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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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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7章 谁这么大胆子

  就这么在东昌府短暂停留,然后跟着运输商货的车队来到济宁,再一路向西走,姚七不知道自己去往那里,他甚至还想要这么永远不停的走下去,但终于停下了,姚七觉得已经向西走了很久。

  从辽东一路过来,同行的很多同伴不断的半路离开,少部分是逃走了,更多的是留在沿路的各个田庄内,姚七被命令停下安置的时候,队伍里面人已经很少了。

  姚七留下的这个田庄很简陋,很多人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姚七也要自己动手搭建,听庄子里其他人讲,这庄子原来是南边田大户的庄子,刚买下不久换了主人,说是徐州那边的什么赵大老爷,姚七也终于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青州府莒州附近。

  这田庄位于山区和平原的交界地带,和沂水相邻,距离蒙水也不远,姚七对农活很熟悉,他能看出来这块地方似乎撂荒了很久,这让他觉得纳闷,这可是靠着河流的水浇地,收成肯定不会差的,怎么还能撂荒,难道人都死绝了吗?

  在这田庄内的长工佃户也有附近州县出身的,他们知道这边的底细,姚七从他们口中得知,这田地上原来的主家和佃户还真是死光了,那几年闹灾,先是种田的农户们流亡逃散,田主本来趁机吃了不少田地,可没等到发财那天,就被辽饷逼的倾家荡产,再后来更大一家拿下这些田地,结果还没等招满种地的佃户,这边就起了乱子,田主家被流民攻破了围子,全家灭门。

  而且这边田地还有一桩坏处,那就是不能从蒙水和沂水两条附近的河流那边引水,只能靠天吃饭,这让姚七惊讶的很,这是什么事情,靠近河流的田地居然是旱田,还要靠天吃饭,那还讲什么收成,一有波折就要饿肚子,那些山东本地人说起这个也是一肚子气,说山东不少地方都有这规矩,官府盯得很严,说这水要保着运河,不许大家引水灌溉,连打井都要偷偷进行,被发现了就要填埋堵死,还要抓人下狱。

  这等从未听过的稀罕事让姚七目瞪口呆不过现在似乎没这个在意了,他们这些被安置过来的辽民每日最主要的劳务就是挖掘沟渠引水,难道现在就不怕官府了?

  “眼下这山东地面,谁敢管赵大老爷赵天王的事情”对他这个问题,本地人很不屑的回答。

  只要保证灌溉,山东这边可以种两季庄稼,农具种子什么的都是齐备,而且每日里吃杂粮饭能吃饱,腌菜也能管饱,这让姚七劲头很高,他大概算了算在船上画押签下的那个死契的条件,田地只要有收成的话,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来这边真是来对了。

  在这沂水附近的田庄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姚七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这里和辽镇的屯堡村寨很像,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辽镇每一处屯堡村寨其实都和千户所百户所对应,每一处都有专职的军兵,这边也是如此,他所在的田庄就有一百余名团练。

  不过他在辽东时候所见的军兵都是样子货,大部分平时就是种地养牲口的农户,少部分懂点武技却没上过阵,就是帮着将主们收租子撑场面,而这田庄里的一百多团练则显得杀气森森,尽管也干活忙碌,可却更加干练精悍。

  在辽东时候的那些亲卫军兵,练武演武时候都是好看的紧,刀光闪闪,翻滚跳跃,而这田庄内的团练们就是站队步操,齐步走,整齐动作,也看不出什么武技来,姚七也不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用处,可看了就是让人觉得放心不少。

  姚七刚到这边的时候,田庄的第一季庄稼已经播种下去,但因为引水灌溉的沟渠还没有挖好,水浇不够,收成也指望不了太多,但第二茬庄稼播种下去时候,沟渠已经挖的差不多,庄稼水足够了,收成就不会差,种这一茬庄稼姚七也参与了,他对来年的收获满怀期待,从记事时起到现在,姚七还是第一次这么满心希望,觉得日子会越来越好。

  除了日子过得安定,过得满怀希望之外,还有别的原因让姚七觉得自己选择对了,在半路上逃走的那些同伴,居然有人被重新安置到田庄这边,彼此当初逃离时候的志气满满,此刻的他们憔悴狼狈,神情中有抑制不住的惶恐和颓废。

  这些人都不愿提起逃亡后的经过,有人身上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有人最初在田庄的几晚根本睡不着,好像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从床铺上跳起来,也有人神情阴郁,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但偶尔的聊天中姚七还是知道了些信息,逃出去的人很多都死了,能来到这边的人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下一支路过的难民队伍,答应了很苛刻的条件才被接纳,他们宁可做牛做马一辈子,也不愿意在山东逃亡。

  “咱们辽东好歹地广人稀,从鞑子手里逃出来,想被抓住也能熬几天,可在这山东地方上,村寨防我们好像防贼,想要讨口水喝,一露出这辽东口音,立刻被群起追杀,难道咱们辽民就不是大明百姓?”

  来到这田庄他们也知道了原因,登州府招募辽东逃兵补充山东官军,为求方便指挥,能最快的形成战力,单设了若干全是辽镇兵丁的营头,不过在辽镇时候这些人就没什么约束,兵败来到山东,大多数是光棍一根,没有牵挂,做事也就肆无忌惮了,居然乔装打扮去洗掠四下村寨。

  山东官军军纪虽然一般,可在登州府莱州府还有几分收敛,但辽镇败兵组成的营头则是无所顾忌,偏生登莱两府的百姓一开始没什么防备,这就吃了大亏,甚至有几处全村鸡犬不留的,侥幸活下来的人去城内告状,官府说要严办,但辽兵营头却聚众鼓噪,大有如果抓人,那就立刻火并哄乱的意思,结果山东总兵和登莱道这边合计之后,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来了个顾全大局。

  这么一来,地方上顿时大哗,辽兵营头则是肆无忌惮,村寨开始严防死守,同时对辽东口音的人极为仇视,先前也有小股辽东败兵假作求水投宿,混进村寨内里应外合,所以这逃亡的辽东军民只会被当做探子,也不去扭送官府,直接动"刑处置,至于落单的辽镇兵丁那就更惨,对于这个,官差同样不敢管,本地士绅豪强同样不好惹。

  在这样的局面下,那些自以为逃出来的皮岛军民又有什么好下场,许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登莱两府的乡野之中。

  看到他们这些人的惨状和下场,姚七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这边官府不敢管,豪强们又都是低头,主家开出来的条件又是宽宏,天底下哪还有比这个还好的地方,姚七愈发用心勤力的伺候庄稼,对这一茬的收成极为期待,因为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么多收成能属于自己。

  可就要眼见着要进入十月,在田庄周围有来历不明的人物游动,甚至还有骑马人远远观看,对这样的人,姚七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这是马贼匪盗一流的人物,别看辽镇是军镇,可到处流窜的马贼,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是不少。

  姚七记得每次马贼大队出现,自己所在那个屯堡总是要关闭大门,严防死守,往往还要给对方一笔好处才能打发了,有年轻气盛的人物想要出去硬碰硬,却被千户大骂了回来,说这些马贼可不是简单人物,有辽镇自己的逃兵,有北边的蒙古人,也有边墙外的女真流民,勇猛无比,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就连大帅的亲卫都奈何不得他们。

  没想到这山东太平地面也有这样的营生,姚七就不明白,官府和豪强都低头了,怎么这响马盗匪还这么不知死活的凑上来,这不应该啊,要知道,辽镇的几伙大马贼绺子,隐约间有传说,说他们实际上是几位副将参将在背后撑着,谁在背后给山东的匪盗撑腰?官府豪强都低头了,谁还敢策动起来。

  ?姚七很快就发现纳闷的不仅是自己,管着田庄的新旧管事和团练连正也都是错愕非常。

  “我们家大爷二爷在的时候,三山五岳的都要给个面子,真要缺钱缺粮了只要派人去沂州那边打个招呼,多多少少也要给点,可谁要是动手强抢,大爷、二爷那边肯定要和他们不死不休,官面和江湖上都豁出银子和面子去,现在各处杆子绺子的应该没什么变动,这规矩他们应该懂,再说了,进爷的名头可比我们大爷二爷威风太多,眼下山东地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田家庄头的言语,在沂州和青州府交界区域,田家派出了很多经验丰富的家人协助赵字营的动作。

  “谁还敢这么大胆子?”赵字营派来的管事和团练连正只有这么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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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8章 这里不是徐州

  如果是淮安北区的田庄村寨,那么外面都有完整的土围,有足够深的壕沟,一旦有事,大家就可以退回去据守,不过现在的淮安北区普通村寨的防务也开始松懈,因为那边完全是赵字营的地盘,又有重兵驻守,不必担心贼匪袭扰。

  要是在沂州那些田庄也不用担心太多,田家虽然做不到赵字营那么完备,可鲁东南山贼响马横行,各处庄子村寨向来是高墙深沟,小心戒备,而且各处联保,小股匪众根本不敢深入招惹。

  但姚七他们所在的位置就不同了,相比于当年的山东流民,辽东难民就不那么本份,所以安置辽民的田庄都会选相对偏僻的,选址的时候也不求什么设施完备,反正辽民过去了会建设完备。

  第二批第三批辽民到来所安置的村寨庄子,都是蒙水和沂水两河之间的山边平地,这里虽说是青州府境内,可因为地势分割,这些田庄实际上等于在孤地,西边的蒙阴县在沂蒙山区之中,莒州和沂水县的州城和县城分居北部和东部,这一州两县的交界处就是这片区域了。

  这片区域恰好在距离一州两县三处城池都最远的位置上,而南边的沂州更远,最近的一处市镇是葛沟店,纯粹因为大车行商停驻形成的一处小市镇。

  距离州县城池都很远,也就是远离了当地的村寨,田庄里的辽民很难逃跑,先期运送给养物资或许会费些力气,但可以换得个长久稳定,还能将撂荒的田地重新开垦出来。

  要知道这片区域内河流不少,只要挖掘沟渠引水灌溉,就可以成为水浇地,出产肯定不会少,漕运的管泉主事虽然负责严禁在补充运河的河流周围挖渠打井,可他们又怎么敢管赵字营的事情。

  只是这一切万全的打算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在这些区域安定安宁,没有人敢找赵字营相关的麻烦。

  实际上这个前提是最不需要考虑的,赵字营在山东一次打败官军,一次平定闻香教掀起的大乱,鲁藩不明不白的灭门惨案隐约间也能扯上关系,就不要说那放在兖州府震慑四方的第一旅。

  在山东地面上,无论官吏差役、士绅豪强还是江湖绿林,都知道赵字营惹不得,你有泼天本领,难道还能强过那闻香教主徐鸿儒,可这样的人物,掀起几十万人的大乱,徐州兵马一出动,立刻是沸汤泼雪,顷刻消融灭杀,更不要说,赵字营行事直来直去,一旦触犯,无论你是官军匪盗,直接就是以泰山压顶之势过来,彻底粉碎。

  所以山东各方势力都是战战兢兢,既然得罪不起奈何不得,那就供着得了,好在这赵字营行事还算讲理,从不无事生非。

  连官军和士绅豪强们都在畏缩束手,这马贼土匪之流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杂碎武装,更没有挑衅冒犯的胆子,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沂蒙山区的偏远地方,居然有匪盗敢于主动骚扰赵字营的田庄。

  凡是对赵字营发展了解的人都会对这件事愕然,难道这沂水和蒙水附近的贼人们因为太过偏僻所以没什么见识?所以才来招惹赵字营的庄子?这是嫌自己活得长了吗?

  姚七所在田庄的庄头、管事和团练连正聚在一起商议之后,决定按照规矩办事,一方面在庄子里严加戒备,另一方面则是派出两路信使,一边是去沂州的云山行报信求援,一边是去附近的其他田庄联络联保。

  但这些应对还是个有备无患的意思,大家只觉得是什么人昏了头,甚至可能不是土匪马贼,只不过恰巧走得太近。

  去往沂州的信使骑马也要走两天,去往临近田庄的信使第二天下午就返回了,距离姚七所在田庄最近的那个没有遇到疑似匪盗的滋扰,但在那个庄子东北方向的另一个庄子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因也不难想出,如果对方是有意,那么就是特意选择目标了,最起码让附近这三个庄子陷入了两难,居中的庄子要戒备,要自保,然后支援任何一个庄子都要放弃另外一个,然后还带来了让自己空虚遭袭的危险。

  对方有预谋针对的可能越来越大,可支援最起码在三天内没办法来到,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加强戒备。

  如果是赵字营经营一年甚至数年的田庄,可以动用的力量不光是团练,庄户青壮也可以组织起来,而在这蒙水沂水交叉处的农垦田庄,一切都是草创,当初以为这边偏僻才安置辽民,可这个时候辽民心思还不怎么稳,人心已经开始乱了。

  姚七听到大家说出各种各样的传闻,他和其他最先到这边的辽民一样,强忍惊慌,按照庄子里的安排去值夜巡哨,姚七做得很用心,现在田里的庄稼他可是下了大力气,无比期待来年的收成,可不想就这么被祸害了。

  而那些先逃又回来的,则是惊慌失措,不光自己害怕,还说出种种骇人听闻的猜想,什么这是山东本地百姓看着这田庄不顺眼,所以聚众围攻,到时候庄子被打破了,鸡犬不留什么的。

  耸人听闻的流言让人心浮气躁,一向老实的姚七也忍不住发了脾气,指着一个口沫横飞的辽东逃兵大骂说道:“你说这边这么凶险,你怎么还不跑,你不是跑过一次吗?你不是说自己有本事吗?你赖在这边不走,还不是知道出去就是个死!”

  被他怒骂那人恼羞成怒,站起来要和他厮打,不过田庄里的团练很快就是赶到,问清楚原因后,直接把散布流言的那位打了五十棍,这五十棍没有丝毫的留手,直接将人打的血肉模糊,十几天内不要想站起来。

  虽说危急关头该珍惜人力,可赵字营的规矩是严惩动摇人心的奸邪,少这么一个不影响大局,而且还少了捣乱的祸害,也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这番痛打之后,田庄内的人心开始稳了,庄头管事们不住给庄子里的辽东和山东庄户打气,说咱们赵字营的团练连队以一当百做不到,可土匪贼人来个几百却是不怕,多少敌人长矛也能戳死了。

  紧张戒备到这个时候,人心虽然稳了,可提心吊胆是免不了!,都觉得土匪马贼马上就要大举来袭,可没想到做出这么多准备,这天居然一切平安,田庄周围没有丝毫的异常。

  难道庄子周围那些不对真是过路人,或者知道了这里是赵字营的地盘都被吓跑了,虽然这个想法过于一厢情愿,可却不能说不合理,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不过行动上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只是抓紧忙碌。

  新设田庄什么物资都是紧缺,这几日不敢出门,庄子里烧火的柴草就不够用了,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没柴草万万不行,这天既然没什么异常,刚过中午,庄子里的庄户男丁就在团练们的保护下出去砍柴打草。

  靠近山区的好处是柴草不缺,等到太阳刚落山的时候,差不多十日用量已经凑齐,在这个当口,又有前几天那血淋淋的五十棍做教训,庄户们都是齐心协力,姚七也是累的够呛,回来吃完晚饭就急忙睡去,按照庄子的安排,下半夜还要起来守夜。

  提心吊胆紧张几日,今天有些放松,然后又上山砍柴打草,身体疲乏,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突然做了恶梦,突然间姚七梦到了建州女真鞑虏打过来的时候,实际上他伺候的那个千户因为跑得快,根本和建州女真兵马没有照过面,还是到皮岛才见识到了鞑虏的凶残,但在这个梦里姚七却好像见到了自己出生那个屯堡被建州女真攻下的情景,鞑虏在杀人放火,有人大喊就在这个时候,姚七突然被惊醒了,这大喊并不是梦里的,而是田庄中的,他急忙冲出窝棚,发现田庄某处已经起火,大伙熊熊燃烧,将田庄的天空都映红了。

  稍一愕然,姚七的睡意烟消云散,他感觉寒意满身,整个人都好像被冻僵了一样,着火的地方是粮仓,是储存存粮和收成的粮仓,整个田庄千把人的食物就在那里。

  火被灭掉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深秋干燥,粮食又是易燃,一旦起火就烧的很快,可安排值夜的人没有放松,按说起火有烟气焦味?出,肯定就会察觉做出反应示警灭火。

  但这火是从粮仓内部烧起来的,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虽然发现后就及时扑灭,可粮食已经被烧毁快一半。

  刚刚稳下的人心又开始乱了,派去沂州求援报信的使者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来,要调拨粮食之类需要的时间就更长,虽然没有烧毁的粮食还能撑一段时间,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继续烧掉,而且这说明一件事,的确有人在针对田庄,不是什么过路的,更不是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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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9章 匪盗

  出事归出事,还是要按照规程做事,庄头和管事要派人知会附近的田庄,提醒他们小心隐患,同时看看能不能得到支援,不过没有人觉得乐观,其他庄子的运气只怕也不会太好。

  派出去的人离开一个时辰不到,大家正在翻检被烧毁的粮食,安排在外围的岗哨就传回了警讯,然后田庄高处放风的人也撕心裂肺的大喊说道:“有人过来,有几百人马过来了!”

  这警讯一传来,庄子里的庄户们顿时乱了,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嚎啕大哭,倒是庄头他们还算冷静,团练连正更是吆喝着大家列队,团练们这个时候没有丝毫的客气,遇到乱糟糟的就是拿着长矛矛杆乱抽,就在这拳打脚踢和怒骂之下,庄子里的秩序勉强维持住,团练们列队备战,庄户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田庄初建不久,人力又是慢慢补齐,所以该有的高墙深沟都不完备,好在庄头不敢放松,一直督促着庄户们挖沟修墙,到了现在,外面的壕沟已经初具规模,但墙还是矮墙,挖土修建土围,这个需要的人力当真不小。

  有个屏障总比没有好,姚七拿着一根削尖烧硬的竹枪站在矮墙后面,不远处团练们已经集合列队,还没有组合成整齐的阵势,但已经可以随时开战了,大家都是紧张的看着远处靠近的敌人,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对方有骑兵,而且不会少于百骑,但是骑兵的数目就不比团练的数目少!

  “不用慌,这些就是不起眼的杂鱼,你看他们这乱哄哄的样子,碰一下就垮的孬货,只要咱们压得住,他们冲不进来!”团练连正大声吼道,虽说他今年二十三岁,可在这等时刻,田庄上下就是他来做主,若有违犯规,他有权格杀勿论。

  我在皮岛的时候连鞑子都见识过,这些马贼土匪又能算得了什么,姚七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因为身强力壮又一向服从,所以姚七被安排的很靠前,他看到年轻的团练们虽然都在强作镇定,可身子不颤,队伍不乱,这让姚七多少放了点心。

  就在这个时候,从山脚楸边过来的队伍距离田庄不过二百余步,一直和大队缓慢前进的马队突然开始打马快跑,从队伍中脱离,朝着田庄这边冲了过来,这让田庄内庄户们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近百骑的队伍再怎么不整齐,一旦撒开来狂奔,也是尘土扬天,声势惊人,庄子里很多庄户的脸色都已经白了,到这个时候,逃兵出身的辽民庄户表现倒是稍好些,毕竟见识过没见识过就是不一样。

  等快要到那壕沟边缘的时候,这近百马队都是转向,开始围着田庄兜起圈子,现在距离足够近,团练和庄户们也能看清外面这队伍的细节了,的确是土匪马贼,外面这近百骑没有丝毫的整齐可言,完全是五花八门。

  这骑兵往往是军中最精锐的力量,乍看起来自然有一股精悍气势,这等气势气概在外面的马队身上是看不到的,高矮胖瘦皆有,穿着乱七八糟,而且没几个干净的,大多是脏污异常,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大多数还是有口不错的刀。

  这些不同还是小事,这近百骑的骑术差异也是很大,有人一看就是娴熟,在马上腾挪自如,奔驰绕圈的时候还能在意着田庄内的动静,而有人充其量也就是骑在马上,虽然人在马鞍上,手还拽着缰绳,可就差搂着马脖子,生怕被摔下来马来,这绕圈一跑,马术好的跑在前面,这些差的则是落在后面。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骑着健马,有人明显是老马,居然还有人骑着骡子和驴子,远看烟尘滚滚,近看却是杂七杂八,骑驴是没办法指望什么冲击,只能是代步节省人力,而且增强机动。

  马队绕着田庄在跑,烟尘滚滚,声势惊人,再怎么看着杂乱,这也是实打实的马队,骑在牲口上,机动的速度和冲击的力量就要比寻常的步卒要强,打的过可以冲,打不过可以跑,田庄这边已经有人爬上了高处,紧盯着马队的动向,随时吆喝着通报。

  在这个时候,团?有些应付不过来了,田庄里的庄户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没有经历过充足的训练,而且辽民和山东百姓差异不小,很难拧成一股力量,更关键的是,这村寨的防御工事很不完备,如果有高厚的土墙,深深的壕沟,庄户们或许有勇气上去抵抗,可现在大家连靠近那矮墙都不敢。

  “这一圈如何能守得住,到时候咱们这庄子里的人散开到处堵,什么也堵不住,不如把人集中在一块,引他们进来打,只要敢和咱们这一个连的团练硬碰,肯定能给他打疼了。”

  “那马队怎么办,咱们扛得住吗?”

  “放进来,咱们这里面有窝棚,有房子和仓库,这劳什子马队跑不起来,看着他们马步也不像是有弓的样子,咱们不怕他!”

  庄头和团练连正在那里商议,天气这么寒冷,两个人额头全是汗水,而且因为外面马蹄声轰鸣,两个人几乎是吼着说话,靠近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姚七看到那庄头要压着点点头,团练连正立刻回头大吼道:“庄子里的人都按照平时的操练占好了,空心方队,四面朝外,快,谁慢半步,老子先宰了他!”

  “快,就在我们后面站好,快,房顶放哨的人不用下来,其他人快!”平时负责操练庄户的几个团练队正已经站出来大吼,谁动作慢点,立刻拿着矛柄抽过去。

  有操练和没操练终究还是不同,庄户们尽管不熟练,可还是知道怎么站在一起列队,也知道什么是四面朝外的空心方队,当大家并肩站立之后,觉得前后左右都有同伴依靠,心思一下子安定了许多,田庄内骚动的气氛也跟着平稳不少,估摸着外面的贼人也不知道田庄的人准备和他们在庄子内打,马队依旧绕圈不停,同时越靠越近。

  “里面的人听着,这是咱们山东的田地,是咱们山东老少爷们的地方,怎么能给辽东的蛮子和徐州的侉子占了,是爷们的,跟大伙一起他们赶出去,分了这田地,咱们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外面有人大声吆喝说道。

  “咱们山东爷们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凭什么被人压在头上走牛做马,这天下间是有王法的,他们徐州人凭什么!”

  “是山东爷们的就站出来,和他们拼了!”

  兜了几个圈子之后,马队的速度也跟着变慢不少,在蹄声轰鸣中,呼喊吆喝不断的传进来,倒都是鲁南山区的方言,这些话喊出来之后,团练们还好,可站在一起的辽东和山东庄户们立刻惊疑起来,尤其是辽东那边过来的庄户,都是警惕的看着身侧的山东同伴。

  “你们脑子坏了吗?说是山东辽东,他们这些土匪马贼对山东乡亲可留过什么手,祸害你们的时候心软过吗?都老老实实的站定了,不然咱们一跨,这些杂碎肯定要血洗了这庄子,谁也活不了!谁他娘的敢乱动,老子先饶不了他!”团练连正粗声大吼,他满头汗水,精神都已经绷紧了。

  外面这些人具体什么来路说不清楚,不过却可以确认是山贼土匪一路,除此之外再不可能有这样的乌合之众了,后面的那些步队也闹哄哄乱糟糟的凑了过来,他们穿着的衣服五花八门,甚至有把女人衣服围在身上的,青壮老弱都有,凶恶壮健的,穿着好些,拿着的兵器也好,那些老弱手里也不过是根竹枪木杆,这个还真就未必强过田庄内的装备,好歹庄丁的竹枪木刺削尖后用火烤过,然后又在脏污里面浸泡,只要刺中很难活命。

  相比于骑马威风吆喝的马队,这些步行贼匪的气势就要弱很多,不过队伍里那些壮汉拿着兵器威逼吆喝,这才保证众人向前不停,他们每个人都扛着一捆柴草。

  看到这些成捆的柴草,赵字营田庄内的众人都是眼皮直跳,脑子不太笨的都能想出这柴草的用处,那是用来填沟爬墙垫脚的东西,土匪们要用这个直接攻了。

  “怎么办?”

  “还是这么办,这些杂碎受不起死伤,硬碰下没准就退了!”

  “要是不退怎办!”

  “眼下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庄头和团练连正的年纪都不大,在这个时候已经快吵起来了,但最终还是以团练连正的命令为主,两人在那边又是争执几句,那庄头却拢手在嘴边,冲着外面吆喝大喊说道:“外面是那一路人马,这边是徐州进爷,徐州赵天王的庄子,不知不怪,你们现在退了,今天就这么算了,如果再不退,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后果!”

  这边喊完,围着跑圈的马队却已经停在了正面,为首一名大汉身上穿着件破不溜丢的锁子甲,手里拿着杆朴刀,在马上粗声笑道:“进爷是谁,俺们不知道,俺们只知道京城里的皇帝爷爷,俺们只知道山东地面不能有辽东来的蛮子,徐州来的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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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0章 劫难

  他这话说出,马上马下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那大汉用朴刀指着团练连正他们的位置,继续扯着嗓子喊道:“里面的山东乡亲们听着,现在还有反正举义的机会,宰了这些辽东蛮子,咱们爷们什么都不拿,喝口水就走,这里面的田地好处都是你们的,要是不然,这里面一个喘气的活物都不会留!”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你们今天猖狂,到时候你们想死都难”团练连正针锋相对的骂了回去,可这边话刚说一半,在房顶上放哨的人却在那边嘶声喊道:“贼人从右边进来了!”

  听到这句话,田庄内的每个人都是大惊,团练连正回头大吼道:“怎么现在才说!”

  “小的小的该死,刚才”没人继续听他惶急的解释,大家都能猜到,肯定是刚才那马队对骂的时候,房顶上放哨的人走神疏忽了。

  团练连正直接冲着身后团练喊道:“撑我起来!”

  几个人一同用力,把这连正给架了起来,站高看了眼就吆喝大家把人放下,然后怒声吼道:“扎住了都别动,靠近就用手里的家什戳死他们,别乱动,互相挨紧了站稳了就能活,站稳了不动,骑马的也打不了你,这可是进爷传授的百战百胜法子!”

  就在这个时候,房顶上瞭望放哨的人大喊,不过不用他大喊了,连团练和那些庄户都在喊,正对面的土匪们将背着的成捆柴草丢下,即便看不到矮墙外面的情形,大家也能猜到那不深的壕沟再被填满,然后用柴草达成斜坡。

  不过那成捆柴草甚至向墙内丢进来,要在墙内也搭一个台阶,虽说已经命令不动,可看着这一幕,每个人都觉得紧张。

  “靠近了就戳,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你们的长,他们不敢靠近,你们绷住了,这一关咱们撑过去,人人都有犒赏,进爷不会亏待你们!”连正吼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从右侧进来的那股土匪贼人有几十人,由几名手持朴刀的壮汉率领,污言秽语的喝骂,骂田庄里的庄户,也在?跟着进来的同伴,让他们快点上前。

  可千把庄户人挨人的站着,手里都是拿着十尺十一尺的竹枪,前面削尖乌黑,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向外,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轻易不敢靠前,只不过庄丁们同样在紧张,看着靠近过来的几十名土匪,而且还不是什么精壮强悍的土匪,很多人手里的竹枪不住颤抖。

  姚七还算顶得住,他身边几位辽东逃兵出身的兵丁则是脸色煞白,这让姚七心里有些鄙夷,他大概能明白辽镇为什么被建州女真轻易扫平拿下,这样羸弱的兵卒,不要说战斗,身边这几个,甚至连上岸逃跑都不敢逃,还不如那几个后来又跑回来的有些莽撞胆色。

  “这帮土匪居然敢硬碰?”团练连正看着踩踏着柴草捆不断进入的土匪山贼们有些纳闷,他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斗的,经验也不怎么足,很多都是从前做家丁时候,听团正、连正和队正的讲述,不过更多的实战经历是卫所里一些老人,他们曾做过低阶的武官,经历见识过很多战斗,还有些原来徐州各处团练的教头,这些人在地方上也经历过各种私斗。

  这些被请来讲授的老人未必如何出色,但经验都是丰富无比,经历多,见识多,按他们说来,这土匪马贼之流没什么战斗力,根本打不得硬仗,不要说官军差役的清剿,就连地方上稍微像样的团练乡勇都打不过。

  土匪是为了好处才战斗,而不是送命,一个山寨头领好不容易纠集几十几百喽啰,要靠着这些人壮声势抽好处,怎么舍得去白白送死,真正不怕死的贼人不是没有,可那都是小股的亡命大盗,一个杆子一个绺子里,这样的亡命能占到一成,就已经算是不弱,能占到三成以上,就是名震四方的强龙了。

  但这样的什么亡命强龙,什么江湖上的大杆子,在赵字营的家丁团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这团练连正经历过的几次战斗都证明如此,那些土匪山贼也都是外强中干的怯懦鼠辈。

  可眼前所?到的的这些土匪却就敢这么大模大样的从正面进来,摆出一个乱糟糟很不像样子的阵势,站在团练队形第一排的连正满是愕然,他回头看了看,千把庄丁的凑起来的大方队很像个样子,只要不动看起来就和个刺猬一般。

  难道对方就凭着近百骑的马队?可在这个庄子里怎么能冲得起来,团练连正对自己的团练很有自信,只要站定扎牢,马队也未必能冲得动,若是有火器和弓箭多好,眼前这伙杂碎完全不是对手,这伙杂碎连张弓都没有。

  这伙突然出现的土匪进了庄子里面也没有立刻向前攻,距离近了,甚至能看到地面土匪老弱脸上的畏惧,要知道他们可是人少的一方。

  双方就这么隔着几十步,谁也不敢贸然先动,倒是那马队为首的大汉又是扬起手中兵器,田庄团练们还以为他要下令冲锋,急忙将长矛放平,做好戒备,吓得马队周围的贼匪,甚至马队里面骑驴子的那些人都急忙向后退,甚至有人坐在地上,而庄丁们也好不到那里去,不少竹枪都被丢到了地上,很多人下意识的就要跑,看到无事这才镇定下来,彼此都这么外强中干,彼此都不敢再进,还是这么不尴不尬的坚持着,那为首骑马壮汉脸上也有些恼怒,等局势安定了,又举起刀喊道:“山东的乡亲们,这田地就是咱们自己的,干了这些徐州和辽东的!”

  “赵字营,必胜!”团练连正大吼说道,他身侧的团练们跟着齐声大吼,对方这样挑拨没有任何意义,对着喊回去不能弱了士气。

  就在这大吼声刚刚振奋精神,连正和站在后排的管事却听到了惨叫和惊叫,而且这声音是响在身后,就是在团练的队伍之中,怎么回事?连正大惊失色的回头,在这个时候,整齐的团练队伍已经开始乱了,出了什么事?

  那看着颇具声势的庄丁方队已经开始散乱,不过连正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这个,他看到了倒下的同伴,而后面几排的团练都在转身,还有人在惨叫着倒下,能看到十几个辽民正拿着竹枪恶狠狠刺向团练们,本来团练们把后背放心的交给庄丁,自己面对强敌,却没想到最开始的攻击就是从背后来,就是从他们保护的庄丁那边来。

  这伙土匪口口声声吆喝着山东人杀光辽东人和徐州人,可真正临阵叛变动手的却是辽东人,而且还是那些先跑后来又回来的辽东人!

  这个时候团练的方队已经彻底垮掉,庄丁们在四散奔逃,有些胆气的还知道拿着竹枪自保,没胆子的只是丢掉竹枪乱跑,这时候那些侧翼的土匪就可怕了,他们冲进人群中乱砍乱杀,当真所向披靡。

  但更可怕的是在正面,在这个时候,这伙贼匪的马队开始冲过来了,后面那些畏缩胆怯的鼠辈们也吆喝着冲上。

  没有了队形,没有了同伴们的彼此支撑依仗,步卒很难对抗冲起来的马队,何况对方有人数优势,团练们已经顾不过来了,从身后的偷袭中反应过来,那十几个从后面偷袭的辽民已经被戳死了几个,其余的见势不好,扭头就跑。

  有的团练愤怒若狂的追上去,有人还记得留在阵型之中,但这些已经没什么用处,贼匪的马队已经冲上来了。

  团练连正满脸死灰,他没有转身跑,反而对站在后面的庄头吼道:“你带着人跑,去临近庄子报信,去沂州报信,先跑,跑出去!”

  那庄头和几名管事也都端着长矛,在那里咬牙准备拼死,听到连正的吆喝之后都是愣住,连正沙哑着嗓子继续吼道:“走啊,找进爷给咱们报仇,快走,咱们不能白死!”

  说完这话,那连正转身大喊道:“兄弟们,赵字营没孬种,和他们拼了!”

  姚七有些发愣,他弄不清局面的变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刚才对峙的时候,站在他身边和身后的十几个人突然间向外冲了出去,不是去和贼人们拼命,反而拿着竹枪刺向团练的后背,然后局面就乱了。

  再后土匪们冲到了跟前,那些团练们有的被马匹撞倒,有的被围住的土匪砍杀刺杀,还有人没命的向外逃,贼人毕竟没有庄子里的人多。

  愣在那里的姚七也没人理会,姚七突然打了个激灵,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辛苦种下的庄稼等不到收成了,看不到那些金灿灿香喷喷的粮食了,姚七突然愤怒起来,他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怒吼着拿着竹枪冲上去,狠狠刺入一名贼人的胸膛,还没等他抽出来,就觉得脑门上被重重一击,然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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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1章 一波未平

  自从黄河在徐州决口泛滥,冲毁村庄,甚至徐州城?也是进水,而邳州那边同样遭遇决口泛滥,雎宁县几乎会被黄河洪灾冲毁,而骆马湖泛滥,隅头镇进水,淮安北区的各处田庄不少都是进水,这些消息根本瞒不住人。

  黄河汹涌泛滥,导致漕运暂时堵塞,大批漕船等待在清江浦和骆马湖一带,他们看到听到的这些水灾消息,在恢复通航之后被带到南北各处,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徐州遭受到了极大损失,这黄河每次出事都是大灾,徐州又有什么幸免的可能,估摸着不是灭顶之灾,可也不会差太远。

  在徐州、隅头镇和清江浦这三处还好,遭灾与否大家都是亲眼看到,人心还能算是稳定,而在济宁这边则是人心浮动,猜测纷纷。

  这世道富贵人家都有个习惯,将自家闲着的银子送到大商号存着生息,大商号也借着这些银子周转,在济宁地面上,开业不足三年的云山行却是最有实力和信誉的商家,又有背后的赵字营支撑,所以不管是放心生息,还是为了表达善意,济宁城内许多富贵人家的银子都存在云山行济宁分店里。

  而且常跑漕运和江南的商人们都知道,把银子存在云山行之后,就可以免去外出携带大笔金银的苦处,这边开了单子给出凭证,就可以去徐州、隅头镇和清江浦三处兑换,甚至还可以到扬州府那边对话,这可是极大的方便,所以做生意的人也愿意将银子存过去。

  不过,水灾的消息传到济宁这边之后,最开始十几二十天还算风平浪静,云山行济宁分店这边本来做了准备,到这个时候开始松了口气,可本该消息过去风平浪静了,传闻流言却突然开始变多,人心开始变动,去柜上提银子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宁可不要利息,也要把本金提出来。

  商家做生意,赚得多,用得多,名目上虽然在发财,可大部分银钱都在外面运转滚动,那些存在柜上的银子也会被用到周转之中,寻常商家甚至是有实力的豪商突然遭遇到这样的挤兑都会有大麻烦,直关门破产都有可能。

  可对于赵字营的生意来说,他们吸纳本地富贵人物的存银,对他们仅仅是锦上添花,并不是关系到命脉和根本,既然想要把银子提出去,云山行绝不会有什么为难,利息这个也是按照规矩照付,这样的痛快将人心平复了不少,但内卫和巡丁马上就打听到更多的传闻,有人说徐州这么做是强撑着,是从清江浦和徐州那边抽调了所有存银,才勉强应付过来,眼下的徐州赵字营已经被洪水彻底打垮了,完全是外强中干的样子。

  这流言让赵字营山东这边的各方主事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流言的确给赵字营造成了麻烦,但也就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这个有什么意义?

  不过大家也明白流言蜚语这个往往起于风吹草动,无意闲聊、随口说话,都有可能造成这样的后果,但巡丁和内卫还是按照规矩下去查访,不过没有查出什么不对,官吏差役、江湖市井还有各处商户,都说是听别人讲的,也找不出什么根子。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之后,却有几桩官司找上门了,济宁城内城外六家士绅联名状告云山行强占田地私产,这案子一被衙门的人传出来,立刻就是轰动全城,而云山行这边则是最早得到了消息。

  六名士绅,五名秀才,一名举人,其中一名秀才在京城有一名五品京官的亲戚,他们都说自己在城外的田庄产业,在闻香教乱贼过境前后被云山行威逼强卖,给出的价钱只不过是市价的一成或者三成,这和强抢没什么区别,请求官府主持公道。

  闻香教大乱一起,城外有产业的都急忙抛售,唯恐出了什么乱子一无所获,而大乱一过,雇不到人做事,田地产业很容易就这么荒废,所以很多人撑不住低价抛售,赵字营就在这个时候拿出银子来收购,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勾当,虽说当时徐州威势骇人,他提出要求来,别人不敢不卖,可徐州也不曾强买,买卖还都在官府做过公证和契约,让人挑不出理来。

  次官府接到状子的时候吓了一跳,本来是不敢接的,可都传说徐州因为水灾损失惨重,什么外强中干之类的,这就让济宁官府的胆子多少大了点,而且这几位秀才举人在济宁城内是有面子势力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的也不好轻易得罪,这边就收了状子,那边则是派人急忙通知云山行。

  可官府收了这边的状子,突然间又有四五家冒出来告状,他们的情况和先前那几人一样,也都是本地士绅豪强一等,也在闻香教大乱中抛售了不少田产产业,现在也说徐州商人恃强凌弱,强买强卖。

  对这样的事情,云山行济宁分店先是错愕,随即一份份文书契约的拿了出来,白纸黑字,大家签字画押,还有衙门中人的公证,王法上谁也说不出理来。

  云山行做出这样的强硬表态之后,很多家立刻就缩了,可先前出头那几家却不依不饶,只说当时被人用利刃威逼不敢不从,甚至还说,当时做公证的差役吏员都是拿了贿赂,在济宁城内的云山行各方主事对这个不屑一顾,无非是那些士绅土豪失心疯了,看着田地产业蒸蒸日上心里难受,所以想要折腾,到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

  何正、李灿他们合计之后,甚至不准备用什么强硬的手段,能用面子人情就能解决,就犯不上动刀兵,免得地方上大惊小怪没完,而且这些人稀里糊涂的说什么吏员差役受贿,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触犯了官府的脸面,官府恐怕连虚应故事都不会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当初经手的户房几位吏员居然就这么被收押了,还有人主动认罪,说自己收了云山行的银子,所以才办了这些田契手续,这件事一出,济宁城内城外顿时沸腾起来,凡是当时贱卖田产的,都是涌到衙门里递状纸告状,很多人看来,这风向就要变了。

  在济宁众人想来,这徐州商行本就是借着江湖上的实力在经营,那徐州赵进是一方大豪不假,手里有强悍兵马不假,可毕竟不是朝廷官军,这没名没分的无比脆弱,稍有波折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这水灾让徐州受损严重,他手底下的乡勇团练自然也跟着垮了,那在济宁这边怎么还能撑得住。

  “看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失心疯和脑子糊涂,这背后肯定是有什么人策动,不过背后这人倒是谨慎,居然到现在还没露出马脚,而且这人也不简单,能推动这么多人做事布局,还真是了得。”马冲昊评价说道。

  在最开始那六人去衙门告状的时候,马冲昊就派出巡丁和内卫去盯梢,但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也就和大家一起以为这是失心疯的糊涂蛋,吃个教训就好了,接下来发生的这些事也被认为是正常的人心变化,当吏员差役自承受贿之后,大家才觉得不对劲了。

  “看来这个背后的人或者势力是提前布局完毕,然后再开始发动,或者这几人家里已经有那背后指使人的属下,或者他们自有传信的手段,但二位也不必着急,他们敢死,我们就敢埋,针锋相对就好。”马冲昊对这突然的变化倒没什么担心的。

  “这些混账东西,当初是求着我们来买,现在倒成了我们强买强卖,马团正这边要下重手,该杀就杀,该抓就抓,进爷那边绝不会有什么责备,倒是咱们这次反应慢了,进爷恐怕不高兴。”李灿说起来这个都是咬牙切齿,愤恨异常。

  倒是何正没那么激动,他沉声开口说道:“当初咱们买地收地,也不能说都是和和气气的买下来,和衙门那边的确有勾连,不过绝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都是被强买的,里面肯定有蹊跷,但咱们这边动手,二爷和雷爷那边都要知会到,还有这济宁城内靠着运河码头,毕竟是人多眼杂,咱们动手要有分寸,不能压了一边,激起另外一边。”

  马冲昊笑着点点头,他知道除了将消息报给陈昇和雷财这个他要做,其他的建议做个参考就好,不过马冲昊心中也有感慨,这赵家还真是有气运在了,这李灿和何正两个人若是没有赵进什么都不是,寻常市镇百姓已,可在赵进手下,现在也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了。

  至于急报徐州那边是不必说的,事情一出,贸易、农垦各个方面都向徐州送出了自己消息。

  大家商量着是要稳重,不过马冲昊一开始就是雷厉风行,他要那些几名自承受贿的吏员和差役来巡丁团团正驻地回话,让那几名首告强买强卖的士绅们过来回话,显而易见,这两方肯定不会过来,所以马冲昊一开始就是各派了一个巡丁小队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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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2章 这可不能孬种

  那几名吏员和差役自供之后就被当成案犯关押在了衙门的大牢之中,济宁巡丁团的巡丁小队那里会管这个,直接来到监牢门前,喊出牢头来让他交人。

  听到这个要求后,牢头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就是满脸为难,不住的赔笑说道:“衙门里大老爷和几位爷都是行文用印了,这些人被抓过来要有公文才能放人,不然在下就背上大罪了,几位……”

  话还没说完,巡丁小队的队正直接抽刀架在他脖子上,这济宁牢头没想到对方直接动手,吓得身子一颤,脖子和刀刃碰了了,立刻划开个小口子,一丝鲜血流淌出来,那巡丁小队队正盯着牢头说道:“再废话一句,我就宰了你,你命要紧?还是规矩要紧?”

  那牢头眼睛瞪起,下意识想要说什么硬话,可对方那刀反倒是加力压了压,脖子上已经微微感觉到疼,这是丝毫不在乎杀人的态度。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就开门放人。”说到底还是性命要紧,那牢头还是服软了。

  在这个时候,监牢这边的狱卒差役都已经围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谁也不敢靠前,那牢头在那里吆喝着喊道:“快带徐州的几位爷进去提人,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那边有牢头亲信的狱卒连忙站出来带人,巡丁小队的人开始跟着进去,那小队队正收了刀,那牢头脸上的紧张这才消去,刚要说什么客气场面言语,那小队队正一举刀,翻手用刀背抽了下来,这铁家伙抽在脸上,这牢头的半边脸立刻被抽肿了,连带着打下几颗牙,满嘴是血。

  本以为无事的狱卒差役们下意识的向前进一步,然后又都是急忙后退,巡丁小队队正冷笑着说道:“周牢头你也是个场面人,知道谁能得罪起,谁得罪不起,怎么就有胆子和我们赵字营打官腔,谁让你这么做的,说个明白,不然我现在砍了你脑袋走,你可以试试衙门那边能不能救你!”

  说完这个后,小队队正拿着刀比了比,那牢头吓得浑身一颤,立刻满嘴漏风说道:“大老爷的刑名朋友和刑房的几位大爷都说了,赵字营这边不敢和官府硬来,到时候就说王法和规矩就好,小的这才有了胆子,不干小的事。”

  小队队正吐了口吐沫,这才不屑的收了刀,回头望了一眼之后这才转头站定,他身边的十几名巡丁都已经把朴刀平端,随时准备开打杀人了,狱卒和差役们都是退的更远,甚至都不敢抬头对视,这徐州人未免太野蛮了,这城内用个腰刀铁尺之类的就好,怎么还把这朴刀拿出来了。

  “……是大老爷和几位爷吩咐的,小的们也不敢不听,这性命好处都在别人手里攥着,徐州各位爷,小的也是没办法,小的也是没办法.”在外面都能听到监牢内传出的嘶喊,没多久,人都已经被拽了出来,每个人都在涕泪交流的挣扎求饶。

  这进了监牢,不死也要脱层皮,洗漱之类的更谈不上了,可这几位有罪的吏员差役浑身齐整,没有丝毫受罪的样子,看着好像来这边办差一样,这几人本已经满脸惊慌失措,看到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的那个牢头,脸色更是难看。

  “蔡爷,咱们还一起喝过酒的,您老要帮着去说说情,这件事真不是小的能做主的。”

  “回巡丁团说吧!让你们见识见识徐州刑名拷问的手段。”

  从监牢里面直接把犯人抓出来带走,监牢的人没有敢上前阻拦的,这济宁巡丁团当真是威风八面,围观的闲汉百姓们都在议论,这还真是强横,到底是硬撑着还是根本就没有弱过。

  那个巡丁小队队正却走到路边一辆马车那边,马车里面传出马冲昊的声音:“把人带到团部那边关押,你们这个小队就不要出动,把人看牢,晚上再找人和你们换班。”

  这边答应了照做,而另一边却有马蹄声响起,一名骑马巡丁慌不迭的下马过去禀报,带队走远的那位巡丁小队队正回头看了眼,感觉济宁城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p>

  派去抓那几位士绅的队伍是每家一个巡丁小队,在抓捕那四个秀才的时候没有费什么力气,这四人都是城内的富户,也有自己的势力,不过这实力也就是十几个二十几个仆役随从,在巡丁小队面前根本不够看的,甚至被抓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对方敢直接登门抓人,只在那里乱喊着“这不合王法!”“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家人哭号却不敢上前阻拦,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抓走。

  可在那个举人门前却是遇到了麻烦,早早的看到这巡丁小队过来,这举人家里已经大门紧闭,家中仆役什么的都是拿着棍棒家什准备抵抗,还有人在那里扯着嗓子吆喝说道:“乡亲们快来帮忙,徐州人欺负咱们济宁的乡亲了!”

  不过这巡丁小队喊了两声里面不开门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强冲进这举人的邻居家里,把桌椅堆在举人家墙下,踩踏着直接上去硬攻,这举人的仆役们拿着棍棒想要动手,可看到对方寒光闪闪的利刃,立刻吓得浑身都软了,才有一名巡丁爬上墙头,其他人都是一哄而散。

  那举人躲在内宅小妾的床下,被拎出来的时候浑身发抖,只在那里说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什么都讲,不要动手。”

  有功名就可以免税,就有和官府对话的权力,所以一旦考中功名,家业就会跟着膨胀,秀才算是一等,举人就是更上一等,不过在首告这六人里,最大的一户就是那位有京官亲属的秀才,他身家少部分来自自己的功名,大部分则是因为京官亲属,他虽然只是个秀才,可在济宁知州面前也可以平起平坐。

  这等地方上的豪强,手里都养着护院,还有可以好勇斗狠的恶奴,而且附庸不少,当巡丁小队距离他们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这秀才家里已经开始敲锣示警,只要在济宁城内的话想要逃也无处可逃,只能固守了,但更关键的是,没有人想到赵字营的反应会这么快。

  到达这边的巡丁小队先和街边的暗探对了下手势,确认要抓的人没有逃,然后开始喊话叫人,里面回答的很硬气,我们老爷是堂堂秀才,家里又有人在户部当差,你个徐州豪强的私兵凭什么喊人抓人,这是想要白日行凶吗?

  这大户秀才就和前几家不同了,他家吆喝起来,附近真是有不少人聚集,各个面目不善,叫骂不停,看到这一幕,本来准备硬攻大宅的巡丁小队立刻结队自守,倒是那先到这边的暗探见势不妙倒是先走了。

  “谁要找死就上来试试,看看爷爷我到底敢不敢动刀!”尽管围着他们的人更多,可巡丁小队这边毫不怯场。

  但这边还没动手,济宁知州衙门那边却有人来了,五十几名马步捕快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这阵势让巡丁小队有些发愣,心想济宁城内的捕快差役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来硬抗了。

  过来之后,能看到那些捕快个个脸色木然,有人瞅着空子的不住的赔笑,就连带队的两名捕头也都是进退不定的样子,但不管怎么作态,这几十名手持利刃兵器的差役,加上周围虎视眈眈的青壮,对这巡丁小队已经有绝对优势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拿着利刃威逼士绅,难道不知道王法吗?”为首的捕头喊出这句话,不过中气颇为不足。

  “兄弟们,在这城里咱们吃不了大亏,可这时候要是服软孬种了,那回去肯定要被狠狠责罚,要拼,跟着我后面去拼!”带队的小队队正说得咬牙切齿,这局面实在不对劲。

  可双方刚开始对峙的时候,却听到蹄声轰鸣,很多人也看不到街道外面来了什么,有那本地百姓颇为兴奋的高喊说道:“官军来了!”但那几十名官差捕快却知道济宁城的底细,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没过多久,这附近的街道都被马队封锁,只不过这马队是骑马巡丁的队伍,披甲执刃,杀气森森。

  “徐州巡丁办事,无关人等散去,不然格杀勿论!”有人挥舞着手中长刀大喊道。

  看到这个架势,谁还敢在这边停留,那些敲锣纠集来的人一哄而散,官差们脸上的犹疑变成了谄笑,唯恐自己受到波及,为首两名捕头对视两眼,脸色难看的上前解释说道:“各位,在下也是奉命办差,不得不为,各位给个面子,今日的事情这么了结如何?”

  “你们两个留下,跟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其他人可以走。”骑马巡丁的头目说话毫不客气,直接用刀指着他们说道,带队的两个捕头脸色变白,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骑马巡丁那边都是抽刀出鞘,还有张弓搭箭的,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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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3章 分寸是什么

  当几处的人都抓完之后,济宁城只留靠近运河的城门开启,其余四处城门都是关闭,每一处城门放置一个巡丁中队,对进出城的所有人严加盘查,这让城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开始有人说徐州那边要造反了,区区地方上的团练乡勇,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关闭城门,盘查行人,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按说听到这等造反消息,民间百姓的第一反应就是出城躲避,现在出不去了,肯定要惊慌失措,可济宁百姓却不怎么慌张,徐州人在济宁管事已经有段日子了,除却心怀鬼胎的那些人,其余稍微想过这件事的,都觉得赵字营管得不错,最起码比官府管得要强。

  按照城内消息灵通之辈知道的,城门一关,知州就派人去城外驻军报急求援,不过这城外驻扎的数百官军却是徐州参将麾下的,他们和赵字营打交道可不止一次两次了,二话不说的拒绝,还明确说不要耸人听闻,这太平世界哪里有造反的,知州派去的人还想再说,那位千总居然当场翻脸,拔刀把人吓走了。

  消息更灵通的还知道,那位千总赶走了知州派来的使者之后,急忙派人进城,城门处的巡丁还想阻拦,结果那派出来的人直接喊道:“给徐州几位爷送急信。”就这么进了城。

  城门关闭,气氛紧张,可大家生意照做,云山行和其他几家商行经营的粮食布匹等等,根本没有提价,运河码头上的货物商旅进出也没有阻碍,不过这个时候临近封冻,运河漕运的营生马上要停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可忙的,一切如常,城内没有什么杀人放火的凶案大事,百姓们的心思也就平静了不少。

  要说不对劲的事情不是没有,城内的穿长衫的读书人们每天神情鬼祟,行色匆匆,看着和平日里那种四平八稳的样子很不同,对外只说在作诗会文什么的,大家也懒得去关心。

  被抓回巡丁团的那些人很快就被放了出来,不过每个人都是遭了不少罪,巡丁团里整治人的手段当真不少,这济宁巡丁团又有锦衣卫用刑的传承在,那下手就更是狠辣。

  但马冲昊没有和这些人用什么京师的上等手段,每个抓回去的直接脱光了,然后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三十鞭子,那几个差役出身的还好说,其余读书人和吏员这等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个。

  被打的血肉模糊,剧痛无比,直接昏了过去,然后又被一桶凉水泼上去,浇醒之后再进行询问,如果不说,这边就要换大棍伺候了,读书人们哪里吃得过这个苦,而吏员差役们则是知道,这鞭子抽人浑身血却不致死,用大棍下手,那就要命了,大家都是知无不言。

  倒是那位有京官亲属的秀才被打过之后极为愤怒,开口就是“若让我家叔父知道此事,你们”

  不过这话说了半截就被马冲昊堵了回去,马冲昊冷笑着说道:“你家叔父是什么东西,你家叔父当年连抬头看我的资格都没有,你在这里猖狂什么?”

  这几名秀才和举人在当地都是有体面的角色,平素里和京师以及省城那边多有书信往来,前段日子有人送信过来,却是京师那边的一位主事传信,说赵进覆灭在即,建议他们几位先行讨要田产,不然到了后面人人都去讨要,还有人上下其手,那就来不及了。

  那位京师主事和首告六人里的三人交好,这封信一人一封,对于京师那位他们都是当成天上人看的,加上关于赵字营受洪灾祸害的消息到处流传,由不得他们不信,更加上当年贱价发卖田产土地,大家一直后悔心疼,有这个发财讨要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自承受贿的吏员差役,当初云山行为了办事方便,也的确给了他们好处,但这等事实际上是常例人情,衙门上下都清楚的很,却没想到在前些日子被济宁知州的师爷喊过去,直接让他们主动自首,说自己受贿的事情,做了的话,到时候算个戴罪立功,一切不变,要是不做,直接寻个由头下狱弄死。

  在衙门当差做事,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真要找杀的由头再简单不过,而且这衙门里,第一号人物是知州大老爷,排在下面的人物就是知州老爷的两位师爷,俗称两位朋友的就是,一个管钱粮,一个管刑名,他们的意思就是大老爷的意思,怎么敢违逆,而且这些吏员差役和那些士绅存了一样的心思,赵字营已经外强中干,正是占便宜的好机会。

  那两名的捕头的回答和吏员差役们差不多,也都是师爷的安排,不过在官府衙门里,师爷说话等于知州大老爷的意思,大家谁也不敢不听。

  到这个时候,管着贸易方面的李灿,管着农垦方面的何正已经有些插不上手了,他们唯一能说得就是“咱们是不是要留些分寸,在济宁城内这么做,和造反差别也不大了,进爷不是说过吗?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一定要谨慎,不能和官府那边撕破脸。”

  “现在怎么能说是造反,有人扣黑锅在我们头上,我们针锋相对,而且我们做的已经晚了一步,现在要抓紧找补回来,你们二位难道不知道,如今只要我们露出一丝软弱,后退哪怕半步,马上就会有无数人踩上来,让我们没有办法翻身,的确,等到二爷或者徐州的支援过来,局面肯定不会失控,可那时候就是我等失职了!”

  马冲昊平日里和这些年轻人配合的不错,但他一旦要坚持什么,这几个年轻人很难阻止,也只有陈昇出面才可以,但目前来说,济宁的一切事还属于农垦、贸易和内卫三方面的事务,犯不上去请第一旅那边过来支援。

  在问出口供的第二天,十月初的济宁已经很冷了,马冲昊带着骑马巡丁和披甲巡丁各一个中队,直接赶往济宁知州衙门,骑马步行都是队列整齐,步伐声声,沿途百姓纷纷闪避,跟着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都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马冲昊率领的这些人没有直冲官署的正门,而是来到了衙门的后院,守在门前的门房看到之后急忙进门关门,马冲昊这边没有拍门,直接有巡丁翻墙而入,在里面开了大门。

  “抵抗者格杀勿论,无关人等退避!”巡丁们大喊着走了进去,在官署后宅这边一片鸡飞狗跳,不少仆役和差役都觉得错愕古怪,这是冲到官府里来拿人抓人吗?

  巡丁在知州衙门里有自己的眼线耳目,而且和那两位师爷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人长什么模样,人在什么地方,这都是一清二楚,从后宅一路来到了衙门的内堂所在。

  马冲昊按着刀柄昂然直入,顾盼之间却有些怀念,显然是想起当年,做锦衣卫抄家灭门时候的威风,官差们早就看到知道同伴们被鞭抽的惨状,看到对方长矛大刀的直冲进来,根本没有人敢照面抵抗,甚至都没有人去通知那两位师爷。

  等抓人的时候,只有几声呼救和惊叫,然后那两位师爷就被架了出来,即便是赵字营来到之后,知州的两位师爷在济宁州也是排上号的大人物,可此时他们浑身抖得好似筛糠一般,他们是济宁被官军收复之后才跟着上官来到,当时赵字营已经在城内扎根,这些日子打交道下来,他们真是开了眼界,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外省豪强。

  不过到今日才知道当初还是低估了,这伙人居然敢明火执仗的进官府抓人,想想关于赵字营的那些传闻,当真是胆战心惊,看来要着落在自己身上了。

  “不关学生们的事,学生也是领命行事,诸位明察,诸位一定要明察!”到底是做幕僚师爷的角色,一被抓就知道为什么了,被按住的时候还在忙不迭的解释不停。

  听到这话,马冲昊眯了下眼睛,幕僚师爷领命行事,他们的主家那就是济宁知州了,既然没有扯旗造反,那给济宁官府留几分体面还是有必要的,不过这济宁城从流言开始,一拨拨的事情,让这体面也没必要留了,而且马冲昊比其他人想得更远,设立大名巡抚、河南巡抚在开封府督练新军,这些事和济宁闹出这些是非有没有联系。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马冲昊已经下了定了决心,他皱着眉头说道:“黄知州在那里?”

  这话问出来,战战兢兢的衙门中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还不是造反吗?连堂堂的五品知州都要抓了。

  如果这黄知州不出来,这无法无天的徐州人马进去搜查的话,那就真和谋反没什么区别了,这位带队的马大老爷听口音不像是徐州人士,举手投足官派十足,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微妙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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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4章 学宫聚众

  马冲昊问出这句之后,倒是没有出现大家预料中的尴尬场面,黄知州脸色苍白的从书房那边走出来。

  黄知州四十几岁年纪,大明官场进士为先,但一旦当了知州这等不上不下的地方官,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只能为身家多考虑了。

  济宁是天底下有数的富庶地方,这知州也是肥缺,而且满天下都知道这边是太平地方,闻香教之乱没有对济宁造成太大的破坏,接下来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兵灾,黄知州能活动到这边上任,当然下了大功夫,临行前不少人都艳羡不已。

  谁能想到面子上太平,内里却不是如此,大明各处地方,都是地方官和本地豪强士绅们讲数分肥,可这边一切都在徐州豪强手里把持着,虽说自家好处不少,可看着那么多块肥肉没办法下手,而且做事束手束脚不能快意,这让人实在不舒服。

  可更没想到的是,徐州人行事肆无忌惮居然到这样的地步,直接到官衙来搜人抓人,而且还抓的是本地最高的知州人。

  黄知州心中愤怒郁闷就不必提了,可他知道赵字营在这边都干过什么,也听过本地人故作神秘的谈论鲁藩灭门的惨案,什么不快都得忍着。

  “黄大人,这些日子针对我们赵字营的事情都是你指使的?”马冲昊的语气就好像大堂问案。

  在这个时候,黄知州也不敢讲究什么了,只是苦笑着说道:“上官差遣,本官也是听命行事,下面的人也都是听命行事。”

  这黄知州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有担当了,马冲昊只是继续问道:“说是上官差遣,有公文书信吗?拿出来看看?”

  “你这可是抚军就在书房中收着,本官让人拿出来看。”这直截了当让黄知州先是大怒,随后一口气就泄了,无可奈何的说道,眼下这个场面,的确没什么选择。

  黄知州颓然的站在那里,让边上战战兢兢的家人去把书信拿出来,来这边上任之后,被无数人告诫过要敬畏徐州那个赵字营,黄知州也的确这么做的,不过他感觉和对方没什么冲突,这些徐州人做事讲规矩懂分寸,没怎么影响官府。

  可到现在,这黄知州才明白了,之所以自己感觉没有被影响,那是因为官府是在赵字营的允许下才是官府,如果赵字营不允许,那什么都不是。

  当初怎么就失心疯来了这边,这里那是大明的王土,分明已经是敌国,这些名字后面带州的都是大祸,东北那边有个建州,这边又有个徐州。

  黄知州心里念叨,那边家人已经把那封信找出来,本想着先递给自家老爷,却被一边的巡丁劈手夺过,送到马冲昊手中。

  展开书信大概浏览一遍,马冲昊把书信揣入自己怀中,盯着黄知州说道:“这几日你们不知死活,下场怎么样你们也看到领受了,接下来上面再有什么指令都要立刻知会到我这边,不然可就没今天这么轻描淡写了。”

  说完之后,马冲昊摆摆手,威逼众人的巡丁们都是转身离开,没走几步,那边黄知州却好像想起什么,犹豫着扬声说道:“这位兄台,本官在京师时候好像见过你。”

  “你若见过我,还敢在自称本官吗?”马冲昊冷笑着回了句,扬长而去。

  就在马冲昊领人在知州衙门走了一圈之后,济宁城躁动不安的气氛顿时平定下来,本已经关门停业准备观望风色的店铺也都重新开业。

  “是巡抚幕僚写过来的信,信上让他为这些天的事情提供方便,必要时还要出手庇护和遮掩,他不敢违逆巡抚那边的命令,只能照做。”将信拿回去之后,马冲昊要对其他人解说一二。

  不过说到这里,马冲昊自己皱起眉头,李灿立刻注意过来,何正倒是已经去巨野那边的田庄办事,马冲昊抖抖手中的信纸,沉吟着说道:“官府、那几个士人都是被书信驱动的,这信到底是来自哪里?真是京师和济南那边的?”

  这一夜马冲昊忙碌到很晚,没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马冲昊在京师锦衣卫差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天一亮就立刻醒来。

  尽管昨天镇服官府,让济宁全城的躁动安定,可马冲昊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内卫巡丁做事总要把事情想到最坏,眼下已经有很多迹象不对劲了,被对方悄悄的布置下很多事,现在更不能有所懈怠。

  和赵字营所有高位之人比起来,马冲昊在吃穿用度上是最讲究的一个,到了早饭时候,厨子把精心烹饪的饭菜送了过来,马冲昊的早饭极为丰盛,按照他的话说,早晨吃饱吃好,这一天才有足够的精气神做事。

  看到早饭之后,马冲昊的心情变好不少,鸡汤馄饨,油酥糖饼,加上手撕风干鸡,几样酱菜酸菜,然后则是排骨干菜粥,用料好,专人烹饪,而且马冲昊习惯在早饭时候喝浓茶,这茶上又有讲究。

  所以别家厨子都忙碌在中午晚上,马冲昊的厨子则是早晨没得闲,反倒是午饭晚饭很简单。

  这边茶刚沏好,马冲昊闭眼养神片刻,昨夜睡得太晚早晨终归有些精力不济,马冲昊记得自己三十几岁之前精神都是十足,办差办案几夜不睡也能顶得住,可现在顶不住了。

  马冲昊一直很注意保养,他想得很明白,自己比赵进他们大二十几岁,眼下赵进他们还在蛰伏,远没到腾飞的时候,做大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未必能见到结果,可千万别到时候自家老朽跟不上了,自己儿子虽说前途无忧,但只能跟着下一波走了。

  脑海里想了很多,最后想到这次济宁的乱子如果能把根子挖出来,那肯定是大功一件,那李灿和何正都是担心的厉害,马冲昊表面上不说什么,实际上却觉得可笑,不怕有事,就怕无事。

  赵进的手段韬略太过出色,结果赵字营势力范围内各处都是蓬勃繁荣,太平无事,这等局面大家固然做得轻松,可无事怎么能显出本事来,怎么能拿到功劳,在各处都太平无事的时候,谁显出做事的本事,谁就能比旁人更早上进。

  马冲昊睁开眼睛,长吐了口气,此时茶水已经沏好,香气四溢,马冲昊先是闻了闻,然后端起准备开始这一天。

  可茶杯刚端起,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马冲昊放下了茶杯,然后从饭桌后站起,外面的消息来到,层层传递,门外会有通报,能听到脚步声响了,事情一定不会小。

  脚步声来到门外,门外通传一声,却是昨日值夜的一位巡丁大队队正,进来之后脸上却不见什么焦急,只是有茫然和惊愕。

  “团正,城内士子正在朝着州学那边聚集,城门处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说城外有不少士子书生在外面等候,等待进城,属下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觉得不合常情,所以前来禀报。”

  赵字营在各处的眼线分布在各行各业,唯一的短板就是这士林之中,赵字营是武夫集团,天生被文士们瞧不起,而且赵字营推行的种种措施又和士人们有冲突,在赵字营的势力范围内,士人们的特权都被极大削弱。

  在这样的情况下,文士们对赵字营敌视非常,也很难招揽到文士为赵字营做事,所以这士林对赵字营来说相对封闭。

  不过这封闭对赵字营没太大妨碍,官府士绅豪强们都被压服低头,文士们的牢骚又算得了什么,可在这个时候就有妨碍了,如果是其他群体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提早一天几天就知道消息了。

  听到那大队正的禀报,刚绕出桌边的马冲昊猛地向前走了步,动作幅度太大,将桌子上的茶碗碰翻落地,摔了个粉碎。

  “这是这是书生们要聚众闹事,他们要先在学宫那边汇集,然后再聚众鼓噪”马冲昊有些慌张的说道。

  “来人,来人!”马冲昊自己念叨几句之后就冲着外面大喊出声,外面待命的传信巡丁响亮应答,一个个跑了进来。

  “传信给城内云山行各处,传信给城内和咱们赵字营亲信的各处,传信给城外的船行和车行,让他们今日闭门歇业,小心备,不要被人冲进去打砸店铺,甚至趁乱杀伤。”

  “传信给巡丁团各队,所有后备轮换取消,所有人全副武装待命,距离团部这边最近的两个大队立刻集合,让城内的暗哨眼线都动起来,任何不对的消息都要急报过来。”

  “城内官府,城外官军,我们安排进入的内应现在就要联络,若有异动,宁可暴露,也要传信过来。”

  “立刻传信给第一旅的二爷那边,说明济宁此时情况,让二爷那边和咱们快马传信,若是咱们断了,二爷那边要及时知晓。”

  “请李灿李先生来我这边,让所有的骑马巡丁都来团部这边待命,今天谁要是松懈误事,那就是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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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5章 不能坐以待毙

  马冲昊这边一道道命令发出,进来听令的传信使者们都是肃然倾听,每当发布命令的时候,巡丁团自己的文书也会在场,正运笔如飞一道道命令写出来交给马冲昊确认,然后再是发出。

  虽说传信使者们都能从马冲昊的神情态度上觉察到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却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负责传信的巡丁消息最为灵通,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几日城内的乱象不少,可犯不上动用这么大的力量。

  不过心中怀疑,是心中怀疑,大家都是照做,没多久,吆喝声马蹄声就在马冲昊住处周围响起。

  马冲昊脸色阴沉,深吸了口气之后却坐回到饭桌边,他开始吃早饭,吃的很快,但细嚼慢咽,不能因为有事就不吃饭,接下来的忙碌肯定很耗费精神和力气。

  “团正,今日城门到底开不开?”饭吃到一半,就又有巡丁队正过来询问。

  “开,不开的话,城内城外这么一闹,城内那些不想闹的也会跟着慌张,城门开着,人进来人也会出去,四处城门都打开!”马冲昊很快下了决定。

  他这边早饭吃完的时候,李灿已经赶了过来,知道马冲昊的这些布置,由不得李灿不重视。

  “马大哥,难道官军要打过来了?还是官府要针对咱们赵字营下手?”李灿面色肃然的开口问道。

  “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他们肯定要聚众来到咱们赵字营各处产业闹事,百姓都高看这些人,觉得这些人读书明理,他们这么聚众闹事,肯定要煽动起风潮,如果再趁乱折腾起来,引动地痞无赖打砸,甚至引动全城百姓趁火打劫,咱们就有大麻烦了!”马冲昊沉声说道。

  原本李灿脸色沉重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惶然,可听到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立刻放松下来,吐了口气之后不解的问道:“老马,不过是些读书人,那些酸子要力气没力气,要杀气没杀气,怕他们什么!”

  李灿这个反应也在马冲昊预料之中,他郑重开口说道:“你可不要瞧不起这些酸,有功名的自然就有权势,没功名的将来可能有权势,百姓们觉得读书人高贵,官吏们觉得这些读书人将来可能会做官,人人高看一眼,这些人读过书,又知道搬弄大义,无论对错,都说得好像自己有道理,真做错了什么,又会彼此袒护遮掩,这么下来,这些读书人一个两个或许不算什么,一旦聚众,那真是肆无忌惮,我在京师当差的时候,在宫外和各个衙门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可不止一个。”

  “什么?在京城,在皇宫和官府外?”

  “对,那些清流和太学生们纠集在一起,只说是为国锄奸,将人打死了也是法不责众,甚至还会得到美誉,你不要觉得吃惊,自正统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多少显赫人物就这么被聚众打死,多少店铺宅院被这些国家栋梁冲进去砸了,我就担心这次也是如此,而且这些酸子嘴皮子好用,说出一番大道理,连不相干的百姓们都被鼓动起来,到时候咱们可就顾不过来了。”

  听到马冲昊这么讲,李灿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两个辎重团练大队调进城内,眼下这个局面,咱们两个署名也能调动,这两千人也是能杀人的,不信镇不住这些酸子,这真是麻烦,在咱们赵字营的地盘上哪有这些酸子们折腾的余地,就是这个济宁地方,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出来,马大哥,既然”

  李灿这里说得很急,可一抬头却发现马冲昊愣在那边,而且脸上还有笑容浮现,这和现在这个局面局势完全不相干,难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突然就失心疯了,李灿这时候真的有些慌张,在山东的几个人,只有两个人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一个是陈昇,一个是马冲昊,现在陈昇不在,马冲昊又这个样子。

  在这个时候,马冲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只不过这笑容却让李灿浑身发冷,心想这还真是疯了。

  “小李,你说的没错,这里是咱们赵字营的地盘,这里有咱们的规矩,既然这样,咱们还怕他们做什么,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这是想得多了”

  “马大哥,马大哥,你静一静,这时候可千万别想不清楚,天大的事情进爷也能给咱们撑着,咱们顶不住也没必要去死顶!”

  **

  济宁城内的士子汇聚到州学门前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那伙徐州人蛮横凶恶,杀性又重,万一过来动手杀人怎么办?就算不杀人,打人也是难捱的。

  开始暗地里彼此串联的时候,大家都是慷慨激昂,可一旦要聚众上街的时候,说自己得病,家里有事的人就开始多起来,却没想到串联大家的几位热心士人居然拿出了名单,说谁要不去,这份名单就要交到徐州那边去,到时候谁也跑不了,不去的都要倒霉。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知晓天下事,不敢再出门,高谈阔论的时候人人有本事,可一旦被人威胁,立刻是手足无措,加上串联的那几位淳淳善诱,说人多去了法不责众,赵字营也不敢对这么多士子动手,何况去了,日后还可以说自己对抗恶行暴行,为人赞誉不说,地方上肯定会有不少好处。

  要知道地方士绅苦徐州久矣,若是大家能出头,无论在身家收益上,或是在将来的功名路上都会有种种好处。

  在这威逼利诱之下,大家都是无可奈何,尤其是组织此事的那些年轻士子极为热心,天还没亮就去各家敲门喊人,想想那名单,再想想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当真是无可奈何也得去。

  等聚集到学宫门前的时候,看到熟识或者陌生的士子学生们,大家的胆怯担心焦躁都渐渐散去,这么多同窗,这么多士林同袍,真是闹将起来,就连济宁知州甚至兖州知府都坐不稳官位,何况区区的徐州土豪,大家可都是国家根本,寻常人怎么敢乱动。

  要知道大明可是讲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大夫说得是什么人,不就是学宫前的诸位兄弟同窗吗?

  大家开始沉闷,后来开解,再后来都是兴奋起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在这徐州土豪来之前,读书人那是人上人,除了身份地位,更有种种特权,童生已经被人高看一眼,若能考中秀才,立刻就可以上堂不跪,可以田产免税,不必和那些寻常百姓一样做牛做马,如果能成为举人的话,那立刻就是一方豪强,多少人带着田地产业投靠,可以包揽词讼,可以鱼肉乡里。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上进求功名富贵,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读圣贤书走仕途,自然就比农户、商人、工匠强出许多,甚至连那赳赳武夫都算粗鲁之辈,这本是和日出日落一样的道理,天下间处处如此,自大明开国后就是这般。

  可这一切都在徐州人来之后改变了,眼下济宁这边的读书人对闻香教的邪教乱贼没什么痛恨的,尽管这些人在济宁胡作非为,多少人被杀,多少人破家,多少女子被祸害蹂躏,他们不恨这些丧心病狂的邪教乱众,却恨将他们救出来的徐州赵进。

  因为徐州赵字营一来,他们的清贵地位就不复存在,那些被他们瞧不起的人却开始翻身向上。

  赵字营重武重商重工重农,却对这文字知道轻慢的很,而且让人觉得不解的是,读书识字的人赵字营也不是不看重,可要的却不是圣贤书上的造诣,而是要会衙门吏员里的贱业劳务,要懂商行货栈的算账经营,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在徐州人眼里一文钱不值。

  开始还有些士子给赵进写信自荐,讲什么帝王心术,夺取天下,可后来才发现对方根本不予理睬,然后又有了大兴工商,扎实农务,武夫最先。

  对赵字营的这些举措,济宁士子们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忐忑甚至是惶恐,难道读圣贤书就这么没有用了?

  而他们又知道在徐州周围区域之外的其他地方不是这样,为何其他地方的文人士子依旧体面做人上人,我们济宁就'这般憋气委屈,要是这么下去,大家岂不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就这么从人上人变得被人轻贱,变成当年自己鄙视的那些粗鄙劳力之辈?

  聚集在学宫这边的士子们越想越明白,他们觉得自己想到了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开始串联大家就立刻响应,为什么稍加威逼利诱大家就赶到这里来,不是说大家怎么胆小懦弱,而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危机感。

  哪怕那徐州土豪想要造反变天大家都觉得无所谓,历朝历代总是要优待读书人的,可这徐州土豪却想要把大家的根子挖去,让大家读的圣贤书无用,让大家几百年来甚至上千年来光宗耀祖的那条路断绝,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还不奋力一搏的话,那真是要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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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6章 至圣先师的牌位

  而且这读书士子到底是想得明白些,从这徐州赵进的人马来到济宁之后,行事做事都很讲规矩分寸,这说明对王法大义还是心存畏惧,那么他们看到这群情涌动,想必也会畏惧一二。

  如果大家趁这个机会发动,让全城官民义士加入,一鼓作气将徐州豪贼赶出去,那么圣君名臣,地方乡老肯定会看到这等功勋,每个人青史留名就不必说了。

  自己独处时候,会冷静思索,会忐忑怀疑,人在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即便是不信的也都信了,惊惧犹豫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了满腔热血求名的心思。

  即便有一二迟疑不前的,看到这么多同窗前辈晚辈在,自家也不敢乱动了,不然的话,风评如刀,在济宁士林或者说兖州府和山东之地,都要落下个无胆无骨的名声,什么都完了。

  太阳升起来了,在州学附近始终没有出现徐州的人手,这让济宁文人士子的胆气愈发壮起来,他们也没急着发动,而是等待城外的同窗同伴进入。

  看着这成群结队的读书人从各处城门进去,而且面色凝重,念叨什么“舍身取义”,什么“徐州逆贼”,闲汉们先跟了过去,百姓们们也渐渐跟上,人越来越多,渐渐汇集成人流。

  “自从那些徐州豪贼来到,我等士人便斯文扫地,国家体统都不在了,我等深受皇恩,此时万马齐喑,正是我等站出来的时候了!”在州学门前,不时有人站出来慷慨激昂,州学那边的教谕早就不知道躲到那里,根本不肯露面。

  有人上来只顾着泄愤,可有人站在高处说得却很有条理:“诸位先生先进,那徐州豪贼盘剥士林,侵占田地,朝廷给我们的恩惠都被他们一扫而空,这么下去,我等也要忙碌生计稻梁,哪有心思钻研圣贤大义,怎么能为国家效力,为天子尽忠!”

  这话说出来,下面顿时鼓噪哄然,还有人捶胸顿足的大哭,嚎啕着说道:“自从小生考中,家中跟着好过,亲眷们也得了照顾,可那些徐州反贼一来,这好?一家子人就跟着散落了,有人被逼着给徐州人做佃户,有人被强逼着去做工,真真苦不堪言,惨啊,惨啊!”

  周围又是有一片附和的声音,这位哭诉的声音大些,外面看热闹的听得很清楚,碰巧有认识这位的。

  “吴秀才也有脸在这里说,他考中之后,亲戚们带着田地投靠,他收了田契把田都吞了,倒是给亲戚一口饭吃,可那个比给城外扛活做长工轻不了多少,那徐州人开的田庄是签奴契的,这都比他好处多,做工那边吃饱饭还有荤腥,为啥不去。”

  “小声点,这些读书人发起狠来,打死人官府都不敢怪罪的!”

  外面这小声议论自然影响不到济宁士子的群情激奋,越说大家越是明白,徐州那边是要断自己的生路,若放任徐州人这么下去,大家的地位,大家的特权,大家的收入,那些让大伙位居人上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在济宁州学前的聚会也是有组织的,各处的消息都能尽快的州学这边,等各处到来的士子差不多到齐,有三人向着州学圣庙内走去,那里是供奉儒家圣贤的地方。

  没过多久,就看到当中一人双手捧着牌位走了出来,两人恭谨的跟在两边,从文庙门前开始一直向外,凡是有读书士子的地方都是安静下来。

  从内到外,大家都知道那块牌位是什么了,上面写着“至圣先师”,这可是圣人孔子的牌位,这代表着儒学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天子也要在这牌位前行礼致敬,这就是读书人的倚靠所在。

  那人走下文庙台阶之后,双手将至圣先师的牌位高高举起,文人士子们顿时鸦雀无声,不知道谁带头,从内到外纷纷跪拜下去。

  “诸位,忠孝大义为先,谨记至圣先师的教诲,今日我等要去和那些徐州豪贼见个公道!”举着牌位的那人朗声说道。

  下面哄然响应,有人义愤填膺的站起来说道:“诸君!官吏怯懦,和徐州贼沆瀣一气,?要我辈拨云雾见青天,今日若不去的,共弃之!”

  这些话一下子将人群的气氛点燃了,众人轰然答应,各个都是热血沸腾的模样,捧着牌位那人肃穆的向前走去,大家纷纷站起跟在身后。

  围观闲汉百姓又糊涂的,就被那走在前面的士人呵斥:“你们还不让开,这是孔圣人的牌位,就不怕招祸吗?”

  再怎么没读过书的百姓,孔夫子,孔圣人的名号总是听过的,一听到这话,慌不迭的闪到两边,迷信的更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说冒犯。

  相比于闪到两侧的百姓闲汉,队伍中大伙的感觉又是不同,不少人都是艳羡的看着手捧牌位的那位,这位四十岁年纪,一身半旧的青袍,虽说齐整,可在袍脚的地方却能看到补丁,此时这人腰板挺直,大步向前,脸上好似要发光一般。

  “陈先晓这次得了彩头,以后搞不好就是咱们济宁的士林领袖了!”

  “他这次冲在前面,过后谁还理会他,他个无依无靠的穷书生,出了风头又能怎么样!”

  “这次若真能把徐州怎么样了,这城内城外的大户怎么会不伸手,官府怎么会不褒奖,他乡试多年不中,这次恐怕也要有望!”

  “那也是要能成了,徐州豪贼凶神恶煞的,真要撕破脸动手?

  “都来了这边,你还这么胆小,咱们这么多读书种子过去,徐州豪贼怎么敢动手,你看他们平时也是个讲规矩有分寸的,现在咱们举着这至圣先师的牌位,他们就更不敢动了,要是碰了牌位,打了咱们,那就是和全天下的士人为敌,朝中诸位清流不会放过他们,更会成为天下公敌!”

  两人窃窃私语,越说越是大义凛然,信心满满,不光他们几人如此,其他人也都是这般模样。

  每走一段,就有人振臂高呼大喊,开始时所喊的五花八门,到最后变成了整齐几句“朗朗乾坤,徐人出鲁。”

  越喊越是气氛高涨,不过路边百姓闲汉们却听不太懂,也有人念叨说道:“你说你喊个徐州人滚出山东也好,这文绉绉的谁能听得懂,让人着急!”

  “别那么多废话,快回去报信!”

  已经是十月间,过了农忙的时候,四里八乡进城的人当真不少,看到这么多穿着长衫的读书人行动,很多人都觉得新鲜,看热闹的习性发作,直接跟了过去,这济宁城内汇集的文人士子不过三千余人,可跟过来的人却已经近万,越来越多。

  官差们一直没有露头,这个大家不奇怪,莫说城内有徐州赵字营在,就算没在的时候,这么多士子聚众,官差们也是不敢管的,可城中处处的巡丁居然也不见了,在平常时日,莫说是几千几万人聚众,就是过百人扎堆,立刻就会有巡丁出现,现在一直不见,这让士人们的队伍其实越来越高涨。

  士子们的队伍要去向何处其实不难猜,巡丁各队的驻扎地他们是不会去碰的,那边舞刀弄枪的,冲突起来肯定要吃亏,第一旅的驻扎地和农垦田庄隔着太远,他们也不会去,最合适的,最为众人所知的,则是云山行的济宁分店。

  济宁靠着运河枢纽的地位,是天下间最富庶的商埠之一,在这边开门做生意,又是云山行这样的大商家,自然要把店面修建的富丽堂皇。

  而且济宁城内城外,运河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都是和这云山行的分店打交道,日子久了,大家对什么第一旅和巡丁团不怎么在意,都觉得这云山行济宁分店才是徐州在这边的中心所在。

  穿过两条街道之后,济宁士子们的目的地已经可以确认了,就是靠近济宁城西门的云山行分店所在。

  队伍走得不快,为首那人举着至圣先师的牌位很是庄重,街道两侧和交叉各路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不过却没有人挡在读书人的队伍面前,这么多年对士人们的敬畏已经根植心底,看着这些将来可能做官的大老爷们结队行走,大家都敬畏的躲远些,免得挡(招祸。

  就这么一路昂然的走到云山行分店附近,当初建设这分店,云山行把周围好大一片区域都买了下来,弄成广场的规制。

  走在前面的济宁士子远远的就能看到,云山行分店前有一队队的巡丁整齐排列,正在严阵以待。

  巡丁们穿着他们日常的服色,深色厚布短袍,但远看着还有些队列后面发出闪光,不像是兵刃的反光,然后还能看到骑马巡丁也在队列之中,更有眼尖的还能看到,云山行分店的屋顶墙头都有人站立。

  看到这幅景象之后,士子们的队列骚动起来,按说这徐州豪贼本就该以武力威逼,可这一路都没有看到,难免让大伙有些放松,此时看到,大伙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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