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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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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八章 掀开

  战场上平坦无比,没什么遮蔽遮挡视线,流民大队的阵势又是严谨密实,骑兵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出什么空子,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动向,也谈不上什么偏师奇谋,何况流民大队的数目远胜过官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硬碰硬的正面开打了。

  杨国栋还是很有把握,自家儿郎好歹是用的长矛刀斧,身上有遮蔽,还有部分甲胄,也不是没有操练,不少人还上阵厮杀过,更别提还有弓手和马队,那些饿殍一般的苦哈哈能会什么能知道什么,无非是手里拿着个杆子当烧火棍,只怕这“烧火棍”很多人都是今天才拿起来。

  在沙场战阵上历练过多次,总兵杨国栋也知道战场上的关窍,这弓箭漫射,火炮轰击都不是决胜的手段,真正定胜负,还要真刀真枪的对上,双方面对面硬碰,刀砍矛刺,见血夺命,一方撑不住就是溃败,刚才骑兵打不开,那就只能让步卒各队压上了。

  战鼓缓慢敲响,在这有节奏的闷响中,旗号摇动,步卒各个营头开始整队准备,山东总兵杨国栋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挥手,战鼓节奏猛地急骤起来,各营军将都在大声吼叫发令,带着自家的营头开始向前。

  官军各个营头按照总兵杨国栋的吩咐上前之后,又有三百骑兵跟在横队右侧偏后的地方,这次总兵杨国栋没有全力投入,手里还留着二百亲卫还有八百步卒,这就是他拿在手里的力量,用在决胜的时刻,或者是逃离保命官军大队齐头并进,但速度并不快,每向前几十步就要略停,各队军将把总都在重整队列,不让阵型散乱。

  和刚才声势骇人的骑兵冲击袭扰不同,此时的几千步卒虽然没有那样的轰鸣声势,却更加让人压抑,常常阵线,还算整齐划一的服号,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的长矛大刀,杀气森森。

  在官军步卒大队刚开始动的时候,流民们呼喊诵经的声音都低沉下来,不过随即就是更加高昂,为自己打气壮胆双方距离拉近到百余步的时候,官军弓手快步跑到了前面,各个将箭支搭在弓上,就这么小跑着向前,而流民的阵列不见丝毫的反应。

  看到眼前这个场面,带着各个营头的官军武将脸上或有不屑,或有狞笑,到现在还不见有什么遮蔽格挡,那就等着被箭射了。

  “这时候哪怕拿个草把也是好的,这伙穷汉手里不是有竹子吗?扎个竹排不是更好吗?”看到流民这般僵硬,官军武官更加放松,甚至有空谈笑几句。

  “你不看看眼前这是多少人,人手一根竹竿可能都配不齐的,那还能去扎什么竹排。”有人哄笑着回答。

  谈笑归谈笑,随着靠近,官军各级将官都是绷紧了,在这个距离上还没到冲锋的时候,可这伙流民哪知道什么兵法,天知道会不会提前冲出来,随时得压住阵势和对方硬拼硬打不过流民们或许是为了并排壮胆,或许觉得刚才这么紧密的阵势挡住了官军马队的强攻,到现在还是一直不动,就那么等官军向前。

  距离还有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弓手们前出站定,后面的官军各营也是停下,这是再坐最后一次的整队,也亏得面前是僵住不动的流民,如果是别的兵马列阵在前,官军哪里敢这么从容自若弓手很快就是列队,对面僵立的流民们终于做出反应,竹竿都是向前倾斜,依旧站立不动,但手中的竹枪却都拼命摇晃起来。

  “脑子坏了”“一群疯子”官军这边看得目瞪口呆,不少人都是憋不住笑,弓箭都要射过来了,晃动竹竿有个鸟用命令高声下达,弓手们张弓射箭,箭雨呼啸着泼洒而去,他们比刚才的骑射威力可是大的太多,他们站定了把弓开满,这射程和力道可不是骑射能比的。

  官军武官都在下令预备,如果这一波箭雨能打开缺口,那就要一鼓作气的杀进去。

  箭雨落下,流民这阵列实在是太过密集了,导致抖动竹竿也遮蔽了好大一片区域,箭支洒下,很多都被抖动的竹竿打飞,但也有落下的,有惨叫哀嚎,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密集。

  “再射”命令又是下达,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流民队列中的锣声响起,前排手持竹枪的流民开始向前迈步走动。

  第二轮箭雨落下,死伤比上次多了不少,可官军弓手不敢射第三轮了,在这个空挡间隙,流民足可以杀到跟前。

  流民队列的这个反应也让带队的武官营将们收了笑容,这可不是一盘散沙,也不是不知兵法,这章法很是不错,流民们或许没经过什么战斗,没有过什么经验,但背后一定会有高人指点。

  可有什么指点都无用,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还是要看平常的训练,要看手里的兵器和把式,官兵彼此之间还知道照应配合,就这一项,流贼就肯定比不了。

  “大伙照应好了,眼前这么多脑袋,这可都是银子和功劳,将爷那边的犒赏绝不会少了”

  “眼前这伙贼人,还不如猪羊难杀,大伙并肩子上啊”

  武官军将们的吆喝号令此起彼伏,对方缓缓逼近,自家这边也要顶上去了,他们都能看到对面那些流民的恐慌和惊惧,尽管这些人脸上也有狂热,可那种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真刀真枪杀伐的模样却让官军这边又有了不少信心。

  就在这个时候,在流民大队的内部开始有齐声的大喊:“弥勒护佑,弥勒护佑”

  这四个字不断的重复,刚才数万流贼同声念诵佛号和经文,虽然声音巨大,却是嘈杂喧闹,而这齐声大喊却是极为整齐划一,真正有雷鸣之感,乍一听还以为是一人喊出,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几千人的呼喝。

  这等动静让官军上下都是被惊吓了下,随即军将们就大声的打气鼓劲:“这伙邪教妖孽就知道装神弄鬼,等咱们杀光了他们,今天大伙随意痛快。”

  听到这个,官兵们的气势顿时高涨,这就是大胜之后可以放纵几个时辰,随意的奸淫掳掠,肆意妄为,消息早就在官军上下流传,说什么这距离济宁城外二十里的庄子里藏着流贼攻破州县劫掠的金银女子,因为官军来的太快,还来不及运走,里面存货不少,大家理所当然的推论出流贼如此死守,想必是为了守卫这边的财货女人。

  这个许诺一出,官军士气大涨,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刚向前没走几步的流民前列,突然从中间分开,向着两侧跑去。

  如此突然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临战之前,突然转身侧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现在官军只要是突进向前,必然能把对方打的大败溃散,心细的人甚至能看到几十步外流贼们的反应,他们也是慌张和手足无措,甚至在奔跑中有人跌倒在地上。

  难道有什么古怪,眼前这可是现成的靶子,官军弓手下意识的张弓搭箭,直接射出,果然没有防备,中间的流民惨叫倒地,更是加快了溃退,场面甚至有些混乱,甚至彼此践踏。

  正要继续射箭,却被武将们制止,对面的流贼大队的确有古怪,可既然溃退,就没必要浪费弓箭,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能看出来,以流民大阵的厚度,现在向着两翼散开的流民队伍仅仅一部分,并没有完全溃散“这是搞什么鬼?”山东总兵杨国栋喃喃说道,他人在后队,本就隔着远,视线又被大队人马奔跑扬起的尘土遮蔽,更是看不清楚。

  在这个时刻,战场上的气氛反倒变得紧张起来,不管是总兵杨国栋还是前面带队的各级营将,每个人有些凛然。

  面前的流贼溃退归溃退,可这么大队人马居然能这么“有序”的朝着两个方向离开,怎么也不是一盘散沙,看着多少有章法,若是不退就这么直接冲杀上来,这胜利还真不是预先想的那么简单。

  “都打起精神来”“莫要散了”“看着别队的旗号,不要乱动”怒吼声声,各级营将都在约束自己的队伍,有胆色的还知道骑马站在前排,没胆子的已经是骑马开始巡视队列了,眼下这个局面,那么多流民跑动尘土扬天,谁也看不到太远,在尘土落下之前,必须要让队伍稳下来。

  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扬起的尘土慢慢落下,官军武将们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是戒备万分,他们透过尘土,隐约间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地阵,即便看不太清楚,可也知道那不是先前流民们的散乱无章,而是森然严整的军阵“他娘的”杨国栋怒骂一声,猛地攥紧了缰绳。

  视线终于清晰了,终于能看到前排流民散开后露出了什么,是几个严整的方阵,说他严整,是因为这几个方阵看起来和官军的队伍差不多整齐,甚至更加整齐。

  徐州不是孤立于这个天下的存在,徐州发生的,也会在其他地方引起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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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九章 这路数不对

  每一队大概是横排三十到四十人,一列多少人看不清楚,但不会少于二十,有五队,队和队间隔几十步,每一队的横排队列都很紧密,人挨着人,却不是先前流民队列那种乱糟糟的人挤人,而是整齐列队。

  每个流民,看他们穿的衣服,已经不能说他们是流民了,虽然肯定是旧衣,可每个人大致穿戴齐全,而且能保持差不多的样子,看着就和官军的号服一样,或者说因为层层克扣和对风纪军容的从不在意,此时的官军各个步卒营头,并不比眼前一百多步外的流贼方队好出多少。

  他们的确看着不像是流民,尘土落下,已经能看得很清楚,这些人尽管肤色黝黑,却不是那种面有菜色的饥民百姓,甚至还有些壮实模样,他们拿着的兵器都是长矛,这些长矛看着和官军所用的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成色更有超过稍微消息灵通些官军武将已经骂了出来,去年山东新造一批兵器,然后入了各处武库,结果又是突发火灾,损失惨重,当时山东军镇上下都是大骂,他们还指望弄一批新货色,然后倒卖发财,没曾想出了这样的混账事,想必被经管的那帮人私吞了。

  可看到眼前的这些兵器,成色还要比自家儿郎用的好,哪还想不到怎么来的?

  这那里是流贼,这那里是贼,这分明是兵,是颇有气势的军队“弓手向前”官军营将们异口同声的咆哮起来,刚刚回队的弓手们又是急忙上前。

  “他们这是花架子,一戳就破的猪尿泡,大伙压过去打”也有人给自家的军兵打气,看到流贼一下子摆出这样的队列,官军各营也都是骚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节奏的鼓声在流贼队列里面响起,那五个方阵缓步向前压来,看到这行进的步伐和依旧整齐的队列,官军各营的骚动更加厉害,连营将们的脸色黑下来,这还真不是花架子。

  而在队伍靠后的主将队伍中,山东总兵杨国栋的脸色更加难看,人在马上,又是在后面,看到的战场局势更加全面,他不光看到了流贼的那五个方队,还看到了方才从中分开的大股流民没有走,就在那五个方队的两翼和后方摆开阵势。

  这一战未免太凶险了些,不知道对面的流贼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难道打着把自家兵马全部吃下的主意?太猖狂了,再怎么算,眼前的流贼也不过是官军的五倍不到,凭什么就敢打这样的主意,居然还想要堂堂正战,对面这五个方队和官军步卒的数目差不太多,这实在是诡异非常。

  刚过正午,阳光正是炽烈的时候,总兵杨国栋肥胖,汗流不止,可这个时候却觉得心里一股寒意升起,什么汗都消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冷。

  “将将爷这个这个看着像是徐州那大贼赵进的战法”杨国栋身边一名亲卫颤抖着声音说道,当日保定总兵鲁钦率军南下,杨国栋派了自家的马队跟随,身边亲信也有参加过那战斗的,自然记忆犹新。

  听到属下的说法,总兵杨国栋身体剧震,随即失声说道:“难不成这大乱是徐州那伙土豪弄出来的”

  说了一半,他否定了自家的说法,徐州那边和流民也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怎么可能勾结起来。

  “将爷,让大伙撤吧”有人急切的说道。

  “打,还得打”山东总兵杨国栋咬牙说道,边上人还要继续相劝,杨国栋转过头,五官已经扭曲,狰狞无比的说道:“撤你娘的撤,现在走,咱们就走不了了,除了骑马的能跑,这几千弟兄全要交待在这里,本将还就不信了,一伙饭都吃不饱的苦哈哈,弄出个架子罢了,他还能真能动手打吗?”

  那些带队的营将都不住的回头张望,看到主将没有发令,他们都知道必须要打,他们也知道,在眼下这个当口,退就是大溃,各营武将也和总兵杨国栋有一样的念头,就不信这些流贼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有节奏的鼓声和官军的战鼓截然不同,听得人心烦意乱,就在这鼓声中,五个方队一步步的靠近过来。

  “射箭,射箭”已经有人忍不住大吼催促,但弓手们还算压得住,知道不在射程之内就发射,那毫无意义。

  已经向前走了几十步,流贼方队虽然略有些散,可大致的阵势依旧保持着,光是这个就已经让官军冷汗之下,他们可是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眼看就要进入攻坚射程之内,流民方队里有人发号施令,那方队稍微停下,能看到前排的流民都从背上解下一块木盾竹排,就这么拿在手上,然后又是向前走来。

  距离已经在几十步了,正是弓箭射程之内,不等发令,弓手就开始射箭,箭支呼啸着飞出落下,近二百张弓,一轮发射的威力当真不小,不过当箭雨飞出的时候,那六个方队的流民纷纷将木盾竹排举在手上。

  密集的闷响响起,随即就是惨叫痛呼,在射程之内,弓箭的劲道可不是薄薄一层的竹排和木板能挡住的,更不要说,这面积不大的一块还遮蔽不了全身,有的直接被穿透,有的则是透过缝隙钉了下去。

  可竹排和木板多少也能减轻弓箭的力道,或者说直接挡住,这一轮箭雨,也就是一半的弓箭发挥了作用。

  倒下的流民由后面的人补上,大家就那么从他身体上跨了过去,而受伤不能握持长矛却还能行动的,则是从队列中向后跑去,还有人不影响行动,那就在咬牙坚持着。

  流民方队始终没有停下,第二轮箭雨又是来到,又是死伤出现,方队有了骚动,依旧是前面倒下,后面补上,一直按照同样的步幅向前,看着对面的弓手又是张弓搭箭,有人开始慌了。

  “风调雨顺无粮吃,辛劳一年卖儿女,天降灾荒,家人哭,虎狼笑,生不如死,生不如不生”有人高声喊道。

  苦难重重,生不如死,山东百姓的境遇要比这所喊的苦难百倍,这一声喊出,方队中的众人齐声应和,他们没有重复这长句,只是齐声呼喝着:“人间苦难、效死登仙”“地上仙国,效死登仙”

  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口号盖住了指挥步点的鼓声,大家只是喊着这口号一步步向前,每个人脸上都有狂热,都有殉道的表情,有人甚至丢掉了遮挡的竹木盾牌,任由箭雨泼洒在身上,倒下就是倒下,后面人喊着补上。

  距离不远,那大喊可以说是震动天地,官军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弓手的动作都有些变形,刚因为射箭稳定下来的军心又是浮动,官军兵卒都是骚动起来,老子当兵是为了吃口饱饭,是为了得着机会后痛苦痛快,可不想跟眼前这帮疯子去拼命。

  “稳住,快他娘的开弓”各级武将拼命怒吼维持,可他们也有些慌了,心思活的甚至打马转身,开始到了队伍的后面。

  “效死登仙,地上仙国”这不断重复的口号,除了鼓舞士气之外,这些口号的变换实际上也是命令的一种,当喊到这个的时候。

  流民方队的长矛开始层层叠叠的放平,这个动作又让官军各队下意识的后退,此时不过二十余步了,弓手们虽然还能开弓射箭,可他们也不管不顾的向后跑。

  在这个距离上,官军的各色火器也开始开火,什么快枪、三眼铳都是发射,一时间轰鸣连声,硝烟弥漫。

  但大家从开始就没指望这火器能有用,打了一轮之后,甚至没有等硝烟散去,观察杀伤战果,大伙就纷纷丢掉火器,拿起刀枪,真在战阵上,还是这刀枪最让人放心,这火器也就是听个响吓吓人罢了。

  这些火器杀伤也是有限,竹排木盾挡不住弓箭,可这些火器发射的铁砂,其实大部分都是用的碎瓷片和沙石之类,却大都被挡了下来,既然连那么密集的弓箭都挡了下来,这些搔痒一般的火器算得什么“冲上去”

  “这都花架子,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弓箭火器都打不垮对方的前进,那就只能白刃接战了开始都觉得这流贼一到白刃接战就要垮下去,双方一旦近距离拼杀对上,这伙流贼就要垮掉,可现在大伙心里却都是忐忑不安,谁也没底了有人吆喝怒吼,有人催促部众,可却没有人领着大伙向前,这流贼五个方队看起来就像是五面墙一样,而且墙上还有数不清的长枪利刃,谁会傻乎乎的朝这上面去撞,一命换一命好歹还是不亏,这送死算什么“将主有令,杀向敌阵,斩首一人现银一两,临阵脱逃,立斩不赦”就在这个当口,十几骑从后队飞奔而来,在马上大声传达将令。

  总兵杨国栋清楚的很,到现在已经不能退了,只能拼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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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章 马队先逃

  一个脑袋一两银子,还是流贼的脑袋,这个赏格可以说是极高,大家当兵卖命吃粮,为的就是这个,而这临阵脱逃立斩不赦的命令,则是给了营将武官杀人督战的权力,这两个命令一下,大家都不敢含糊了,都知道再有退却,只怕总兵就会领着自己亲兵上来督战杀人。

  “人死鸟朝天,排阵有个毛用,真刀真枪才是见真章的”有人大吼。

  “谁敢不上,直接就他娘砍了”又有人威逼。

  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官军的骚动变成了激动和战意,在前面几排的官兵本就是最为胆大勇猛的亡命徒,在十几步的距离内,在前排的他们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去拼震天的狂热呼喊,依旧齐整的阵势,流民的方队就这么压迫了过来,而官军前队也开始怒吼着冲上。

  一口刀多少铁,一根长矛又是多少铁,长矛便宜,自然装备最多,大家都用的是同样规格,长度自然也是差不多,不存在谁够不着谁的情况,可一根长矛要面对对方几根,不光是对方第一排的,还要有后排的,而官军兵马各自为战,彼此根本帮不上忙。

  怒吼、惨叫、濒死的哀嚎,呼喊声、鼓声都是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兵器碰撞,利刃刺入身体,身体仆倒在地面上的动静。

  官军和流民的阵线短暂僵持,谁死的人多,谁坚持不下去,谁就要后退,最勇猛最亡命的兵卒倒在流民长矛的攒刺下,后面的人更是胆寒心战,谁还敢继续上前。

  这短暂的僵持没有太久,官军就开始顶不住了,流民方队的口号重新响起,喊一句向前一步,他们向前一步,官军就向后退一步,流民方队向前一步,官军队伍就是散乱一些。

  五个流民方队不断的压迫过来,官军队伍不断的后退散乱,这后退散乱不断的加速,很快就是彻底崩盘,冲上去就是送死,那还去打什么,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一两银子一个脑袋的赏格很高,可也要能拿到才好,后退逃的太慢,还是转身跑最快,后面有人督战又怎么样,你们不去前面拼,倒是跟自己人动手来了劲头,那就看看谁的把式更强。

  在流民方队的压迫之下,官军各营头的督战队都没有勇气了,何况溃退下来的兵卒们真是红了眼,谁敢拦住他们逃命的道路,他们就要和谁拼命,这股劲头刚才和流贼交战的时候却没见到。

  看到营将武官们拨马逃跑,督战队也是撑不下去,当督战队也转身溃逃的时候,整个局面彻底崩盘了,几千官兵瞬时成了一盘散沙,彻底崩盘,每个人都在跑,为了跑快一点,手里的兵器都是不要。

  济宁城距离这边不过二十里,自家只要能跑到城内,或者跑到城外的营盘,流民就没奈何了,官兵们大多存着这种心思,那就更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勇气。

  “将爷,咱们快走”护在山东总兵杨国栋身边的亲兵们很是焦急。

  总兵杨国栋表情难看之极,骑马的五百余人全部聚拢在他这边,因为马队一直在大军后边侧翼,所以没有被溃兵崩盘波及,而且骑兵这块算是生力,那些流贼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追得上马队,进退从容,所以没那么慌张。

  杨国栋的汗又是出来了,刚才隐约觉得不对,现在知道为什么不对,也知道局面崩盘了,反倒是稍微镇定。

  “不能走,从左边冲他们一下,要是能成,这五个队一次就给他冲垮,就算不能成,也能拖慢片刻,要不然咱们的老底子这次就丢于净了。”山东总兵杨国栋咬牙切齿的说道。

  主将下令,众人自然遵从,而且官军马队觉得自己打不过也能从容逃掉,自然心态从容些。

  呼喝下令,杨国栋率领的马队变向回转,开始向流民方队的右侧跑去,流民方队的阵型严整,可为了维持这个阵型,速度根本没办法提上去。

  官军马队刚动,地动山摇的欢呼响起,在方队后面和两翼,都有冲天的烟尘扬起,那些刚才分散开的流民开始冲上来了,在追击的时候,可不需要什么整齐的阵型和高强的战力,只要追过去杀人就好。

  在这样的人潮面前,官军马队上下也没那么多的从容了。

  “将爷,走吧”一名亲兵把总急躁的说道,要是被这样的人潮包裹在其中,即便骑马也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总兵杨国栋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马鞭狠狠抽了下,众人也是无奈,只能加速跟上。

  眼看就要靠近过去,看着远处和不远处狂奔而来的汹涌人潮,众人都下意识的留了几分余力,方便跑的时候拨转坐骑。

  方队为了保持阵型不乱,尽管前面就是溃退的敌兵,可他们始终是稳步向前,口号的呼喊也变得没那么急促,变得从容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威胁巨大的流民方队没有急动,所以总兵杨国栋统率的骑兵还在按照预先计划的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从流民方队中有人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兵下意识准备战斗,可这次对方和上次不一样,不是平端着竹枪不畏生死的刺过来,而是站定了张弓搭箭的弓手。

  人数的确不多,不过百人出头,可在这个时候,他们瞄准的是马队的侧面,很多人还来不及闪避,很多人为了轻便甚至都没有带着盾牌。

  流贼居然有弓手,可为什么刚才不用,但任谁都得承认,放在这个当口,才是最好用,杀伤最大的时候。

  很多人已经顾不得跟随大队,此时本就三心二意,何况自家还在弓箭射程之内,先走,性命要紧,有人拨马转向,有人还在继续前行,队伍已经乱了起来。

  开弓射箭的速度总是要比马队转向快很多,箭支破空的呼啸再一次响起,不过这次却是流民一方射出来的。

  流民的弓可不是什么制式军弓,可想想匠户们粗制滥造的那些货色,双方还真是差不了太多,这距离正是合适,骑兵彼此靠得近,想要闪躲也来不及了。

  总兵杨国栋身穿全套铠甲,精工打造,又有亲卫环绕,在马队中最为显眼,流民弓手下意识瞄准的就是他这边。

  主将身边的亲兵那都是钱粮喂足,生死与共的,眼看着箭支飞来,明明自家能闪躲,却就那么护在将主身前。

  本来这总兵杨国栋还有几分大将风度,看着弓手出来,也继续按照预定的方向前进,可护在身边的亲卫中箭,还有人被箭射中脖颈脸颊,直接惨叫着掉落马下,杨国栋眼角大跳,脸颊抽搐,向着流民阵列一侧看了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走咱们走”

  流民弓手毫无顾忌的张弓搭箭,蓄力忍耐就在这个时候发泄,官军骑兵不断中箭落马,听到主将下令撤离,人人都是松了口气。

  当官军骑兵也开始转向逃离的时候,局面彻底崩了,一面面旗帜被丢落在地上,后面跟随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也开始惊恐奔跑,那一车车的物资根本没有人理睬。

  总兵杨国栋率领的骑兵到底跑的最快,冲击力最强,尽管溃退的时候颇有主将风度,还准备断后拦阻流贼,可真退起来却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起来,莫说是人马合力,步卒根本挡不住,直接会被撞的筋骨断折,人在马上觉得前面有人拦路,不管是民夫丁壮又或是自家部众,一刀砍下,一枪刺下,不要挡着原本就在崩盘,再被本部骑兵这么一搅和,彻底散掉了,骑兵规矩,为了维持坐骑马力,随身带着马料,随时喂食,官军马队一直又没怎么大动,此时逃跑正是全力奔驰,而溃逃的步卒则不同,赶路二十里,来到之后又要灭此朝食,早晨即便吃得肚饱,现在也是空空,从列阵到狂奔,都是耗费体力的营生,开始还能跑一阵,等感觉到饥饿,疲惫也跟着翻上来了,双腿发软,越跑越慢。

  而那些流民则不同,他们如果饥饿,最起码习惯了饥饿,如果吃了东西,则是一直以逸待劳,支撑他们的还有胜利的兴奋和信教的狂热。

  尽管分散到两翼的流民后来开始追,可和前方溃逃官军的距离却在不断的拉近,一直到追上。

  在这个时候,那粗陋的竹枪木杆就是杀人的利器,前面无人抵抗,也无人闪躲,你只需要用力把竹枪朝着后背或者脖颈刺下去,竹枪毁坏或者拔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可以捡起官兵掉落丢弃的武器,那些铁打的利刃可以杀很多人才不好用。

  流民们狂呼乱喊,官兵哭号惨叫,流民们各个杀红了眼睛,被官府差役催逼,被士绅豪强压榨,被天灾人祸煎熬的怨气,都在这个时候发泄到了官兵身上,大明官兵名声从来就是极差,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形同匪类,连士绅豪强都忍不下去,流民从前多被压迫欺凌,在这一刻也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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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一章 缘由

  就这么被追赶,前面流民累了,后面的却还体力充沛,官兵看着自家马队远去无踪,跑都跑不动了,体力消散,心志也跟着崩溃,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哭喊着磕头求饶,或者宁可来个痛快,也不愿意这么逃下去。

  尸横遍地,血流盈野,这一仗流民大胜,官军大败,局面在这个时候彻底定了

  交战的时候,双方都被彼此吸引,有这么大的目标放在眼前,也很难注意到别的,流民大阵之后的庄子里,望楼箭塔上都是站满了人。

  徐鸿举和夏仲进就在最靠前的那座望楼上,看着尘土飞扬、追杀屠杀的战场,他们两人都是满脸激动,因为高兴到了极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赢了赢了咱们这四千多人和官军五千多对打,居然会有这样的大胜,这可是大胜啊”

  “教尊神武英明,教尊神武英明,若不是他老人家的神机妙算,咱们怎么能有今日大胜”

  “当初大哥收容那些逃回来的,咱们说什么来着,现在想想,真是脑子坏掉了,咱们这样的,怎么就能想到大哥的深谋远……那个什么。”

  徐鸿举和夏仲进边笑边说,徐鸿举说话打了个磕绊,他也丝毫不在意,只是重重的一拍望楼的扶栏,兴奋的粗声说道:“徐州赵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上次吃了大亏,只不过是因为不知道他练兵的秘法,现在咱们知道了,一样练出来这样的好兵,再过一阵,咱们练出一万,不,十万,去徐州彻底扫平了他们”

  “二爷说得是,那赵家的家丁团练把官军打的和狗一样,咱们练出十万来,还不是横扫天下”夏仲进也是豪情万丈。

  闻香教内都知道夏仲进是个老成性子,遇事冷静,沉稳应对,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但夏仲进亲眼看到了这战场上的胜负局面,看到了在五个方队压过去的时候,官军阵型是怎么垮下来,然后这个战场上现在又是如何酣畅淋漓的大胜

  “老夏你也是有大功,你这次的安排,每一样都是让官军狗子猝不及防,要不是这一次次让他们愣,咱们还未能这么大胜,这次,老夏你要居功”徐鸿举边笑边是对夏仲进竖起了大拇指。

  夏仲进喜滋滋的抱拳谢过,开口说道:“那就多谢二爷吉言了”

  说到这里,夏仲进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道:“二爷,咱们这一胜,教尊就要登基称帝了,到时候这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可就是二爷的了。”

  “大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地盘大了,管的人多了,总要有个名义他们才心服,老夏,我大哥怎么安排咱们怎么听着,别背后议论。”说得严肃,徐鸿举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了,大力拍着夏仲进的肩膀说道:“老夏,等俺当了大元帅,你就是大将军,俺大哥当皇帝,咱们老弟兄的好日子就来了”

  “二爷,夏爷,外面打的这么热火,也让小的们出去沾沾光啊”下面有人吆喝着喊道。

  徐鸿举和夏仲进向下看去,却现是他们自己的亲信护卫,他们这次来到这边,各带了二百余人的精锐,都是跟随日子久了,钱粮温饱的亡命武夫。

  也就因为跟着久了,所以说话也是随便,眼下外面的战场上已经剩下最简单的追杀,出去就是捞功劳,可官军压过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新练出的兵马能不能扛住,若是打不过,这些带来的精锐护卫就要护着徐鸿举和夏仲进逃走

  交战最凶险的时候,精锐护卫的头目都在这庄子的高处观战,在那里夸耀吹嘘,说什么这些苦哈哈哪里知道杀伐,在外面就是待宰羔羊,要是和官军见真章还是要我们出去拼命。

  说归说,可没人真要出去,只说如果不是要护卫两位爷,今日里定当把官军杀的大败。

  当官军马队开始冲锋,当官军弓手开始漫射,田庄内这些精锐护卫都是鸦雀无声,连夸耀都是不敢,生怕话说满了被点将派出去,看着官军这么气势汹汹的,谁敢去露头。

  等到方队出现,一步步向前靠,就那么顶着官军的箭射向前,不断呼喊口号的时候,这伙精锐也都是暗地里讥刺不停,说什么若是这等送死也算能打,天底下岂不是人人能上阵杀敌,连娘们也算。

  更有那老成亲信的,还去徐鸿举和夏仲进那边建议,说现在局面险恶,等崩了就没办法收拾,二位爷还是现在走吧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大胜,那些整日里就知道排列站队,听着鼓声前进后退,不能跑不能跳,傻乎乎的呆在队列里不知道动,连马步力都不懂,就知道拿着长杆子向前刺杀的那些穷汉,居然就这么杀退了官军?

  徐鸿举和夏仲进身边的精锐护卫们虽然狂妄,可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远看战场上的场面,虽说细节看不清楚,可他们也知道自己到这个战场上得不到什么好处,或许开始能好看些,可到了最后只有死和逃两条路可选,更大的可能是,马队冲过来的时候就直接被践踏成了肉泥。

  不过大胜之后,冲到外面的战场山,不光可以砍杀官军捞取功劳,还能搜检战场财,这样的好事可不想放过。

  “兔崽子,是不是忍不住了,都出去,都出去痛快痛快。”听到属下的恳求,徐鸿举笑骂说道。

  得到允许,下面轰然答应,上马列队,打开庄子的大门蜂拥而出。

  等那些精锐护卫出动之后,夏仲进忍不住低声劝道:“二爷,咱们这帮部众养刁了,这么放出去,肯定要抢别人的东西,到时候自家人冲撞,闹到教尊那边不妥啊”

  徐鸿举无所谓的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胃口大了那也是自己人的胃口,小的们什么时候都记得孝敬,那些从徐州回来的人各个人五人六的,整日里板着脸,忘了上下规矩,在咱们面前也不知道个恭敬赔笑,这些人就算有用也要防着,天知道那赵进给他们灌了什么米汤,各个昏头了,这些营头练出来了,练兵的秘法咱们也知道了,那就要用咱们自己人,那才放心”

  听徐鸿举说完,夏仲进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开口说道:“二爷,这样的大胜,该给教尊那边报喜了

  “报什么报,我大哥那边神通广大,这边大胜,他那边会不知道吗?”徐鸿举笑呵呵的说道,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战场吸引过来,这种摧枯拉朽的追击让他觉得快意非常。

  “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夏仲进于笑一声,自去安排人禀报了。

  万历末年,山东、河南、南直隶北部大旱,流民处处,当时闻香教为了夺取徐州,搅乱天下,组织了十万流民南下,最后四五万流民围攻徐州,被赵进杀的大败,俘虏无数,就是这一战奠定了赵字营的基业,流民被安排到田庄里耕种,被抽调出来作为团练,成为赵字营的基石,再接下来这几年内,赵字营一直在收拢各处流民,充实自家的基业

  说起来凄惨,这些年来,在辽饷还未开始征的时候,徐州周围各处,也只有山东苦不堪言,不断的有流民逃亡,等到辽饷开始,各处民不聊生,山东尤甚,逃亡到徐州这边的人更多了。

  赵字营各处最多的就是山东流民,他们当初为了活命跑到这边,一心一意的听从安排,出力苦于,可当有了温饱之后,思乡之情就愈的强烈,这时代的百姓最是故土难离,讲究死也要死在乡土上。

  何况赵字营给他们的环境是完全封闭的,固然可以安全自守,可另一方面,这样封闭的环境也让流民对外界一无所知,有人觉得外面依旧苦难,也有人觉得外面的情况已经变好。

  小民小户天然有一种自私算计,总觉得别人占了他的便宜,被赵字营收拢的第一年和第二年,他们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可慢慢的就觉得自己这么辛勤劳作,赵字营不放他们走,一定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这么不放他们走,肯定是家乡那边已经恢复,不然不会封锁这些消息

  零散的逃跑从这个时候开始,大部分的人没有成功,可也有人跑出来了,有人死在半路,可也有人回到了山东,相比于耕田不停的庄户,那些经过训练的团练逃出去并且回到山东的机会更大。

  当回到家乡的时候,所有的幻想都是破灭,剩下的只有后悔和惊慌,因为现在的山东比从前更加苦难,更加让人绝望。

  一路逃回,是幻想支撑着,以为自己回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当现回到家之后生活远远不如在徐州那边,甚至都不能维持基本的生活的时候,很多人崩溃了,有很多人想要回到徐州,却死在了半路上,也有人自尽在家乡的废墟中,还有人去找了闻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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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二章 自乱阵脚的城池

  有些人本身就是闻香教徒,甚至还算是闻香教的骨于,正因为如此,他们比其他流民相对健壮,略微机敏,懂得配合,在田庄内只要本份,他们很容易被挑选为团练,得到了赵字营的训练,然后这些团练比旁人逃回来的机会更多,生存下来的机会更大。

  开始时候,山东闻香教各处香堂分会并没有在意,甚至心存防备,认为是徐州派回来的奸细,可慢慢的,消息传到了徐鸿儒那边,如今徐州团练乡勇强悍无比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各处,徐鸿儒也想知道他们的练兵秘法。

  当看到所谓的秘法只是步操,仅仅要求站的整齐,走得整齐,分清左右,所用的就是长矛,步伐要按照鼓点,说起来一切都是靠着规矩,不讲究什么武勇武技。

  难道就这么几百人千把人站在一起,按照规矩进退聚散,遇敌将长矛平举斜指,咬牙不动,这就能战无不胜,这就能挡住马队的冲击?说起来未免太玄乎了,从徐鸿儒到负责学习的徐鸿举等人,都是不相信这个。

  原本闻香教中的那些武夫对此更是抵触,这战场上决胜要看每个人的武技武勇,什么时候要讲规矩了,自小打熬身体,学习武技,一场场恶斗死斗经历下来,难道还比不过这些只拿过农具没握过刀枪的穷汉练几个月好用,这说出来不是笑话吗?

  尽管疑虑重重,可徐鸿儒已经知道闻香教内的这些武勇之辈对付不了官军,对付不了徐州的家丁,他迫切想要找到一个新法子,闻香教要做大事,开始时候会煽动流民百姓席卷各处,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面对官军大队的时候,还是要靠着自己的老底子力量,但眼下这些,明显是靠不住的。

  而且身边的人在反对,但也有几个出身行伍的亲信觉得这个练法可行,见过赵字营历次作战的人也有不少,都说赵字营也就是这个样子,闻香教教主徐鸿儒这才决定要练出来试一试。

  开始并没有练太多出来,只不过练出千人,闻香教上下对徐州的练兵秘法有一点共识,那就是太耗费钱粮,每个人都要吃饱,还要尽可能穿一样的服号,那些选出来的青壮胃口那么大,一千人就是流水一般的耗费。

  这一队练出来之后,要检测的法子也容易,闻香教找来了绿林的响马杆子,让他们骑马去冲,又让自己教中那些不服气的去冲打,不计生死来检验战力。

  结果让每个人都很惊讶,也让徐鸿儒很满意,那些来去如风的响马杆子在野战中根本不在乎什么团练乡勇,无非是结队一冲就垮,可眼前这方队却能顶得住,那些没拿过刀枪,没经过沙场,可能看到惊马都要害怕的教众青壮却靠在一起,巍然不动,而那些自吹武勇强悍的教内武夫,在这长杆子方阵面前一筹莫展,靠近了就被打回去,若是用真刀真枪,早就被戳的千疮百孔,唯一担心的就是挡不住弓箭,即便是去掉箭头不会杀人,可方队青壮们还是会闪避,会惊慌溃散。

  闻香教再怎么筹备,也没办法弄到太多铠甲,寥寥几套都是装备给各级头目,那些从徐州回来的教徒们建议用竹片和木板制作护具,多少能够起一点防御的作用,可这个也不能弄,因为太容易走漏风声,虽说闻香教行事已经渐渐走上明路,但这等操练私兵也是犯忌讳的,大规模制作竹木护具肯定没办法保密。

  除此之外,从徐州回来的那些人总是强调规矩,上上下下都要守规矩,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果实战的话,吃几次亏就可以立起规矩,没有实战,怎么也得苦练几年才行,可现在轻易不能暴露,实战就不要提了,可大事将起,也没有练这么久的时间。

  但这些没成为问题,闻香教内对人心操弄最为熟悉,没有护具,没有实战和训练形成规矩,但是闻香教有虔诚虔信狂热的教徒,靠着信教的虔诚,靠着对现世的恨意,精选出来的教徒信众,可以觉得效死之后便是登仙,便能进入极乐家乡,靠着这样的信念,足可以被箭射不退,足可以严守规矩和约束。

  做到这个之后,徐鸿儒在东平州附近的山区,还有郓城左近的梁山,设立了几处密营,用漕运上的钱粮来供应这边,从赵进那边买来的粮食,很多不是为了带动流民,而是为了自家老底子和这些兵马的耗用,这才是闻香教的根本,必须要做好准备才是,梁山那边虽说早就没有梁山水泊,可山里还是能藏住些人,至于东平州附近的山区那更是绵连几府,是绿林响马的天下,寻常人谁也不会进去。

  这股力量就这么保存到现在,在战场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骄横自大的官军从未想到流贼居然有这样严整的队伍,为了能让这股力量达到最好的效果,闻香教甚至不计生死的安排了其余的青壮骨于围在外围,就是要达到这个突然,唯一的遗憾就是凑不齐那么多的火器,弓手也不那么容易找,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了。

  大家都有个计算,即便和赵字营对上,赵字营的那些弓箭和火器也打不垮这几个方队,从当年到现在,赵字营的历次战斗闻香教都关注的很,徐州那些人的每一次大胜都是用长矛打出来的。

  天启二年五月初七,济宁城外,官军六千大战流贼十余万,虽奋勇杀敌,斩首无算,但贼众不断啸聚,官军终于寡不敌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仅总兵杨国栋率马队突出,其余殉国山东总兵杨国栋狂奔而走,抢在败军和流贼之前来到了济宁城下,那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可在城头高处已经能看出来官军大败,外面收拾的百姓正慌慌张张向城内涌去,虽说城头看二十里外看不真切,可没道理官军大胜,烟尘却朝着这边走的。

  在这一刻,杨国栋和部众还是可以进入济宁,大队的官军入城不行,可他们这几百骑兵精锐却很欢迎,毕竟造不成大害,对城池守御还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总兵杨国栋回头看了看愈来愈近的冲天烟尘,还是闷声说道:“走,咱们去东昌府”

  说是会降罪,其实也不怎么担心,只要手里的亲兵在,骑兵在,按照惯例朝廷不会深究,因为下面的步卒多少都能凑起来,而亲兵家丁才是武将手里最核心的力量,很多待罪武将被发配到边镇戴罪立功,可你若是带着亲兵家丁老底子去,一般都是品级不变,荣华富贵依旧在的。

  任谁也没有想到,六千官军,威风凛凛的去平定流贼,这样的战斗往往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没曾想却被三万流贼几乎全歼,主将退走东昌府,济宁城内官员士绅的心情立刻跌落谷底,许多呆在城头准备观看王师得胜回返的官绅百姓,却看到了被追杀奔跑的败兵,看到了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流民大队,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更看到了那严整的方队,每个人都是绝望了。

  也就在这一天,游离在济宁州外围,据说是撤走的各路流民又是杀了回来,重新将济宁城包围的水泄不通,这次没有和上次一样,不管不顾的疯狂攻城,而是堵住了几处城门,然后又有人堵住各条道路。

  在当日里,城上城下杀的尸山血海,好似地狱,在这个时候,城下只不过是围困,远离石硇和弓箭的射程,济宁城内的存粮依旧很充足,乡勇民壮们没怎么折损,可就是在这样的平静下,城内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官军败了,不可一世的总兵杨国栋连城都不敢进,直接远走,流贼居然有不逊于官军的精锐,这还怎么办?大家都知道朝廷和官府办事的效率,本地官军都过了半个月才赶过来,朝廷重新调拨官军赶过来,那还要多久,至于那来自曹州的总兵杨肇基,据说连出发的军粮还没凑齐,根本指望不上,在这期间,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就万事皆休。

  看到城外兵败,城内惊慌绝望,这个情绪并不稀奇,等几天之后就会醒悟过来,城外的流贼依旧没办法攻破济宁城,靠着存粮据守还可以坚持很久很久,直到局势发生变化。

  可就在这一仗打过的第二天,城内消息突然多了起来,有人去官府密告,说某某人是闻香教的香主会主,在城内潜伏,随时准备里应外合开门迎接流贼进城,又有人张贴文告,说不日间闻香教神军就要进城,到时候秋毫无犯,众人理应景从,不然鸡犬不留。

  本就惊慌失措的济宁上下因为这些消息事件更加紧张,官府最担心的就是里应外合,在这等时候,就要用严刑酷法断绝一切后患,稳定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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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三章 等不等

  官军、捕快差役和团练民壮出动,凡是传闻中的闻香教会主香主一律抓起,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这等在城内的闻香教头目都是漕运中人,家资丰厚,过去捉拿抄家的那些官差民壮之流也都是顺势发财,大家做得顺手,可满城上下却都是人心惶惶,随即又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官府这次做顺手了,城内已经有其他几家富户被盯上,准备扣上个勾结流贼的罪名,直接杀头抄家,然后大家发财。

  也就在官军大败的第三天傍晚,城内漕运闻香教众千余,聚集在济宁城北门处,将那边的守军驱散,里应外合,接应城外的流民队伍进城。

  城北骚动,最初进入城内的流民武力不过几百人,可整个城防和心气就在骚动起来时候彻底崩溃,全城都在传说十万流贼已经入城,济宁城完了。

  暴乱和骚动直接在城内开始了,进城的流民还在拼命将填埋城门的土包沙袋搬开,可城内混混无赖,甚至还有那些抓人的差役民壮,都开始肆意妄为,有人抢掠杀人,有人破门放火,有人趁机报复私仇,豪门大户召集家人仆役抵抗,小民小户们则是遭殃,城内哭喊声一片,这一刻倒是要变成地狱模样了。

  局势是在下半夜镇定下来的,当流民大队入城的时候,看到眼前这个局面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镇压暴民,免得他们把一切都是烧光破坏光,什么都不剩。

  五月初十,济宁被流民攻下,济宁和邹县连成一线,济宁城内不计其数的物资和粮草都尽归闻香教,闻香教势力大涨,声威大震,以济宁和邹县为中心,流民各路向四处攻略,济宁和邹县周围的州县纷纷告急,威逼这些州县的不光是闻香教的流民队伍,还有本地纷起响应的各路人马。

  “徐鸿儒在郓城称帝了,叫什么中兴福烈帝,国号是大成兴盛,封自己弟弟徐鸿举为一字并肩王、兵马大元帅,夏仲进为大将军,侯五为大都督,谢明弦和侯五被封为左右丞相”刘勇说着从济宁那边来的消息。

  听到刘勇的讲述,陈晃、石满强和吉香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王兆靖摇头失笑,开口说道:“这都是戏文里的名目,听着真是荒唐可笑。”

  赵进笑着说道:“谁去理会他们那草台班子怎么做白日梦,说说闻香教队伍在那里。”

  刘勇点点头,却是走向军帐中的方桌,桌面上放着简易粗糙的地图,他手指着描画述说道:“虽然徐鸿儒只在邹县,可闻香教各部各队的行动却是以济宁为中心,西边的巨野、嘉祥、郓城、北边的东平州、汶上和宁阳、南边的金乡,都已经是闻香教或者亲近闻香教的势力占据,不过这几处的城池已经破损,县内也没太多的积储,可闻香教的队伍仍然要去盘踞城池。”

  “不懂兵法,徐鸿儒和手下应该能知道大势,或许也靠着咱们的团练知道怎么练兵,可具体到兵法上,他们不懂,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或者是出击,或者是扼守住各处交通要道,险要地形,如果让他们这么壮大下去,或者会有懂得兵法的人加入,那局势就和现在不同了。”赵进评点了一句。

  刘勇又是在济宁和邹县两点出划了一下,开口说道:“目前闻香教的主力,就是用咱们法子练出来的那几千人,还在济宁和邹县之间不动,他们老底子的两千余人,正和数万流民向着滕县而去。”

  “现在闻香教这样蒸蒸日上的势头,居然还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赵进开口问道。

  “是漕运上的两个把头,一直和咱们联系没断,不住的传消息出来,现在济宁漕运信教的,也都是摆在徐鸿儒门下了,不过他们这些人极为愤恨徐鸿儒,恨他玩弄手段,在城内派奸细密告同门,逼得大家开门放他进来,不少人都被那一日城中变乱波及,不仅献出和损失了大笔的家财,家中还有人丧命,而且他们也看得明白,闻香教这次打败了几千官军,朝廷很快就要派几万十几万过来,谁也不看好闻香教。”刘勇解释说道。

  边上仔细倾听的吉香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么算来的话,如果闻香教把底子都掀开来,那就是一共八千左右可战之兵,五千按照咱们法子练出来的,还有他们自家原有的两三千”

  “不止,流民游荡,攻城野战,老弱病残都活不下去,剩下的都是青壮,即便没有过什么训练,可也见过血,经历过实战,这些也是战力,人数多了,也一样是威胁。”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吉香脸色变了,肃声说道:“这么说的话,这伙邪教有八千精锐,数万或者十万以上的兵丁?”

  “土鸡瓦狗,比不了我们。”陈晃淡然说道。

  被陈晃这么一说,吉香却看向军帐外,军营中很多人忙碌不停,都在紧张准备,可却丝毫没有喧杂吵闹,这份安静就给人无穷的自信,刚才听到数目后的那种紧张,就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

  赵进用手在滋阳和曲阜那两处点了下,开口说道:“闻香教控制区域的中心是济宁,但徐鸿儒却在东边边缘带着,而且是直面北边压力,如果不是疯了,那就是要将滋阳和曲阜拿下,然后东进费县、沂州,甚至还要突进到青州府靠海部分,将控制的地盘连成一片,完整成形,如果他做到这一步,那么可以北上南下西征,图谋更多。”

  “大哥说的没错,闻香教上下未必知道兵法,但大势还是清楚。”王兆靖附和说道。

  “这么早就称帝建国,即便清楚大势也有限的很。”赵进不屑的说了句。

  流民作乱只是民乱骚动,地方会努力压下去,同时也会尽量遮掩,免得影响太大,妨害自家的富贵,甚至有招抚的可能,可这称帝建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谋逆,地方上如果遮掩,一旦被掀出来就是杀头罢官的大罪,谁还敢去压住,只会层层上报,让朝廷发大军会剿。

  占据了几个州县城池,还是在山东这等穷苦腹地,就觉得大事已成,就觉得可以称孤道寡,眼界实在是浅薄的很“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心胸和大志,对那徐鸿儒来说,他眼界或许仅此而已了。”王兆靖笑着说了句。

  “大哥,隅头镇的两个漕运把总要不要见?”刘勇开口问了句。

  “不见,跟他们讲,把该做的事情做到,少不了他们的好处,石头那边什么时候到这边?”赵进开口说道。

  “还有两天,现在正沿河北上。”刘勇回答说道。

  “不等了,明日一早拔营出发,吉香率亲卫队和鲁大的第一大队在前,陈晃率领第一团居中,张虎斌领第四大队在后,我带着马队和徐州义勇机动,这营盘交由团练守备,王兆靖和刘勇你们两人要盯住运河上的船队,咱们这次依托运河水路行进,命脉就在船上,万万不能有失”赵进肃声说道。

  包括陈晃在内,众人齐齐站起听令,军令下达之后,吉香兴奋的搓搓手,颇有些期待的说道:“平时对上的都是草包,这次能打个硬仗了”

  “把徐州义勇今晚都撒出去,周围游荡的,行迹不明的,一概格杀勿论,让他们拿脑袋回来算钱”赵进冷声吩咐了句,大军既然要出发,那么周围的窥伺侦查的探子都要扫荡于净。

  最初的忐忑紧张消散,剩下只是临战前的兴奋,吉香每次战斗之后都说不够过瘾,对方一打就垮,这次对方既然是用自家法子练出来的,一定能撑住。

  赵进知道,吉香本性中似乎有些嗜血,他意识不到战斗中的血腥和风险,反而喜欢经历,不过身为战将先锋,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坏事,只不过作为一个需要心思缜密护卫周全的亲卫队队正来说,这性格未免会有些莽撞,但这个位置不是为了护卫,而是为了将他拴在自家身边,也只能这么安排。

  众人起身要去安排的时候,王兆靖面露担忧的说道:“大哥,流贼几十万,能战之兵过十万,是不是等石头过来,多一份力量,大队前进也更加万全。”

  “他这几十万人,十万兵要去有粮食的地方,先前煽动变乱,大股流民可以不计生死的流动,现在他要扎根做局面,就不能那么浪费人命,这片区域能给他提供粮食的地方,也只有各个残破的城池村寨,还有济宁和邹县两处,他那几十万人自然就分散开了,他的主力自然要在最要紧的地方,漕运他们又没办法利用起来,能打的只会在济宁和邹城一带屯驻,下一步搞不好会向滋阳那边走,我们在路上不会遇到大股的流民,他们事先不会想到我们会来”赵进解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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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四章 江北众望所归

  略一停顿,赵进又是说道:“不过,我们驻扎在鱼台县这边,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闻香教的探子,扫荡是扫不于净的,我们一动他们必然会知道,传递消息需要时间,调集兵马杀过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到预定的战场,我们要快,朝廷肯定会大军会剿,我不想让太多官军停留在兖州府,那样风险实在太大”

  王兆靖没有继续争执,只是点点头,陈晃重新迈步,出去前开口说道:“我们有船跟着,他们没有,我们肯定比闻香教要快,只怕石头到了,他们还没到,不用担心什么。”

  这边王兆靖又是一愣,随即郑重的点点头。

  济宁城被攻破之后,闻香教并没有洗掠破坏,而是将这座城池严密控制了起来,征发丁口,搜检物资,同时也在挑选富贵人家的女子,为徐鸿儒选妃充斥后宫,也为那些新任的大元帅大将军们搜罗美色。

  按照大明的惯例,官员们在守城的时候没什么出色的表现,在城破时候往往能够殉节尽忠,但富商土豪们却不会去讲气节,他们能做的就是辗转腾挪竭力奉承,力争能活下去,可在这样的局面下,也腾挪不出多少,所有人都是损失惨重。

  至于漕运上那些闻香教信众,尽管他们也是闻香教的一支,还在这次破城中起了关键作用,可他们并没有被当成自己人看待,待遇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甚至有几个没有参与开门的,被杀鸡儆猴,都是家破人亡。

  到了现在,即便傻子也能推测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去官府密告漕运人士内外勾结,逼得城内漕运的闻香教信众不得不打开城门。

  不得不说徐鸿儒一伙这一次做得很出色,环环相扣,操弄人心,让官府先是放松然后绝望,用手段逼迫城内漕运一路不得不反,让这可以坚守很久的济宁坚城不攻自破。

  赵进等人通过方方面面的消息了解,作为旁观者都是赞叹不已,可身在其中的那些人,经历过家破人亡损失惨重之后,可就赞叹不出来了。

  运河上消息传得很快,济宁城内发生的事情被逃出来的人迅速传到了南直隶一带,漕丁运兵这一系顿时愤怒了。

  漕运相关的人丁自成一体,平时就团结无比,自家的同伴在济宁城被如此对待,人人都是心生愤慨。

  徐鸿儒率领闻香教谋反,在鲁南掀起大乱,漕运也被截断,这本就让漕运相关损失惨重,去年已经是断河,今年又是再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谁不是怨气丛生。

  埋怨归埋怨,大伙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自家在漕运上是个人物,和岸上打交道也不怯场,但却比不得这弄几十万人打生打死的疯子,估计朝廷都要费大力气才能压下去,自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且大家虽然不是一系,好歹都是烧香拜弥勒的,多少有些同门的情分,帮忙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袖手旁观甚至有条件的通风报信还是能做。

  但徐鸿儒对济宁漕运相关信众的处置,让大家都是心凉了,原来这杀才根本就没有为“同门”留一丝情面,下手如此狠辣。

  最后的脸面也是撕下,大家也不想袖手旁观等待结果,尽快平定贼乱,尽快打通运河才是正理,大伙也知道想快就不能指望官军,而且大军一到,漕运上又要出船出粮出人,损失也不会小了。

  也不用考虑太多,大家直接想到了徐州赵进,从骆马湖隅头镇到清江浦,赵进可是威名赫赫,对赵字营的底细大家也估摸的清楚,而且去年才打败了两路官军,更早时候以几百部众平定数万流贼,眼下这赵字营几个团几个大队又有团练什么的,林林总总万把甚至更多,平定山东流贼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是这么想,还得有人去串联,漕运两个把总,其中一人就是为闻香教买粮的,另外一人则是霸着隅头镇和济宁州这一段的漕船私货,他两人原本也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可现在却最为积极串联游说。

  后一个人还好说,现在闻香教的反乱已经耽误他发财了,而前一个,分明是在这反乱上发财的,倒卖大宗粮食着实生发,他得了好处,怎么还要串联,原因也很简单,这把总的亲弟弟一家死在闻香教的手上,虽说他弟弟一家也是漕运上的人物,也是烧香信教,可在城破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闻香教的人,全家男丁被杀了于净,女眷被送到邹县去,家产也被抄没于净。

  若不是有人躲在夹墙暗道里逃过一劫,出城把这个消息送出来,恐怕那把总现在也不知道消息,家人被血洗,女眷被霸占,这仇当真不共戴天,先前那发财积攒的人情也就不必说了。

  漕运上下,清江浦上下,本就对流民造反深恶痛绝,现在又有了人串联,都是出钱出粮出力,对赵进这边,也从开始的守住南直隶北大门,变成了平定山东流民变乱,打通漕运。

  共推出的代表到了徐州,赵进却已经去往徐州和山东交界处,对这些豪商富贵的请求态度很是模棱两可。

  不管怎么说,赵进和朝廷之间还是有个默契在,在控制范围内活动那无所谓,如果大摇大摆的出这个范围,那就犯忌讳了,当年在山东迎战官军,那可是撕破脸的特例。

  当然,赵字营也不会被这个默契绑住,之所以态度模糊,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的太清楚而已,但也瞒不住谁,王友山和徐州邳州士绅联名的文书上说得很明白,要用徐州乡勇民团协助朝廷平乱。

  不过,赵进还是低估了清江浦豪商的能量,山东大乱,本地兵马溃败,按照朝廷正常的应对手段,应该是动员北直隶京营和山西边军平乱,南直隶这边以固守为主,因为这边是天下财赋的要地,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可这一次,在朝廷派下大军会剿之前,居然有一道旨意,徐州参将防区也包括山东地方,特命徐州参将周宝禄统率本部兵马相机而动,配合官军平定流民乱局。

  参将一等若是带兵出征,有权征发本地民夫丁壮随从,官军得到命令出征山东,那么随军民夫丁壮跟随出征也是理所当然了。

  大家都是明白,把这样的幌子亮出来,不用解说的太过明白,大家就知道怎么操作了,甚至也用不上解说。

  徐州参将周宝禄就在赵进军中,率领本部兵马一百,征发民夫五千余既然没什么障碍和托辞,赵进这边也不再犹豫,直接表明了态度,自家的作为再怎么猖狂犯禁,地方上各处知道没关系,想要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大家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心照不宣的含糊过去,但别惹起上面的注意就好。

  如今鲁南地方已经是糜烂一片,大军行进所需的粮草给养,都没办法就地取得,原本赵字营云山行系统已经准备供应,现在既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那自然最好。

  因为闻香教反乱,漕运断绝,运河上漕船也已经绝迹,此时的运河正是畅通无阻,在清江浦和隅头镇那边筹集的粮草物资装满了一艘艘漕船,然后沿河北上。

  为了取水方便,为了就近补给,赵字营大队就是沿运河北上,装满物资的船队则是跟着大队一起前进。

  赵字营各团各队都是久经训练,体力充沛,步行前进的速度很快,赵字营运送粮草辎重,用得是牛马大车和漕船,这丝毫不会拖累大队的行进,相应的,队伍轻装向前,行军的速度也会得到提高,而流民那边则没这样的条件,且不说大多数人都是饿着肚子没力气,他们没有那么多牛马牲畜,即便俘获漕船也不懂操控,更不要说闹哄哄的大队行进,没有秩序,没有维持,更谈不上什么速度。

  能预测出彼此行军速度的快慢,自然就不必担心石满强晚到一两天。

  之所以吩咐刘勇和王兆靖要把这船队控制住,就是担心这船队如果出什么问题,对赵字营的影响可是致命的。

  每一艘船上都有内卫队的家丁和几名团练时刻盯守,而黄河蔡家的船队也被全部抽调动员起来,部分船只装满物资随时作为后备补充,部分船只则是跟在漕运船队之后,若有异动,那就拦在河上,不让他们逃离。

  五月十五这天,赵字营从山东鱼台县出发,沿河北上。

  赵字营大队沿河北上,没有遇到什么流民的阻截,洒在三十里范围内的探马侦骑,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敌军大队的动向。

  按照时刻回报的消息,闻香教的大股兵马还在邹县和济宁集结,分拨出一小部分向南加入围攻滕县,更多的部分则是准备向北,到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闻香教接下来的目标,这个目标和赵进判断的一样,是兖州府府城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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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五章 鲁南人心

  在兖州府府城滋阳共有官军千余,鲁王王府护卫三百余,本城民壮团练过万,粮草军资都是充足,和济宁城那边不一样的是,王府对这等大乱应对的很熟练,自太祖成祖以来,山东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乱子,围攻鲁王王府所在滋阳城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滋阳城都是巍然不动,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王府出了大力。

  每到这等时候,一毛不拔的鲁王王府都会拿出大笔的金银犒赏,动员起王府丁壮上城一起守备,然后给当地知府和知县施加压力,让他们给守城各方种种方便,每当这个时候,整个滋阳城的防御都会成倍提升,加上这滋阳城是兖州府的府城,是整个鲁南的中心,又是鲁王王府所在的王城,所以修筑的格外巍峨巨大,城防工事也是极为完备。

  而且在这滋阳城中,因为王府的存在,不仅本地官府差役盯得紧,甚至还有锦衣卫的番子在巡查,有这么多的官差密探,违禁犯法的烧香信教自然也被死死压制,没那么多的教众信徒。

  大乱刚起,难民四处托庇,想要逃进城内,这里面混杂着大批的闻香教的奸细密探,可在滋阳城这边,几乎不接纳难民,凡是有难民想要进城,必须要有城内人士的担保,不然只能呆在城外,这个经验也是多年流传下来的。

  有这方方面面的戒备和经验,有那完备巨大的城防,又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闻香教想要拿下滋阳城可不会那么容易。

  “官军惨败,对滋阳城未必是什么坏事,因为没那么多的力量出城野战,只能老老实实的死守城池”

  有各种没办法迅速拿下滋阳城的原因,可对于眼下的闻香教来说,想让如今的局面更加从容,想让自家的势力能继续扩大,想让自家在兖州府和鲁南一带站稳,就必须要拿下滋阳城,那就需要投入手里的主力本钱。

  赵字营拔营启程的第一天,就开始全军戒严整肃,准备随时迎战,敌军自然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不过事先也能想到,赵字营大队一旦北上,周围盯着的各路探子就会把消息传到邹县那边,闻香教想要维持这个局面,就必须要将赵字营挡住,双方必定会有一战,不确定的只是在什么时候。

  北上行进,闻香教的骚扰偷袭没有遇到,却遇到了很多逃难出来的百姓,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流民,他们都是有些家产资财,在这个年景还能维持下去的人家,他们不是一无所有的流民,所以这一次的变乱对他们的损伤最大,济宁城破更是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很多人不愿意变成流民模样,想方设法逃了出来。

  不过在这样的局面下,逃出来之后就和流民差不多的情形了,看到赵字营的兵马之后,开始没见到官军旗号,还以为是另一路的流民盗匪,到这个情景,想要逃跑来不及了,只能绝望等死。

  等发现赵字营的队伍是徐州来的乡勇团练,还是徐州参将率领,当即就是百感交集,不少人放松的大哭,更多的人都是磕头祷告,祝徐州兵马旗开得胜。

  除了这些被变乱耗尽家财的难民,还有些富贵大户人家,没沦落到这么惨的,往往还带着家财跑出来,有车马代步,还有家丁仆役护卫,这等人物更懂得和赵字营打交道,往往都是主动提出要襄助军资,然后又请求去徐州居住。

  对这些人,赵字营都是颇为客气,都是由王兆靖出面接待,毕竟这些人身家富裕,去徐州之后最起码可以繁荣市面。

  难民都是沿河向南,去往南直隶太平地,北边各处都是流民破坏过的废墟,或者是乱众啸聚之地,在这个时候,如果向北而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密探和奸细。

  这个常理任谁都能想通,赵字营的人知道,窥探盯梢的探子们也是知道,可赵字营出发前,游骑四出,把能找出来的探子奸细杀了个于净,今早徐州义勇都是人马疲惫的模样,可很多人神情兴奋,很多人则是懊丧,昨晚等若是赌赛勇武,谁猎到的人头多,谁就得到看重,拿到手的银子也多,而且能骑马带刀的徐邳武夫家境富足,谁也不在乎这份银子,关键是这份体面。

  昨晚猎杀人头最多的,不是徐州义勇的首席蔡华军,而是带着十一个草原勇士的马队分队正巴音,他们这伙蒙古骑手弓马娴熟,而且习惯了在夜间偷袭猎杀,更有一点,如今鲁南各处因为大灾变乱,荒无人烟,又是平坦无比的地形,倒是和草原上有些许相似,足足二十几颗人头带了回来。

  因为临出发前的肃清扫荡,又因为赵字营马队和徐州义勇近千骑的游荡,周围好大一片范围都是禁地,想要去报信,就必须要绕远路,探子的人数变少,还要绕远路,这消息向济宁和邹县一带传递更加麻烦,耗时会更长。

  但地域广大,百密一疏,消息还是拦不住的,赵字营在行军的第二天就将探马游荡范围向外扩了十里,可依旧没有发现流民大队的踪迹,而在此时,曹州官军因为粮草未到,依旧未动。

  可到第三天时候,徐州兵马北上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山东传开,闻香教祸乱鲁南,荼毒地方,虽然流民十万数十万,汹涌好似浪涛,挡在面前的都被冲垮粉碎,百姓或者成为流民跟随,或者死在这狂涛巨浪之中。

  除了这些,也有人率众对抗,地方上的士绅豪强,能逃的逃,还有人不甘家业被毁掉,召集家人乡亲办起民团,和闻香教的队伍死战,大队自然没办法对抗,可小队却能袭扰消灭。

  官军大败,各处要点大城死守不出,在乡间的各级团练乡勇越来越艰难,甚至还会彼此攻杀,都是支撑不下去了等到徐州兵马北上的消息过来散开,等于是黑夜里点燃了一盏明灯,众人都是过来投奔。

  来到之后发现不是官军,而是赵进率领的徐州私兵,这非但没有让他们心凉散去,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

  “在这等时候,还是赵天王靠得住”

  “赵天王义薄云天,这南北两京一十三省,也就是赵天王顶天立地。”

  “以后咱们山东地面上,都认赵天王做龙头了,谁若是不从,俺先一刀砍了他。”

  在鲁南这各处力量的头领眼里,赵进比朝廷更靠得住,赵字营比官军更强,跟着赵字营打下去,肯定能打出一片天,好处更是多多。

  对于鲁南这些散落游击的民团乡勇,赵字营的态度说不上多么热情还是按照甄选徐州义勇的法子,武技娴熟、自有弓马的精良精锐留下做向导,其余的人发给粮食,派人引路,带回鱼台县那边待命。

  只有来自师家庄的人被留下的多些,师家庄在运河西岸,距离济宁城四十余里,算得上是济宁的南边门户。

  这边靠着运河,距离济宁又近,漕运私货私粮的生意一向是兴旺发达,在鲁南地方是头等富庶的地方之一,闻香教煽动流民反乱,师家庄开始时候却信了庄内几个香头的话,说你们和漕运上关系这么密切,庄子里烧香信教的人这么多,这和徐教主本就是系出同源,肯定不会找来妨害。

  师家庄这边信奉的闻香教是漕运上一系,平时山东闻香教的不怎么过来招惹,他们也就信了这话,而且新春开河,年头正是漕运私货私粮最发财的时候,放着不管而去逃难,实在舍不得。

  就在闻香教攻破济宁之后,师家庄这边前脚得到消息,后脚流民大队就是杀了过来,一直没有防备的师家庄上下顿时遭殃,当时也看到远处烟尘大起,也知道将庄子周围的吊桥收起,召集乡勇准备守御,谁曾想流民大队杀过来,庄子内有人不顾生死的为他们打开了一座吊桥,放人冲入。

  还是师家庄头号大户师家三兄弟在亲信家人的护卫下杀了出来,全家老小女眷都是失陷在那边,已经凶多吉少了破家灭门的大仇,让这师家人都是恨意滔天,也曾洒下赏格,纠集各路“义军”前去报仇,他们这些残存的地方团练,和闻香教的大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大家都是不敢去,师家和亲厚的纠集几百人过来,一开战死伤就是不虽说这些团练好歹有这铁制刀枪,不少人还粗通武技,平素里也有过操练,可面对闻香教的流民大军,却没有丝毫的优势,流民们唯一的铁制兵器就是长矛,还有不少人装备着竹枪木刺之类,可一是人多,二是有股不畏生死的狠厉,几次接战,鲁南的乡勇团练都被打的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去接战。

  本来期盼官军过来平乱,可官军却不堪一击,鲁南这些游击逃散的士绅土豪也曾去过曹州那边,希望协同新任曹州总兵杨肇基出兵济宁平乱,但在总兵杨肇基是老将,行事稳重,且不说高高在上,轻易不见这些丧家土豪,即便见了也只是一个答复,兵马不齐,不能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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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六章 骑带打

  北直隶广平府和大名府的兵马刚到了一千多,加上本地征募的官军一共还不过三千,山西边军何时到更是遥遥无期。

  即便是这临时凑齐的三千兵马,没见到有什么平定乱贼的气概,残害地方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别处有人逃避闻香教煽动起来的流民大潮,可在这曹州地方,居然有士绅百姓为了兵灾逃到别处。

  就算官军出征,胜败不可知,可沿途百姓只怕要被重新祸害一次了,有人留在曹州,师家兄弟则是带着人重新游荡,甚至打算舍命冲回师家庄,和破家仇人玉石俱焚了。

  等到赵字营过来之后,他们报仇的希望才重新燃起,等看到赵字营严整的军容军纪之后,立刻是死心塌地了。

  师家兄弟知道赵字营肯定要打掉师家庄,因为这师家庄横在大军必经之路上,为了保证行军运粮的道路畅通,这等横在当中的拦路石,必须要打掉。

  赵字营的动作比师家兄弟反应的还要快,第一天收留人手问清情况,第二天就派出了大队出击。

  师家三兄弟加上两个熟悉情况的乡勇头目,其余人一概不要,二百马队直扑师家庄。

  徐州方面答应出兵之后,师家兄弟激动万分,可一看才区区二百骑,顿时心凉了半截,那师家庄可盘踞着近万流民青壮,这二百骑兵优势再大,在这么悬殊的数量差距面前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赵字营也是虚应故事,这么折腾一番,莫非到头来只有官军才能靠得住吗?虽说赵字营也是乡勇团练一流,可这个乡勇团练却是能拿出近千骑的师家兄弟喜好练武,不过经商才是主业,他们的武技弓马本领只能说寻常,不过家中有钱,高明的乡勇教头还是能请得到,见识还是有的,这一路向着师家庄挺进,能看出来身边这二百骑兵都是骑术出众之辈,这多少让人放下些心,唯一纳闷的是,这赵字营的二百骑马家丁说话口音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那个省份出身。

  就这么来到师家庄,师家庄这边库藏也是不少,还能支撑着万把人消耗几天,闹哄哄的声势很是巨大,但周围也是马马虎虎的布置了防御,比如说哨位,比如说望楼上的值守。

  当这二百出头的马队出现在闻香教乱军视野中的时候,师家庄的各处吊桥都已经拉起,寨墙上都是站满了人,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些流民还是有点样子。”带队的赵字营头目开口说道,即便是这位,口音也好像山西那边的官话,但又有几分古怪不同的调子。

  师家兄弟看到自家庄子被人占据,里面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心里早就是恨意滔天,恨不得此时就直接冲进去大开杀戒,可庄子寨墙修的又厚又高,只有吊桥可以通行,墙外又有壕沟,庄子已经失陷半个多月了,能看出壕沟被拓宽过。

  和赵字营率队头目的判断一样,流民盘踞在这边还是有长远打算的,并不是将库藏吃光喝光后一走了之。

  赵字营的马队缓缓朝着师家庄寨墙靠近过去,这让师家兄弟很是纳闷,靠着骑兵怎么能硬攻这些工事,这不是自己送死吗?

  随着马队的靠近,寨墙上的闻香教乱军开始鼓噪起来,赵字营的马队依旧很沉稳,当靠近到弓箭射程之内的时候,寨墙上居然也有弓箭射下,不过没什么准头,力道也是不足,直接落在地上。

  看到弓箭之后,师家兄弟都是一惊,流贼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开始只拿着竹竿木杆的那种乌合之众,也开始慢慢有规制了?这个倒也不奇怪,师家兄弟在游荡期间已经得了消息,说是不少绿林响马的杆子都开始向闻香教投靠,徐鸿儒对这些人也都是慨然接纳,给了什么将军、总兵之类的衔头,这些江湖绿林人士虽然也都是乌合之众,但里面也有些出众的角色,大多数也算是懂得上阵厮杀。

  这等软弱无力的弓箭,赵字营马队骑手里响起一阵哄笑,不少人都是拿起弓箭,师家兄弟还等着看他们反击,却没想到带队那人回头喝止,骑马围着师家庄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动手交战的表示,直接去了师家庄的北边,在师家庄和济宁的必经之路上停下。

  “难道就是来这边晃一圈的?”看到赵字营马队骑手下马的时候,师家兄弟愕然不已,那两个师家的乡勇教头更是差点发作。

  且不说这悠闲模样,这里距离那师家庄的北门不过几百步,在这里招摇,对方万一打个突击出来,那岂不是找死,有时候骑马的未必就一定能从步卒手里跑出来。

  有人掰碎饼子喂马,有人拿着水囊饮马,还有人在保养弓箭,看着好像是郊游一般,师家兄弟很是心灰意冷,看来这赵字营也是靠不住的。

  几千人的庄子塞进了过万闻香教乱军,声势的确是喧闹无比,尽管隔着几百步,可还是能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动静,任谁都知道他们要出来了,等看到吊桥放下,更是确认。

  让师家一于人意外的是,赵字营马队的反应不慢,那边一动作,这边就纷纷上马,很快就是摆出一个纵队的阵型,反倒是师家一行人没反应过来,上马准备什么的都是慢了步。

  从寨子里涌出不少人来,手里都是拿着削尖的长杆子,一出来之后没有狂奔冲来,反而闹哄哄的整队,这让赵字营马队上的骑手和师家一于人都很意外,赵字营那边还好,师家这些人只记得庄子被打破的时候,流民漫山遍野的压过来,乱糟糟闹哄哄,根本看不出什么约束,可眼下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人用军法约束了。

  带队的赵字营头目唿哨一声,马队就开始向前靠过去,只是走得不快,师家人也是跟着,但越走越是心惊,因为涌出庄子的流民队伍开始整队,队伍越来越整齐,上阵厮杀过的人对这个都很敏感,大队越是整齐,给人的压力就越大“这倒是用咱们的法子练出来的,可那又怎么样?”马队头目冷笑着说道,师家人倒是听清楚了。

  那头目一开口,边上几个骑手立刻应和,不过说得却不是官话,甚至不是北地或者南边的方言,他们这一开口,那带队头目被叫做队正的就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训丨斥说道:“讲了多少次,什么时候都要说官话,不然总是不熟,那就上不去”

  “明白了,明白了”边上几个人于笑,用奇怪的语调回答说道。

  几百步的距离,随着马队的缓缓靠近,那边的队列也是成型,在马上的师家一行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这乱贼队伍还真有个样子,那么多人,森森然列成大队,看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这么紧张,可赵字营马队骑手们却在哄笑,连那个稳重的头目队正都是有些轻蔑,不过还是扬手招呼说道:“流贼那边也有弓箭,大伙警醒些,不要离着太近,跟我动作,我做什么大家跟着就好。”

  高声说完,队伍里却有些人用师家人听不懂的言语又像身边的人解释,正在这时候,师家一位乡勇教师倒是反应了过来,闷声说道:“少爷,这是鞑子,济宁那边有色目人和鞑子,我听过他们讲话,刚才那句正好听过。”

  众人恍然大悟,大明各处都有色目人和蒙古人,做官的和卫所里都有许多,没什么稀罕的,不过这蒙古出身的兵卒在大明一向是被认为战斗力出众的,可再怎么出众,这二百人也没办法对付面前的几千,虽说打不过能跑,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看着带队的队正扬起手臂比划,然后拨马向着另一侧跑去,整个队伍都尾随跟上,师家一于人也是连忙跟上。

  这马队在奔跑中成了个纵队,马上骑手都颇为张扬,在那里吆喝唿哨,就那么掠过流贼的前阵,双方最近时候距离不过二十余步,看着骑兵冲来兜过去,流贼前阵开始骚动不安。

  马上骑手都能清楚听到流贼队列里的吆喝“只要站稳了别乱动,骑兵不敢冲过来,他进来就是个死”“济宁那边就是靠着这个大胜了明军,咱们这么多人,骑马的人那么少,咱们也能打赢”“大伙快呼喊神佛,呼喊万岁保佑咱们”

  声嘶力竭的大喊,阵列的骚动慢慢平息,开始有人念诵:“弥勒佛祖,西天仙国”还有人直接就是“福烈万岁”,这徐鸿儒又是教主,又是什么中兴福烈皇帝,据说是弥勒化身,念诵他的名号就可以得到保佑,现在闻香教队伍里的传说很是不少,都说那一日面对数万官军,战场上的流民就是齐声念诵教主皇帝万岁的尊号,结果神兵下凡,官军不战自溃,现在还不敢冒头。

  这等变化让师家人看着心寒,兵法操练加上这信教的疯狂劲头,到底要造成多大的祸害,可赵字营的马队却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自顾自的骑马靠近过去,在距离最近的时候开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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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这可不是官军

  赵字营骑手的速度都不快,从容的张弓射箭,还有人紧盯着流贼的队伍,有些人从容射箭,有些人则是突然急动,流民队伍里的人不断惨叫着倒地,师家人能在马上开弓的只有一个,看着赵字营这行动有素的表现,也就不敢拿出来献丑,不过一于人看得却是很仔细,从容开弓的,是随意瞄准前列或者直接就是抛射,而那些突然开弓急动的,则是盯着流民队伍里的弓手,因为马匹不快,所以瞄准不难。

  等赵字营的马队从流贼阵列之前跑过,在流贼阵前已经仆倒了许多具尸体,可以说是箭无虚发,不过流贼大队的士气依旧高昂,还在那里喊着各种佛号口号。

  的确没什么损伤,不过二百具尸体,这点死伤对几千人的流民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们见惯了死亡,对这个已经很漠然了。师家人暗暗着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过带队的队正却好整以暇,兜了一圈之后,又是呼哨着靠近过去,就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开弓射箭,又是一个个人惨叫着倒地,流贼阵列渐渐骚动起来,济宁那边的经验已经传了过来,敌人骑兵如果靠近射箭,那就拼命冲出去,只要能拼下对方几个,对方就不敢靠近了。

  可这边和济宁那里不同,那边都是筛选出来的虔诚青壮,这边未免就差了一等,看着对方骑马威风凛凛的压过来,很多人都是心惊胆战,那还有心思向前冲,只在嘴里心里拼命诵念,希望对方的箭支别落在自己头上。

  但第二次再冲过来的时候,不有所行动不行了,闻香教乱众的各级头目,有人身先士卒,有人驱使着部众向前,平端着各式兵器冲杀出去,可每当此刻,赵字营的马队骑兵非但没有惊慌加速,反倒是打马停下,就在马上张弓搭箭连续射出,一直将冲出来的人彻底打垮才重新驱动马匹。

  迎着箭雨冲出来的流民固然悍不畏死,可赵字营的骑手就那么停马射箭,眼看着流民还有几步就冲到跟前,眼都不眨的继续开弓射箭,这胆色同样了得。

  这次又是丢下了百余具尸体,流民们再也不敢向外冲,那看似像模像样的阵列也维持不住了,站在那里成为活靶子,任由对方射箭屠杀,那何苦来,哪怕能以命换命都是好的,这样硬挨谁也受不了。

  正骚动的时候,赵字营的马队又是重新兜了回来,这次却没有靠得太近,不过也懒得保持什么机动,在四十步左右的地方纷纷停住坐骑,然后吆喝着在马上抬弓杨舍,箭雨呼啸着泼洒了过去。

  师家人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害怕自己耽误了大队,又害怕自己跟不上失陷在地阵,索性远远吊着,只看到赵字营马队骑马好似步行,运转如意,开弓好似挥刀,简单快捷,又十分有准头。

  “跟他们拼了,在这么下去,大伙都完了”流贼阵中有人怒吼说道,很快就是激起了怒吼应和,越来越维持不住的流贼阵型突然间崩塌,人流好似溃堤决口后的洪水,汹涌向前扑去,

  赵字营的马队骑手依旧呼喝怪叫,手上则是拉弓不停,就在这前冲的空挡,他们每个人最少也是两箭射出,手快的已经三箭,二百余人射箭不停,这箭雨泼洒的势头同样猛烈,流民前冲硬生生被打的停顿了下,然后赵字营的马队骑手怪笑着拨马转身,加快速度扬长而去。

  那么大队的流民,一旦散乱冲出,一时间怎么能停下来,就这么一直向前追着跑,如此汹涌凶猛的人流,就像山崩海啸的爆发,挡在面前就要粉身碎骨,师家人都在拼命打马跑动,可赵字营马队那伙人却不紧不慢的跑在前面,反正人再怎么狂奔不停也不可能追上马匹,时不时的就在马上转身回头射一箭过去。

  师家人终于能看出来一些门道,赵字营的这些骑手并不是毫不在乎,而是分寸把握的很好,坐骑奔跑和步行狂奔,弓箭的射程,这些动停之间的变化,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就在这差距和间隙里不断的开弓射箭,保持自己的安全,杀伤敌人。

  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草原上的骑马武人的战斗方式就该是如此,将骑术和弓箭的优势彻底发挥。

  就这么一追一跑,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流民队伍的势头就停住了,刚才被弓箭杀伤压制积累的气势也发泄于净,他们冲锋奔跑这一路上,已经全是中箭倒地的尸体。

  队伍已经散了,再也没有身边同伴的并肩和挟制,不会硬着头皮硬抗箭雨和冲击,好像可以向着四面八方去逃,在这个时候,什么神佛万岁,全然不起作用,只剩下了心慌胆战。

  这伙凶神恶煞又滑不溜手的骑兵又要杀回来了,还挡什么,快跑吧当前面赵字营的马队从容转过身,有人抽出马刀,有人继续射箭,迎着四散的流贼队伍杀过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抵抗而言了,流民大队直接就是崩溃无地,许多人丢下手中的兵器,扭头朝着那寨子跑去。

  看到这样的场面,师家人都是红了眼,拿着兵器打马冲了过去,他们要痛快的砍杀一番,为不远处的师家庄报仇雪恨,不过他们刚冲上去就被喝止,让他们跟在大队后行动,已经见识到赵字营马队的强悍,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到这个时候,师家人也注意到,马队没有冲入流贼溃散的大队中肆意砍杀,而是变成了一个大的半圆阵,就这么驱赶着流民向回跑去,凡是想要跑出这个圈子的,都被毫不留情的格杀,而朝着寨子内跑的,则没有逼迫太紧,这么追了一段之后,看着大队流民在师家庄寨门前自相践踏落入壕沟,也没有继续上前。

  眼睁睁看着残余的流民队伍退入寨子中,吊桥又是被吊起,师家人却没有多少失望,两百骑游斗数千流贼,好像灵猫戏鼠,几个来回之后就打成了击溃战,取得大胜真的如此容易,不赶尽杀绝无非是现在不想而已,何必急在这一时。

  从来到这边到迎战,赵字营马队一直是好整以暇的样子,慢慢走,慢慢打,一直拖垮了出来的流民队伍,可等到这一波人回到庄子里之后,马队二百余骑却加快了节奏,就这么分成若于队,有的是去拦住各处城门,有的则是围着师家庄打转,连师家人也没有闲着,被喊着下来拔箭,将尸体上的箭支收回。

  这样的做法让师家人百思不得其解,刚来的时候,以寡击众,那时候没有慌张,反倒从容迎战,可现在已经把对方打的不敢出来了,反倒是如临大敌,紧张备战的样子,难道是提防流贼大队援军,即便是师家人这种不怎么纯粹的武夫,也知道流民不可能有大队的援军派出来,他们没那么多机动的力量,也没那么多粮食可以供应维持,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和师家人的判断差不多,庄子里的闻香教流民乱众,被这马队痛打一番之后,什么神佛庇佑,什么列阵迎敌,没有一点用处,谁还敢出去送死,就这么窝在庄子里。

  可不敢出去打,却一定要去济宁求援,最起码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这可是从南边过来的兵马,当时被打发到这边来的时候就被千叮万嘱,如果有南边北上的兵马过来,一定要立刻禀报。

  只是这时候想要送消息却送不出去,寨门就不用想了,可从四处的寨墙下去偷跑也没可能,那马队守卫的很是森严,下去一个就被弄死一个,也有想要自作聪明的搞什么声东击西,可以骑兵的机动,完全可以按下一边再去追跑出来的人,无非是多花些时刻而已。

  更让师家庄那些流民没想到的是,外面的马队不光白日里盯的紧,夜里也是不放松,流民们这才吃过几顿饱饭,大都是夜瞎子的病症,倒是这些马队骑手,夜里本事似乎更大,寨子里不断的向外派人,寨子内能听到的也只是外面响起的一声声惨叫。

  唯一能让他们宽心的是,这支马队没带太多粮草,经过变乱和灾荒,在师家庄周围也找不到什么补给,这马队不会停留超过一天一夜,而且也看不到他们去找寻补给的迹象,也就是说,再坚持一夜,对方肯定会离开,到时候就可以去传递消息了。

  就这么一夜过去,天亮后三个时辰,在寨墙上的人确定外面的马队已经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再不走,人和坐骑都要挨饿了。

  也就在这个当口上,在墙头的流民看到了南边的烟尘,他们身在其中的不觉得有什么,可远远看过去,却觉得惊心动魄,每个人都知道,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马队、步队、辎重大车、师家庄的高处还能看到运河河面,冷清了许久的河面上也有船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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