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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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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3章 与国同休

  下面的人不怎么看得上这孔璋,觉得一个出身不清不楚的远支子弟,还不被太夫人他们喜欢,靠山又不在了,根本不值得看重,但孔府真正管事的头面大佬们却还记得这孔璋的名字,知道见不得光不方便做的勾当可以交给孔璋去办。

  正因为如此,孔璋管着的这处庄子自成一体,根本没有人来管,看着就好像在放任自流,偶尔过来办差的孔府上下会看到这庄子里有些来历不明的人物进出,看着就不像正牌角色,这让大家一边猜测纷纷,一边敬而远之。

  从天启三年十月开始,这个庄子里进出的外人又开始多起来,孔府如今好差事越来越少,这种草养羊的庄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位置了,有人盯得很紧,发现这个迹象后立刻去找孔府主事的大人物们告状,想要让孔璋滚蛋,自己去做这个位置,没曾想去告状的或被训斥,或被寻了个罪过重重责罚。

  大家又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这庄子的异常恐怕不是孔璋自己的私事,大家还是少管为妙,等到了济宁城内士子作乱,清江浦比武场杀局,朝廷几路大军会剿徐州之后,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期盼将来,争论分配徐州的那些产业和位置,也就没有人顾得上孔璋这个庄子了。

  “孔先生,天兵会剿逆贼,大局已定,我等也该走了。”在这庄子门前,四名身穿棉袍行商打扮的人正在和孔璋告辞,孔璋笑着回礼,开口说道:“几位应该多留些日子,让孔家多尽尽地主之谊。”

  “已经麻烦公爷和孔先生这边好多,怎么好再过叨扰,请孔先生转告公爷,咱们几位回到京师之后,定然将孔府的大义和忠心禀报给圣上和魏公公,到时定有封赏,也不负孔先生一番忠义。”一人很是诚恳的说道。

  孔璋客气谢过,又是叮嘱说道:“几位还是要隐藏的好些,曲阜这边进京的人多,见识比别处也广,几位在别处或许还好,在曲阜很容易被认出是宫里出来的,多少会有些麻烦。”

  “认出又何妨,咱家几个是为朝廷做事,现在也该堂堂正正的出来,只可惜匡公公那边,为了麻痹逆贼,甘愿以身饲虎,就那么殉国了!”说到这里,四名“行商”都动了情绪,不住的擦拭眼角。

  孔璋跟着感慨了句:“匡公公真是可惜了,这等雄才大略的英才,将来是要执掌内廷,留名青史的,没想到就这么牺牲在济宁,真是可惜了啊。”

  “咱们大明不缺为国尽忠的英烈,孔先生也是在野贤才,从前是被埋没了,现在魏公公那边正是求贤若渴用人之际,他日孔先生必然会被重用。”先前说话那人郑重说道,若是去过京师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们的根底,其中三人面白无须,眉眼间带着股阴柔之气,这就是出身内廷的阉人,站在最后面那个倒是位壮汉,这四人神情都看着很憔悴,可眉宇间却又带着欣慰之色,显然是发愁忧心许久,今日里得了好消息。

  “多谢各位的吉言好意,孔某这边心领了,我听消息说,杨总兵的大军已经快要到东平州了,你们在这边出发,正好能赶上,到时一切无忧!”孔璋闷声说道。

  几人脸上都有笑容,山东总兵杨国栋是魏忠贤的义子,对于内廷出来的宦官肯定敬重,去了那边,一切就都变好了,回头看看一边停着等待的车马,四人一时间感慨万千,有人禁不住说道:“山东和南直隶的士绅高门,世代领受国恩,可丝毫不知道什么忠义,或者为小利所动,或者为刀剑胁迫,这等除贼杀贼的大事,居然一个个束手旁观,还是圣人后裔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慨然相助,没有丝毫的怯懦迟疑,到底是与国同休的衍圣公家,孔家不负朝廷,朝廷也不负孔家!”

  慷慨激昂的说完,四人齐齐的抱拳作揖,孔璋郑重回礼,那四人转身向着车马那边走去,骑马坐车大概两天的路程就能和官军汇合了,看着他们过来,牵马和赶车的伙计连忙迎上去,这四人里的那位壮汉突然说道:“这不对!”

  他这边刚开口,迎上来的几名伙计脚步猛地加快,翻手已经抽出了短刀和铁尺,谁能想到在孔家的庄园外遭遇到强人,四个人慌张转身,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内官动作慢了半拍,却被一铁尺打在脑门上直接晕倒,另一人跑出两步,却被一刀从后背刺入,惨叫了声毙命,倒是那壮汉身有武技,又是走在后面,看到不对立刻就转身回头。

  站在庄子门前相送的孔璋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大惊,抽剑冲上来,四人中的壮汉开口喊道:“孔公子,快回去喊人,贼人凶猛,咱们”

  他知道那孔璋剑术不差,可文人士子习剑连杀鸡都难,何况抵抗这如狼似虎的贼人,壮汉只想着让孔璋回去报信,可话喊了一半,来到跟前的孔璋却是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刺的很准,发力的时机也掌握的很好,那壮汉瞪大了眼睛,手想要抓剑,却始终够不到,身子就那么慢慢软了下去,他始终弄不明白,这孔府子弟为什么要杀官差,为什么敢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

  “与国同休,你说的真好,可亡了那么多朝代,孔家为什么一直在?”孔璋抽出剑来,在尸体衣服上擦拭血迹,冷笑着说了几句。

  “你是你……出卖了匡”没死的那个已经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到这个时候倒想通了些什么,盯着孔璋说道,可话说半截,就被赶过来的人堵住了嘴,活人和尸体都被丢上了那马车。

  那马车和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伙计们居然没有远走,而是直接进了庄园,一人路过孔璋身边的时候躬身说道:“孔公子,我家老爷请您晚上过去一次,这边也快要出发了。”

  “好说,我摆一桌席面,请你家老爷共用,到时商量就好,烦请去禀报下,若是可以,我就这么操办了。”孔璋笑着说道,那“伙计”恭敬的躬身致意,然后跟着马车离开。

  庄门跟着孔璋的几个家仆脸上都有惊魂未定的神色,等马车那边走远了,才有两个人神情变得正常,凑过去低声说道:“九爷,这还真是大虫啊!可这些江湖上的能耐,能对付的了官军吗?”

  “你们也就知道看这个江湖能耐了,你家九爷赌错什么事吗?”孔璋不耐烦的说道。

  说完之后,孔璋回头看了看地上血迹,忍不住低声嘟囔着说道:“还用我出卖,多少人争抢着去卖,我下手算晚的。”

  孔璋所在的这个庄子是防山镇的边缘,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会有人来这边藏匿,正因为人不多,也没什么人注意到防山山脚下多了一片营地,差不多有千把人三四百骑的样子,很隐蔽,戒备也很森严,每日里都有庄丁从仓库里取出粮草用大车送过去,办这些事的人都是孔璋的亲信心腹。

  天黑时候,孔璋又是出门迎接,有十几骑便装前来,看着像是走镖卖命的护卫之流,不过孔璋却客气的很,笑着抱拳说道:“五爷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真是辛苦了,孔某招待不周啊!”

  “当不得九爷这么称呼,吉某年纪还小,若是九爷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说这话的人正是吉香,此时的吉香看起来可没有从前那么整洁,很有些脏污邋遢,脸上全是胡须。

  孔璋却对这个不怎么在意,只是笑着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贤弟随我来就好,几位随从这边也有安排。”

  下马后的吉香没有把缰绳交给过来接的庄丁,只是开口说道:“孔兄不要怪小弟小心,孤悬在外,不得不谨慎些,这酒肉不如打包让小弟带回去,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边讲好了。”

  “打包?”

  “额,就是装在食盒器皿里带回去吃的意思,我们徐州都这么说。”

  不尴不尬的对答两句,孔璋始终没什么不满,只是笑着吩咐亲信过去操办,然后上前两步说道:“牲口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我这里最多能提供一百二十匹马,三十头骡子和四十头驴,耕牛什么的不好动,也只能拿出这些。”

  “有这个数目就很不错了。”吉香点点头,不过随即又是问道:“孔兄,(么多牲口调动,孔府不会有人在意吗?”

  “怎么会在意,我拿出银子说要租用几天,谁不乐意赚这笔外快,要是被外人知道他们因私废公,那不是要被责罚吗?大家心里有数,贤弟不用担心,正月时候孔府各处用车马不多,再说了,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对贤弟也就没有什么妨害了。”孔璋解释的很详细。

  吉香闷闷点头,沉声说道:“孔府和徐州总归是势不两立的,这次的动作又很凶险,真要有什么闪失,不瞒孔兄讲,小弟能带着兄弟们跑出去,孔兄就要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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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4章 战前

  孔璋脸上浮现戏谑神色,悠然说道:“从贤弟这般小心上,倒是能看出徐州为何有今日的局面,不过也不怕你笑话,这次贤弟你来,就算没有为兄这个旧识,你直接拿银子去收买,最多也就是多花两成到三成,照样能弄到这么多牲口,无非是抓不到那几个漏网的厂卫罢了。”

  “这可是你们孔府的要紧事!”

  “可说呢,你看天底下当官的可曾在乎这大明的要紧事,不是自家捞钱就是要保全自家,难道他们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吗?都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人人觉得不干自己关系罢了,孔府也是一个德性。”孔璋微笑着说道。

  吉香摇摇头,然后沉声说道:“孔兄这次的情谊,小弟牢牢记住,徐州定有回报,还请孔兄安排好向导,备齐粮草,等牲口一到小弟这边就要出发了,也不知这桩事会不会牵连到孔兄,若有波折,也请孔兄等几日,几日之后一切都好。”

  说完这些,吉香翻身上马,自有随从过来接了食盒,抱拳示意之后,打马扬长而去。

  看着吉香他们走远,站在孔璋身后的亲信凑过来说道:“他们才千把人,就敢去碰那万余官军?这伙徐州人还真是穷凶极恶,这不要命了啊!”

  “穷?比咱们曲阜富多了,他们不要命?当年几百人可就平了几万流贼,你以为他们怕吗?”孔璋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神采飞扬。

  第二天中午时分,曲阜城内城外各种祭祀都在进行,所谓千年传承总有些别处没有的仪式和规矩,而孔璋管着的庄子里有不少人送过来了各色牲口,拿了银子笑嘻嘻的离开,过了午饭时候,有千余人马出现在这庄外,安静的带走了这近两百头牲口,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有些邋遢脏污,每个人负重都不轻,在向导的带领下,在曲阜城下兜了个圈子,避开了那些繁华人多的所在,一直向西而去。

  随着山东官军进入兖州府,并沿着运河一步步的向南,关于这路官军的消息也越来越明确,原本以为是一万一千兵马,却没想到足足有一万五千官兵,其中七千都是招募来的辽兵,而且足有两千五百余骑兵,这差不多将渡海逃过来的辽镇骑兵全都搜刮到手里了。

  辽镇溃败的时候,各级将佐和亲卫往往都有坐骑,这等人银钱不缺,处于强势,自然渡海也会优先,他们来到山东之后往往过得也还好,但肯定比不得辽镇那般风光,所以没有被赵字营笼络去安置,而是就在登莱两府那边熬着,山东地方不会不管他们,多少会照应些。

  这么多人马进军,山东地方上也是下了血本,山东巡抚直接派幕僚去临清州和聊城坐镇,直接就是打开运河码头上的库藏用作军资,虽说这些都是户部存粮,可实际上却是漕运相关各方的好处,敢碰这些就是碰了马蜂窝,地方和朝堂上都有人大闹,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有人想要上疏,却被东厂查出贪墨,有人在地方上想要捣乱,却被地方官府掀出从前的旧案,原本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魏公公虽然专权,可还多少讲些规矩默契,这次很有点撕破脸的意思,大家都是被吓住了,很多阻碍立刻闪开,一切变得顺利无比。

  登莱那边储存的大量军资加上运河沿岸的库藏,支撑着大军顺利行进,一路进入兖州府沿着运河南下济宁,直逼徐州的势力范围而去。

  这次行军却和从前不同,按说这等由山东本地兵马为主,由山东总兵杨国栋带队的行动,山东本地兵马一定要占据主动,前锋后队都是本地兵马的活计,可这次却不同,这次突前的几个营头都是辽兵为主,而且各方面都很支持,没有在行动上掣肘,也没有在军资粮草上克扣。

  如此的安排,让突前的辽兵将领很是意气风发,一共四个营七千兵马,其中还有一千三百余骑兵,共有六个千总和一名游击,全都是辽镇出身的军将,在这支兵马中很有些自成一体的意思,这个待遇让他们很遐想将来。

  游击童青山从前在辽*曾经挂过参将的衔头,在朝中也有故旧照拂,本来在登莱镇只能高职低配做个千总的营生,没想到这次官复原职,而且前途远大,他消息比下面的人灵通,知道一个动议,当年曾有在兖州府放置辽镇兵马镇守的意思,如果能做成,那就是个独当一面的参将辖区,等于是有个独立的小局面。

  童青山很清楚这个关节,这次如果能大胜徐州贼军,有很大可能留下不走,到时候这富庶的兖州府就成了新辽镇,登莱那边得志不得志的辽镇人物都会过来投奔,到时候实力大了,自然要扩大辖区,升任副将、总兵都不是没可能。

  他能想到这个,下面的千总把总们自然也能想到,大家这一路上都是高兴的很,甚至对杨国栋的行军谨慎很不满,觉得应该兵贵神速,快些南下,打那个什么徐州逆贼措手不及。

  “老二,你说去年要是跟着徐州人去种地,还能有今天的风光吗?”

  “大哥你好眼光啊,要不是你领着兄弟们藏过去,又临阵反正,咱们兄弟怎么有今天的位置,大哥你跟了童将主,现在是千总,这一仗赢了,没准可就是守备、都司,游击、参将都不是不能,到时候可不能忘了兄弟们啊!”

  “撕了你这张破嘴,什么叫忘了,咱们兄弟们从鞑子手里一路逃过来,这是生死过命的交情,怎么能忘,咱们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伙山东侉子没卵子,你说怕个鞑子还罢了,居然怕什么乡勇乱贼,官军怕贼,传出去就不怕笑话吗?”

  “这次就是咱们跟着童大帅立功的时候了,到时候留在这兖州,咱们也霸主一处城池,过回辽镇的神仙日子,你说的没错,怕什么,正德爷爷那时候的乱子,什么白衣神兵的,那全是骑兵啊,大江南北的折腾,可咱们辽兵来了千把,还不是轻易平了,听说那济宁的徐州贼连骑兵才四百多,其余全是步卒,这还怕什么,轻易平了!”

  在游击童青山身后,一名千总和身边聊得唾沫横飞,声音大到童青山都听到了,他忍不住皱眉回头说道:“周铁头你也是上阵见血的人,怎么就这么张狂轻敌,不要耽误了本将的事!”

  听到这训斥,那千总立刻嬉皮笑脸的打马靠过去,拍着胸脯说道:“大帅你放心,铁头俺嘴上快活,真要上阵杀贼的时候绝不含糊,让俺打头阵就好!”

  “什么大帅!杨大人才是大帅,我才是个游击!”游击童青山嘴上训斥,却是满脸笑意。

  看到这个表情,周千总更是放心,忍不住凑上去说道:“大帅,还有两天就要到济宁了,咱们要不回东平州那边歇歇,在登州府的时候就听人讲,那边的娘们水嫩”

  “荒唐!离贼人这么近,你还想着逛窑子,沉下心思,等打下济宁,扬州和大同的小娘都不缺,到时候有你快活的时候!”游击童青山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两句,那周千总连连点头。

  正在这边闲扯,却看到前方有背插旗帜的夜不收探马打马迎面奔来,这就是要直奔中军帅旗,大家都要让路的意思,前队官军连忙吆喝着避让,那侦骑路过的时候大喊说道:“前方十里处发现大队贼军,前方十里大队贼军正在向前!”

  “这么快,我还以为明天能碰上!”那周千总念叨了一句。

  游击童青山脸色肃然,转身吆喝说道:“传令各营准备接敌,今日里就是让天下人看到咱们辽地男儿威风的时刻!”

  下面的千总把总,甚至连同辽兵步卒们都跟着兴奋呐喊起来,童青山则是在亲卫簇拥下朝着帅旗方向跑去,既然马上就要接战,主将杨国栋肯定要有所布置了。

  山东总兵杨国栋议事的地方就在大军一侧,带着精锐营头的千总,主持方面的游击和参将,都有资格来参加这个议事,在童青山赶到的时候,一个新的命令已经传下,大军继续向前,在三里的位置上列阵迎敌。

  论起精锐强弱,辽兵几个营头都不差,不过总兵杨国栋只叫童青山来,也是让他们专断自决的意思,免得命令下达阳奉阴违。

  “徐州贼这么蛮横莽撞,居然不知道守卫济宁,也不依城而战,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过来野战?”

  “来的也太快了,他们这是除了睡觉就在赶路吗?他们倒是不缺车马,也有民壮帮着,走得快也对。”

  童青山下马走来的时候听到一帮人在议论,按说这等大事,登莱兵备道应该作为监军到场,不过从出兵到现在,那位挂着右参政衔头的登莱兵备道就从没有在军中出现,按照童青山的了解,这位监军也跟着来了,不过始终落后于大军一个州县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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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5章 重赏之下

  其实童青山很喜欢这样不碍眼的监军文臣,那些酸什么都不懂,还偏要插手军事,败局都是这么折腾出来的,眼下这山东大军没有文臣搅合,大胜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在这山东果然可以让武人们快活。

  “童游击到了。”总兵杨国栋客气的招呼了句,大家也都是点头,童青山一一回礼,表面上很客气规矩,心里却很得意,手里有了七千余兵马之后,大家都是敬重客气起来,这年头果然要手里有兵才能体面高贵,不然就是个不如鸡的没毛凤凰。

  总兵杨国栋对身边一名幕僚点点头,那幕僚开口说道:“徐州贼军没有据守济宁,直接自运河北上,迎头向咱们冲来,看着就是硬碰硬野战的意思了,大帅早就安排侦骑探马查访敌情,有一点大家可以放心,敌军就这么一路冲来,没有其他的偏师伏兵!”

  众人都是点头,战场上最怕这等突发的局面,不过过了东平州之后,地势平坦,除了名不副实的梁山水泊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形,没什么可以隐藏伏兵的地方,只要轻骑夜不收查探的足够用心,那就不会有什么潜藏的危险。

  那幕僚又是说道:“按照探马回报,徐州贼军共有七千余众,其中号位家丁的贼众约为五千,四个营头,其余都是团练,营盘粮草应该在其后十里处,应有民壮守卫。”

  听到这个“七千余”,游击童青山的心情立刻轻快起来,官军是贼军的两倍,骑兵就近三千之众,不要说大军整体压上,就算骑兵单独拿出来冲锋,也会把徐州贼军彻底扫平,不过游击童青山也很纳闷,为什么登莱镇的同僚们神色都这般慎重。

  “有火炮吗?”总兵杨国栋开口问道,童青山一愣,贼兵还有火炮,这火炮用在野战上有这样那样的不便,贼兵不用来守城,难道还拉出来了,真是没什么经验。

  “探马不敢接近贼军,贼人轻骑都是剽悍马贼,遮蔽的很是厉害。”幕僚开口回答说道,总兵杨国栋自然早就知道,只不过要通过问答让众人了解。

  “贼人马队有多少?”“不会超过六百。”

  这让游击童青山更加放松,但他还是注意到场中总兵杨国栋和诸位登莱镇山东军将,各个神色肃重,杨国栋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说道:“诸位,贼军的打算很明白,他们不想有什么花巧,就是要硬碰硬的撞上来,贼军从前未曾听说有什么败绩,估计早就骄狂了。”

  总兵杨国栋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游击童青山脸上,开口说道:“童游击,你麾下几千辽兵都是生力,在辽镇和鞑子鏖战出来的精兵铁骑,这次本将要安排你们打头阵,贼军勇悍,就要靠你们和他硬碰硬了!”

  自家七千余兵马对七千余贼众,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背黑锅吃苦药,反倒是将功劳送过来,童游击在大明军中历练多年的人,自然做好了吃苦在前,分功在后的准备,没曾想主将如此公正,当即抱拳领命说道:“请大帅放心,末将愿勇猛向前,尽歼贼众。”

  那边杨国栋点点头,不过童青山注意到,其他武将都在互相交换眼神,那似乎是有点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这真是有些古怪,游击童青山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又是激昂说道:“这徐州贼再怎么凶悍,难道还能恶过建州鞑子,我们辽兵和鞑子拼杀也就是稍落下风,这徐州反贼流民算个什么。”

  对这等慷慨激昂,大家的回应很平淡,只是呵呵干笑,这一定是嫉恨我打头阵要抢头功,你们这么不讲情面,等下老子偏生要给你们看看,游击童青山心中暗自计较。

  总兵杨国栋叹了口气,缓声开口说道:“杨谷申,你率领我军骑兵待命,但要做什么本将可以提前交待一句,你们要从贼军阵列的左侧冲过去,如果童游击将贼众打乱,你就要及时冲上,不要计较死伤,冲进去打乱他们!”

  大家又看向一位精壮汉子,他是杨国栋的亲兵千总,统领登莱镇的精锐骑兵,这人是杨国栋的堂侄,一向很受信重,听到这个,除了童击之外,其他人都是颇受震动的模样,有人还想要上前劝阻,杨国栋在那边摆摆手,沉默了会,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说话。

  “诸位,这次出兵,第一波是我们这几路,对外说是五万余,实际上差不多出动七万,第二波也已经开始动员,山西、宣府和北直隶保定、真定各处边军京营都已经准备动了,陕西三边那边的兵马也有准备,江西、浙江、湖广已经开始有兵马集合,准备去往南直隶,你们可听懂这次是多大场面了吗?”

  杨国栋这番话让众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这等动员的规模就是倾国之战,等于将面对建州女真、面对草原蒙古、会剿西南土司之外的各路大明官军全都动员起来,就是为了要会剿这徐州乱贼,这是要用大明全国的兵马对付区区一州的贼人。

  听到这个的游击童青山觉得不太对,这样的规模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在他想来,这样的力量动员,不要说是区区徐州,恐怕连建州女真和蒙古各部都可以灭掉,杨国栋说这个是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真是这般,那自己此去岂不是送死吗?童游击突然明白先前众人的表现和神情了。

  “能调动这么多兵马的人只有当今天子,能说动天子这么做的人,只有魏公公,本将的根脚大家也知道,各位对官场上的事情想必都不糊涂,不说那第二波,单说这第一波,不过内阁和兵部户部,怎么能调动的起来,魏公公做这样的大事又要搭进多少人情,可他老人家还是做了,魏公公下了这么大的工夫,他所要的只是大胜,各位有人跟我久些,有人才新来山东,我掏心窝子问问诸位,魏公公能容得下败战吗?”

  周围很安静,朝中魏忠贤一党虽然势大,可朝中还有其他派系,在野各派更是鼓噪不休,想要动员这么大规模的力量,等于是内廷外朝都要达成一致,敌对各派也不能太过反对,为了达成这样的一致,魏忠贤肯定做了交换,下了本钱,即便是有天启皇帝在背后支持也是一样。

  下重注厚本,自然就是要博取暴利,魏忠贤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容忍失败,魏公公如果想要怪罪什么人,那人的下场大家都心里有数,杨国栋交待的这么明白,大家都是凛然起来。

  “诸位都明白这个后果了吧?所以等下谁也不许畏缩后退,违背将令的,自本将以下,无人不可行军法,不要死罪临头才知道后悔,明白了吗?”杨国栋略提高些声音,语气也是变冷,诸将齐齐凛然,抱拳答道:“请大帅放心,属下们奋勇向前!”

  总兵杨国栋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诸位也不必太惊惧,贼军骄狂,这次用兵已经犯了大忌,如果本将在贼众那边主持,肯定会将手下精锐合并一处,借着身在内线,按照路途远近集合优势兵力和官军决战,可现在却自信无比,分兵各处,不攥起拳头打人,反倒掰开来用手指去戳,这不是兵法大忌吗?”

  说到这里,诸将的脸色才和缓些许,杨国栋又是说道:“贼众在山东的人马只有三成老卒,其余编练还不过一年,很多还是流民直接拉的壮丁,就这么仓促上阵,还能指望有什么战力吗?”

  “就更不必说兖州府士绅百姓心向朝廷,几次举义反抗,这就是贼众后方不稳,更不必说我军人多势众,又是粮草充足,何况我军谋划多久,贼众又是仓促迎战,这胜败比较,诸位难道还没什么把握吗?”杨国栋这番陈述让众将渐渐兴奋起来。

  总兵杨国栋略微停顿后又是肃然说道:“诸位想必都听过去年徐州黄河堤坝决口的事情,那黄河决口要死多少人,多少房屋良田会被毁掉,徐州肯定是元气大伤,现在维持着外强中干的模样,你们不要被他们吓唬到了!”

  一听到这个黄河决口的事情,众人彼此交换脸色,这兴奋已经变成了喜悦,黄河水灾的祸害,大家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也多有听闻,一想起这个,顿时觉得信心把握又多了不少。

  看到众人情绪,杨国栋肃声说道:“各位,这次会楸是魏公公主持的,魏公公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只要这次大胜,只要这次立下功劳,不要说是升官厚赏,拜将封侯都不是虚妄,你们明白吗?”

  官军武将们的梦想顶点就是封爵,立下战功之后博取爵位,成为大明勋贵,国公、侯爵和伯爵这三等这些年越来越难拿,一来是各处没什么战事,二来是各处没打过什么胜仗,可刚才总兵杨国栋分析胜败之后,大家都有了把握,再想想这前景,人人鼓舞雀跃,至于那打下徐州和济宁后的战利品发财的事情,那就不必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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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1章 这才是胜利

  “东边,东边来了贼兵!”有人惊恐无比的向总兵国栋禀报。

  在这个时候,官军全军正在向前动作,突然间侧翼出现敌人,想要调兵转向都是个大麻烦,甚至马队之类的都来不及调回来。

  “陈老和,你带你的营头去东边顶住,不管死多少人都顶住,回头本将保你升官,死伤多少我补给你多少!”山东总兵杨国栋脸色铁青的大吼道。

  正在本队附近的一名千总抱拳答应,呼喝着自家兵马向东而去,这突然间的转向已经让官军大队出现了混乱,总兵杨国栋身边的亲卫们已经显得很不安,先前明明说周围没有敌人的伏兵,这是怎么冒出来的,不过也很容易得出结论,对方应该就在附近的村庄或者隐蔽处藏着,开战之后才向着战场运动。

  那千总陈老和驱使着部众转向抵抗,可对面冲过来的敌人让他眼皮直跳,那徐州贼军打仗不都是很有规矩吗?都是整齐划一的迈步向前,怎么前面这些人乱糟糟的,而且好像一帮疯子。

  “不对,贼人最起码有几百骑,快去禀报大帅,这几百骑我们挡不住!”陈老和已经惊慌失措了,战场上尘土仰天,敌人突然出现这边很难判断对方的细节,而且从得到消息来看,赵字营的马队都在徐州和南直隶那边,在山东满打满算才四百骑多点,已经在敌阵中看到了。

  东边突然出现敌人之后,官军慌张,下意识的就以为对方是少量骑兵,其余都是步卒,这也是徐州兵马的常态,却没想到判断错了。

  蹄声如雷,到这个时候,官军士卒那还会分辨对方骑着的是马或是驴子,他们只知道要躲开,别被这帮疯狂的贼人骑兵波及到了,现在这局面已经混乱,凭什么让自己去送死。

  “顶住,给我顶住!”陈老和怒声吆喝说道,拿出刀砍了两个后退迟疑的兵卒,可根本没办法止住这个溃散,一看局面没办法维持,陈老和回头看了看,带着亲信拨马就走,凭什么自己要送死。

  官军还是有了准备,调出了兵马进行阻拦,吉香没有什么迟疑不前,有人挡在面前那就冲开他,他的目标就是敌阵的中央,却没想到距离百步不到的时候,那阻拦的兵马居然自己先散开了!

  “都是孬种,儿郎们,跟老子杀啊!”吉香在马上哈哈大笑挥舞着长刀大吼说道。

  官军大队已经慌了,看着这千把敌人就这么冲到跟前,而派出去阻拦的营头居然不战自溃,这怎么能挡得住,是转身对抗还是逃跑,大军正在运动,怎么方便去转身,还是逃,在这个侧翼可没有督战队盯着。

  吉香带着家丁们冲到了跟前,官军那边有稀稀落落的弓箭射过来,也有火器打响,家丁披甲还能抗住,坐骑却受不了,有几骑直接摔倒,可吉香和家丁们根本顾不上了,他们只想着冲锋,冲进去!

  原本说是四十步开火,但冲得太快,距离二十步的时候,火铳和弓箭才开始齐射,轰鸣呼啸,立刻有几十名官军士卒倒下去,家丁们丢下火铳和弓箭,拿出刀斧,就这么策马冲撞进入!

  这等冲锋根本没有控制马力,没有在乎坐骑的生死,只是要撞进去,把官军士卒撞倒,然后践踏,尽可能的深入,然后开始砍杀!

  官军彻底乱了,吉香率领的几百骑如入无人之境,冲撞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要溃散,然后彼此推挤,让周边变得更加混乱,官军武将们吆喝大喊,竭力要维持队伍,要将这冲进来的几百骑绞杀掉,可根本没有办法抓起队伍来,被对方冲进来的位置已经乱成一锅粥,而溃乱还在不断的加大。

  “又有贼人来了!”有官兵士卒凄厉的大喊说道,无数人向着东边看过去,却看到有几百披甲的徐州人马就那么狂奔而来,手持刀斧矛戟直冲而入,仓促间谁还能看出这是几百人,尘土仰天,人人慌乱,直觉的徐州人马一队接着一队,而且都是攻击自家最薄弱的侧翼。

  有些刚恢复秩序的营头被这第二波一冲后就彻底乱了,如果说第一旅的方楸是一面大锯,不断的切割官军,那么吉香率领的这支人马就是斧头,狠狠的劈在了官军这棵大树的中央,而且这一斧下去就要砍断!

  官兵兵卒在下意识的抵抗,可手里的刀枪很难对徐州人马的铁甲造成伤害,而对方的兵器却不含糊,官军兵卒身上那号称棉甲实际上是棉袄的遮蔽根本没有什么防护,冲进去的混乱震撼一过,血腥的单方面杀戮更让人崩溃。

  山东官军人马都在逃,没有人愿意拦在徐州兵马面前,也没有人愿意去对战,吉香已经连续两次长刀落空,周围空间越来越空旷,他回头一看,被落在后面的步行家丁已经追了过来,已经会合在一起了。

  “聚起来,长短家什配合着,跟老子朝人多的地方冲!”吉香大吼说道,家丁们齐声答应。

  山东总兵杨国栋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他能看到前方辽镇出身的营头正在溃逃倒卷,怎么督战都顶不回去,而后方的大军越来越乱,已经维持不住阵型了。

  “传我将领,让杨谷申过去拦住这支偷袭的贼军,其余兵马”总兵杨国栋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话喊出一半,就被前面山呼海啸的声音掩盖掉,看到辽镇出身的兵马已经崩溃了,朝着山东兵马的本阵倒卷而来。

  “大帅走吧!咱们已经输了,留些种子回去,还能东山再起!”身边已经有亲卫开口劝他了,总兵杨国栋看着眼前已经崩溃的阵势,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马上前阵就会冲垮后阵,然后就是全面崩盘,突袭杀入的那支人马更是断绝了任何收拾重整的希望,这么打下去,不要说胜,连撤退都不可能,除了马队没有人能逃出去。

  “大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卫已经准备伸手夺杨国栋的缰绳,要带着一起跑。

  正在这时候,就听到总兵杨国栋扬天惨嚎,带着哭腔喊道:“完了,全完了!”

  难道大帅要自尽殉国,亲卫们都是吃惊,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阻拦还是怎样,不过接下来山东总兵杨国栋只是泪流满面的大喊道:“走,咱们走!”

  说完之后,说完之后,总兵杨国栋毫不迟疑的拨马转身,他身侧的亲兵亲卫也都是跟上,不管面前是不是自己兵卒,直接就冲撞过去,若是有那实在碍事的兵卒,马上一刀就砍下去了。

  在这等局面之下,官军武将们早就绷紧了那根弦,三分心思在战斗上,七分心思则是盯着主将的动向,一看到总兵杨国栋先逃,大家都是跟着逃,此时的局面已经不是对攻,而是徐州人马驱赶着官军乱跑,再不跑的确来不及了,步卒们没得跑,可武将亲卫们却能逃,四条腿总归跑的更快些。

  一直在侧翼准备机动的官军骑兵在这个当口也反应不慢,在千总杨谷申的率领下变向,和冲出来的总兵杨国栋汇合,然后一起向北边跑出去,官军士卒本就人心惶惶,看着自家主官逃命,不管有没有被混乱波及到的,各个跟着逃散,刚才还有些样子的官军大阵顺势崩溃!

  近两万大军的崩溃,混乱和冲击的势头就和山崩海啸一般,本来吉香领着家丁们大砍大杀的尽兴,却被这突然的崩溃差点冲乱阵脚,只能暂时离开大军的腹地才能稳住。

  山东兵马的崩溃带来了辽镇出身兵马的更大崩溃,然后败军彼此冲击,让这个局面已经没办法收拾,身在军中的武将和骑兵为了逃命什么也不管了,也不管拦在自己身前的是不是自家人,直接就是挥刀砍杀,下面的兵卒也不甘心,前面挡路的就是一刀下去,若是武将骑兵们想要杀人,他们也要跟着拼一下。

  纷乱无比的人马扬起了漫天尘土,战场上的能见度已经变得很差,可徐州人马那有节奏的鼓声还在不住的接近,这声音对于官军来说,已经和死亡相同,都想要离的远些。

  “丢下武器,跪地不杀,丢下武器,跪地不杀!”徐州人马的齐声呼喊压过了战场上的一切声音,不断溃逃倒卷的官军士卒们都已经没了力气,很多人听到这个之后直接丢了兵器跪在地上,然后又被靠近的赵字营方阵怒骂驱赶到两边,拦在路上实在碍事,走得慢的,赵字营同样不会客气。

  吉香他们那边也听到了第一旅的声音,吉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恨恨的说道:“可惜让官军马队跑了,不然这次就是全歼,你们也跟着喊,这些官军狗子要是不老实,直接宰了就好!”

  “丢下武器,跪地不杀的”喊声在战场上各处响起,听到这个官军越来越多,他们不断的跪下,到这个时候,连官军骑兵都跑不了了,没有及时冲出去,或者陷在阵中动不了的,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投降,因为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和徐州义勇也已经兜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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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2章 扬州府

  赵字营第一旅各团开始散开,而后队的团练们则是开始收拾战场,将兵器捡起,让俘虏们聚众等待安排,战场上扬天尘土慢慢落下,嘈杂无比的喧哗渐渐消失变得安静。

  突然间,战场上的许多人都看到官军的大旗被竖起,众人凛然,随即那面大旗落了下来,看来这是家丁们缴获了山东官军的大旗,战场上突然间爆发出欢呼和呐喊,赵字营家丁和团练都在拼命的挥舞手里的兵器,拼命的放声欢呼,不少家丁和团练都泪流满面。

  这一战,赵字营大胜,赵字营完胜!

  欢呼过了一会,变成了齐声的呐喊“赵字营万胜!赵字营威武万胜!”

  吉香是趴在马上到了陈昇那边,他虽然浑身浴血,但没有受伤,之所以这么软趴趴的,是因为疲惫至极,他原本在青州府南部剿匪,得知官军消息之后,就先到沂州,然后走费县到泗水县,也就是蒙山和陪尾山之间的大路,等到了曲阜之后通过内卫线人联络到了孔璋,在孔府的田庄内藏身,筹措到足够的马匹牲口之后,一边派人给陈昇送信约定,一边赶往战场。

  从头到尾,吉香一直奔波在路上,他和家丁们都没怎么歇过,冲锋陷阵对体力的消耗更大,只不过被兴奋掩盖,等大胜之后,放松下来,立刻累的不想动了。

  陈昇站在一辆大车上盯着收拾战场,看到吉香过来,笑着招招手,吉香下马之后又是爬上这大车,也不讲究什么威仪,就那么直接坐在了大车上,然后又是大张手臂的躺在了车板上,陈昇低头笑着说道:“难得看你这么邋遢的样子,可这么看着倒是顺眼。”

  “二哥,回去帮我安排人烧水,我要好好洗洗,我要好好睡一觉。”吉香四仰八叉的说道,声音都没什么气力。

  陈昇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山东的兵马被咱们彻底打垮了,你睡几天都没关系,我就不信朝廷还能马上再派兵马过来。”

  “二哥,可惜让那个杨国栋跑了,要是能把杨国栋抓住,这次大哥肯定高兴。”吉香颇为遗憾的说道。

  陈昇收了笑容说道:“咱们人少,骑马家丁更少,围不住那杨国栋,不过抓不抓他都一样,他虽然带着千把骑兵逃了,可没什么用处,咱们赵字营可不怕什么骑兵,你休息足了就带着人快回徐州,那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

  听到这个,懒洋洋的吉香才翻身坐起,开口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出发,二哥你给我换一批坐骑,我带着的这些都已经累垮了。”

  “这一路赶路,也不知道南直隶那边的消息,大哥和冰峰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几路官军都已经被扫平了,什么大名、河南和凤阳的官军,怎么是咱们徐州精锐的对手,石头的第二旅还一直没动,倒是冰峰那边还不知道消息,不过也不用担心,那几家都是败军之将,这次无非就是怎么赢。”陈昇介绍说道。

  越说吉香越是兴奋,等陈昇说完,他压低声音问道:“二哥,这次打完,大哥会不会要扯旗打天下当皇上了?”

  陈昇无奈的摇头,苦笑着说道:“你就是盯着这些事,不过,你想想大哥的行事布局,这次之后应该不会那么急。”

  “也是!”吉香应了句,然后又是躺在了车板上,看着远处骑马家丁把缴获的官军辎重带回,这些粮草车马之类的可跑不了,官军败的太快,甚至来不及去焚烧。

  陈昇安排几句,沉吟片刻之后又是说道:“不过以后也不会这么收着了,这次已经撕破脸,再韬光养晦谁还会信。”

  “说起来,冰峰那边应该比咱们轻松。”陈昇转了个话题说道,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看,吉香已经在那里打呼噜睡着了。

  *

  赵字营和官军在清江浦南大打出手之后,消息迅速的传播开去,整个扬州府都陷入了惊惧不安之中,对于运河沿线的士绅百姓来说,不管是哪一方取胜,大军过境,或者选择某处作为战场,都是?难。

  扬州府运河沿线是扬州府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不提那些靠着漕运和盐路发财的人家,最好的田地也都在运河沿岸,如果开打,这一切都要灰飞烟灭,可扬州百姓们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官军还是徐州赵字营,都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天启四年正月初,赵字营第三旅旅正董冰峰率第三旅四个团以及附属各队,三千团练,就地征发清江浦的漕船,沿着运河南下,进入扬州府境内后,宝应县守军先行溃逃,据说宝应县令已经把绳索挂在了房梁上,只要徐州人马入城,他就立刻自尽殉国,而宝应士绅百姓则是战战兢兢的准备犒劳物资,出城拜见董冰峰。

  让各方都松了口气的是,董冰峰只是出钱采买了一批物资,没有入城直接南下,这徐州兵马可比官兵有规矩的多,秋毫无犯不说,还愿意公平买卖,怪不得能做出这么大的局面,接触一次之后,宝应县士民对赵字营的观感都很好。

  赵字营南下人马的行军速度很快,因为辎重粮草都交给漕船运输,甚至兵丁也随时可以上船休息,粮草充足轻装前进,自然速度很快,同时官军动向也迅速传了过来,凤阳巡抚郭尚友亲自督率本部和狼山兵马北上,已经在高邮州南二十里的地方扎营布阵,看着要和董冰峰所部决战的样子。

  两路大军迅速的靠近,沿岸百姓都是逃散,谁也不愿意亲身经历这兵灾,高邮州上下更是绝望,战场十有八九要在自家门前开打了,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祸害糟践。

  可出乎意料的是,董冰峰所率赵字营人马在高邮州城北二十里扎营,没有继续前进,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停滞了,不过高邮依旧城门紧闭,不敢有任何的放松和懈怠。

  在正月初七这天,第三旅旅正董冰峰在三百骑马家丁的护送下一路向南,在高邮城外一处豪门别业停驻,他们到达之后没多久,从南边又有几百官军骑兵到达,若是熟悉南直隶江北官场的,就会认出巡抚和狼山副将的面孔。

  双方各带十名护卫,护送他们前来的马队则是距离这处庄园两百步,彼此紧盯,不敢有什么放松。

  相比于外面的诡异气氛,别业客厅里则是和气很多,那凤阳巡抚见到董冰峰的模样,忍不住夸赞一句“少年英雄”,狼山副将陆全友也笑着对董冰峰身边的周学智点头,好似旧友相见。

  双方落座之后,凤阳巡抚郭尚友开门见山的说道:“淮扬太平了这么久,若是动刀兵肯定生灵涂炭,这大好的生财宝地也会毁于一旦,实在太可惜了,本官的意思很明白,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有什么条件贵处可以提。”

  边上的狼山副将干笑了两声,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若是官军能胜过徐州兵马,那谁也不会提什么能不打就不打,可现在一切先机都失去,骑兵被全歼在清江浦,赵字营又动员大兵南下,按照布置在各处眼线传回的消息,其他几路进剿的兵马都是凶多吉少,难道指望南京那三千兵?还是大家客客气气坐下来谈的好。

  董冰峰和周学智对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狼山兵马要留下五千,巡抚标营要留下八成,扬州城内参与比武场刺杀的人家要全家送过来,今后赵字营要按照淮安府体例进驻扬州府,官民士绅不得阻拦。”

  这几条提出来之后,凤阳巡抚和狼山副将的脸色都很难看,狼山兵马等于一下子被拿去六成多,巡抚标营那是巡抚麾下的精锐,八成拿掉就剩不下什么了,扬州城内几大家族不是那么容易碰的,至于最后一条,实际上就等于将扬州府割地送出。

  “这个”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难处,条件在此,不答应的话,我自己来。”董冰峰冷着脸说道。

  气氛顿时僵下来,刚进入这个屋子的时候,周学智面色平静,心里却很激动,他当年是个破落读书人,为个土豪做师爷,可现在却可以和大明南直隶的巡抚平等对坐谈条件,甚至还处于优势的地位,?前后比较让人感慨万千。

  到这个谈不下去的当口,周学智却笑着说话了:“二位,不要觉得难为,我们只是要人要规矩,还是给你们留了向上含糊交差的余地,这扬州府和麾下兵马又不是你们的私产,何必这么执迷不悟呢?”

  凤阳巡抚和狼山副将的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周学智却看出对方意动,悠然继续说道:“眼下二位最要紧的是怎么和上面交待,我们又没有要你们全部兵马,又没有要攻进扬州,也没说这扬州府以后不是大明国土,这已经足够宽容了,二位如果不答应,你觉得我们拿不到吗?到那时候可就没什么分寸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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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3章 疯狂

  听到这软里带硬的话语,凤阳巡抚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在忍耐什么,转头看向狼山副将,狼山副将却回他个哭丧脸,看到这个表情,凤阳巡抚郭尚友整个人都泄气了,转头虚弱无力的说道:“那就答应了贵方,但答应之后,还请贵方严守承诺,不要攻城略地,杀伤官民。”

  董冰峰没有接这句话,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你们兵马撤回军营,以后只能在营盘周围十里活动,从今日起,官军若有任何妄动,今天所谈的一切都不作数,到时候我徐州兵马南下,可就不会有任何通融了。”

  这些要求同样严苛,不过凤阳巡抚和狼山副将却没有先前那么愤怒尴尬,既然已经答应了一个条件,再答应一个也无妨了,事到如今,这个严苛的要求也是顺理成章,巡抚郭尚友和副将陆全有对视一眼,倒都是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等这次事了,无论如何也要辞官回乡了,淮扬凶险,还是离着越远越好。

  谈定之后,双方各自回营,本来约好是第三天开始,不过官军方面还是找尽理由拖延了一天,就这一天内,有从西边来的快马进入了官军大营,接下来,徐州大胜的消息开始在扬州府流传。

  双方这般按兵不动,倒是让高邮州上下松了口气,每天也敢开城一个时辰,供城内士民进出,然后高邮州本地头面人物也去赵字营和官军两处打听活动,不过这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按照北边的消息,清江浦那边又有两千徐州人马开来,而官军那边也开始封闭大营,不允许外人进出。

  高邮州慌不迭的封闭城门,城内没有官兵在了,只能大家凑钱募集民壮团练,由教头和捕快们带着在城头值守,他们中也有上过战场的人物,只觉得双方的动静很古怪,这等大军对峙,彼此间的侦骑探马肯定要频繁活动,互相猎杀遮蔽,按说在中点的高邮城池上应该可以看到。

  结果这几日下来,只见徐州骑兵活动,却不见官军骑兵出现,难道就这么闭营不出吗?尽管徐州骑兵看着比官军还像官军,那一身铁甲,)做事的规矩森然。

  然后城头上的值守丁壮看到有千把官军向着徐州人马的大营开过去,城头上懂或不懂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边徐州人马可是近万,你这一千多人过去干什么,难道是送菜吗?这一千多官军过去就没有见他们回来,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接下来又有千把官军过去,也不见回来,就这么持续了四天左右,然后城外就有人过来报信,说是官军已经后撤散了,而赵字营也开始分批向后撤军,但比来时的人可多了不少。

  官军各营各队被告知徐州人马已经回撤,要分别安排他们出去驻防,因为轻骑探马都不在向外派出,整个官军大营的消息是完全封闭的,没有人知道外面的状况,听到这个安排,大家只是庆幸的松了口气,然后没有任何怀疑的出发。

  当这些千把人几百人的营头过了高邮州之后,就会被绝对优势的赵字营家丁团团包围,然后率队的军将们都不会有任何的战意和勇气,直接吆喝着让大家缴械投降,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傻傻的去死战,都是听令投降,乖乖的做了俘虏,他们不会注意到带队的军将在投降后会离开队伍,回到泰州和狼山去。

  就这么一队接着一队,巡抚和副总兵把答应赵字营的人数全都送了过去,这些俘虏会在团练的押送下去往淮安府的东部,运盐河的疏浚和修建,淮安府各处田庄的规划,以及种种需要劳力的地方都等着他们去忙碌。

  没有什么耽搁,参与比武场刺杀的扬州豪门都被抄家抓起,这些人家全家都被官军押送到董冰峰手上,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账面上五成的家产。

  当这些人送过来的时候,董冰峰和周学智才知道,敢情刺杀的事情一传开,凤阳巡抚立刻派自己的亲兵进城控制住参与的那些豪门人家,原来这巡抚早就有服软脱身的打算,而且这一次参与的官府中人都是大发横财,扬州盐商们的家业可不是一般的庞大。

  凤阳巡抚和淮扬道、扬州知府楸淮安知府、狼山副将联名上书,说南直隶江北官军同贼军血战,杀敌过万,但贼军势大,官军寡不敌众,死伤过半,只得后退自保,巡抚和副将都愿意引罪辞官,而南京派过来的三千兵马早早的就是坐船回返,根本不愿意去趟这个浑水。

  江淮一带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变得缓和,这让淮安府和扬州府的官商士民们松了口气,本来民间对巡抚和副将等人擅启战事颇为不满,现在又有人在称赞他们识大体知大局,当凤阳巡抚和狼山副将准备辞官的时候,甚至还有士绅人物联名去挽留。

  更多的人开始重新过年,从腊月底开始,原本该庆祝狂欢的时节却变成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总算可以好好快活一番,也有些大户人家趁着这平静搬家,大多数去往江南,有少数则是去了徐州,不管去哪里,他们都没有撤走在徐州和清江浦生意铺面。

  没有人注意到这纷乱中,有几艘船进入长江,在扬州码头那边短暂停靠之后又是继续北上,这样的船只太多,自然没有人太过在意,也就没有人知道,那几艘船上装着十八磅的大炮,如果凤阳巡抚不答应赵字营的条件,那么这几门炮就是用来敲开扬州和泰州城的利器。

  大名官军与河南官军一万一千余,战死被俘八千余众,副将周宝禄不知所踪,怀疑尽忠殉国,山东官军一万六千余,战死被俘一万二千余,总兵杨国栋败走,参将以下武官百余被俘战死,凤阳官军五千余,自主将以下全军覆没,狼山镇兵马与凤阳巡抚标营合计一万二千余,战死被俘七千余众,余部退守扬州。

  在天启三年腊月,朝廷动员官军五万,号称十万,会剿徐州,大败而归,朝野震动。

  这个失败来的太快,以至于朝廷一时间没有反应,当各路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甚至连魏忠贤的政敌都没有拿这个作为攻讦的理由,甚至没有行动,没有人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败了,这样规模的战事,怎么可能败的这么快?道对战的不是徐州邳州的豪强乱众吗?出动了这么多精锐,又是发动的这么突然,怎么就打败了?

  当消息传到某些官员手上的时候,很多人看完信都是将信纸丢了出去“一日之内这般大败,这样的战报军情是说书先生的本子吗?”“必然不对,这等有违常理的乡野传说不要拿过来!”“是不是魏阉设下的圈套?”等等等等,总的来说就是不信。

  不过大家都在地方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各种公文和私信汇集京师之后,如此不可思议的大败也变成了现实,当知道这个确实发生之后,朝廷上下一时失语,本以为就是寻常作乱的贼众,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强势的大物,那徐州地处天下中枢之地,毗邻运河要道,在南北两直隶的腰上,这样的地方有了这样的贼军,那这江山社稷怎么办?

  但这迟疑没有多久,几天后,大家顾不得什么正月年节,立刻开始上疏,这等大败,兵部尚书赵彦不死不足以谢天下,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多有策动,祸国殃民,应当从重处置,从这桩败绩上就能看出来,从万历末年到现在的历次大败都能找到根源,无非是这魏阉作祟,只要罢黜阉党奸邪,换上清正名臣,那么官军立刻能够反败为胜,势如破竹。

  还有人联系上了已经督师辽东的阁老孙承宗,说现在众望所归,请孙阁老回京主持大局,重现这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

  大家一边频繁上书,攻讦政敌,一边却又有些战战兢兢,那魏忠贤是天子心腹,又手握厂卫,随时可以翻盘,到时候若京师大索,大家也无能为力,而且大家能感觉出来,依附魏忠贤的楚党、齐党在一开始失语之后,立刻上书驳斥,说这次大败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勾结贼众,掣肘内应,什么理由都是拿来说的,眼下只不过进入了正常的争论节奏而已。

  可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对这些攻击始终没有反应,反而做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在正月十五前后的时候,宫中有旨意下达,令兵部尚书赵彦督师,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监军,统领各路兵马会剿徐州乱贼。

  其中京营两万,保定镇兵马三千,真定府驻军四千,宣府边军步骑八千,大同边军步骑七千余,榆林、延绥边军合计一万六千,令河南和山东、大名三镇新编练官军四万,南直隶、湖广和浙江三省各自编练兵马,严加戒备,各路大军汇集河间府之后,进剿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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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4章 的确是心腹大患

  这个旨意出来的时候,大家除了目瞪口呆之外没有任何的话可说,很多人甚至没有反应,随后很多人注意到,内廷外朝的大佬们都对这道旨意表示了沉默,如果内廷外朝达不成默契,即便是天子亲口亲笔的旨意也不会执行,而这旨意下达,从司礼监、御马监一直到内阁六部科道,居然一路顺风,没遇到任何的阻碍。

  阉党和东林党的争竞那里去了?一下子就要动员编练十万大军进剿,这要花多少银子,这要牵扯到几个省几处边镇,怎么就能这么容易的协调下来?他魏忠贤疯了吗?

  虽说是天启皇帝的旨意,可谁都知道这是魏忠贤在一旁推动,这等大军的规模,甚至超过了当年萨尔浒和建州女真一战的兵力,据说还要将去年辽饷的一半用在这上面,这到底要做什么?

  旨意下达,走完各种程序,诡异的安静数日之后,京师议论彻底爆发了,内阁六部都在质疑,科道上疏如潮,每个人都在说朝中奸邪丧心病狂,都在说这等视军国大事如儿戏,一定要请清除朝中奸邪,方能还大明朗朗乾坤。

  那些有资格封驳旨意的清流们,那些在拟旨阶段就可以提出意见和质疑的大佬们,在这个时候,都是一边批评,一边痛悔自己被奸邪欺压,不得不做出了违心的举动,甚至还有说什么司礼监和其他个内廷衙门的忠心大珰暗自流泪,找机会跪在天启皇帝面前劝谏的消息。

  言潮攻讦好似沸腾,可旨意下达,该运转的程序都要开始运转,不然就可以用欺君之罪来追究,东厂番子们在户部和兵部坐镇盯着,调动兵马粮草的公文命令从京城快马发向各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的京师已经流言四散,什么话都有人传言也都有人信。

  这些传言,有说魏忠贤被邪祟附身已经迷了心窍,也有些人说他是想学正统朝的王振大太监,想过过钳制大军的瘾头,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

  然后,这些传言当中最为惊悚的一个,是说魏忠贤要造反!

  这个传言有鼻子有眼,说如今朝廷大败之后,魏忠贤的声望已经降到谷底,就连圣上也开始疏远他了。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他必须去殊死一搏。

  然而继续会剿徐州匪徒却千难万难,大胜或许还有转机,哪怕小胜都会被言官甚至内廷政敌们攻讦倒台,,如果败了,那就直接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按照如今朝廷这窘迫模样,难道仓促之中还能纠集大军,打赢已经一败涂地的仗?

  由此可见,除了纠集这些官军造反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出路了——每一个私下散步这个传言的人都说得言之凿凿。

  但这些消息市井小民都是将信将疑,中下官员当个笑话,而上层的大珰和大佬们根本不信,每个接触过魏忠贤的人都觉得魏公公很清醒,做事依旧是那种全局在握,有条不紊,但和从前有些不同的是,魏忠贤很急躁。

  可上层的高官权贵们,和小民一样看不出魏公公这么做的动机来,魏忠贤青年入宫,熬炼三十多年才有今日的位置,什么不识文字,什么粗鲁村夫都是假的,如今魏忠贤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个同等位置的人弱,但这么有本事脑子还清醒的人怎么会做出对自己这么不利的举动。

  想来想去,他们的结论很简单,经过如此惨败之后,魏公公真的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要和疯子计较什么,尤其是这个疯子还手握大权的时候,大家从长计议就好,而且魏忠贤马上就要作为监军出京了,一个权势富贵都来自于天子的大珰,居然要远离天子身边,他难道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吗?

  就在这最初的迷惘和躁动过后,京城那边又有消息流传。

  之前到底为什么要动兵会剿?到底要会剿什么贼人?点检这一年两年来的奏疏文档,徐州那边除了遭灾之外,似乎没有闹过什么乱子,该缴纳的赋税没有耽搁,行文回应也没有中断,地方官仍在,没有任何异常。

  不光徐州如此,徐州相邻几处都是如此,从未见府州县的地方官员报过什么谋反,唯一的大乱就是那闻香教掀起的暴动,还有因为辽饷和灾荒造成的流民,然后没有人说徐州闹过乱子,之所以突然发兵,不过是山东和南直隶的巡抚密报行文,锦衣卫密报行文,都说徐州那边有聚众不轨,可这些都是孤证,这几处的巡抚、镇守中官和各级武将,都和魏忠贤关系密切。

  临战前地方上告急,然后朝廷发兵,这到底是真有造反作乱,或者仅仅彼此串通弄出所谓的理由来,但大家也想得明白,魏忠贤一党不会平白无故的动用大军在南直隶腹地开打,如果那么做,不光是疯了,而且还是丧心病狂。

  有心人稍微一查,就知道徐州有豪强盘踞,杀人越货,欺凌官府,垄断商路盐路,干涉漕运,目无王法,和官军发生冲突也不止一次了,但不管怎么查,无论是地方官府的呈报,又或者是彼此间的通信,都没有说这徐州豪强扯旗造反的。

  这徐州豪强所为看着触目惊心,可大明地方上的豪强不都是这么干吗?说诛心一点,京城各位大珰大佬甚至科道清流的家族,在地方上不就是这样的豪强吗?

  其中定有隐情,搞不好就是阉党与民争利或者剿除忠良,公报私仇动用大军,至于为什么大败也有迹可循,徐州邳州一带素来民风强悍,保卫家乡自然拼尽全力,至于官军是什么样子,大家自然心里有数,能有这样的大败其实并不稀奇。

  如果可以把这个隐情查探明白,就能将圣眷在身的魏忠贤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其永世不得翻身,至于徐州那边怎么交代,无非抓出几个为首倡乱的倒霉鬼斩了,其他人轻轻放过就是。

  什么贼人聚众数万,什么铸炮锻甲,什么私开海禁,什么麾下鞑虏精骑数千,这样的人物,就算草原和建州的鞑虏都做不到,一听就是夸大其词,无非就是彼此争利斗气罢了!

  当然,?个说法其中也疑点重重,如果是要摧折豪强的话,任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动员大军,魏忠贤也不是那种为了一时之气和蝇头小利就公报私仇的角色。

  再说了,这些权贵扪心自问,难道自家就能把朝廷这几万大军打出这么大的损失吗?恐怕是不行的。

  可是,现在谁没人在意这些疑点了,大家只注意到两个关键:徐州邳州没有人造反,也就是说没有和大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存在;然后,可以利用这次的机会扳倒魏忠贤。

  东林党在万历年后半就一直被打压贬斥,好不容易借着红丸和夺宫这等帝位更迭的机会重回朝中掌控局势,却又被魏忠贤打压的喘不过气,现在谁还管什么疑点,第一要务就是翻盘,斗倒了这阉党魁首,然后清流正人重回朝中,那时候众正盈朝,自然天下太平万邦臣服,这区区地方豪强肯定也会心向大义,幡然悔悟。

  京师风向已经变得很微妙,魏忠贤大张旗鼓的操办出兵进剿的事宜,公文不断的发出,国库开始调拨银两,地方上做种种准备,但攻讦和作梗的行为却大幅度减少,部分清流甚至开始不为人注意的配合,但暗流汹涌,各个派系都在串联活动,京师和地方上的通信比往日多了几倍十几倍,甚至连内廷大珰们都在联络活动。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微妙平静不会持续太久,现在已经是正月下旬,再过一个多月,这次调集的兵马就会有大半汇集,但再过一个多月,漕运就要开始了,如果真的大打出手,今年的漕运恐怕又要被截断荒废,多少人的发财大计受到影响,这个是万万不能忍的。

  “魏忠贤是疯了吗?还要打?”旨意内容一出,立刻就被快马传递到徐州这边,看到这旨意内容后,赵进也是惊讶不已。

  这次数万会剿的官军已经接近全军覆没,因为是魏忠贤在背后策动,这次大败他也会被牵连,只要对朝局稍有了解的人都能想象到那无穷无尽的攻讦,甚至连天启皇帝的信任都会减弱,单纯应付这些局面,就会让人焦头烂额,而且赵进和伙伴们同样考虑到了漕运。

  断绝漕运,断绝京师供应,那就会引起政坛的地震,更不要说这漕运断绝会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已经有过的几次冲突,能看出这魏忠贤也忌惮这众怒难犯,可这次怎么就不管不顾的要打到底?

  “难道这魏阉觉得咱们徐州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一定要赶尽杀绝?”王兆靖出声问道,说完这句之后他愣了愣,笑着摇头说道:“我们的确是心腹大患了,的确该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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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5章 争辩

  “你是不是觉得朝中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没有扯旗?反,每一次都留了余地,让大家能含糊就含糊过去,然后我们又让他们知道徐州是难啃的硬骨头,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必然多错,就没有人去做,就任由咱们这么含糊着起来,直到遮掩不住的一天?”赵进开口问道。

  王兆靖迟疑片刻,才苦笑着回答说道:“大哥这话直截了当,不过就是这个道理,以小弟对朝中人物的了解”

  说到这里,王兆靖又是停住,收了笑容说道:“其实小弟也想过,朝野终究会出现有识之士,开始针对徐州我等,但没有想过这个人居然是魏忠贤,一个阉党奸邪,居然能看得这么准。”

  他语气很是犹疑,显然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怎么把准,边上一直在翻看账簿计算的如惠这时插嘴说道:“或许这魏阉只是想要博取功劳,草原蒙古和建州女真不敢去碰,觉得咱们好欺负,结果却碰了钉子。”

  “未必,魏忠贤不用要什么功劳,他的立身之本是天启的宠信,只要这个在,谁也撼动不了他,所以这就是我纳闷的地方,平白无故招惹我们做什么。”王兆靖摇头说道。

  赵进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次魏忠贤下了大本钱,这个布局应该在天启三年年初就已经开始,那堤坝决口的消息让他提前发动,派来主持暗盘的是魏忠贤的亲信,各路兵马也都是他的义子私人,他甚至考虑到了文臣和政敌会有阻挠,求的就是快,为的就是将徐州各路分割然后分而击破。”

  屋中几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赵进又是说道:“朝着最严重的方向去想,魏忠贤和他的心腹亲信,应该在第一次断绝漕运的时候注意到我们,在平定闻香教大乱之后对我们重视,然后各路明暗眼线搜集我们的消息,越来越觉得我们徐州是心腹大患,这才决定剿杀,魏忠贤一方意识到了我们的强大,却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强,所以还是失败,可这次失败让他们觉得我们更是大敌,所以要发动半个天下的力量来和我们决战。”

  “大哥说得不错,北地能动的边军驻军都在动员,还不计工本的编练新军,这的确要和我们决一死战,接下来不知道要打多久,南边各省也有大军。”王兆靖慎重说道,而坐在一边的如惠眉头皱起,不住的翻看手中的账簿。

  赵进神情倒是平静,淡然陈述说道:“这就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做法,将内忧平靖,然后倾尽全力对付外患,这个做法倒也不能说错,只能看他们能不能做成了。”

  王兆靖笑着说道:“大哥对这些阉人可是高看,这可不能传到外面去,士林已经视徐州是生死大敌、洪水猛兽,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大哥这个念头,那就更是势不两立。”

  话说得有点别扭,屋中几人只做没有听出来,说到底王兆靖是清贵出身,对宦官们的看法始终很差,而赵进却时不时的有所夸奖,这让王兆靖受不太了,偶尔就会蹦出几句话来,王家父子已经觉得现在该收拢士子文人了,而不是这般鄙视仇视。

  “宦官们为皇帝做事,也就是为这大明做事,尽忠办差的,当然值得高看一眼,可所谓清流正人们做事却想着政争,却想着自家私利,两相比较,你觉得该高看谁?”赵进回问道。

  王兆靖眉头皱了皱,没有理会身旁如惠递来的眼色,他刚要说话,赵进却打断了他,自顾自继续说道:“皇帝直接下命令给宦官,宦官执行命令去做事,可能在做事的过程中做坏了事,但往往能把事情做成,税兼、矿监能把税银搜刮上去,他中饱私囊荼毒乡里是坏事,但对于皇帝来说,银子收上来了,国库充盈,可以养兵打仗,可以赈济灾民,可以发下粮饷俸禄,而文官们呢,讲圣人,讲道理,可就是不做事,不收银子,也不是不收,只是不替国家收,任满之后私囊都跟着满了,别的不说,你也知道这辽饷收取,从上到下层层加码,官吏差役一层层分润,然后交上去的还是不足额的,百姓被盘剥的只能作乱造反,可埋怨是谁,是这个朝廷,是皇帝?而不是下面做事盘剥的官吏人等。”

  “大哥,这是两码事。”

  “不,其实是一码事,我承认有清官忠臣,也有报国效力的义士,他们读圣贤书行圣贤道理,这个的确让人敬佩,在辽东殉国的那些,和咱们斗智斗勇死伤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不过他们只要在这个官场就要按照官场士林的规矩做事,按我看来,眼下大明官场这个体系实际上是个障碍,有这个障碍在,善政也会变成恶行,雷厉风行也会变成拖延不前,钱财、精力和人才都消耗在这争斗和扯皮上,中枢争斗,波及天下,外战和地方上同样没办法改善。”赵进语气已经严肃起来。

  王兆靖脸色涨红,却还能按捺倾听,赵进拿起手边的茶碗喝了口,继续说道:“说到这里,我的确佩服那魏忠贤了,他不是好人,他手里死了不少不该死的好人,按照我们的消息和各种传言,魏忠贤和徒党的确做了很多奸邪恶行,可大略上看,朝中那些正人君子就干得比他好多少吗?天启皇帝没办法让文官们执行他的意愿,文官们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所以天启被折腾的没办法了,去当木匠,去沉溺享乐,让魏忠贤站出来,帮他执行意愿,这魏忠贤做的不错,在拼命的维持皇权体统,维持这大明。”

  赵进深吸了口气,手在扶手上拍了拍,指着王兆靖说道:“把我说的这些记录下来,我要说的不是阉党和清流,我说的是我们自己,经过这一战之后,我们要建立自己的官府机构,要有自己的官吏差役,我知道你父亲、你、曹先生、周先生还有各方相关的人等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人要用读过书明事理的儒生,有人要用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庄头管事和掌柜伙计,还有人说直接用乡里贤达,也有人说用家丁团练的,但选为我们做事的人,根本不是在于他们的出身,也不在于他们知道什么大道理,而是忠心于我们,能执行我们的要求,达到我们的目标,在差事和大道理冲突的时候,要去专心办差;在民心民愿?差事之间冲突的时候,要去专心做事,要知道我们是做什么起来的,也能因为不做什么败下去!”

  随着赵进陈述,王兆靖脸上的激动褪去,换上了复杂难言的神色,一直在翻看账簿的如惠也是抬头,有些错愕又有些兴奋,而屋中的几名亲卫则是瞪大了眼睛,赵进所说的话他们似懂非懂,听着却隐约觉得畅快。

  赵进说完后,屋中沉默了会,王兆靖缓声说道:“大哥,你的意思小弟懂了,咱们不走继往开来那条路,而是要开天辟地,自创一番新局面。”

  他这么一说,诸人除赵进外都是点头,因为王兆靖这番话把大家似懂非懂可表达不出的说明白了,王兆靖脸色很郑重,又是开口说道:“大哥,这条路恐怕千难万险,不好走啊!”

  赵进端起茶碗本来要喝,听到这个又是放下,摇头说道:“几千年的传承,几千年的规矩,这些东西缠在身上,你要继往就得被捆住,你还怎么开来,不如打碎他,坏的不好的,我们不要,好的有用的,我们留下,这才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听到这话,王兆靖愣住,如惠若有所思,赵进又是问道:“兆靖你和曹先生都喜欢和那几个洋人聊,你觉得他们那边的法度规矩还有风俗怎么样?”

  这次王兆靖没有出声,如惠开口说道:“若真像这些番人所说的,他们那个什么欧罗巴所在,神佛当道,人人搏命逐利,寒门子弟没有出头之日,不瞒老爷讲,有时真觉得那边是斯文丧尽的禽兽之国。”

  赵进笑了笑,如惠却没有注意到赵进的表情,只是沉吟着说道:“可聊起来却隐约有种感觉,这些番人身上似乎有种昂然向上之气,求暴利,求新知,求富贵,为这些愿意漂洋过海,搏命冒险,这股气在咱们大明少见的很,不,在大明天下,属下只在老爷治下看到过,属下猜测,若是那番人这么一直下去,十年几十年或者百年以后,就是咱们徐州的模样吗?”

  “番人的那些法度和规矩的确有好的地方,但内里却比咱们华夏传承差出太多,番人那边的法子和规矩,好的我们要用,可华夏的传承要留着不能丢,这样才能不犯番人们的错,又不会舍弃咱们的长处。”王兆靖在这个时候却插言说道。

  如惠没有出声,赵进笑了,王兆靖又是郑重其事的说道:“大哥走出的这条路,正是秦汉时候法儒夹杂,王霸并行的大道,番人那边匠造之术尚可,其他的就不必借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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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6章 扫荡

  在这个时候,赵进的表情有些无奈,对王兆靖说道:“不要提什么大道,也不要提什么继往开来自创局面,我所说的东西都是为了让咱们赵字营更强,让咱们的局面更大和更稳,立法统立言还早得很,你不必这么紧张,不管什么道理,是好是坏都要讨论和尝试才能用,而不是先定下再去试错。”

  “也是,小弟太心急了。”王兆靖说了句,没有继续争论,不过看他的表情,并没有接受赵进的说法。

  赵进也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道:“你们都太心急了,在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要能征发人力,能收取钱财和粮食,能控制住地方,而这些都是为了支撑家丁各旅和各团其他相关武力的存在,能保证这一点的就是我们需要的,做不到这个的,哪怕将来大有好处,也要分个轻重缓急。”

  “大哥,这次大战之后,就要立规矩立法度了,不然事到临头,恐怕来不及啊!”本来说是不争论的,可说到这个王兆靖还是忍不住站起。

  “不,这次大战之后最要紧的是下一次大战,如果魏忠贤真能调动这样的大军动手,那么一切都要围着这个进行。”赵进笑着反驳说道。

  屋中因为争论而变得紧张的气氛开始变得缓和,王兆靖坐在那里只是将赵进说得话飞速写下来,也是借机平复心情,坐在下首的如惠念叨了句“还要大战”,然后皱眉说道:“老爷,春耕在即,如果朝廷兵马再这么进逼过来,各处田庄坚壁清野的话,恐怕要伤农了,咱们今年的粮食恐怕要被耽误,那可就是祸事。”

  “不会,官军要再动的话,我们就主动出击,在徐州范围之外打垮他们。”赵进很是肯定的答复说道。

  说到这里,王兆靖才抬起头问道:“大哥,归德府那边的庄子已经被扫平了十五个,拿到的库藏不少,会在黄河开化之后送到徐州这边,云山行已经派人过去检点,看看有什么能就地发卖的,不过归德府那边,我们能占的庄园田地却不多。”

  “李家兄弟几个做的?错,对付这等人,就是要官军出身的去收拾。”赵进先笑着点评了句。

  赵进率领主力从归德府撤回徐州之后,却把出身辽地的李森兄弟几个派了过去,安排丰沛团的鲁大过去主持,而具体的行动则是李家兄弟带着团练们进行,在尚家庄那摧枯拉朽的大胜之后,归德府的士绅豪强都是胆寒心战,有人不管不顾的带着细软逃入开封府,也有人破罐子破摔要死守拼命。

  这土豪乡绅离开本乡本土就什么都不是了,无权无势沦落他乡,即便身家丰裕活得也没什么意思,还往往会成为所在豪强觊觎的猎物,当真不如死了,大部分的人都逃不了甚至也不想逃。

  当初官军进入归德府,首鼠两端态度暧昧的那些士绅土豪都在烧香磕头,庆幸当时没有轻举妄动,不然的话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是抄家灭门的惨祸,接下来要做的仅仅是和赵字营谈,看看在对方的强势下能有多少自家喘息的空间。

  可那些分了赵字营庄子,逼迫庄丁作为自家家奴,甚至抢掠云山行商队,杀害徐州人口的那些归德府豪强们,在这个时候,就是大难临头了,有人想跑都跑不了,眼见着归德府的天已经变了,多少人想要借他们的脑袋向赵字营邀功请赏,他们也只有拼死一条路。

  归德府自己的这些豪强火并,想要拿下坚固周密的堡寨不容易,但对于在归德府的徐州团练们来说就太简单了,因为火器大队留下了三门火炮和炮手,有这大炮在手,什么壳子敲不开,只要打开了门墙,团练和义勇们还真不是本地丁壮能抵抗的。

  但如果只是一个个庄子被打破的话,这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就算不是鲁大带着李家兄弟几个去都能做到,李家兄弟几个每一个庄子都打的很艰苦,但徐州团练都没有损伤,火炮也没有打响,因为李家兄弟驱使本地豪强的团练去攻庄,让他们彼此消耗,到最后精疲力尽了才收拾残局。

  这么一场场打下来,归德府上下真是胆寒了,眼见着手头的力量一点点被消耗下去,有绝望的人逃不出归德府,索性去县城和府城躲避,甚至去睢阳卫和武平卫两个卫所里面,归德府和徐州赵字营打交道很久,知道徐州力量做事还有分寸,不会去碰官府官军划定的势力范围。

  不过今非昔比,跑进城池的跟着进城池抓人,跑进卫所的进卫所抓人,徐州团练们完全不在乎和官军以及差役们开战,细想想倒也正常,本就已经大打出手了,谁还会守从前的规矩。

  而且李家兄弟对赵进的意思领会得很明白,在归德府当真是盛气凌人,不给地方上留一点情面,一旦动手就是狠辣无比,连根拔起,不会让他们有一点残余,每天都有被俘获的本地豪强士绅被押送到徐州来,每天都有整车的金银细软送到徐州这边。

  归德府的豪强家人家眷不重要,这些人的金银细软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归德府本地的实力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和徐州那边抵抗的可能,如果是守规矩的家丁们来做,绝没有李家兄弟这样好的效果,这次大家都很满意。

  但王兆靖所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归德府和徐州、山东以及淮安北区不同,这几处不是地广人稀就是连年灾荒,有大片撂荒的田地可以圈占买卖,也就是有大量的田地可以用来安置流民,把地盘变成赵字营的地盘,把流民变成赵字营的百姓,可归德府的年景这些年来一直不好不坏的维持着,本地百姓逃亡的不多,田地撂荒的也有限。

  正因为如此,归德府的豪强始终维持,赵字营安插进去有限的田庄之后,就和本地势力剑拔弩张,一直到这次冲突爆发,不过即便是扫平了豪强势力,他们的田地上还是有大量的佃户长工劳作,总不可能把旧的百姓赶走,换上辽民之类,那等于是减少一批流民,又造一批新的流民出来。

  “种地的人还要留在上面,我们可以搞个减租减息,让一成或者两成租子出去,把人心收拢过来,然后划定片区,每一片安排一个团练连队或者两个,其余调度都和农垦厅现在的规制不变,要把归德府的田地管起来。”赵进开口说道。

  现在家丁扩军还在议论中,不过赵字营经营许久的那些垦区农庄,有很多团练连队已经很成熟,也有不少很出色的年轻团练,一时还不需要他们补充到家丁旅团里面,但要给他们上进的机会和空间,新编组团练连队就是一个方法。

  “大哥,那夏邑、虞城、永平和商丘这些县城怎么办?”王兆靖出声问道。

  赵进沉吟了下,他明白王兆靖问这些话的意思,这其实还是要立规矩立法度,不过赵进还不想那么早定下来,只是开口说道:“还是安排贸易厅的分店进去,把咱们需要的各方面盯紧就好,归德府内各城池不得有官军驻守,差役数量也必须限制,巡丁要尽快做起来,这样城池就不必担心太多,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垦区农庄上。”

  王兆靖默默的点头,赵进又是开口说道:“种棉纺纱织布以及各种匠造的营生也要重视起来,那些佃户长工,有手艺的,愿意学手艺的,要优待对待,咱们纱厂、织场、铁场和酒坊都需要人手,招工这个也是大事,另外,云山行那边周先生一时顾及不到,你要把这片抓起来,以后咱们就是直接面对开封府,距离山西和陕西更近,和那边的贸易和生意肯定要大增!”

  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比刚才争论时候高兴不少,毕竟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老爷,王自洋那边已经求见几次,还是想要面见禀报,你什么时候能见他,属下好给个答复过去。”如惠那边晃晃头,好像想起什么,开口问了句。

  “现在已经当他自己人看了,这次他又跟着立功操劳,还担惊受怕的干什么,等我晚上去我爹那边看过,让他在门外等着就好了。”赵进没好气的说道。

  王兆靖放下笔,关心郑重的说道:“大哥,现在局面告一段落,你多去照顾照顾伯父那边,人恢复的也能快些。”

  赵进用手揉了揉额角,闷声说道:“大战在即,怎么能说是局面告一段落,我们还要准备打到底,怎么能松下来!”

  尽管赵进的父亲赵振堂对徐州的胜利极有信心,在自己妻子何翠花的面前如此,在其他人的面前也是如此,可赵进凯旋归来之后,赵振堂还是病倒了,请来郎中看过,说是老人心神劳累后骤然放松,身心俱疲的时候感染风寒,所以才病倒了,虽然很麻烦,但吃药调养就会转好,不必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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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7章 家事天下事

  现在江淮最好的郎中就在徐州开设医馆,无论问?买药收入如何,他每年所赚的都是从前几倍,自然愿意长留此处,而且云山行还让他入股药行的生意,徐州这样的陆上枢纽,药材中转贸易可是巨量,里面的利润可想而知,因为这个诱惑,越来越多的郎中来到徐州和邳州一带,这正是赵进他们所要的效果。

  “你忙你的就是,何必来我这边耽搁。”看到赵进过来,赵振堂很是不耐烦,在一边伺候的何翠花想要埋怨却没开口。

  赵进笑着坐下来,不过他的心情没有表现的这么愉快,自己父亲的中气已经很不足,而且身体消瘦的厉害,这场病或许没有郎中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是不是自己父亲叮嘱或者威胁过,赵进不想去问,也有点不敢去问。

  “你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现在局面那么紧,你把大事先处置好,我这边有你娘和下面人伺候着,不用你管。”赵振堂被搀扶着坐在床上,开口说道。

  “要忙总有的忙,要空出工夫来也容易,爹,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好好养病就是。”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赵振堂盯着赵进,看得很仔细,边看边虚着声音说道:“我管不了你,十岁你跟我去法场观刑,把你吓得差点死过去,等你醒了,我就管不了你了,谁能想到你走了现在这么一条路,我连做梦都梦不到。”

  “爹,你要不要喝水?”赵进吹了吹茶碗的温水。

  “早就喝过了,不用你来操心这个,陪我聊会天。”到这个时候,赵振堂不说有什么忙什么了。

  赵进笑着点点头,赵振堂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你这次赢的不难,说是大军交战,实际上也没什么艰苦,这次都这么容易,下次再来大军又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赵振堂脸上涌现自豪和蔑视交杂的神情:“卫所里的老弟兄让我提醒你小心,说什么大明这么多人口,几百万一千万的兵马都能凑得出来,一定别轻敌,他个没出过门的庄稼汉知道什么,还几百万一千万的人马,能凑出十万都是大事了,这次朝廷一下子拿出五万多官军来,当真吓了一跳,心想还真是快。”

  赵振堂说得很高兴,他自己有见识,兄弟又在外面从军多年,对大明军务自然了解,明白要集结几万十万的大军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朝廷发六万大军围攻的时候,赵振堂的确担心,但赵字营摧枯拉朽的大胜速胜之后,赵振堂就结结实实的放下心,连以后朝廷再发更多兵马的围攻都不在意了。

  “你现在叫什么营,带队的头目领着几千上万,在大明都能混个参将身份了,在你这边还叫什么正,下面的兵卒人马又被叫成家丁什么的,总让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些有本事的也不敢过来投靠,你这次大胜要改改名目。”赵振堂又是叮嘱说道。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还是不能喊出太大的个头来,如果能不撕破脸我还是想这么缓着,现在想是不是叫将军,赵字营改为赵家军,其他不会变太大。”

  这些话倒不是因为问起才回答,而是早在议论中有结果,赵字营目前的态势是不怕大战但不想大战,尽管各方都在回应,甚至原本和赵字营疏远的士绅豪强们都在建言,说要一鼓作气到底,可赵进还觉得没有将控制的地盘完全消化。

  “如果完全为我所用,就不会有这么多有异心的,就不会有这么多内应,不过也和咱们前期太韬光养晦有关,有些人或是看不懂,或是不知道好歹利害,但接下来,我们可以放手去做些事情,将控制区域内的所有一切掌握在手中,人力、物力和财力都能为我所用,真正到这一步之后,再说下一步。”

  “能这么稳步发展,会有爆发的时候,但这些只是说法,要怎么做还要看朝廷和魏忠贤的下一步,真要撕破脸打,那咱们就跟着赶鸭子上架了。”

  赵进和伙伴们的议论还有书信上都这么说,不过现在也没必要维持那含糊和暧昧了,有些事可以挑明了去做,比如说赵字营的名号和架构原来给外人看着就是乡勇团练一等,现在则是要更加的正规化,具体如何还要进行商议,不过赵进已经否掉了天王、徐王和天下大将军几个称号听到赵进的回答,赵振堂缓缓点头,感慨说道:“当年多亏答应了你二叔,让他教你练武,养出你这种不急不躁的沉稳性子,你二叔要是看到你今天的模样,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老人说了两句,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慌不迭的拿手擦拭,这场面让赵进心里很不好受,不过还是保持着笑脸,然后帮着父亲擦拭,但赵振堂情绪平复很快,又是关心的问道:“这行军打仗要有粮草,这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下面那些人够吃吗?”

  “够吃,自己种的还有储存,然后在各处买粮,爹,说出来你都不信,咱们和朝廷还在大打,那些粮商自己找上门来低价发卖,当时儿子这边还以为是设局。”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这个情况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清江浦比武场杀局失败,赵进率队南下北上,当第一场胜利的消息传到清江浦之后,没有被清算抄家的粮商就找上来了,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比市价低两成,但必须要在一定期限内将现银支付完毕。

  徐州兵马正在和朝廷官军大打出手,按说这些世受皇恩的粮商们应该对赵字营坚壁清野,哪怕一把火把粮仓烧了,也不该上门售卖,还是低价售卖,更让云山行那边瞠目结舌的是,户部清江浦分司和漕运仓库大使这些官员最为主动,他们也和杀局毫无干碍。

  本以为其中有诈,可赵字营这边怎么也想不透关节,最后让淮安北区贸易主管耿满仓来这边办理,他对粮食贸易最为精通,耿满仓吃了两次酒宴之后就知道了真相,原因很简单,要开打,漕运断绝,这时候江南的新粮运来,漕运各处积存的陈粮没办法处理,如果就这么储存,粮屯粮仓不够,必然会腐烂浪费,不能变成现银,还不如趁早卖给赵字营换钱。

  而且大家想得都很深远,徐州强悍,朝廷势大,从长远看朝廷是会赢的,徐州一垮,谁还会出这么多现银买粮,到时候粮食交易只能恢复从前的模样,缓慢出货,以货易货,还不如趁着能卖的时候卖出去,与之对应的,则是松江布订货量的大增和徐州布的压价滞销,大家都觉得大战一起,徐州生产不出那么多布,到时候还是要买松江布。

  冬春之际开战,赵字营上下都怕耽误春耕,进而耽误整年的粮食供应,无农不稳,有粮不慌,这可是赵字营的根本所在,正发愁的时候有人送粮食过来,那真是喜出望外,不说在各项生意上赚到的,在抄没清江浦和扬州富豪们的家产上得到的财货银钱都是足够,直接就是花了出去。

  这个正月,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们在战斗,而庄户劳力们也没有闲着,在第三旅控制的区域内修建粮屯粮仓,然后动用余家和李家的船队,一船船的粮食自清江浦运到海州,在海州港口附近的粮仓内储存,多多益善,粮食越多,赵字营的局面就越稳。

  热火朝天的忙碌,在这忙碌中,贸易和农垦的人也感觉不太对,难道这帮找上门的粮商就是盯着那些被抄没的豪商家产吗?直接就是用粮食把这个换走?然后,赵字营能动用海船船队运送粮食,为什么这些漕运官员和粮商们不愿意干,要说大明忌讳海运,天津卫到登州府,登州府到辽东的军粮军资补给,还有松江沙船船队运到天津卫的商货贸易,所谓北洋航线,这几条航线都已经几十年历史了,断绝漕运,同样走海路将漕粮运到北方。

  不过没有人这么做,朝堂安危与否,京城是不是缺粮,都和在清江浦的诸位没有任何关系,什么忠心,什么国家大义,在这个当口,都比不上发财重要。

  “爹,说出来你都不信,海州和扬州那些盐务上的官员已经找到咱们,说要把去年的结余和今年的盐利全都吞下来,然后三七分账,咱们拿七”说到这里,赵进也些兴高采烈,不过随即自己停住,因为发现父亲赵振堂靠在那边睡着了。

  赵进轻手轻脚的把赵振堂安放好,然后出了屋子,母亲何翠花跟了出来,在院子里低声说道:“你爹私下里常说,你现在忙的是大事,不要管我们怎么样,你把这个大事做好了,列祖列宗都看着高兴,家里不用常回,伺候的人这么多”

  “娘,还没到那个时候,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赵进明白母亲话里隐藏的意思,直接就是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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