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原创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花间浪子

26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花间浪子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你的红心就是对藏经阁最大的支持!

     ***    ***    ***    ***

              十年孤剑沧海盟


原著:武林樵子

改编:花间浪子
作者:排版:xzybb
字数:
78 万字
色中色·藏经阁收集制作
更多精彩作品,请关注色中色·藏经阁







[ 本帖最后由 不要惹我喔 于 2012-4-2 19:08 编辑 ]
附件: 您所在的用户组无法下载或查看附件

TOP

0
目录占楼

[ 本帖最后由 zhwh 于 2011-2-12 21:26 编辑 ]

TOP

0
              十年孤剑沧海盟


原著:武陵樵子
改编:花间浪子
排版:Xzybb

           第一章  秉遗志从师习绝艺
                为亲仇四海觅敌踪

  乾隆中叶,武林中出现了个怪杰,既未知其出身来历,又未知其武功宗何门
派,只知其武功精绝,行事异于寻常,来无影,去无踪,飘忽莫定,华山芙蓉峰
的群雄大会,正邪各派数十名高手被他戮杀殆尽。

  此后,即不复见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数十百年之后,江湖人士尚乐于称
道,传诵不绝耆老玩叟,借作谈资,茶余饭后,口沫横飞,描声绘影形容一番。
是真,是假,作者姑妄言之,观众毋谓作空穴来风。

  在江西兴国县西南五十里乱山中,有一大丛林,名唤「宝华古刹」,这座丛
林,虽然僻处乱山荒岭中,但遐迩闻名,相传是五胡乱华时代所建造,唐初马祖
仙人在此得道。这寺依山而建,迤逦直达峰岭,金碧辉煌,轩敞宏伟。

  寺中第三进灵骨殿前(按:历代僧众归西后,火化骨灰,安厝于内)广场下
端,阶石两侧植有两株参天古柏,苍劲插云,高二三十丈,围可四人合抱,据说
是马祖未得道时所手植的,树龄已达千数百年。(按,作者并非虚构,曾于民二
七八年亲身见之〕,俗云「老柏成檀」,寺僧将幼柯砍下,熏于香炉中,清香扑
鼻。

  住持为明亮大师,年逾古稀,老和尚少年时为一不弟秀才,文章憎命,屡试
不中,灰心之余寄情山水,遍历名山大川,在北天山遇一得道高僧,指示迷津,
为其削发受戒,剃度出家。

  老和尚满腹经论,琴棋诗书,无一不精,金石之学,更具心得,就是没人知
他是否会武,即在寺多年僧侣也无从知悉。休看老和尚今年七十多了,长年身着
一袭灰白色布质僧袍,行起路来,腰干挺直,健步如飞,颔下银须飘拂,直似三
四十岁中年人,一点都不显龙钟老态。

  一日早晨,雾气正浓,朝曦未上,细雨纷纷,从宝华山对面弥勒峰上,下来
一个白衫少年,身形如飞,足不点地向宝华寺左「迎云」侧门,穿过一条由下而
上傍山而建的通廊,径奔第三进大殿老和尚云房而去。

  这少年好俊的相貌,玉面朱唇,猿背蜂腰,只是双眉重锁满脸焦急之色,撞
见寺内僧众,微微点首道好,身形并未稍留,僧侣虽心内奇怪,但亦不便讯问。

  明亮大师等课初罢,正在云房闭目静坐,闻得户外匆促脚步声,睁睛一看,
少年已掀帘入内,满脸充满忧惶之色。

  老和尚一瞧,即知来意,不由得微皱眉头,脸上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云
岳,这么一大早就来了,看你脸色,莫非你爹旧疾复发了不成?」

  少年忙躬身答道:「正是,家父今晨子正时分,旧疾又发了,不过这次与前
不同,喉头不时咳血,家父说只觉气涌血腾,真气不能调匀,方才刚服下您老人
家留下来的灵药,现在比较舒透一点,家父说这次只怕……」说此一顿,星目泛
红,跟着又说道:「所以命弟子请您老人家佛驾一过。」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云岳,这件事迟早都要发生,你又不是不知道,
千万不要在你爹面前现于颜色,让他难受,这三两天内大概不会发生问题,你先
回去,老衲随后就来。」

  少年躬身答应了一声,走出云房离了山门,穿过阡陌田野,到达弥勒峰下,
身形稍一停留,四顾无人,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轻功,望上直扑,但
见猿跃鹤纵,片刻,即达峰巅,少年长吁了一口气,又向后山奔去。后山俱是不
毛之地,牛山濯濯。

  只见少年在山脊处飞驰,不一会,停身在后山支峰尽端,俯瞰下面尽是悬岩
峭壁,只在少年停身处峭壁之上多出一巨岩,高可十数丈,靠顶端微露一罅缝,
只见少年两手往下虚空一按,肩头微晃,人嗖地已拔起七八丈高,身形在空中一
顿,刚要望下落时,两足交互一踹,陡地复又拔起了五六丈之高,突然两臂一张
一个盘旋,人已经悄悄地落在罅缝出口处一块山石上,这一份「梯云纵」,「七
禽身法」,绝顶轻功,不沾一丝火气,甚是罕见。

  那罅缝还不及一人高,少年俯腰进入洞内,但闻一苍老软弱之声问道:「云
儿,师父来了没有?」

  少年答道:「老师父说他随后就来,稍迟也就快到了。」

  「嗯。」,那应声是那么微弱,苍凉,比往常分外不同,少年听在耳内不由
一阵心酸。

  洞内燃着一盏茶油灯捻,火舌冒起二寸高,少年身形动处,火舌一阵摇晃,
带起一股浓烟迷漫,那气味触鼻,可令人有点不好受。洞内是接连两间石室,经
人工将岩腹凿空做成,后面一间摆设一些炉,桌,碗,瓢等用具,一角零乱堆置
了数十本线装书。

  进门一间只有两张竹榻,东西相同,靠西的榻上,缩卧着一个老人,两颊枯
瘪,不停地喘息,须发却长得很乱,似是久未梳洗,其实只是一晚的事,少年一
进来,两只无神的眼珠,一直就没有离开少年身上。

  少年侧着身子坐在老人身边,啊了一声:「爹胸口现在好些没有?」说着,
伸手解开老人上衣,两手不住地在胸前揉按。

  老人似是胸口轻松了许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云儿,这么多年来,多
亏了你,也实在是苦了你。有许多事你尚不知,为父隐藏于心,一直都没敢告诉
你,是怕你分了习艺之心。」

  「如今为父自知油尽灯灭,离开人世已是弹指间之事,这一段血海深仇,全
靠你报了,内中一切因果及为父出身来历,明亮大师均知,稍时老师父来,可由
其转告,好得你已成年,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未能见你成家立业,真引
以为憾。」

  少年听后双目噙泪,忙道:「爹,何必尽说这些丧气话,老师父说你……」
话犹未完,蓦见洞口人影一晃,微风过处,明亮大师已飘身入内。

  少年起身施礼,老人挣扎欲待坐起,老和尚赶忙用手阻住,微笑道:「文兄
躺着好一点,你现在不能妄自动弹。」说着伸手递过一颗药丸。

  老人接过吞下,苦笑一声道:「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着干咳了一声,又道:「大师何必这样费事,徒然糟塌一颗长春丹小弟今
晨也曾细按自已脉象,只觉六脉散乱,已是回天乏力,纵有灵丹妙药,也不过延
续两三天寿命,与其苟延残喘受苦,何如早日撒手。」

  「只为心念未了,所以命云儿请大帅来此,托咐一下,云儿多年来承大师不
时在旁指点,但从未尽弟子之礼,从今日起命云儿拜在大师门下,望大师严加训
诲,半年后将愚弟所得之轩辕真经传授与他,学成后命他下山,觅寻仇踪,结仇
经过,也请代为转告,临终之求,大师不致于吝允吧?」

  老和尚微笑道:「以后的事,自有老衲处置,你现在不可多开口费神,睡一
会吧。」说着伸指点了他的睡穴,他神智一昏,便沉沉睡去。老和尚沉吟思索一
会,唤声:「云岳,你过来。」

  少年本立在自己睡榻前,不住流泪,闻唤来在大师身边,老和尚叹息一声,
道:「云岳,你也不要难过,人生百年终难免一死,你父能得如此善终,江湖中
能有几个。」

  说着一顿,又道:「你父几次三番求老衲将你收归门下,是老纳执意不肯,
并非是老衲故意矫情,其中自有深意,寺内僧侣并无一人知悉老衲会内家武功,
最多猜测粗识拳技,持之强身而已。一经拜师,称呼必改,且你父仇家甚多。万
一百密一疏,不但会引来你父深仇大敌,亦将为宝华寺带来无边苦厄,故坚持不
允。」

  「这么些年来,你已尽得你父所学,惟火候略差。老衲见你人品根骨无一个
好,早已心许,不过未到时机,不肯轻允罢了,从今日起老衲收你在门下,到时
老衲自会来此传授,不可轻往寺内,总人耳目。」

  少年此时悲喜交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唤了一声「恩师」,老和尚含笑
命起。

  三年前,少年即听其父说起,明亮大师武功超神入化,现今武林中恐无人能
及,据说大帅所学传自北天山插云崖无为上人,无为上人二百年前即许为第一奇
人,其后即不知其行踪,他父又说,只要得到明亮大师所学十之一二,即一生受
用不尽,如今能拜在大师门下,倘非是老父病危,那还不狂喜雀跃咧。

  明亮大师见他喜颜方展,又对其老父病危忧容于色,暗想:「此子身世端的
可怜,凭老衲所学,怕不造就他为武林奇材,惟今后江湖中滚滚杀孽,亦由其掀
起,造成无边浩劫,说不得只好由我以佛门中广大慈悲之力,替他化解。」

  想罢,随又向少年说道:「云岳,你六岁随你父来在弥勒峰,许多事你都不
甚了解,你父谢文本为名闻关洛大侠,武功自成一家,你父对其师门讳莫如深,
江湖人士亦不知其出身来历,未满三十岁即威震关洛,武林中替他安上追魂判尊
号,缘为其生性刚介,嫉恶如仇,黑道人物犯在你父手上,即行戮杀,丝毫不留
余地。」

  「这还不说,就是武林正派人士门下,偶有过犯,撞在手中也都割耳断鼻,
甚至废除一身武功,才行放走,处置手法,极其毒辣。久而久之,招惹正邪各派
之怒,群欲置你父死命,但你父行踪飘忽居无定所,偶或遇上,又因人手单薄,
不敢动手,这样一晃又是数年,你父尚是依然故态。」

  「那年老衲在嘉陵江畔乌尤寺挂单,遇你父时常来寺游玩,日久结成方外之
交,老衲知他性情,时加劝告,这才稍稍敛迹。第二年你父与你母完婚,卜居嘉
陵江畔一小渔村,杜门不出,不过问江湖是非,第三年才生下了你,按理来说,
你父暗中封剑收手,就此能颐养天年,殊不知因果牵缠,一丝均不能勉强。」

  「在你三岁时随你父来寺过访老衲,留连了三日,老衲见你父面有晦纹,催
他返去,不料一抵家中,即发现你母已陈尸于榻前,后胸七指掌印黑影宛然,显
为重手法致死,你父含泪装殓你母,毁家寻仇,老衲也曾劝告,当以忍辱负重抚
养你成人后再走不晚,怎奈他执意不听,只得任他。」

  「其时老衲得本门师兄之荐来此住持,留下地址,匆匆道别,可怜你父背负
着你,天涯寻仇,风餐露宿,年复一年,仍未查出你母是何许人所害。」

  「此后你父在华山断岩处得一本轩辕经,内中满是甲骨文,一字莫能辨解,
你父忆起老衲稍通甲骨文字,即兼程来赣,大概途中形际稍露,为仇家蹑踪,集
合十数高手俱用玄帕蒙面,在三湘洞庭湖畔,黑夜中群起袭击。」

  「你父纵有绝世武功,也不敌人十数名正邪各派内家高手,何况又背着你,
混战多时,前胸已受了多处内伤,又被人点了三处重穴,所幸你父依照老衲口授
金刚禅功护住心胸要害,才未致命,可是受伤极重,自知这样拚斗下去,两条性
命就要白白送在当地,才拼死夺出重围,一路上昼伏夜行,逃抵老衲处。」

  「老衲将你父子两安顿在弥勒峰后山,这里群山均是不毛之地,任甚人也不
会猜疑你父藏在此处,但你父元气受损过重,虽服下老衲长青丹也不过得延十数
年寿命,还不能与人动手,每到春夏之前,定然伤发酸疼,你父自知无力再出觅
访仇家,这才一心一意将他独门武功传给你,希望你能继承他的心愿。」说完,
又是一声慨叹。

  谢云岳这时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老和尚说:「徒儿,不必如此悲苦,
你父两个时辰后定会醒来,为帅这就走了,到了时候为师自然会来。」说完,起
身走出洞外,谢云岳相送出洞,只见老和尚凌空腾起,往悬崖下飞落,像一条灰
鹤般飞下,落足后复又腾身,几个起落,即无踪影。

  谢云岳暗想:「我若及得恩师一半功夫,他年定必扬名武林,誓将杀害父母
之人连根除去,只要沾着一点关系之人亦必杀却。」这一心念,已蕴藏着日后无
边之杀孽,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五日后,谢文即已撒手人寰,谢云岳呼天抢地,十数年来,父子相依为命,
遽尔永别,其疼可知。明亮老和尚临终时也在身边,好不容易阻住了谢云岳的悲
哭,在后山觅了一块吉地,将谢文尸体安葬,此后,每当谢云岳感怀身世之时,
定必去坟前恸哭,一束香花,杜鹃啼血,此情此景,天人同泪。

  一日老和尚来在弥勒峰山后岩洞,把谢云岳唤至面前,神色庄严地道:「云
岳,今日为师开始授你本门归元基本吐纳坐功须持之以恒,不可一日间断,对你
以后学习弥勒神功大有裨益。此外,你父生前所授之七十二式追云摘月剑法及九
十七式飞龙掌,须时加复习,熟能生巧,此一剑一掌为当今武林一绝,你父生前
也仗此成名。」说着,将吐纳口诀传授了,才起身离去。

  此后谢云岳一早一晚,盘膝静坐,勤习吐纳功力,但觉晨起行之,便神清气
爽,晚间睡前行之,一日疲劳尽失,每日又将一剑一掌复习,一日较一日猛进,
剑发出去一收即行吸回,知为吐纳之功,不禁大喜,一天之内往往静坐行功十数
次。

  晃眼又是一月,老和尚再度来到岩洞,见他神光内蕴,知他精进不少,也代
他心喜,便又开始授他弥勒神功口诀,又将神功内十二种格式、一招一式,不厌
烦地从头到尾讲解两三遍,随又自己演解给他看,谢云岳秉赋聪明,又有武功基
础,一点即透。

  老和尚道:「这弥勒神功与玄门罡气同为武林二种奇绝气功,但玄门罡气,
似嫌霸道,过于刚猛,易发难收,弥勒神功没有这种缺点,轻重可随人之意念而
动,练到透顶时,几可伤人于无形,自身亦坚如金钢,任何重手法都不能伤你,
前传你吐纳口诀与这弥勒神功,均为性命双修的内家无上功夫,望你刻苦自励,
勤习所学,一月后为师当再来。」说罢离去。

  谢云岳每日天没亮,星斗满天之际,就爬起来在绝岩处,学习那弥勒神功,
初尚未见他好处,半月后,只觉一股阳和气流,遍及全身,五官百窍莫不舒泰已
极,凝气吐掌,碗大的树枝随之而折,暗惊:「恩师所授的弥勒神功十二式,竟
有这么大的威力。」自是不断的练习,果然意念所至,山石横飞。

  老和尚按时到来,命谢云岳将弥勒神功十二式演习给他看,老和尚看后微笑
道:「难得你天资聪颖,学到此地步也算不错了,这山野无人之地,随时都可练
习。」

  随又将三十大式金刚伏虎掌及八十一招玄天七星剑法传授了。此后,老和尚
三天五天一来,不时传些内外功夫,及掌剑暗器与绝技。

  谢云岳武功一日千里,不分晴雨寒暑,从未间断,每当月明之夜,独个儿跑
去他父亲坟前痛哭道:「爹,您放心,我定要为您报仇。」

  晃眼又是半年,一次和尚来了取出一本羊皮纸的册子,正色道:「这是你父
所得之轩辕真经,内面戴的是人身穴道真诠,照此勤练可凌空拂穴,亦可解穴,
生死由之,还有金针灸穴的秘传医法,此书又名轩辕十八解,为师每日与你讲解
一段,内容你自己参解,以你之秉赋,并非难事。」

  谢云岳此后每天搬出那本册子背诵,甲骨文字发音勿轮格砾,甚为难读,好
在他有恒心,并不怕艰难,努力研钻,语云: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知老和尚在那里找了一具皮人,绘明人身穴道,命谢云岳凌空点穴,这可
把谢云岳练苦了,初练时眼花撩乱,错误百出,久而久之才比较纯熟,一月后飞
花摘叶亦可伤人。自后和尚命他上半日习武,下半日习文,又将医学及上乘轻功
凌空步虚身法传授。

  一年来,谢云岳已是十八九岁少年了,长得俊美如玉,只是沉默寡言,城府
甚深,老和尚也不时为他这性格担忧,这也难怪,他自幼到此荒岭中,又未与人
群多接触,度过漫长的十三年,慢慢冶练成这种性格。

  一日老和尚来至山洞,与谢云岳说:「为师一身所学尽传给你,所差仅是火
候而已,你也可以下山为你父母报仇了,不过望你善体天心,不可妄杀无辜,择
友慎交,不要固执已见,还有千万不可说出为师名字,同时非在不得已时,不准
轻用弥勒神功十二式。」

  老和尚行脚遍天下,江湖人物,派别,武功特长,及为人处世,一应行当规
矩,莫不熟知能详,一一分述谢云岳紧记于胸,随又取出二百两银子,及一柄乌
金软剑,命他第二日下山,无庸来寺叩别。

  谢云岳热泪盈眶,自是不舍,老和尚也为之神情黯然,硬着心肠,顿顿脚,
也就走了。谢云岳虽是不舍,但想起来仇,又恨不得插翅离去,便自进洞收拾一
番,晚上又到其父坟前奠别。

  翌日一早,谢云岳整理行囊,把乌金软剑栓围在腰上,书册早半月便被师父
携去暂存了,丢下一些锅盐碗盏。别无他物,只是十数年山居岩洞,不无留恋,
惆怅移时,扭首走出洞外,向那宝华寺方向拜了四拜,跟着一咬牙,足尖提气一
点,飞身疾下,昂头驰去。

  从今后,武林中杀孽纷起,只为身负亲仇,挑动江湖恩怨。

  且说谢云岳一肩行囊,下得弥勒峰后,回首了望,想起这一别,不知何年何
月。才能返此十三年故居,心中幽幽一叹,掉首仆仆上道。从弥勒峰往南卅里,
便是龙口墟,龙口傍河下溯赣州自不过百六十里路水程。

  谢云岳到龙口后,这日恰巧为龙口三六九赶集日期,附近村镇的乡民蜂拥而
来,一条短短三四百尺麻石街道,平空聚集了四五千人,那还不挤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谢云岳挤进街内,找到一家酒饭馆,胡乱叫了一些东西吃,背靠着
墙心内在思索:「今后行止该有个决定了,何不搭乘船只直放省城,省城南昌府
人文荟萃,龙蛇杂处,就恩师说,要探听江湖人物行踪莫如镖局或帮会,到达后
凭自己一身武学,挤身镖局当不成问题,不然,往西入川,扫祭母亲庐墓,找找
当年线索。」想定,遂唤过堂馆,问他有否便船可搭。

  那堂倌笑嘻嘻地回说:「相公,你想搭船还不容易,小人有一远房叔叔正有
条八百石大船,今午就要起锚,直放省城,相公你问得正是时候,小人便命人伴
你前往。」

  堂倌在店门首唤来一个乡民,嘱咐几句,随同伴往,谢云岳算好饭钱,另外
给了些散碎银子作为小帐,起身离座,那堂倌千恩万谢相送出店。

  江边上黑压压的一片,停了不少大小船舶,虽说不上轴轳千里,风帆无际,
但少说也有三四百条,谢云岳随那乡民来在江岸上,乡民高声喊嚷,只见停泊在
河中一艘巨舟中走出一人,向自己这边招呼,乡民遂带领谢云岳踏舟而过,穿过
十数条大小船只才登上巨舟。

  船主人姓张,到是一老实规矩的生意人,满面厚道之容,听说来意,忙道:
「欢迎之至,从那里至省城虽说有千多里水程,但顺风顺水,二十来天就可安抵
了。」

  接着引谢云岳入舱,谢云岳匆匆谢过乡民,步入舱中,原来这巨舟共分八个
舱位,前四后四,居中一个是烧饭用膳的公舱,其实可叫做九舱,但通俗之称还
是将中间一节不算,后四舱除最后一节供船夫住宿外,其余三舱俱都满堆皮革,
烟草等土产,运赴省城销售,前四舱头二节供船主家小住宿外,尚剩两空舱。

  (按:看官似疑惑此船尾重首轻,或疑作者信口开河不切实际,其实前四舱
及船首舱板下,均堆置有货物,食用品,开船之先,必先购大量柴米油盐菜蔬肉
类,以备不时之需。)

  谢云岳选定第四舱,进出比较方便。谢云岳进得舱后,见此舱窗明板净,宽
敞异常,不禁满心欢喜,与船主请定船资后,又再三称谢,船主随又客套几句,
方始别过走回前舱。

  船开行后,谢云岳常立在船首舱板上眺望江景,但觉山明水秀,波光潋滟,
渔歌唱晚,江骛四飞,令人神怡气爽。在船上日久,他学会了很多船家功夫和切
语,偶然也撑撑篙,扶扶舵。

  这不过是他兴之所至无事时与船夫闲聊所得,除此以外,便足不出舱,将窗
门紧闭,勤习他那「归元坐功」与弥勒神功,船一拢岸落锚,他即单身上岸往那
人迹不到之处,演练掌剑功夫,然后才缓缓踱回船上,从不与人结伴同逛镇街。

  日久,船上诸人对他那独特的性格,透着奇怪,只觉这少年人待人虽然是和
煦可亲,但有点沉默寡言,和不喜合众,似乎是违悖人情常现,这念头可藏在诸
人心中,没敢说出来,因为各人均有各人的自由,他又没冒犯自己,故不便出口
询问。

  从兴国经赣州到庐陵府六百多里水程,船走了有半月之久,虽说顺水,却碰
上逆风,其时正当岁暮腊初,西北风大作,每天最多驶个三二十里,有时风力过
大,寸步难移,全船船夫尽都上岸拉纤,好得谢云岳并无急事,也就泰然处之。

  一过庐陵府,船只已结帮而行,首尾衔接不下二十余艘,每当拢岸时,船只
围拢,炊烟四起,人声喧哗,加上小孩在船首船板上跳跃叫嚣声,形成了一个水
上村落,好不热闹。谢云岳自幼孤处山中,形单影只,此刻见小孩跳跃玩耍,不
禁触发了他童心大发,自动参加了小孩集团,捉迷藏,瞎子摸贼。

  邻舟上,乘了一个镖师李大明,四十上下年纪,面圆圆的,对人笑口常开,
见了谢云岳总是咧着一张嘴打个招呼,三两天后就热络了,时常过舟找谢云岳闲
谈,也不时邀谢云岳到他舱里,酒食谈心,谢云岳除武功一字不露外,天上地下
无所不谈。

  谢云岳闻他是镖行镖师,瞧他一身虬筋粟肉,双掌粗糙,好像外五门功练得
有六七成火候,并非虚语,正好借机结纳,由其身上可探听其父往事,再不然也
可因友及友,找出一点端倪。

  李大明是南昌振泰镖局二三流镖师,这次携家小去赣州奔岳父之丧,事完回
省城,为免旱路车马之苦,故改包了一条船,直放省城。

  李大明厮混江湖惯了,养成豪爽好客的习气,见谢云岳丰采逸朗文质彬彬,
心存好感,这一热络了,每日彼此过舟盘桓,互相地北天南,讲些武林典故文人
逸事,高兴起来,李大明就炫其保镖所遇,眉飞色舞,谢云岳只颔首微笑,偶而
也插上两句嘴,无非是推崇赞扬这一类诗词。谢云岳知道这时要从他身上套问出
其父生前事迹,为时尚早,他如不知,反而引起他疑心。

  谢云岳现时武学差不多已届炉火纯青,因从来未与人交手,自己仍是不知而
已,常人内功练到火候精湛,太阳穴高高隆起,他却没有这异样,因归元坐功将
精气神全部内敛,除双眼可瞧出一点目蕴神光外,其余都与常人无两样,以李大
明在镖行混饭吃的人,江湖阅人多矣,怎么均没发觉与自己过从的少年人,是个
蕴藏不露身怀绝学的人。

  一日,李大明突然问谢云岳道:「贤弟,你这次去省城是探友访戚呢?还是
准备入闱呢?」

  谢云岳哈哈一笑道:「李兄,哪有岁尾寒天,还去入闱应考的,这不有点是
取笑小弟吗?」

  李大明涨得满面通红,讪讪地说:「贤弟,你别误会愚兄话意,往常来省城
应考举子,一年半年前在省城租定一间房屋,日事苦读,直到入闱后,才纷纷归
去,我以为你贤第也与他们一样,并非取笑。」

  谢云岳「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初出江湖,很多事值均一窍不通,以后说
话,可要多留意点咧。

  李大明前时也曾提起这种问询,自己只推说去省城一览文物之胜,李大明听
后意似不信,故今天又提出,随笑说:「李兄,小弟不过说笑而已,请勿见怪,
小弟自幼秉承家训,不准作官,这次先父去世,遗命去往省城觅一糊饭位置,别
无他念。」

  李大明猛拍了大腿一下,「哈」的一声道:「贤弟,你何不早说,不是我李
大明自吹,与我交往的人很多,替你介绍一糊口位置,总不成问题。」

  略一沉思,又道:「我记起一事了,三月前敝镖局帐房先生因病去世,我离
开时尚悬着未补,不知现在换人也未,如果尚未补人,我替你在敝店东前关说,
大约包可成功。」

  谢云岳赶忙起身抱拳一躬道:「那么,小弟在此先谢谢了。」

  李大明笑道:「我们弟兄,哪有这么多虚套,来,贤弟我敬你杯酒。」

  说罢,互相举起酒杯对饮。

  船一过樟树镇,气候愈形恶劣,朔风比以前更大了,一阵一阵地狂吹不停,
天上鹅毛般瑞雪缤纷落下,江岸两旁,峰峦,房屋,草木,田野,却都铺上一层
白,一片白茫茫地耀眼刺目,四野均不见人踪,分外萧条,这雪景自与赣南四季
如春,草木长绿的景色格外异样,谢云岳情不自禁探首出舱观赏,口中吟哦唐人
赏雪的诗句。

  李大明见了暗想:「到底是书呆子,这种雪景有什么好瞧的。」

  船中非一日,好容易在腊月廿六日才到达省城,谢云岳随李大明家小上岸,
他只一肩行囊,说走就走。

  振泰镖局座设在杨家厂,八字门墙,门前一对石狮子,气派非常,这地点正
是商廛辐辏,人烟稠密处,虽是大雪寒冻,但年关将近,人们还是此来彼往,川
流不息地购办年货。

  谢云岳寓在镇局对面一家嘉宾客栈跨院里耽着,虽然镖局内帐户先生空缺依
然是前着,李大明因为转眼就是大年,未便与总镖头启齿,想过了开春,相机进
说。

  不过李大明不时均去客栈里找他出来,去隔壁一家老字号松鹤园菜馆,要两
三个菜,对酌清淡,也不时邀他去镖局里玩,李大明的妻室倒十分贤惠,对这少
年人与自已子侄一般,他来了总是那么殷勤,谢云岳心下十分感动,存下了一份
报德之心。

  谢云岳几天来,把南昌城外名胜古迹走遍了,如滕王阁,百花洲,方寿官,
无一处不是留恋半日,凭栏微吟,人们总是好奇,觉这少年人,数九寒天,哪有
这么多闲情逸致,其实他们哪知道,谢云岳不这么着,叫他如何排遣空余之时间
咧。

  振泰镖局总镖头复姓夏侯,单名鑫、人称多臂神猿,今年六十开外了,是武
当俗家弟子,轻功提纵术术如猿揉,臂腕间装置鹅两排二十四支凤凰弩,手臂紧
绷,弩即如芒雨般射出,百无失一,端的厉害,但夏侯鑫不遇棘手强敌,轻易不
予施展,多臂神猿就是这么挣得来的,还有三十九式太极六十四招龙虎断魂刀,
也是仗以成名之武学。

  夏侯老镖头膝下一子一女,其子夏侯毅,年方十一,女儿夏侯婉珍今年才九
岁,老镖头对这一子一女,爱如拱璧。武功已替他们扎好根基,无事时,就将平
生所学传给子女,只是老镖头腹中墨水不多,总想寻一西席先生,教他子女的文
课,使其子女日后文武并资,出人头地。

  谢云岳与李大明不时来镖局盘桓,跟老镖头也见过一两面,老镖头见这少年
人,温文儒雅,就存下这份念头,但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屈就,一时又不好出口,
只好藏在腹内。

  元宵一过,李大明去见总镖头,将谢云岳之事试探老镖头口气,老镖头道:
「李镖头,这谢先生年纪轻轻怎好请他做帐房,天天与市僧为伍,这样吧,老朽
倒有意请他做西席先生,代教一子一女文课,不知谢先生能尽屈就?」

  李大明咧着大口连说:「总镖头如此好意,当然应允,这还有什么话说。」
转身迈步冲出镖局跑进客栈,喜匆匆地拉着谢天岳说出此事,谢云岳当然是满口
称谢,一同过镖局来见老镖头,不免又客套一番,老镖头唤出一子一女,拜见老
师,摆酒欢宴。

  当晚,谢云岳就搬进镖局后院书房,天天教一点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千家
诗这类文课。镖局内上上下下镖师,镖伙,趟子手均与谢云岳搞熟了,他们都觉
得这西席先生和煦近人,但两目神光有令人不可逼视之感。有时,谢云岳也倒练
武场中,着老镖头教授子女武学,老镖头总是问他由己教得如何,谢云岳笑笑推
说武功外行。

  老镖头夫妇对他十分敬重,见他衣衫太少,一口气替他替他做了十数件,他
想:「这份恩情,叫我如何答报。」

  匆匆又是两月,一日,老镖头忽忧形于色,坐在大厅上与局内镖师商议,不
知道说些什么,他耳目聪灵,二三十丈内可听见落叶飞花之声,只是为避嫌疑,
就跑开了。

  用晚饭后,去往李大明住院,拉着李大明背人一问,李大明说道:「去年三
月,镖局护了一批暗镖去至湘西,途经零陵金凤岭下,号称湘东三恶的九尾雕艾
化,飞天蜈蚣程宜,黑罗汉悟明下山截镖,一言下合,双方动手,黑罗汉悟明死
在老镖头之凤凰弩下。」

  「不想悟明竟是川南大悲寺笑弘一大师门下,想那弘一贼秃是西南最有名魔
星,正邪派都让他三分分,一手透骨阴风掌在江湖上最为有名,风闻他已西来寻
仇,老镖头焉得不忧,正派人邀请能手来此相助。」

  谢云岳听了,微笑道:「老缥头待人厚道,定能逢凶化吉,我看弘一和尚也
未必为害。」

  李大明皱了皱眉头道:「贤弟,你是读书人,哪知道江湖中奇人异士邪魔多
得很,似有这般两三下庄稼把式,车载斗量,真不可计数。」谢云岳笑笑,也不
再说,别过走出,心内盘算如何相机助手。

  数天后过午,镖局来了两个高手,一是乾坤手雷啸天,另外是两仪剑客徐东
平。雷啸天是五十年前名震大河南北,秦岭逸叟的独传弟子武学惊人,三十六式
乾坤手很少遇对手,生性诙谐,江湖中有名难惹人物,才四十不到,瘦削身材,
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

  两仪剑客徐东平为衡山派门下首传高徒,为未这掌门门人,号称江南四剑之
一,貌似中年秀士,颔下三绺长须,神采动人,年方五十。背上斜搭一柄形式苍
古的宝剑。

  这两人,除两仪剑客是快马相邀助拳外,雷啸天是不请自来,雷啸天萍踪无
定,正好他在两仪剑客家中作客,所以伴随徐东平来了。老镖头一见两人即哈哈
大笑出迎,并道:「雷老弟。你来了。老哥哥可高枕无忧咧。」

  雷啸天冷起一张脸孔道:「老猴儿,别捧得我太高,只怕摔下来折坏了腰,
你这镖店可养我不起。」老缥头知他说笑,忙请两人入内。

  当晚,盛宴摆下,谢云岳位在西席,也请他出来相陪,席间,雷啸天可对这
少年人留了神啦,他依稀面熟,几曾见过,沉思之下,想出这少年人姓谢,莫非
与昔年江湖中盛传死去的「追魂判」谢文有何关系么?

  追魂判谢文与其师秦岭逸叟过往莫逆,每年中定有一次去秦岭访晤其师,雷
啸天其时尚未出师,相侍在侧,那谢文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其面目轮廓神似谢
云岳。出道江湖后,又遇谢文多次,在谢文手中得了不少好处,故而留心之下,
真认谢云岳就是谢文第二化身。

  只是江湖中传言,当年谢文被十数名正邪高手围袭后,虽然被他逸去,但十
数高手依然不肯放手,一路追踪搜获,发现在武功山中有一老一小尸骨,肉体无
存,只剩两具枯骨,十数高手才放手归去,认系追魂判已死,倘若是实,这少年
就非谢文幼子,满腹疑团,百思难解,怎奈越看他越神以当年谢文。

  谢云岳见雷啸天不时瞧他,带着异样神情,他对雷啸天颔首微笑,心内可狐
疑得紧,暗想:「这雷啸天可真怪,老是用目光瞧着自己,莫非自己已有破绽被
他瞧出来么?」心中这么想,表面依然是意闲神定,劝酒陪饮。

  夏侯老镖头见雷啸天不住地打量这谢西席,即抚髯微笑道:「雷老弟,别瞧
谢先生年少,倒是才高多学,老哥哥镖局内一应书札文件,均出自其手,词章博
雅瑰丽,尤其一手好褚字,银钩铁划,实在难得。」

  雷啸天忙哈哈大笑道:「我也正瞧出谢先生,神采夺人,温文儒雅,未免多
瞧了两眼。」这几句话掩饰得天衣无缝。

  宴毕,谢云岳先道乏回房去了。雷啸天就对徐东平夏侯鑫二人说:「小弟看
那谢先生,是个蕴藏不露,身怀绝学的人,怎么夏侯兄这么久,竟未瞧出一点端
倪,看起来你这老猴儿这次也算走了眼啦。」

  夏侯鑫说:「人家读书人,有什么可疑的,真如你所说,身怀绝学,何必在
镖局内屈就西席,难道是避仇而来,就是避仇,何处不可藏匿,偏偏要在镖局明
目昭彰地进进出出,不怕人发现么?」

  徐东平也说道:「此人确如雷老弟所言,有点可疑,身怀武学造诣深浅,从
眼中所蕴神光,一瞧就知,谢先生双目神光令人不可逼视,别的并无异样,若说
他年未二十,就能练到武家上乘心法,把英华精气,一齐内敛,甚难置信,姑不
论不否,不过此人一脸正气,不必多虑,他就是身怀绝学,也自有他不得已的苦
衷。」

  雷啸天眯着一双眼笑道:「这次弘一贼秃西来寻仇,虽然厉害,但区区一个
他,未必把我雷啸天怎样,就怕秃贼身旁尚有能人,先前一路行来,倒还有点隐
忧,此刻见了谢西席后,满天阴霸尽扫,他定会暗中出手相助,老猴儿,你走了
运啦,不信,我们打个赌。」夏侯鑫听了,似疑似信。

  休看雷啸天诙谐成性,说话似真似假,可没将追魂判谢文之事说出,他知道
谢云岳如真是追魂判后人,蕴藏不露的原因,就是要探出当年追杀其父的人,他
若一说出,势将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自己也惹上不小的烦恼,万一谢云岳恨
上了自己,那怎么办呢?这是他机灵处。

  徐东平说道:「明日起,见了谢先生可要与往常一样,不可露出异样神情,
免得他起疑。」雷啸大笑笑不语。

  一连数日,乾坤手均去书房找谢云岳聊天,谈得十分投缘。秦岭逸叟住武林
中本有才子之称,在秦岭隐居之处,另建一室,四壁满置图书,每日读书为乐。

  雷啸天是他独传弟子,受师熏陶,可说是学有渊源,吐属自是不凡,无论诗
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通晓,立论高湛,加以诙谐成性,吐属之间,增添幽默
词句,令谢云岳捧腹不止。

  谢云岳慢慢觉出雷啸天文武两途殊为精湛,又和蔼可亲,渐成莫逆之交,每
日只谈些文林逸话,武功一字不提,夏侯两小僮见他来书房,必拉着雷叔叔教他
一点独门手法,雷啸天有时应允,偶露一手,半为视探谢云岳究会武功也未。

  但见谢云岳睁着星眼满露惊异之容,连说:「今日得开眼界,可见五湖四海
之内,无奇不有,古人所说,诚不我欺,或是:尊驾所学,见所未见,诚为虬髯
空空之流亚,以之仗义江湖,锄奸除恶,用心确为万家生佛。」一派赞扬之语。

  雷啸天只觉此人装龙肖龙,装虎似虎,涵蓄之深,人所难能。一日,雷啸天
又至书房与谢云岳促膝谈心,正是谈笑风生之时,雷啸天有意无意间,伸腕捋袖
褪至臂间,支首笑语,谢云岳倏见他左肘腕处,有一斜抹长约五寸紫红色刀疤,
不觉惊问。

  雷啸天长叹一声道:「谢贤弟,你要问这条伤痕来历么,这大约是二七年前
的往事。雷某刚出道江湖不久,路经霸陵,为抱不平,与陕南四义结下梁子,苦
斗半日,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雷某终被毒刀划破左手,当时血流如注般,剧毒
浸肤,危机一发间,幸为雷某谊叔谢文及时所救。」

  「谢文叔江湖尊号追魂判,武学绝世,不忿四义联手,不合江湖交手规矩,
以四对一,怒出杀手,转瞬三死一伤,不想四义为邛崃派第三代弟子,伤者逃回
挑动是非,从此邛崃派恨谢文叔入骨,誓必除之,乘间邀劫,幸未得手,谢文叔
为恩师好友,雷某从他身上得了甚多好处。」

  「此后,还见过数面,十数年前风闻他在三湘,身负幼子,被正邪各派高手
暗中围袭。伤重身死,想他老人家面冷心热,古道热肠,堪称君子,只是秉性刚
介,嫉恶如仇,不意为此亡身,可见江湖恩怨是非,不易判明,如今人天相隔之
下,对此伤痕,缅怀往昔,不胜感慨。」

  言下唏嘘不止,又不住偷看谢云岳面色。

  谢云岳一听雷啸天说出其父往事,不禁面有异容,但只是霎眼一瞬,刹那即
平复如初。雷啸天是何等机灵人物,一瞧即有个五六分的份量,了然于胸,但武
功山中一老一少尸骨,又作何解,当下也不点破,时机一至,不难解破。

  随听谢云岳淡淡说道:「此类江湖恩怨仇杀之事,非谢某一介书生所能了解
的,但雷兄既系侠义人物,又是谢文晚辈,自应替他报仇,怎可令其冤沉大海,
含恨深山呢?」

  雷啸天不禁动容,叹息一声道:「贤弟,你责之甚是,怎奈风闻二字难作证
信,且参加暗袭等人,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甚难查出人名,雷某迄至如今,犹
难信我那谢文叔就此白白死去说不定尚留在人世,十数年来形踪半天下,为的就
是找线索。」

  谢云岳星目一亮,微笑道:「这样说来,雷兄倒是有心人了。」

  雷啸天扬声大笑道:「贤弟,你尚未与我雷某深交,将后终可看出雷某为人
的。」

  谢云岳脸露愧色,忙道:「雷兄,谢云岳交非取笑之意,此次为夏侯老镖头
的事,不请自来,似这等义薄云天,比之羊左不为过,即此一端,可见一斑,谢
某敬尚不及,何敢……」

  话犹未了,雷啸天即拦着说:「贤弟,雷某方才言语稍重一点,你无需这样
捧我,再说真使我汗颜无地了。」这样两人也不再说,只谈些不着边际之事,雷
啸天即告辞离去。

  谢云岳端坐书房暗想:「雷啸天说话,似可相信,又与我父颇有渊源,将来
在他身上定可找出很多线索,怎奈身负血海冤仇,不可轻泄,这事还是慢慢再说
吧。」

  这一晚,谢云岳心神烦燥,梦寝难安,终于给他想到一个办法,觉得他以读
书人混在江湖朋友中,反令他们敬而远之,不如抖露一下,令他们知道有我这一
号人物,但不可示出出身来历,也不用显露亡父独门武功,幸亏自己所学精而且
博,任谁郁没法猜出,心志一定,也就憩然睡去。

  第二天,日已上三竿,阳光由窗隙射入,谢云岳一觉醒来,不禁失笑,暗自
想:「平昔睡时,丝毫声响,便自惊觉,怎么昨晚这么沉迷好睡,看起来,练武
人心烦意乱,最为大忌。」

  往时,夏侯两小文课已毕,今天,来探过三次,见先生高卧憩睡不醒,不敢
惊动,回报其父,老镖头说:「不要吵醒老师,今天我就代老师放你们假吧。」
两小闻言,欢喜连天,跳跃出外去玩了,雷啸天听说谢云岳,还尚未睡醒,双眉
一耸,又料到一二分,众人也未在意雷啸天神色。

  谢云岳盥洗已毕,见文课时间已过,自己乐得偷闲,不如去至郊外,观赏春
景。谢云岳独自一人,踱出镖局,径往顺化门外缓缓走去。只见柳色新绿,桃绽
枝头,秧苗翻风,百物呈苏,使人神气一清。

  他一人正在怡然自得时,蓦由路旁岔道冲出一匹快马,因为马上人在岔道小
径是放缓脚程而行,倏见大路巳到,突然辔头一紧,放开脚就冲出来,两下里均
没留神,这一撞上了,双方定有一伤。

  谢云岳眼明手快,倏地错肩让过马头,单手望上,往马脖子里一托,那匹神
骏高大的蒙古汗马,被他一托,前足高举,势子一不稳,连马上人全翻往路旁水
田中,那马倒翻在水田中,希聿聿一声长鸣,四足一踹,又复挺立,摇首溅去水
珠跃上大路。

  马上人在马匹翻倒之际,单手一按马鬃,身形陡地上拔五六尺,斜斜闪落大
路中,便怒叱道:「何方小子,竟拦住你艾大爷去路,你是想找死不成。」

  谢云岳细瞧来人,一身玄黑劲装,两道紧眉,塌鼻子,红丝双眼,衬着血盆
大口,分外显得狞恶无比,谢云岳闻言不由气愤,自己奔马瞎闯,若换在别人,
岂不立毙马下,遂剑眉一扬,冷笑答道:「朋友,你不生眼睛吗,竟敢在大路中
奔马,撞死人岂不要偿命,我看你是急着去奔丧。」

  那人一翻红丝眼,血盆大口「哈」的一声喝道:「小子你敢出言顶撞我九尾
雕艾大爷,这是你死期到了,小子照打。」

  「打」字出口,人已疾身踏洪门进招,右掌就往谢云岳胸前击去。

  谢云岳一听来人报名九尾雕艾化,正是李大明说起的湘东三恶,即知是弘一
贼秃来了。一见艾化向中宫进招,不由暗怒,若不稍微惩治此人一下,看他往后
还会目中无人,轻笑一声,不闪不避,艾化掌到疾伸右手,宛若电光石火,扣住
艾化脉门,一抖,一抛,艾化人已甩翻五丈开外,仰在地上,捧着右臂双目只是
怔着。

  谢云岳缓步上前,嘴上说着:「艾大郎,你怎么了?」

  艾化被他扣紧脉门,只觉半臂酸疼难挨,心知不妙,却被一抖一甩,整个身
形即被丢翻出去,已是摔得发昏,惊惧不止,暗想,自己真背时,连一个不见经
传的少年,一招不到,便自不敌,传出去,湘东三恶还有什么颜面再在江湖立足
呢?此刻又听谢云岳出言讥笑,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高声喝骂:「小子,艾
大爷跟你拼了。」

  两手一招,将背上插着两柄赤铜点穴镢抽在手中,身形一个箭步抢出,点穴
镢一上一下直往谢云岳「幽门」,「气海」两处重穴点去。

  谢云岳轻笑连声左足一点,身形斜闪,右手向前一掠,艾化只觉眼前一花,
两手虎口微麻,手中不由自之地一松,两柄点穴镢已然被谢云岳轻轻夺去,不由
大惊失色,正想纵出,谢云岳左掌一招已然点中「中府」穴,哎哟一声,便自翻
到尘埃。

  只见谢云岳微笑向自己说道:「艾大爷,少在我面前献丑,凭你这两下子,
回去重练个十年八年也是枉然,你被我点中穴道已然废除全身武功,三年之内还
不准动武,否则准死不活,我看这两柄捞什子留着也无用不如我代你毁了吧。」

  说着,两手轻轻一圈,粗可二寸的赤铜点穴镢,被他圈成双环,随手一撩,
抛在水田中,又说:「艾化,你来南昌有何急事,莫非那弘一贼秃已来,命你去
到振泰镖局约斗,如是这样,也用不着你这样急驰赶死。」

  艾化被他点中「中府」穴后,已是四肢乏力,冷汗直淌,心中暗骂自己另有
要事,何苦逞强,误了弘一大师之事,回去准有苦头吃,继听对面少年一言点破
自己任务,知是振泰夏侯老贼约来能手。

  看此人身手之高,甚为惊人,弘一大师与同来两位好手未必就讨了好去,遂
低声下气道:「少侠,艾化正是弘一大师所命去至振泰镖局约夏侯鑫的,被人差
遣,无知冒犯,望少侠高抬贵手把艾化穴道解去,从今以后,收手改过,不再犯
恶。」说罢双目露出乞怜眼光。

  谢云岳听说,心想此贼如何这样没有骨气,显得平时太以欺善怕恶,遂冷笑
道:「姓艾的,似你自称湘东三恶及匪号,可见平时即是怙恶不悛,欺压良善之
徒,原谅你初犯在我手中,对你点上重穴,已是万分客气了,换在别人,早经戮
杀,要想解穴,你死了这念头吧,约斗之事,自有我一份,你也不用去,把那拜
帖给我,你自滚回贼秃那儿回报,说是我们准时必到。」

  九尾雕艾化见他不允解穴,自知报仇无望,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红纸递过,不
由恨声说道:「尊驾何人,请报个万儿来,只要姓艾的不死,他年总有答报。」

  谢云民怒叱道:「贼徒,凭你还能问我的名号,你准是想死。」

  说着,单掌一晃,艾化见了不禁吓得亡魂皆冒,抱头鼠窜而去,连那匹蒙古
骏马也不要了。

  谢云岳见他逃去,不由得微微一笑,此贼端的虎头蛇尾怎么连马都不要了,
便牵过那马,翻身上鞍,扬骑奔回镖局去,一路上,暗暗寻思,怎么此贼恁地稀
松,尚敢自称三恶,他怎知自己刚才出手已蕴涵「轩辕十八解」招数,那艾化有
多大的道行,敢与这武林绝学相比。

  他忽然在马背上「啊」地轻叫一声,不知可想起何事,辔头一勒,那马翻飞
四蹄。登时放缓,原来他从艾化手中接过拜帖,即揣入怀中,一直未看,回镖局
后见了众人问起得帖经过,怎样得以自圆其说呢,不禁在马上愣住。

  他伸手取出大红纸帖,抽开一瞧,仅寥寥数语,大意谓明晨日出时在西山梅
岭峰顶候教,下款川南大悲寺主持弘一及澜沧双煞大力鬼王朱百沛催命郎君龚庆
拜启。

  他暗道:「好啊,明晨定有一场龙争虎斗好看,澜沧双煞,不知是何厉害人
物,这朱百沛号称大力鬼王,怕对掌上功夫擅长,母亲之死,受阴毒重手致死,
不知与这人有关系否,回去且听听他们的议论,问起拜帖上说艾文托转,其他随
要机应付就是。」

  他将那拜帖叠好揣在怀中,一抖僵绳,那马又脚程放快往顺化门疾驰而去,
真是人是玉树马如龙,路人不免驻足而观,纷纷赞道:「不知谁家儿郎,的是俊
美不凡。」

  回得镖局后,翻身下骑,将马交与镖伙牵去用料,那镖伙一双眼睛睁得铜铃
样大,心想:「看这西席先生不出,手无缚鸡之力,却能骑这追风神骏,真是邪
门,如被摔死那真冤咧。」心里这么咕噜着,嘴皮上可没敢说出来,依然面带春
风,牵过马匹料理去了。

  谢云岳轻咳一声,一摇三摆,步履安详,踱入大厅,老镖头正与两仪剑客徐
东平乾坤手雷啸天,还有一不知名的矮小干枯老头等四人纵声谈笑,见他进来,
老镖头含笑立起向谢云岳道:「谢先生,老朽与你引见一位奇人。」

  说时,用手指向老头说道:「这位是泰山一奇,矮伽篮崔戬,虽说是文武不
同道,还得亲近亲近。」随又将谢云岳引过,谢云岳抱拳连称幸会不止。

  矮伽篮一双精光小眼不住地打量这位少年,在谢云岳未来之前,互相谈起这
位西席先生是个身怀绝学,蕴藏不露之人,是以如此张望着,却也没有看出有何
异样,崔戬心想:「方才他们三人谈起,自己曾夸下海口,一试就知,我何不试
试。」

  便大笑道:「听夏侯兄说起,说谢君良金美玉丰采不群,老朽就急欲瞻仰,
此刻一见,果是人中龙凤,老朽山野之人,愚鲁平文,信如夏侯兄所说,我们还
多得亲近亲近。」说罢,抱拳一拱,手底暗含两成真力推出。

  谢云岳见他抱拳,指端透劲,就知他有此存心,忙道:「岂敢,崔老义士谬
奖了。」足下垫劲,抢出两步,此一身形移动,同常人一般,并无异样,取出红
纸拜帖递在老镖头手中。

  崔戬见他轻轻避开自己的真力,似是无意,但做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心
内暗赞:「此子如此机灵,真个还是少见。」雷啸天望着崔戬眨了眨眼,意思说
不怕你老练,这回也碰上了吧。

  夏侯老镖头接过拜帖一看,面色微变道:「雷老弟,果如你所言,弘一贼秃
同来还有澜沧双煞,约我等明晨日出时在西山梅岭相见,想这三人无一不是心狠
手辣,此事相当棘手。」

  雷啸天一声狂笑道:「老猴儿,怎的如此怕事,双煞纵然武功绝世,雷某也
要斗他一斗。」

  一向沉默寡言的两仪剑客徐东平,这回发话了,说道:「放眼当今之世,能
够颉顽双煞的高手,实在寥寥可数,风闻澜沧双煞昔年除败在峨嵋派掌教太玄真
人及追魂判谢文二次外,未尝败绩过。我等明晨之行,虽未必落败,也难有取胜
把握,雷兄实不可以轻视。」谢云岳听徐东平说出其父名号,心中一动。

  矮伽篮崔戬闻言甚是不服,一翻双眼说道:「哼,我老头子二十年来未履川
滇,不然哪会容他猖狂至今,如今天假其便,我老头子就将伸量伸量他。」

  雷啸天一看情形,知崔戬倔强好斗,再说就要闹僵了,倏然地起身离座,笑
道:「无论如何,我们明晨必去,废话连天则甚,喂,谢老弟,我们下棋去。」

  说着同谢云岳别过他们三人,走出很远,即微闻两仪剑客徐东平笑道:「那
谢老弟为何与雷老弟这般熟络呢,难道是真如雷老弟所说。」

  谢云岳心中一动,偷瞥雷啸天面色,见他好似未闻,神色依然,忽然雷啸天
问道:「谢老弟,这张拜帖凑巧送在你手中真是怪事。」

  谢云岳暗骂道:「你这阴损鬼,老是与我过不去。」嘴上却回答:「小弟回
来,离镖局不远处,即有一人自称艾化,把拜帖交在小弟手中,托小弟转交,雷
兄,可有什么不对吗?」

  雷啸天鼻子一动一掀,笑道:「哦,是这样吗?」似信似不信。

  两人来在书房设局凝神落子,不料雷啸天一着疏神,竟被吃去一大片,逐拨
乱棋局笑道:「贤弟落子有如神助,雷某荒疏太久,冉着下去,便不成局了。」

  谢云岳为之一笑,雷啸天忽幽幽轻叹了一声道:「贤弟,你休瞒我,观方寸
贤弟在大厅内,轻巧避开崔戬内家真力,不落痕迹就将他那真力卸之无形,此种
身法近乎内家上乘潜踪迷影心法,贤弟,你寄身镖局,莫非另有难言隐衷么?」

  谢云岳微微一笑,望了雷啸天一眼说道:「雷兄,你倒是观察入微,小弟之
事,待过了明日后,一一告知,以后还得雷兄相助咧。」

  雷啸天大笑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即疑贤弟身怀绝学,果不出我所料。」

  谢云岳笑道:「哪儿来的绝学,小弟知道这么些日子来雷兄设词侦弟可算得
费尽心机,自知所学较之雷兄等相差太远,与其献丑,不如藏拙,只是小弟负有
血海深仇,牵涉仇家过多,万一打草惊蛇,心机白费,小弟也得抱憾终天了。」

  乾坤手雷啸天正色道:「雷某对江湖正邪各派人物,了若指掌,于贤弟复仇
之事不无小助,你若有困惑之处,雷某大小总可替你拿个主意,贤弟,你知道雷
某是个直爽心急的人,哪里等得过了明大,贤弟你说出来,雷某永不向人泄露就
是。」

  谢云岳听他说得如此诚恳又如此猴急,不禁哈哈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不
如去松鹤园点上两三个菜,作竟夕之谈吧。」

  雷啸天猛拍大腿,笑道:「好,这就去,雷某作东。」

  两人走出镖局,进得松鹤园去,那店伙见是镖局熟人,赶紧陪笑引至雅厅落
座,这时依旧春寒料峭,厚重的棉门帘尚未撤去,室内温暖异常,雷啸天叫了三
斤花雕,及馅儿饼拾个,红烧甲鱼,干丝肉圆汤,油闷鸡几味菜。

  雷啸天执壶,替谢云岳满满斟了一杯酒,再与自己斟了,擎杯微笑道:「老
弟,雷啸天能认识你这朋友,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究竟老弟与我这谊叔追魂判
谢文有否渊源,能见告么?」

  谢云岳双目一红,慨然道:「谢云岳就是谢文后人。」

  雷啸天跳起,把着谢云岳双肩,惊喜道:「皇天有眼,果不出雷某所料,以
我谢文叔一身绝艺,怎会被屑小之辈轻易加害,老弟,谢文叔现在何处?」

  谢云岳托首叹息道:「先父两年前亡故了。」

  雷啸天长叹一声,神情黯然道:「谢文叔天不假年,一朝千古,真是世事一
场春梦,令人慨叹,贤弟此次是否奉遗命寻访仇家?」

  谢云岳沉着声音说道:「小弟就是为着此事烦心,本想在镖局中混个一年半
截,把武林中各门各派中人物,摸个清楚,再从中查探何人与先父结下仇隙,然
后登门逐个问罪,近日寻思,觉此策有点不着边际,费时太久,又孤掌难鸣,傍
徨终日,无一是处,雷兄,究竟如何是好,可否示一良策。」

  雷啸灭眨了眨眼笑道:「贤弟,你寄身镖局,不是善策,还需闯荡江湖,名
声一震,还怕没人找上来,如你有所忌讳,那么把出身来历均用谎言搪塞,令人
无从怀疑你是谢文后人,那就好办了,只是谢文叔独门武功,别人不会,你一显
露就知你不是他后人,就是他门下,甚是可虑。」

  谢云岳笑道:「那倒不必忧虑,先父独门武功虽高,尚难及我那恩师一半,
小弟决不露出先父所授就是。」

  雷啸天睁着大眼惊奇道:「怎么,贤弟你还另投高人门下么,如你所言,我
那谢文叔一身盖世绝学尚难及你恩师一半,想必你恩师定为前辈高人,可否为雷
某一说么?」

  谢云岳摇了摇头,微笑道:「师门严诫,不容泄漏,雷兄不会见怪吧。」

  雷啸天见他不说,知是实话,也不勉强,笑笑道:「贤弟纵然不说,也难逃
雷某法眼,现在这事暂且不论,雷某为你想好一石数鸟之计,我知当年追袭谢叔
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但未悉究系何者参与其事。」

  「据说武当、昆仑、华山、三正派及邛崃派、黄河三环帮、湘江排教,及不
属于任何门派内家高手均有参与可能,贤弟闯出万儿后,与他等虚心结纳,专拣
刚愎自用,好高喜斗之人上着手,挑动门户之见,当年之事不怕他们守口如瓶,
到此时也就肆无忌惮,喧嚷出来了,贤弟,你看此计好不好?」

  谢云岳连连击掌赞道:「果然好计,怎么我意见不及此,就这么办吧。」说
着,沉吟一会儿,勿道:「雷兄,先母被人重下所害,后胸显有七指淤印,雷兄
江湖各派人物了若指掌,可知有什人物天生七指么?」

  雷啸天思索良久说:「七指之人尚未听说过,贤弟,你可从用重手法之人身
上算起,不难拔出,澜沧双煞大力鬼王朱百沛,亦有可疑,当年受你父惩治后,
匿迹不复出,对你父恨若切骨,莫非是他所为,不过我只说可疑,并未确认。」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不管是否为我杀母仇家,他们那匪号一听即不是什么
好人,明晨乘机除去,除一大害岂不是好。」

  雷啸天暗道:「这位义弟,真好大的口气,雷某尚不敢轻惹这双煞,就是崔
戬,徐东平,夏侯鑫与我,穷三人之力,尚难有取胜之道,怎么轻飘飘就说是除
去。」

  继又想:「我这义弟果真身怀绝学也难说。」遂笑道:「贤弟,有你援手,
何愁不手到成擒,明晨之约,你是单独去,还是随我们一路去?」

  谢云岳道:「小弟还是独自前往,雷兄千万不可说出,小弟虽去,小弟最多
是暗中伸手,并不露面。」

  雷啸天笑道:「你不出手,还有可说,你如伸手,雷某纵不说出,他们三位
难道是死人么,这个不说,贤弟,雷某有个斗胆要求,我们既情如莫逆,推心置
腹,何不义结金兰,认我这大哥哥好否?」

  谢云岳大笑道:「雷兄纵然不说,小弟也有此想。」于是唤过店伙,置一份
香烛,歃血为盟,兄弟相称。当晚两人大醉而归。

  次日,天还未明夏侯鑫等四人就乘骑往梅岭而去。谢云岳俟四人走后,单人
上路,出了城门,大的仍然一片黑暗,四野蛙鸣溢耳,路无行人,当即放胆施展
轻功身法,放足狂奔,远远跟随四骑而行。

  差个多到达梅岭山脚,天色始是鱼肚白,谢云岳远远见雷啸天等舍骑登岭,
即改用「凌空虚渡」身法,从侧面直赴岭上,那「凌空虚渡」身法实是惊人,只
要借足一枝片叶,一飘就是七八丈远,这一施展,何异于凌空御风,武林绝学,
的是罕见。

  此岭虽称梅岭,并不产梅,遍山漫岭均是修竹,碧绿青翠,迎风摇曳,一片
竹涛起自天籁,使人神气自清,谢云岳先他们而到岭颠,岭巅有二三十丈方圆一
块草地,他四下游望,见不远处有一块巨大黑色岩石,藏身最妙,当即在石后隐
身。

  不一会儿,由下而上飞起三条身影,落在草地上。谢云岳心知这三人就是,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与澜沧双煞。

  弘一禅师身长七尺,着一袭紫色僧袍,五官尚称端正,只是两目凶芒游离不
定,一望而知是心性无常人物,颔下长须飘拂,背上插着一柄精钢禅杖,晶亮夺
目。

  澜沧双煞同着玄色劲装,一人长像丑恶无比,瘦削马脸,满布青筋,三角小
眼,酒糟鼻,配着厚唇大嘴,身后插定一对外门兵刃判官笔,身掌特大,比常人
大出一倍。

  谢云岳心想:「此人想必就是大力鬼王朱百沛。」

  催命郎君一张险森森的脸,吊客眉,一双鱼眼露出惨绿凶芒,鹰钩鼻,嘴皮
微掀露出两只獠牙,看其长相,不言而知是一阴狡狠毒魔头,背上斜插着三尖二
郎刃。

  弘一禅师落地后,用目一扫周围,微笑道:「这里风水极好,夏侯老儿葬身
在此,太便宜他了。」

  话犹未落,只听一声「未必」,四条身影,随同数声「哈哈」大笑,先后飘
落。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夏侯鑫同来三人,认出是江湖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乾坤手
雷啸天,及衡山派首徒两仪剑客徐东平,还有一矮小干枯老头,虽然不识,想也
是武林高手,自己这边虽有双煞,末必不能对付,但胜负却很难说,不禁微微色
变。

  夏侯鑫一捋颔下长须,含笑道:「老朽夏侯鑫,应约而来,但不知大师何事
见召?」

  弘一禅师闻言,长眉轩动,勃然冷笑道:「夏侯施主,你这是明知故问,年
前,小徒悟明纵有冒犯之处,也不应率尔下此毒手,还有昨日老纳命艾化下书投
帖,以礼求见,怎么也被废除一身武功,你这不是欺人太甚,还有何话说?」

  夏侯鑫一听,心头猛怔,「昨日是谢云岳将拜帖当面交我,并未说何人来此
递与他,听弘一说话,莫非是谢先生当真身怀绝学么?」

  当下尚未想好答词,雷啸天一声长笑接口道:「弘一,话可说得好轻松,悟
明恃你之名,横行湘东,恶迹久著,慢说是有冒犯夏侯兄之处,纵无冒犯,遇上
我辈,也难逃活命,艾化投书,出言无状,被雷某好友处置,留下活命,已属万
幸,你还穷吼什么。」

  弘一只气得满面发青,正待还言,澜沧双煞催命郎君龚寿忽冷笑道:「今日
之事,是非曲直,非善言可了,不如交手印证,胜者为是,愚兄弟二人,千里东
来,既为慕名见识中原高人,此时此地,效那卖弄口舌轻狂之徒则甚。」

  雷啸天怒哼一声道:「谁是轻狂之徒,你们是什么东西,我雷某眼中还没有
你们这一号人物。」

  催命郎君龚寿听了,本来难看的一张阴森森的怪脸,更形丑恶,两目泛出惨
绿凶芒,一言未发霍地拔出三尖二郎刃,抖腕出招,闪雷般直取雷啸天胛骨处。

  雷啸天本来剑掌号称双绝,因平时极少用剑,所以从掌上取得乾坤手名号,
这时见催命郎君兵刃拔出,为怕众人说他卖狂,反手一执,剑已出鞘,他知道龚
寿这一手是虚招,也不闪避,看看刃光刚刚到了左肩胛、才猛一撤步,沉腕反剑
就削龚寿右腕,这一招是泰岑镇山剑法,九宫八卦剑中的绝招转阴为阳,剑带青
光,凌厉无比。

  催命郎君这双煞名称,也非幸致,招一走空,便知对手并非易与,今日遇上
了棘手劲敌,二郎刃顺势突往上撩,避过剑招,左掌又猛递到,五指骈戟,横劈
雷啸天左胸,奇疾如风。雷啸天随地一声轻啸,晃肩让开,手中剑兀自不停,由
右至左「玉带团腰」,扫切龚寿腰部,这一招端的精绝,并未撤剑,招中变招,
只见一抹光环,如电卷到。

  催命郎君龚寿并未料及雷啸天变招如此轻捷,忙缩腰吸腹,他虽快,剑势比
他更快,但只听一声轻微「嘶」声,龚寿上衣摆襟被剑削去二寸宽一幅。

  催命郎君一瞧,气得丑脸白中带青色,一声凄厉刺耳的枭叫,三尖二郎刃一
抡,抢占先机,霍,霍,霍,三招急攻,分取雷啸天「天府」、「章门」、「气
海」三处重穴。这催命郎君二郎刃招法,是他费了穷年经月参化出来一套怪招,
手法诡机,专朝意想不到的部位进招。

  雷啸天见他抢攻三招,手方怪异,自己难以招架,被他逼退了三步,心头火
气,长剑一掠,施展二十八式「九宫八卦」剑法中绝招,连环演出,足下暗踩九
宫八卦方位,招招奇怪猛准,袭取龚寿要害。两人过招,将近二三十照面,但见
两人周遭,满是刀光剑影,排山倒海,隐闻雷之声。

  此际,乾坤手雷啸天已是不耐,龚寿一招「二郎降妖」,向雷啸天右臂,电
旋风飘,疾取而至,岂料雷啸天突走险招,不退反进,长剑「金丝缠腕」,猛削
龚寿右腕脉门,则身又欺进一步,左手平伸,疾点龚寿「腹结穴」。

  这一剑一掌端的妙极,高手过招,稍沾即退,哪有他这般全身欺进的,大力
鬼王朱百沛在旁见了,不禁惊叫起来,准知义弟要糟,点身飞进场中,却已迟了
一步。龚寿见雷啸天欺身走险,大出意外,对手这一走险欺身,自己门户大开,
避无可避,当被点中,一阵腹剧疼难提,便自仆倒地上。

  大力克王如风的飞进,俯身将龚寿捞在手中,察看伤势,但见龚寿额角淌汗
双眉紧蹙,满脸痛苦之容,就知伤得不轻,怒视雷啸天又狞笑道:「阁下下手如
此阴损,朱某不令你磔首分尸,澜沧双煞的名儿就此永埋海底。」

  乾坤手雷啸天微笑道:「澜沧双煞这名号,我雷某早就说过没听见过,你再
狂吼,也不怕被人耻笑么。」

  那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催命郎君已伤在雷啸天手底,不禁心胆皆战,即或
自己赢了夏侯鑫,其余三人无一好惹,料知今天准讨不了好去,暗中思索一个万
全之策。

  大力鬼丁朱自沛听雷啸天出言刻薄,面上青筋顿时冒起,虬蜓百结,盘在瘦
削马脸上,更虽丑陋狞恶,不住地嘿嚣阴笑,把抱在怀中的龚寿放在地下,挫腰
反手,一对判官笔执在手中,冷冷说道:「阁下既不把朱某放在眼中,就在手下
分个高低,判判强弱罢。」

  雷啸天才吐出一个好字,矮伽篮崔戬已自抢出,说道:「雷老弟,既然胜过
一场,不妨让老头子煞煞手痒。」

  雷啸天前一场胜的好险,心知大力鬼王手底比他那义弟高出很多,必然对付
不了,不如见好即收,当下含笑缓缓退出场外。

  大力鬼工朱百沛见矮伽篮崔戬空手进场,猛喝道:「老儿何人,为何不取出
兵刃来,见个高低。」

  矮伽篮崔戬嗤的冷笑一声:「老头子姓崔名戬,十年来从未动过兵刃,我就
空掌对你双笔吧。」

  大力鬼王朱百沛放声狂笑道:「我就不信你这老鬼掌上比我高明。」

  说时判官一笔一收插在背上,双掌翻天待敌,又说:「我们以掌对掌,若三
十招以内不胜你,朱某反身就走。」

  矮伽篮崔戬道了一声「满好」,掌已飞快递出,一出手就是两招快攻。

  大力鬼王已自蓄气凝神,见崔戬两招同出,双掌亦自平推疾接,这大力鬼王
对这掌上功夫,确有造诣,这一招已蕴了十成真力,猛接之下,崔戬被撞退三四
步。

  那矮伽篮崔戬,被称为泰山一奇,蛇形穿式掌,堪称东南独步,不作第二人
想,平素又甚自负,此时一招即被受挫,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又自欺身抢进,
双掌灵蛇般疾取对方各要穴,挟带丝丝劲风袭到。

  朱百沛自己十成掌力,只震退对方三、四步,丝毫无伤,又自抢攻,不免惊
心,也不敢大意,将他那「三盘阴阳掌」尽量施为。他那「三盘阴阳掌」,暗含
阴阳相克手法,每出手就是三招,分取对方上中下三个部位,又手法诡异,双掌
一先一后而出,阴阳颠倒,不知何掌先何掌后,端是奇妙。

  转眼间,两人已对拆了数十招,兀自胜负难解,满场风势呼呼。两仪剑客徐
东平立在圈外,见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双鬼目,注定场中,面色阴晴不定,即走
在他身边,含笑说道:「弘一大师,今晨之约,本是你所发起,站在这里闲着难
过不如我们俩下场印证印证吧。」

  弘一见两仪剑客向自己挑战心想:「难道我怕了你衡山派不成?」面上带笑
说:「徐施主既欲见教,老衲也不推辞,不过我们俩无仇怨,点到为止如何?」

  两仪剑客徐东平笑说:「徐某久仰大师八十一式风雷杖法精妙绝伦,斗胆讨
教,别无他意。」

  弘一禅师知道衡山派高手甚多,不欲结怨,故先说出这番话来,见徐东平说
话并无十分敌意,即笑说一声好,于是两人一杖一剑动起手来。

  雷啸天负手立在场外,隐隐含笑,目光落在谢云岳藏身之处。却说大力鬼王
朱百沛久未取胜,已是心焦,又急着义弟伤势,突然施出「三环套月」绝招,右
手扣拿崔戬左腕,左手换点「幽门」、「阴廉」二穴。大力鬼王这一变招,矮伽
篮认为有机可乘,心中大喜。

  本来两人所施掌法,各具其长,崔戬以灵活轻捷见胜,朱百沛以刚猛诡异专
擅,拚斗良久,崔戬一招都未递进,那大力克王近县周围宛似一堵钢墙,被其弹
回,可见大力鬼王三盘阴阳掌甚具威力。

  三盘阴阳字是白骨教三盘魔经内一种掌法,大力鬼王原系白骨教出身,幸白
骨教三盘魔经本门规律只传掌门弟子,不然,大力鬼王更为嚣狂。

  矮伽篮崔戬昔年无意间在泰山落日峰后,一个被藤蔓这没之阴暗潮湿山洞中
石壁上,发现了这部「灵蛇穿式掌」法图刻,只可惜残缺不全,大半被先发现之
人毁去,不过留存的虽精华尽失,却也威力甚大,画刻上说,着灵蛇掌以玄门罡
气发出,则十丈以内,掌力所及,可致人于死。

  崔戬幼年投师时,也曾习过玄门罡气,怎奈其师自己也只二三成功力,传给
他也寥寥无几了,现今武林中身怀精湛玄门罡气的高手,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
数。

  当时,崔戬就照图式演习,但练了许久,尚是不能融会贯通,那是残缺不全
的关系,崔默费了一年功夫,凭自意加添招式衔接,就这样凭这小半套灵蛇掌法
仗以成名。这次遇上大力鬼王,才知所学尚嫌功力不够,以自意所添招式漏洞太
多,每被对方乘隙点中,若非自己变招奇快,险被所伤。

  崔戬一见朱百沛变招,自己双掌变打为拿,分扣朱百沛双腕,两下里出手都
是电光石火般,那朱百沛一声长笑,「三环套月」急撤,右掌一变「玄鸟划沙」
双足一点,人已拔起,凌空一翻,人已落在崔试身后,大喝一声:「崔老儿,你
上当了。」在掌疾吐,向崔戬后胸按到。

  矮伽篮一招打空,闻声警觉时,劲风已自身后袭到,百忙中无可躲避,急将
身躯扑下用燕青十八滚身法翻出掌风以外。大力鬼王朱百沛也不追击,腾身落在
龚寿卧处,单手一掠捞在手中,冷笑道:「好朋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双肩略晃,人已窜在竹林中,也不招呼弘一禅师,竟自走去。

  矮伽篮崔戬虽未输招,也算落了败着,一张瘦小枯脸气得泛白。

  两仪剑客徐东平与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味游斗,见双煞已自去了,徐东平即
纵出圈外,笑说:「大师,依在下劝告,不如乘此收手,再说夏侯镖头事前不知
悟明乃大师门下,不然,一定会保全大师颜面。」说时,一双晶莹眼珠,注定弘
一大师面上。

  弘一禅师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去,再者孤掌难鸣,不如且忍下这口怨气,日后
卷土重来,若不把夏侯鑫寸磔分尸,难泄我心头之恨,于是向夏侯鑫道:「夏侯
施主,今日之事我们尚没分个高下,冲在徐施主面上,暂且勾消,日后再见。」
说罢又向两仪剑客徐东平双手合十微笑道:「容再相见。」

  一抖僧袖,身形已凌空拔起,往竹林丛中跃去,身在空中正待落下,忽听岭
下竹林中,一声凄厉惨号,众人闻声大惊,不由而同地循声窜去。弘一亦又自翻
起,随在众人身后跟到。

  雷啸天等五人赶至发声之处,只见茂林中一块凸出鸟石边,躺着澜沧双煞两
具尸体,那龚寿瞑目长逝,安详得很,一点均未显出惊惧之容,大力鬼王朱白沛
双目凸出,口微张,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胸脯上被人重手法插了五指,五个圆洞
依旧咕咕冒出红血来,死状极惨。

  忽听崔戬惊叫一声,「那是什么?」

  原来鸟石上用竹枝书了数行字迹,刻书甚深,似鸟石上绘上花纹。

  众人凝目而视,石上写的大意是谓:「澜沧双然近年来所行所为,均系暴戾
恣仇,罪恶擢发难数,余二次出山,代天行诛。弘一和尚原佛门中人,不应轻信
人言妄动无名,引起仇杀,以其平日恶名,实可诛戮,念在此时此地,尚无过份
罪行,才予放去,但不准此后再向夏侯意寻仇,否则,川南大悲寺必化成瓦砾废
墟。下款追魂判谢文留字。」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见留字,面色大变,抖袖窜入竹丛中而没。

  乾坤手雷啸天心知此事必是拜弟谢云岳所为,暗中钦佩此着实是高明,时刻
更得真准,待弘一贼秃将去之时,才行诛杀大力鬼王,发出惨号,引弘一赶来此
地,借他之口,说出追魂判未死,掀起武林中惊忧纷乱,拜弟的是人中俊杰,自
愧不如。当下乾坤手雷啸天对夏侯鑫笑道:「老侯儿,今后你可高枕无忧咧,有
追魂判为撑腰,镖局也无须关门,一句话,照常营业。」

  多臂神猿夏侯鑫微微叹一口气,说道:「今日不是雷老弟走险取胜,来个先
声夺人,将弘一贼秃镇住,不然弘一的阴风透骨掌,不致于不露出来,雷老弟说
的倒是实在话,有追魂判谢文出面,事情好办得多了,否则,要令双煞与弘一从
此罢手,实无可能,不过追魂判十数年前,盛传命绝武功山中,难道是传闻失实
么?」

  雷啸天笑道:「谁说追魂判已死,当年传说时,我就不信,有非常之人定有
非常之事,此人一出,往后武林中有得好戏瞧咧。」

  两仪剑客徐东平神情忧郁地说道:「不错,今后衡山派也要卷入这是非漩涡
中了,当年暗袭追魂判时敝派并未参与,但出事地点落在湘境中,追魂判为人刚
愎自用,他一起疑心。敝派就百口莫赎了。」

  雷瞒天笑笑不言,矮伽篮自受挫后一言不发,此时才说:「有什么事,回镖
局再谈吧。」四人下山后,登骑绝尘驰去。

  回得镖局后,雷啸天第一件事就去找谢云岳,走进书房,谢云岳正在濡墨挥
毫,替李大明写一幅中堂,见雷啸天入来,搁笔起身笑说道:「大哥,你今天辛
苦了。」

  乾坤手雷啸天眨眨眼道:「贤弟,别在大哥面前装佯了,今日之事,显得有
过人的机智,贤弟,你做得太妙了,你大哥数十年闯江湖也算机智过人,莫是折
在你手中。拜服佩服,以后你只要依为兄一石数鸟之计,哪怕武林各门派不掀起
血风腥雨,只是为兄明日还有事去燕云,你还是伴我去,或暂留在此?」

  谢云岳摇摇头说:「不行,明日随你走使人疑心,不如大哥先走,半月后小
弟借词告假,小弟也好乘机沿途一游景物,大哥你只说在何地见面,端午前一日
小弟必然赶到。」

  雷啸天颔首道:「这样也好,端午前一日咱们在芦沟桥见面,不见不散。」
两兄弟说妥,雷啸天也就出房去了。

  谢云岳写完中堂后,看看日色已是晌午时分,于是立起身来踱向前厅与众人
见面。大厅中聚集了很多人,议论纷纷,省城八大镖局总镖头及所属镖师均风闻
今晨之事都未了,济济一堂。谢云岳一一招呼为礼,众人言论央心,均集中于追
魂判谢文重入江湖情,将近一个时辰,兴尽而辞一批一批被送出去了,大厅中又
恢复平静,下人摆上一桌精致酒宴。

  宴席上两仪剑客徐东平忽对谢云岳笑道:「谢先生,明人不讲假话,我知今
晨之事,你必然目睹,奇怪你为何深藏不露。」

  谢云岳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知诸位这几日来瞧出谢云岳身怀武学,至于为
什么不露,一来自有难言苦衷,再所学浅薄,不如诸位甚远,还是藏拙的为妙,
今晨之事,不但诸位交手情形,我瞧得一明二白,而且追魂判谢文诛戳大力鬼王
时,也曾目睹,惜存身较远,无法听清其对朱百沛之问话。」

  继又将追魂判谢文身材穿着相貌说了,当然这个是鬼话,生身父亲哪有说不
对的,座上诸人除雷啸天外均相信是实,乾坤手雷啸天也故意做作,惊讶不至。

  矮伽篮崔戬,瞪着一对小眼道:「谢老弟,你既身怀武学,究竟出身何门何
派?」

  谢云岳摇摇头道:「小弟没有门派。」

  矮伽篮崔戬皱了皱眉道:「武学那有无宗派的,老弟你不说,岂不是瞧不起
我这老哥哥。」

  谢云岳笑道:「事实上是没有宗派的,崔老前辈既如此说,就称做无极派好
了。」

  崔戬「哈」的一声叫道:「无极派,我老头子活了六十五岁,也没听见叫做
这一派的,不管怎样,吃饭后你得露一手出来看看。」

  谢云岳坚持不允,摇摇头道:「小弟一身野狐禅,有什么好露,与其见笑方
家,不如少献丑为是,不过小弟半月后,想向夏侯老镖头告假北上探访亲戚,十
一月当可返此,在此半月时间,小弟想将所学一得之愚转授给夏侯老镖头令郎令
媛,不知可否?」

  夏侯鑫一脸惊喜之容:「这个是求之不得,哪有推辞之理。」

  随又唤出两小,两小听说谢先生竟然会武,四只灵活小眼不住地瞧在谢云岳
的脸上,继又听谢老师在此半月内把武学传给他们,不禁喜形于色。

  谢文岳离开镖局,这日在一名「四山春」饭庄停留,无意听到两个汉子言谈
中谈及乾坤手雷啸天,当下凝神静听,知道了这两个汉子一个姓吴,一个叫麻鹞
子游三和,而且他们还谈到了一位姑娘。谢文岳叫过酒菜,一边享用,一边倾听
两个汉子谈话。

  「那娘们由我庄前经过,我那拜弟神镖手金云见她长得标致,不免风言风语
了几句,那娘们当时怒叱了金云一顿,金老弟不但不生气反而欺身动手动脚。谁
知那娘们身怀武学,把金云踢翻地下,折辱了一个够,临行之际,进庄把我留存
的一面金燕旗令取去,声言要找她可至金华三英镖局,当时我并未在场,不然还
能令她这么轻易离去。」

  「但金燕令旗是帮中信物,一旦失去,帮主降罪下来,十分难当,游某也是
为了有此顾忌,所以派了徐老三前去金华,以礼求见,请他交出那娘们出来,金
华三杰倒是说话客气,只是乾坤手雷啸天一味横蛮拒绝,说除非那神镖手金云登
门谢罪,不然不把令旗交还。」

  「游某气在心里,只是未筹出善策。昨天帮中有人从金华回来,风闻雷啸天
已离开金华北上了,所以今日又请徐老三去金华,只求令旗交还,其余不问。」

  「你想那娘们说什么,嘿!你不是来过吗,前次怎样和你说的,叫那个姓金
的来金华磕头赔罪,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看你家姑娘不起,要令旗没恁地容易,
姓金的不来。你来十次也是白费。你们想想如不是令旗事关身家财产,我麻鹞子
还吃这一套,叫我气不气。」

  姓吴的接着说道:「这样说,那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金
老二已折在她手中,还要怎的,依我说,大哥你也太示弱了,不如去和帮主说,
那娘们上门寻衅,将金燕令旗窃去,这不成了么?」

  麻鹞子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个我早想过了,不管怎样,遗失旗令之罪,
就如触犯三大帮规一样,你想我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姓吴的哦了一声,沉吟一阵,笑道:「不如这样吧,这几天帮中来了两个高
手宾客,一个是邛崃派高手丧门剑客灵飞,另外是陇西一霸七阴手郝天苍,想这
两人,都是武林道上顶尖儿的人物,我们从旁怂恿他们出面,本来金华三杰是少
林门下,少林与邛崃两派多年来积不相容,只差反脸就是了,现在我们只要挑动
一下门户之见,还怕他们不上圈套?」

  麻鹞子游三和道:「唔,有他俩出面,那就好办了,乾坤手雷啸天在不在金
华都无所谓,吴老弟,果然好计,就照你的话行事吧。」这时他们席上酒菜都上
齐了,也不再说话,忙于推杯换盏痛饮起来。

  谢云岳听得拜兄雷啸天北上了,不禁忽然若有所失,又听得他们要搬动是非
挑起两派门户之争,心想这倒好了,省得自己多费一些手脚,立起身来,唤过店
伙算了酒菜钱,离开四山春饭庄,走进迎安客栈。店小二笑嘻嘻地迎进卧房,泡
上一壶好茶,问道:「相公,还有什么事没有?」

  谢云岳笑道:「店家,那麻鹞子游三和是一个怎么的人物?」

  店小二听了,不禁面有惊容,答道:「相公,瞧你是外路人,怎会知道游大
爷的名号?」

  谢云岳见他面现恐惧,个禁莞尔,说道:「店家别怕,我不过方才在四山春
饭庄见他自称名号,想是有来头之人,故问问你而已。」

  店小二神色才定,先前谢云岳这一叫门,他以为是寻麻鹞子晦气来的,继觉
这少年分明是一读书人,怎么会与这种凶徒寻事生非,这笑答道:「小的还以为
相公要找游大爷有什么事,既然如此小的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游大爷是浙
西五燕帮坐驻江山的舵主,手下徒众甚是多,专门欺压良善,讹诈商旅,就是我
们这迎安客栈,每月也要缴纳十两规费咧。」

  谢云岳一听,剑眉双竖,目中射出两股威芒,店小二瞧了机伶伶直打寒战,
暗忖:「这相公眼中好重的杀气。」

  谢云岳见他又现惊容,面上再呈微笑问道:「五燕帮这名称我还没听说过,
不知什么人是五燕帮帮主,想必是极厉害的了。」

  店小二不禁笑了出来,说道:「不是小的胆大放肆说,这江湖上的事不是相
公听人说能知道的,连小的也是搞不清楚,只知帮主叫做金鹰八剑罗文溪,平时
住在青湖山庄,不但小的未见过,听说连帮中许多人均未曾一见。」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青湖,莫非那地方是一片湖荡,风景优美得很?」

  店小二失声笑道:「相公你莫弄错了,出城往南走差不多约二十里地,叫做
青湖,是一个数百来户的乡村,那青湖山庄就离青湖村上不远傍山处。」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不是你说,我还认做青湖与杭州西湖一般,是个好玩
的去处。」两人又搭讪了几句,店小二方才告辞出房。

  谢云岳等敲了三鼓后,换上一副黑色长衫,开了窗户,二臂一抖跃上屋顶,
直奔南城外。

  青湖距江山仅只二十以地,谢云岳施展绝顶轻功,并无多少时间便已到了青
湖山庄,他隐藏身形,观察四周有无暗卡,他虽然是初出道江湖,山知道这类帮
会主舵所在一定是怕外人侵入,防守严密,停留片刻,见无异状,一晃身拔纵在
庄墙上,接着双足一点窜在庄中园内一株大树枝头。

  陡闻园中假山后有人沉声道:「谁?」

  谢云岳大吃一惊,将身傍在巨枝上屏息不动,半响另一人开口道:「老胡,
你见鬼了不成。」

  那人呼了一声,似是不服道:「我看到一条黑影直上树梢,怎么见鬼了。」

  另一人道:「那是夜鸟归树,你别大惊小怪了,这么晚,还有什么人敢来青
湖山庄捋虎须,我看你有点神智不清吧。」

  谢云岳存身树上,尽力四下一望,嘿,这山庄地势真广庄中亭树遍布,林木
森森,黑压压的一片,靠山处才是房舍,楼阁连横,在树荫丛中射露出十数条灯
光来。谢云岳知那假山后设有暗卡二人,两名匪徒尚在低声辩论,暗骂一声:呆
瓜。

  他存身这棵树是棵苦栋树,枝头密密累累结了无数苦栋子,顺手摘了两三颗
捏在手中,看准了假山落足之处,飞身往假山顶端一落足,故意带起一些轻微沙
沙声,两名匪徒一探首,正待大声喝问什么人,蓦见面前一花,身上各着了一下
重的,头目一阵晕眩,仆倒地下,人事不知。

  谢云岳二颗苦栋子,打中两名匪徒晕眩穴后,二次长身又往后面接房窜去,
捷如狸奴,几个起落就踏上屋顶,接着一矮身、两足钩在屋檐板上,双手执定屋
檐下椽木,陡看之下,似一个乙字,身形才一贴紧便听得窗内有人说话。

  「诸真人,看样子,这追魂判谢文没死总是真的,否则澜沧双煞等那高的身
手,听说没交手就白白死去,换在别人怎么办得了,我五燕帮以往与他,无仇无
怨,就是我罗文溪也没与他结下什么梁子,尚可有恃无怨,不过你咧,可要当心
一点。」

  「当年你与巫城三霸在巴东暗下毒手,结果把追魂判同伴毒死,那追魂判幸
未被害。三霸却二死一伤,你也知机溜掉,追魂判恨你入骨,如今二次出世,手
底更是厉害,罗某还是劝你回桐柏山检束一点为妙。」

  接着有一人回答道:「罗帮主,你的好意我知道,诸某十五年深山苦炼,自
信不比追魂判弱过哪里去,纵然遇上也可全身而退,追魂判二次出世还是传说,
又没人亲眼目睹。」说着发出数声粗犷狂笑。

  谢云岳一听罗文溪说出追魂判的名号,心中一动,暗想:「这江湖上消息真
传布得好快。」他没想到此事已发生半个多月了,还说好快,真快的三天两晚就
够传遍了大江南北。

  谢云岳用食指醮湿口沫,点破窗纸,单眼往内窥看,只见有二人端坐在紫檀
木凉床上,由他俩人口中已分辨出谁是罗文溪,谁是诸真人,那罗文溪长像十分
魁梧,诸真人头顶吕梁冠,瘦长脸,双目凹进,鹰钩鼻,嘴上漫着经尺胡须,说
话时,一脸诡笑。

  谢云岳听得诸真人当年与巫城三霸暗害其父,不禁咬牙,忽灵机一动,心想
我何不重施故技,把姓诸的老道除掉,借五燕帮之口,风声愈加传大,对我未来
复仇之事,更为有利,想定后即把手上仅存的一颗苦栎子往窗内打进,跟着双足
往屋檐板一点,人已翻平,两臂一穿,身形像殒星般下落,将近地面时,身子一
翻,即轻飘飘地闪在树后。

  屋内灯光利时暗灭,「啪」的一声,两条黑影震开窗户穿出,落地后,金鹰
八剑罗文溪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在这五燕帮青湖山庄惹事?」

  忽然离罗文溪身后五丈开外有人落地声,罗文溪一个旋风步翻向后面,举目
四顾,见一点可疑的迹象均无,正自一怔,一身凄厉惨号声,起自身后,不禁大
惊,后又翻身窜回原处,只见诸真人仆卧在血泊中,胸后五个窟窿洞穿,似传说
中澜沧双煞大力鬼王死状一模一样,把一个五燕帮主金鹰八剑罗文溪看得内心战
颤,这时庄中暗卡及屋内匪众齐都纷纷而出,见此情形俱是目瞪口呆。

  罗文溪长叹一声,吩咐手下抬去收殓,帮中有人提议派人追踪的,也都被他
拦阻不追。说道:「这是追魂判谢大侠做的,他与我等又无仇无怨,追他怎的,
我们只有通知诸道长门下,报仇不报仇,随在他们,不过出事地点落在青湖山庄
内,我等也要被江湖中编排不是了。」

  罗文溪存了一份私心,恐怕连魂判尚隐在近处。惹翻了他,今晚五燕帮就落
得个烟消瓦解,只有强忍一口气,虽然是谢文在这青湖山庄五燕帮主坛,任来任
去,传闻开来有点不好听,但追魂判登门不拜山,而致人于死,也有不合江湖道
义处,将来见面时,自己这面总较有理,说话也义正辞严些,殊不料引起桐柏山
弟子不满,恨金鹰八剑罗义溪不顾江湖道义,罗文溪差点丧生在桐柏五毒刀下,
这是后话不提。

  原来谢云岳见金鹰八剑罗文溪及诸老道双双跃出窗外,心计已定,俯腰拾起
一块细石,轻轻一托,作弧线抛在罗文溪身后四五丈处,等罗文溪翻身向后窜时
即疾翻在诸老道身前。

  可怜诸老道亦听见落石声,身形一旋,拟随着罗文溪同时扑去,即被谢云岳
欺在身后,虽觉劲风袭着后胸,已转身不及,谢云岳用五指钢指,用上金刚禅指
法,插在后胸,只觉彻骨奇疼,惨叫一声,竟自仆地死去,谢云岳得手后,即从
来处飘逝无踪。

  谢云岳回至客栈,夭已交四鼓,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在青湖山庄所做的事,得
意之至,又想起从前零星往事,不禁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阳光已照射在床上,谢云岳赶忙起身来,盥洗后,
又去四山春饭庄用了早点,然后回店算了店钱,登骑往金华而去。

  从江山到金华三百来里路,均是宽阔砂石官道,来往的行旅不绝如缕,驿马
骡马坠铃丁丁,清脆悦耳,此时正当暮春三月,夹道杨柳桃花互映,嫩绿嫣红,
笑靥迎人,正如程颐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春景真个宜人,谢云岳缓辔而行,跟在一伙回程镖车后面,因为镖车空着回
程。镖师及趟子手镖伙都怀着轻松心情,七舌八嘴,有三没四的磕着牙。

  忽听一个镖师说道:「老赵,今晨往对山起程之时,得来一项惊人消息,昨
晚五燕帮总舵青湖山庄被闹了一个天翻地覆,据说桐柏山纯阳观主五毒真人诸玄
通被三十年前威震关洛的追魂判谢文谢大侠除去,最可笑的没有人发觉追魂判怎
样来怎样去的,为此事罗文溪大为惊怯,这两年来五燕帮太过猖狂了,为何追魂
判不连他一齐除掉,真是令人不解。」

  那姓赵的镖师回答:「可不是,这消息今早我也耳闻,追魂判谢大侠行事自
有他的用意,非我们所可料想,不过曾听总镖头说谢大侠昔年在武功山中为仇家
所害,怎么如今再度出现,此事十分奇怪,我们回镖局后,问问总缥头看他怎么
说。」

  谢云岳听说昨晚诛杀之人就是桐柏山五毒真人诸玄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在弥勒峰曾听其父说起,五毒真人淫毒无比,阴手杀人无算,又纵容门下为恶,
江湖侧目,如今除掉,为江湖上除一大害,大快人心,虽觉出手似嫌有欠光明,
但心切为父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听那姓赵的镖师说起,回镖局后问他们总镖头看,心想:「这家镖局莫非
是金华三英镖局么?」

  逐将眼瞧在镖身上旗号,车栏主柱上插定一面三角形杏黄小旗,红丝线织着
一颗鲜明来红的祝字,字边分织一狮一鹰图像,随风摇曳,分外美观精致,心知
所料错了,抬头一望天色,已近未正,暗道何不赶至金华府,早点休息也好。于
是放快马势,扬骑急奔而去。

  傍晚时分,已自赶到金华,其地为通都大邑,市面繁荣,盛产火腿,与云南
宣威火腿著名中国,进得城来,但见人群如潮,此来彼往,川流不息。

  谢云岳缓骑而行,在那府前街一家广茂客栈下马,店伙引准在四合院一间上
房,稍事盥洗,唤来伙计问道:「店伙,三英镖局在哪条街上?」

  那伙计咧嘴一笑,道:「公子爷,这三英镖局就在这儿不远,一出店门往右
拐弯孔庙对过就是,公子爷莫非要找人是不?」

  谢云岳点点头,于是要来一张红纸,提笔写了拜帖,缀在怀中,走出店中,
缓步而行,不到半盏茶时候,即已来往三英镖局门首,八字门墙上,安了一块金
字横匾,「三英镖局」斗大四字,笔力雄浑,颜筋柳骨,龙飞凤舞,想是名家手
笔。

  门口伙镖三三两两蹲在石阶上正在谈笑,谢云岳走前一步,迎着一个五十余
岁相貌忠厚的镖伙,微笑拱手道:「烦劳通禀总镖头,说是江西南昌府振泰镖局
谢云岳求见。」说着取出拜帖递过。

  那镖伙慌得立起身来,接过拜帖,连说:「请稍等候,我这就去。」三步并
作两步进内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局内转出三人,为首一人颀长身材,面如秋月,三绺长须,虎目
海口,见面就执著谢云岳双手,哈哈大笑道:「谢老弟,日前听得雷啸天兄说起
老弟,文才武学,不同凡俗,愚兄弟三人钦仰不止,难得老弟看得起愚兄弟,竟
而相顾,蓬筚生辉。」说着接进内面落坐。

  原来三英镖局是三兄弟主持,同为少林俗家弟子,老大金翅神鹰冯伯雄,老
二扑天雕冯仲杰,老三冯叔俊外号摩云鹏,三人武学尽得少林外家所传,三英镖
局创业不出一年,便被他们创出万儿来,直到如今十二三个年头了,真可说是一
帆风顺。冯伯雄笑问道:「谢老弟,听雷兄说澜沧双煞被追魂判谢大侠除掉,老
弟亲眼目睹,可是真的么?」

  谢云岳俊面一红,答道:「那日,小弟为偷看热闹,藏身石后;目睹谢大侠
用金刚指法杀死双煞,当时还未知何人,事后见留下字迹才知。」

  冯伯雄双目凝视谢云岳道:「适才闻报,追魂判谢文又来浙省了,昨晚在江
山青湖山庄除掉桐柏山五毒真人诸玄通,此人武学端的登峰造极,行事又干脆爽
快,真个名下无虚,少有见到,老弟可也有个耳闻么?」

  谢云岳笑道:「小弟也是刚从路上听得一镖行中人谈起,我看此人一出,武
林中定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不可。」

  老三冯叔俊接口答道:「谁说不是。」

  这时,下人已摆好一桌酒席,冯氏三英请他上坐,谢云岳谦让不止,连说:
「冯大哥德齿俱尊,小弟何敢僭越。」执意不从,冯氏三英见他如此只得罢了。

  这时从屏风后转出一位明媚皓齿,织秀身材的姑娘来,冯仲杰一见,忙道:
「兰姑娘,你来得正好,我给你引见这位人中龙凤谢少侠。」

  「兰姑娘。」谢云岳爽朗地一笑。兰姑娘未打招呼就往座位上坐下。

  谢云岳含笑答礼后,只觉这位兰姑娘确是明媚娇艳,但似男子气太重了,在
席上听三英说起,才知道这姑娘姓倪名婉兰,外号罗刹玉女,是冯叔俊姨妹,心
中暗忖道:「这姑娘外号罗刹玉女,行事想必毒辣得很。」

  席间,兰姑娘问冯叔俊道:「姐丈,今天麻鹞子游三和与姓金的小子来过没
有?」

  冯叔俊大笑道:「兰姑娘,昨晚五燕帮被追魂判谢大侠这么一闹,已是心胆
皆寒,哪还有这件闲情管这个金燕旗令的事咧。」

  兰姑娘小嘴一撇道:「他们不来便罢,来了管教他三步一拜,才能得回那支
金燕旗令。」

  金翅神鹰冯伯英大笑道:「兰姑娘,你这么一来,我们这家镖局,算是关门
了。」

  兰姑娘道:「哟,凭你们冯氏三英响当当名号,还怕一个小小五燕帮么。」

  冯伯英笑笑,转过话题问谢云岳道:「贤弟,你的行囊哩?」

  谢云岳道:「留在转角不远处,一家广茂客栈内。」

  冯伯英道:「贤弟,你这不是见外么,难道镖局里不好住么?」遂不管谢云
岳答应不答应,立命镖伙去客栈内搬过谢少侠行李来。谢云岳见他意诚,只得谢
了。

  谢云岳见这庭镖局只有冯氏三英及兰姑娘四人,不禁好奇问了。扑天鹏冯仲
杰笑说:「这两个月来镖局没有接着生意,其他镖师均在外安了房屋,没有事镖
局轻易不走上镖局一趟,有事时,只需派人通知一声,他们即刻会到。」

  谢云岳哦了声说:「我是少见多怪,还以为是与南昌敝东处一样,一应人等
俱都安置在镖局内。」

  冯氏三英笑笑也不答话,却见金翅神鹰冯伯雄神色间暗露不安,似是有什么
重大隐忧,谢云岳暗暗惊奇。

  兰姑娘见冯伯雄如此情状,娇笑一声道:「冯大哥,你是不是为了明天七煞
手要来此寻仇担忧么,这有什么大不了,有谢少侠在此,准可将七煞手打发。」

  这几句话是明捧暗损,原来倪姑娘是燕山神尼弟子,功力俱臻上乘,自小受
其师娇宠惯了,养成一副冷霜傲骨,从不服人脾气,出道不久,因手辣心黑,就
被人安上罗刹玉女绰号,这次来在金华探访其姐,听雷啸天把谢云岳吹捧备至,
心中就有点别扭,及至一见,见谢云岳长得翩翩不凡、暗生好感,无奈宴前谢云
岳连眼角也没瞧她一下,一赌气,冲口说出这句话来。

  冯氏三英经验老到,哪还听不出话意来,又不便阻止,暗暗直皱眉头。谢云
岳聪颖已极,她一说出来,即知其用意,却神色依然面上含笑,一招双目,露出
炯炯神光凝看兰姑娘面上,兰姑娘只觉他两道眼神令人不可逼视。

  谢云岳随即转首问冯氏三英道:「那七煞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金翅神雕冯伯雄长叹一声道:「江湖恩怨,难明是非,冯某平生与人无忤,
三月前一时大意与他门下论谈武学源流,引起争辩,气愤不过批评他门下究竟不
是武家正宗,难登大雅之堂,他门下引为奇耻大辱,搬动其师前来较量,七煞手
屈申所学传自青海高僧,身手诡异,人又介于邪正之间,一经为仇,到死方休,
十分难缠,是以冯某左右为难。」

  谢云岳微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小弟所学也非武学正宗,一身野
狐禅,七煞手虽为人怪僻,但也不致于为这小事斤斤计较吧。」

  兰姑娘冷笑一声道:「这不信,看你明日怎样打发吧。」

  谢云岳一听,心想你这不是明明与我闹别扭吗,我又没得罪你,心中甚是气
愤,沉声答道:「兰姑娘,谢某又没说过可以打发七煞手,倒是兰姑娘你,既可
以在江山,把五燕帮神镖手姓金的折辱了够,身手定然不差,明天打发七煞手回
去,在你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套在我姓谢的头上。」

  兰姑娘听了一怔,暗忖错在自己言语酸刻,人家远来是客,坐席未暖,何必
冒犯人家,自己在江山县所行所为,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无怪他正眼不瞧自己
一下,姑娘虽知自己有错,但任性惯了,一张粉脸仍然气得发青,一跺足,竟自
起身走向后院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谢云岳嘿嘿冷笑不止。

  冯伯雄见两人已闹僵,连声道歉,冯叔俊暗怪这位姨妹这么不识大体,也笑
说:「我这位姨妹,一向任性惯了,火爆脾气,不假思索就出口,冲撞了别人还
不知道,不知为她招来了多少烦恼,犹不知悛改,真为她这习气担心,谢老弟,
女人多半犯小性儿,千万不要见怪。」

  谢云岳面色慢慢转为缓和,闻言一笑,也不再说,金翅神鹰冯伯雄见他面色
转和也就放下心来,暗想:「到底是少年人脾气,话不投机,即拂袖口角,他们
都是初生之犊,傲慢非常,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闲气咧。」

  这时,气氛转为轻松,冯伯雄向谢云岳道:「谢贤弟,你就在敝镖局盘桓些
日子吧,反正离雷兄约定端午之期还早,愚兄弟还须多请教益咧。」

  谢云岳不禁哈哈笑道:「小弟此番北上,原是无事,不过想借机见识各地文
物名胜,既承相留,敢不如命,但千万不可轻信我那拜兄雷啸天所言,其实小弟
并无什么实学,如此看重,反而误事,令小弟惶悚难安了。」

  冯伯雄大笑道:「乾坤手说的话,哪错得了的……」

  突然冯仲杰一声雷吼,人如离弦之弩,从座位上直飞往屋顶,这一份轻功可
真瞧的,由大厅穿过厅门,往天井斜拔而起,宛如一头大鹰,这扑天雕的尊号恰
如其人名符其实。只听冯仰杰喝道:「好朋友,你还不与我留下。」

  来人阴恻侧带着沙哑之声道:「凭你们冯氏三兄弟,还不配把我天南四绝吴
智留下,你还是早点回去安排后事吧,免得明日措手不及。」


[ 本帖最后由 zhwh 于 2011-2-12 21:16 编辑 ]

TOP

0
           第二章 助拳展神功群邪丧胆
               当宴较绝技扬名显万

  且说金华三英镖局,冯氏三杰设宴款待谢云岳时,冯仲杰,觉察有人潜身屋
上,即飞身扑上屋顶,听得来人自道名号,不由悚然一惊。

  冯伯雄、冯叔俊、谢云岳三人亦闻声纷纷跃上屋面,冯伯雄一见来人形象,
不由微微变色,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原来是天南吴当家的驾临,冯某自思以
往未与吴当家有何过节,莫非是替人找场来了?」

  吴智狞笑一声道:「凭你还值与吴某有过节,若有,早叫你去见阎王了,岂
能活到现在,不错,吴某是为人找场来了,只为阁下出言无状,瞧不起我们这些
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吴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礼邀北上,为的是想见识见识你等自命
正派门下,艺业有何超群拔俗之处,今晚吴某偶经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
可见个真章,怒不奉陪了。」说着一拱手,转身即要离去。

  「且慢!」,一声清喝出自谢云岳口中。

  吴智转身来,见发声之人乃一年少俊美书生,不禁失声笑道:「小子,你有
何话说?」

  谢云岳沉声道:「少爷瞧不惯你这副猖狂骄态,三英镖局,岂能由你爱来就
来,说去就去,你既来了,就得留下。」

  吴智狂笑一声:「小子,你凭什么将吴某留下?」

  谢云岳双掌一摆道:「就凭这个。」冯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这位老弟
不知来人厉害。

  吴智听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阎王注定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
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别怨我吴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

  暗中真气一提,踏洪门挥掌就劈,掌劲浑厚凌厉,中宫进招根本就没把谢云
岳放在眼里。

  吴智这里狂,谢云岳更狂,眼见吴智一掌劈到,身形动都未动,右腿一翻,
一招推山填海,立掌当胸推出,「砰」的一声响处,吴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足
下屋瓦,哗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谢云岳渊峙岳峙,足下未见挪动半分。

  冯氏三英惊得呆了,最吃惊的还是吴智,刚才出掌,见对方年轻,只用上五
成掌力,心想这就够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并未料到对方有这等淳厚的掌力,吃
了哑巴亏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观对方丝毫未动,意舒神闲,睁着晶莹双
目瞧着自己,不禁羞愧难当,陡地喝一声:「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吴某一掌
看看。」

  双足一窜,人如旋风般扑上前,双臂一抖一甩,使出赖以成名的白虎掌,用
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开山」劈到,其势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惊人。

  谢云岳蓄意在今晚震惊金华,一来激于兰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创名立万,
早凝弥勒神功聚成一片无形劲气,护住全身,所以眼看吴智猛下毒手,依旧神色
自如,微微一笑。

  冯氏三英见吴智用上「白虎掌」,一齐往后移退,纵见谢云岳尚垂手而立,
井未出掌迎敌,摩云鹏冯叔俊大声急唤道:「老弟当心。」

  谢云岳还是微笑依然,吴智双掌推在离谢云岳胸前五寸处,只觉对方身外有
一片绝大无形韧劲,迎着自己掌力,轻轻一收一卸。

  化掌力于无形,继又突变一股无形掌力向外反震,吴智大惊,赶紧收势往后
撤掌,他那里快,谢云岳更快,右掌一掀一甩,吴智身形似筋云斗般被甩出二丈
外的屋脊上,响声碎瓦乱成一片。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道天南四绝是什么人物,看来也不过尔尔。」

  吴智爬起来,双掌肿痛欲折,闻言怒极,颤声发恨道:「小子,你休卖狂,
吴某一时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会,尚不知鹿死谁手,得意什么。」说罢,身形
一晃疾驰而去。

  谢云岳四人齐跃下屋顶,来在厅内,金翅神鹰冯伯雄对谢云岳双手作揖道:
「老弟,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老哥哥敢说一句,像老弟这种身手,目下武林中可
算罕见了。」

  冯叔俊心想这位谢老弟,表面上浑金补玉,其实精华内蕴,十分难得,可惜
兰姑娘与他不投缘,不然一双两好,岂非天造地设。

  谢云岳听冯伯雄赞语,不禁俊脸泛红,微笑言道:「冯大侠谬奖太甚了,你
还没有看清小弟乘机取巧么,吴老贼的话并不虚假,确是一时大意失手所致。一
上来老贼对小弟过于看轻,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将他撞出,老
贼二次进掌,被小弟先声而夺,气有点浮,足下垫劲不足,因屋瓦松脆,运动过
重即粉碎,过轻则反力不够。」

  「老贼起脚本轻,又凌空窜起,力道浮虚,小弟当时并未反击,就是等他吐
出掌劲至呈强弩之末时,再尽全力反击,侥幸取胜,不足为训,岂可称道,正如
老贼所言,明日地面过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话已说明,不是是遗笑二位高
明么。」

  扑天雕冯仲杰大笑道:「此话虽然有理,但无论如何,贤弟总是自谦了。」

  谢云岳笑了笑,这时兰姑娘又转出来了,她那时一赌气回房倒在床上,扯过
锦被蒙头便睡,等镖伙传讯至内院,仆妇再急告兰姑娘时,已是太迟了。

  兰姑娘向冯叔俊问起了经过情形,冯叔俊一一说了,并对谢云岳赞扬备至,
兰姑娘狠狠地双足一顿,道:「可惜小妹没早知道,不然,不把那老贼剁了才怪
咧。」

  冯叔俊风她正眼都不瞧谢云岳一下,犹自厚颜强嘴,不禁笑道:「兰姑娘,
你真狠,动不动就要杀人,到以后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个
大八块咧。」

  兰姑娘一听,粉面泛红,嗔道:「姊丈,你嘴皮子真损,为大不尊,看我去
告诉妹姊不?」柳腰一扭,旋风般冲往后进去了,冯氏三英大笑。

  各人又闲谈了一阵,三英即陪谢云岳,去在花园一间精舍,冯伯雄对谢云岳
说:「贤弟,你看这里还满意么?」

  谢云岳见这精舍,一连两间,后面一间是卧室,前者为书房,布置得清雅脱
俗,兰桂数本分搁在花架上,幽香缕缕触鼻,四壁挂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鸟,无不
栩栩如生,书架上,摆有数十部古本册籍,牙签琳琅,精致美观,谢云岳满喜极
了,连声称谢,言谈数句,方始作别。

  当晚,谢云岳躺在榻上不住地寻思,想起自己从离开弥勒峰后,与武林中人
交手,已达四次,连一个差强人意的对手都未遇上,澜沧双煞,五毒真人,天南
四绝的吴智,均为当今武林中有名号的人物,却未料手底下如此稀松,看来自自
所学大可与武林中各派著名人物一争上下。

  天南四绝在弥勒峰时,即从明亮大师口中得悉,四人为桂黔青龙会的青鸟香
主,行事狠毒,从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绝之名,武功除会首一杖镇天南及会中数
名高手外,就数他们能为最高,吴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强不到哪里去。

  不知四绝同来金华也未,明日之会,若无其他高手参与,则稳操胜券。又想
起兰姑娘,无理取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门中人,怎会造就成
这等骄妄的门下,实令人费解,往后住在镖局里,还得多避开她一点,免误会成
仇,想至此处,不觉朦胧睡去。

  天尚未大明,谢云岳便自醒来,盘膝把归元吐纳坐功凝运一遍,方始起床,
不一会儿,冯氏三英一同进来,互道了声早,即邀他去前厅用早点,江南人早晨
喜欢吃大米稀饭,或小笼包饺,桌上已摆好四色精致小菜,一碟清蒸陈腿,一碟
松花皮蛋,一碟红糟香蝶,一碟板鸭,及两笼包饺,几上则又放了一大锅稀饭。

  这时兰姑娘出来了,穿着一身墨绿镶黑锦缎丝棉紧身褂裤,脸上薄施脂粉,
见了谢云岳讪讪一笑,谢云岳也笑说:「兰姑娘,你早。」

  两人经过一晚,好像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间冯伯雄谈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什么小白龙葛天豪、天罡剑
东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还有一个女子的称作「凌波仙子」罗湘梅,都是上
乘人材,几年来做了好几桩轰动江湖大事,传遍大河南北,如今数上谢老弟,想
起我等都老了,不足于力争上游,这一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谢云岳只笑了笑,那兰姑娘鼓着一张小嘴,说:「什么后起之秀,往后遇上
了,小妹倒还得问他一问哩。」听得冯氏三英直皱眉头。

  忽然庭外人声哗然,笑语哈哈,原来镖师闻得昨晚贼人生事,均跑来看看。
稍时,庭外拥进四五人,谢云岳见来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壮汉子,其中一人豹头环
眼。太阳穴微微凸起,似是内功颇有根底模样。

  三英与谢云岳一一介绍,四人都是三英镖局一流镖头,赛尉迟李英,左臂金
刀胡少清,钩镰枪鲁仲元,豹头环眼汉子称作八卦耿良。

  谢云岳连稍久仰,幸会,四人一早就闻得镖伙说这少年击伤天南四绝,此刻
见他文质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说:「谢少侠,夜来多承义伸援手。」

  八卦手耿良对金翅神鹰冯伯雄说:「总镖头,七煞手屈申约斗何地?」

  冯伯雄笑道:「约在城厢小校场之内,我们这就去了。」随命镖伙备马,一
行九人乘骑往小校场而去。

  小校场在城西,其时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习于安逸,春秋两季阅操都
免了,校场荒废已久,无人整理,乱草没胫,闲无一人,众人近得场内,同在检
阅台侧、马桩前下马,众人见四周静落落地,马叔俊不觉笑道:「大概昨晚吴老
贼吓破了胆,又听说追魂判谢老前辈在江山现踪,那还不闻风远遁,依我看,八
成不会来了。」

  金翅神鹰冯伯雄摇摇头说:「那倒不见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骛不驯的人
物,既敢约斗我等,必有所恃,须知追魂判谢老前辈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
此出师,谢老前辈必不会伸手多事。」

  众人俱默默无声,谢云岳独个儿负手仰望校阅台檐柱的对联,只是字迹斑剥
陆离几乎看不出来,吟哦推敲。兰姑娘抿嘴一笑,低头向冯叔俊说:「姊丈,看
这书呆子。」

  马叔俊瞪了她一眼,谢云岳听是听见了,依旧负手长吟,神色自若。

  蓦然间,校场口泼刺刺冲进十数骑人马,待至近前下骑,谢云岳瞥眼一看,
见来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头里一个,瘦削身材,白净
脸膛,大眼睛,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四十上下年纪,斜搭着一柄砍山刀,冲着金
翅神鹰冯伯雄抱拳。

  「冯大哥,小弟朱仁,先与大哥本无什么梁子,只为不念大哥轻说我等均非
武林名门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约来数位不属于任何派别的武林朋友,彼此
印证印证,点到为止,一来不伤和气,二来也可请大哥见识见识我等左道旁门之
学。」说着,哈哈一阵长笑,听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鹰冯伯雄笑答:「朱兄,本来为着一句闲话,劳师动众,搅起是非,
殊觉不值,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就请哪位下场赐教吧。」

  昨晚天南四绝白虎星君吴智也在对方的人群中,一双贼眼,不住地瞧着谢云
岳,眼神中露出了无限怨毒,此时一闻冯伯雄出言,即闪进场中厉声喝道:「姓
冯的,昨夜吴某一时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来与吴某见个真章。」反手
一搭,「克朗」一声,背上长剑已然出鞘。

  谢云岳心里可火了,从出世起没有人叫过自己小狗,正待进场,兰姑娘已先
奔进场中,叱道:「老贼,姑娘昨晚没在场,不然,哪会容你活到现在,像你这
种恶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你。」

  白虎里君吴智气得狂笑不止,狠声言道:「我姓吴的成名已二十年,还没见
过你这么无礼的女娃儿,你要在我剑下走出五十招,姓吴的扔剑就走,算是江湖
上销了我这一号。」

  兰姑娘哼了声道:「姑娘根本就没听过你这一号。」说着手中剑分心就刺,
吴智冷笑一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
疾而稳。

  兰姑娘吟吟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漫天风雨」,
只见周围两丈内满是剑浪,绵绵指向吴智浑身重穴点去。

  凌历的劲风逼得吴智连连后退,使吴智不禁大为心寒,自己横行天南,少有
敌手,不想昨晚吃瘪于乳臭未干小子,如今撞上这黄毛丫头,这一场若不获胜,
这张老脸摆到哪里去,于是一收丹田真气,使出「白虎三绝」剑一招,但见剑光
翻飞,身形飘忽,满场具是银虹人影。

  谢云岳负手凝视两人比斗,兰姑娘这时斗得性起,使出镇山剑术牟尼降魔二
十八招,此为燕山神尼穷三十年研磨创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兰姑娘
虽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凌厉无比,施展开来寒光耀眼生花,隐含风雷之声,
白虎星君吴智非但一招送不进去,竟被她剑影围住。

  谢云岳知这场兰姑娘是赢定了,又移眼默察对方其他十数人,其中两人甚是
注目,一个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显怄偻,虎目狮鼻,掩口长须,着一袭黑袍,
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长马脸,白净无须,双目洞
凹,神光通露,两太阳穴高高凸起,嘴角时存一丝诡笑,背插长剑,虽不知是何
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内功精湛阴狡之徒。

  兰姑娘昨晚听说谢云岳轻而易举地就击退吴智,故尔今日遇上吴智,非要吴
智伤在她手底不可,她这一恃强,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这把剑,名唤
「秋霜」,切金断玉,吹毛可断,剑芒圈在吴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吴智这一份恼忿,可真是够瞧的,须眉怒张,三角鼠眼圆睁,差不
多迸出火来,手中剑一紧,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墙,足下垫劲,凌空窜
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实五支白虎钉,厉喝一声:「贱婢拿命来。」说着,白虎
钉像朵朵梅花分打兰姑娘重穴,疾如电闪,从空罩下。

  这白虎钉是吴智轻易不用之暗器,长仅三寸,脆铜打成,钉身中空藏三十六
枚牛毛芒针,蕴有剧毒,对方若明底细,以轻巧身法闪进,还则罢了,倘用兵器
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铜一碰即断,芒针受压力即似芒雨般射出,无法躲闪,一
着人身,浑身发紫,毒气攻心而死,端的厉害。

  兰姑娘见吴智凌空窜起,心想:「你这是找死。」

  莲足一点,如影随形地拔起,剑出一招「天龙降妖」,匹练惊天的直取吴智
双足,蓦见五丝白光向自己罩下,一上一下两下里都是急势,无法闪过,兰姑娘
长剑变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五支白虎钉,只差毫厘就要撞上,突然远处一声断
喝:「这碰不得。」

  随着两股猛烈劲风打到,把兰姑娘及吴智两人分别掀在五六丈远处,白虎钉
经姑娘长剑一格,登时断却,钉内所藏芒针经劲风一击,似花雨般齐打往地面蔓
草中,落处,绿草瞬即萎黄,可见针毒之厉害。

  只见来人为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须飘拂胸前,望之直
似一尊古佛,径向吴智身前含笑道:「吴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料不到
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却向屠龙居士所许下之誓言么?」

  白虎星君吴智被劲风掀出,踉跄数步,方才站定,举目一望不禁心胆俱寒,
来人是少林高僧法华大师。

  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拦劫一位退休官员,正时得手之时,恰遇法华大师及
屠龙居士出手,自己不敌,打出白虎钉,又被屠龙居士破除,复身负重伤,为得
白虎钉太以狠毒,屠龙居士,要点自己死穴,经自己苦苦哀求,又得法华大师婉
说,才许誓永不再用白虎钉,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尔施出,不想半路又杀出法
华大师来,一阵羞愧击上心头,面上红白互现,半晌答不上话来,愕在那里。

  金华三杰冯氏兄弟,见本门帅伯莅临,不禁大喜过望,正待上前见礼,七煞
手屈申一跃而至,向法华大师冷冷说道:「大师何人,莫非你也想卷入这是非中
么?」

  法华大师莞尔笑道:「阿弥陀怫,老衲法华,方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尘不
染,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见白虎钉伤人,始予出手,奉劝施主,不要以些许
小事竟尔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为念,双方还是和好息争了吧。」

  七煞手屈申听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冲着大师一句话,叫冯氏兄弟
过来,磕头赔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这一句话,把冯氏三英气得面上变色,扑天雕冯仲杰抢出场内,向法华大师
道:「师伯,这事您老暂且别管,究竟七煞手艺业有何惊人处,伸量出来看看才
使人心舒。」

  法华大师慈眉一皱,不作一声退出场去,兰姑娘赶过来谢了,法华大师执着
兰姑娘的双手,问长问短。

  再说冯仲杰掉头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门下来仁先挑出来
的,想不到他竟龟缩而不出,真正无耻已极。」

  七煞手屈申闻言面上一红,怒视了冯仲杰几眼,回首唤道:「仁先你出来,
金华三杰手底如何,可自已打点看,别替师门丢脸。」

  冯仲杰哼了一声,朱仁先红着一张脸出场,冯仲杰长剑一指道:「朱仁先,
咱们不用说废话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话,砍山刀急出连挥,刷刷刷一连三刀,一招「三花聚顶」向
冯仲杰劈去,冯仲杰不愧为少林高弟,缩腰身挫,一个旋步,反臂推剑往朱仁先
腰部截去。

  朱仁先眼见出招落空,又见对方长剑,直抵腰际,吓了一跳,砍山刀往下一
封,足下用劲一点,倒翻出丈余,身后冯仲杰如风赶到,长剑下指,朱仁先砍山
刀往上一搭一撩。

  这一撩用尽平生之力,照说应该把剑撩开,哪知非但不能将剑格退,只觉对
方剑身重若山岳,继往下压,可把朱仁先惊得冷汗冒出,一个懒驴打滚让开,扑
天雕冯仲杰,一声轻笑,长剑变招一引,点前胸划双肩,一招速攻朱仁先三处要
害。

  朱仁先眼见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却已闪避不及,被冯仲杰长剑挑着
左肩,划破一条五寸伤口,鲜血渗出。

  冯仲杰得手后,也不为已甚,退后一步收剑冷笑道:「就凭这么点艺业,竟
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旧谊,饶你不死,去吧。」朱仁先惊魂方定,望了冯仲杰
一眼,右手抚肩,面色灰白退出场外。

  七煞手屈申见自己门下不出三四招,败得如此惨法,暴跳如雷,就要跃身下
场,站在一旁的瘦长白脸汉子拦着说:「屈兄且慢,且让小弟接下这一场。」嗖
的一声,捷如惊鸿般飞出,轻飘飘地往冯仲杰面前落下,满脸诡笑道:「适才观
阁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剑手施元亮愿请赐教。」

  此语一出,三英镖局这面均大吃一惊,知施元亮是点苍派嫡传弟子,后来又
不知从谁处偷学,一身内外掌剑功夫,都有极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
林,习性好色好杀。

  金翅神鹰冯伯雄对众人说道:「我看老二接不下这人,不如……」

  谢云岳这时接口道:「冯大哥放心,小弟担保冯二哥有惊无险。」冯伯雄听
他说,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已交上手,只见神剑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轻捷,剑术诡异,长
剑施展满是寒光剑影,反见冯仲杰用上少林秘传「达摩十三剑」应敌,一招一式
稳练精札,两人都是一发即收,遍场游走,转眼三十余照面。

  却见施元亮哈哈长笑,身形一拔,跃起丈余,反剑一记「拔草寻蛇」,疾若
奔电,冯仲杰已是身往前倾,眨眼不见对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顺势向前一跃,
欲让开这一险招,哪知施元亮也快,如影随形嗖地又出一剑,「毒蛇寻穴」,直
点后胸。

  眼看冯仲杰就要伤在剑下,陡然间,一声长啸,谢云岳如飞鹰搏兔,凌空扑
到,抖掌下劈。神剑手施元亮骤闻啸声,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见人影随着掌风飞
得,他顾不得再取冯仲杰,长剑往上一架,迎击谢云岳来势。

  谢云岳单掌下击,却见施元亮,举剑硬架,右掌变击为敲,猛喝一声:「撒
手。」一柄长剑被他一掌震飞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没入乱草中。

  施元亮整条右臂震得隐隐作痛,一见来人却是十八九岁俊美少年,顿时怔怔
地望着,心惊这少年是何人门下,内力如此纯厚强劲,当下谢云岳含笑道:「阁
下即有神剑手之名,怎地挡不起在下一击?」

  神剑手施元亮听他出言讥讽,登时把脸一青,分外难看,嘿嘿冷笑道:「尊
驾不按江湖交手规矩,暗中偷袭,施某虽被所乘,却有点不服。」

  谢云岳俊目一扬,笑道:「你说的交手规矩,谢某不听那一套,瞧得谁不顺
眼,谢某就要出手,像你这种下三门匪类,配说江湖规矩吗?你既不服,捡起剑
来再比再斗。」

  神剑手施元亮气得狂笑道:「施某虽不才,也不能称作下三门匪类,以你这
小小年纪,就如此的卖狂,施某就得教训你下次可再放目中无人。」

  说着,腾身一窜,在乱草得捞回长剑,复又一个「鹞子翻云」翻在原来位置
上站着,长剑一抡道:「请亮剑吧。」

  谢云岳双掌一扬,道:「谢某就以这对肉掌陪阁下玩玩吧,像阁下这点玩艺
儿,尚不够资格令谢某亮剑。」

  神剑手施元亮,被谢云岳气得简直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道:「施某出道以
来,还没见过这样猖狂人物,好,看剑吧。」

  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没有用剑来得精纯,他这一用剑,心知对手
心有过人功力,小心地出招,点苍号称七大剑派之一,但自己又从一隐名怪杰处
学艺,将本门剑术渗以诡异招术,更具威力。

  长剑使开,与刚才对冯仲杰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个剑花分点
谢云岳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紧接一式,但见满场俱是银花青芒,谢云岳仍是气定
神闲,出手犹如穿花蝴蝶般,专向剑隙处伸手,刹那已是二十余照面。

  突闻谢云岳一声长笑道:「谢某已伸量阁下二十余招,神剑之名,也不过尔
尔,谢某现在要得罪了。」

  手法一变,将轩辕十八解施开,指端透劲,扬脆就打,左掌分光掠影望施元
亮剑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这只是找死嘛。」

  心念未了,手中长剑尖端已被对方五指捏紧,只见谢云岳左腕一抖,「堂」
的声音,一柄青铜剑拦腰折断,随见谢云岳右掌并指,疾点自已左胸章门穴,拦
已不及,只觉一溜劲风袭中,胸间气涌血翻,不禁踉跄摔倒于地。

  谢云岳手执半截长剑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脸上带着轻屑之笑道:「这也
配称神剑吗?」

  反腕一撩,半截剑身如电射般,钉在校阅台顶柱梁上,笃的声响,径可盈尺
的梁木插个对穿,这一份绝世功力把满场的人均看呆了。

  先前谢云岳出展「轩辕十八解」招数,仅两招就将施元亮伤在掌下,这是什
么招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哪知「轩辕十八解」是绝传了几千年的盖世武学医术,连少林德望武学俱隆
的法华大师均未看出来历家数,及见反腕撩剑,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见,连倔强
素来不服人的兰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剑手施元亮强忍着伤疼,缓缓立起身来,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师不高,
学艺不精,输得心服,施某斗胆,代邀尊驾随时光临点苍山,施某虽不才,不配
用剑,但敝派能为高过施某的人,不胜斗量,尚望尊驾,不吝赐教,施某就此告
退。」

  谢云岳剑眉一耸,哈哈大笑道:「区区点苍山,谢某尚未放在眼中,阁下既
敢代贵派邀请,谢某就敢接下,无奈谢某现时有事,烦你上覆贵派掌门,就说谢
某五年以内必往拜山,去吧。」说着双掌轻轻平推,施元亮突觉一股巨大的劲力
一托,身不由已地飞将出去,赶忙施展千斤坠身法下沉,就这样也被送出五六丈
外,落地后只觉这少年武学甚是可怕,足不点地地鼠窜而去。

  谢云岳见施元亮走后,面顾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现在轮到你了,
这桩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见这少年人艺震全场,自己与神剑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
估量不敌,既然人家指名叫阵,焉能不出,只是话说得太难堪了,不由气往上冲
嘿嘿冷笑道:「尊驾果是艺业不凡,但绝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不错,这事是因屈
某而起,起源祸始,还不是金华三杰自视过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门正派出身才引
起这场事故。」

  谢云岳轻笑连声道:「原来就是为的这一点薄名细故,阁下就挑起这等门户
派别之见,似此演变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无边纷争么?」

  「就拿在下谢某来说吧,也不是出身名门正宝,照你说该与你们狐鼠一党,
要知朋友口角交恶,无非因细故争论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扪心自问,恕曲
谅直,莫不心平气和,似令高足市井狂徒,识见浅陋反颜成仇,还有可说,怎么
以阁下望重德尊,竟耳软心仄,混淆事非,遽而蛮触相争,谢某为你有所不齿,
本应予以重惩,但念你老悖错瞆,始网开一面,趁早滚吧。」

  七煞手屈申横行绿林,早养成拗性骄骨,哪还听得进这样的讥骂讽笑之语,
不由怒上加怒,双目喷火,狞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训老夫。」

  谢云岳见他不听规诫,还责骂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杀机,面色一寒,
沉声道:「老贼,叫你滚你不滚,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狞笑一声道:「未必。」

  双掌暗中已是含劲,蓄意效搏浪一击,不中则勇身急退,他哪知杀星照命,
心机白费,老贼「必」字音还未落,双掌嗖地平推,出手犹若奔电,掌动将五丈
方圆罩没了,只见蔓草齐被劲风向四处偃倒,声势煞是惊人。

  只见谢云岳单掌向外轻轻一挥,弥勒神功已自发出,这弥勒神功端的是佛门
威力无伦的绝学,发出之时无声无形无相,随本人之意念可轻可重,七煞手屈申
也是该报应,七煞手尽平生之力击出,被弥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个庞大身躯,
似一头黑鹰般,平空飞起翻了两翻,落出去十余丈,跌下去。

  贼党大惊失色,齐身奔往老贼跌落处,却见老贼屈申五官迸血,气若游丝,
双腕齐掌而折,一见就知伤势沉重,纵有九转仙丹也是枉然费事。

  七煞手徒党,架起老贼,场面话也不交代,一声胡哨鼠窜而去,只剩下白虎
星君吴智尚留在场上,狠狠地打量谢云岳几眼,才转身几个起落,已落在校场之
外,一场漫天风波,转眼风平浪静,谢云岳凝视匪徒狼狈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
微微无声地叹息,负手仰望云天,不禁移神而立。

  这时三英镖局诸人,均涌往谢云岳身前,法华大师微笑向谢云岳问道:「少
施主,敢问方才少施主轻轻发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门中已将绝传之无相金刚禅掌
么?」

  谢云岳注视了法华大师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大师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适
才发出掌力,比之大师所说无相金刚禅掌,犹如小巫见大巫,不可以道里计,在
下哪有这慧根宿缘,若大师不嫌下愚,还望指点一二才是。」

  法华大师听了,忙道:「老衲哪有这高的功行,连本门三位长老亦不过稍窥
其门径,前见少施主出手,颇似无相金刚禅掌,故尔动问。」

  谢云岳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宝华山时,曾闻恩师提及,这弥勒神功与无
相金刚禅掌同为佛门绝学,但弥勒神功较无相金刚禅掌更有威力,大小收发可随
意念而动,不比无相金刚禅掌易发难收,法华大师当然不识。

  一场迸发的战事被平息了,众人上骑缓行回至镖局。三英镖局大厅内,热闹
极了,华宴盛开,猜拳行令闹酒喧笑之声,隐隐传于户外,路人不知道内情的,
却以为镖局内有什么喜事。

  金华三英从小校场返来后,就催促下人准备酒宴,而且这酒宴专为法华大师
而设,府城内几家镖局镖头,及家居的名武师均受邀而来,因为三杰陪含深意,
均想乘此把谢云岳表扬一番,这是武林中一种不成章法的规矩,借此一宴把名号
传扬开去,若这人并无实学,也可以谎邀虚名一些时。

  席间,昨日才从苏北徐州返来的重义镖局的总镖头,铁面云长黎世麒笑道:
「目前,武林中转动了两件大事,一是谢少侠在金华击毙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
件就是追魂判再现江湖。」

  「小弟从苏北回来,路过高邮,轰闻隐居高邮湖畔多年的昔日绿林巨盗三手
蜈蚣伏令铎被追魂判杀死,与前数月在赣澜沧双煞死状一模一样,被金刚指力洞
穿前后胸,最妙的是两者均姓谢,一老一少,同时辉映武林。」

  金翅神鹰冯伯雄惊问道:「黎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前天晚上听说追
魂判在江山五燕帮总堂诛杀桐柏山五毒真人,怎么追魂判形踪不定,难道他想把
那当年参加暗袭之人查明,一一除掉么?」

  黎世铎道:「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于赶返,亦未留意追询此事,
以追魂判那份绝世轻功,两日内从高邮赶至江山,当非难事。」

  太极门名武师兰江钓客杨春霆叹一声道:「从高邮中间道至江山,少说也有
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两日间赶达,真是神乎其技了。」

  谢云岳听得他们说,其父追魂判在高邮戳杀三手蜈蚣,不觉猛然一震,眼中
突然现出夺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澜沧双煞与五毒真人本我一人
所为,怎么在高邮又生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杀人之恶计
么?」

  沉思一刻,恍然大悟:「这必是拜兄雷啸天所为,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
情三手蜈蚣亦是当年参加暗袭我父敌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将他除掉,嗯,一定是
他所为。」

  这时,只听少林法华大师道:「阿弥陀佛,追魂判谢大侠当年所行所为,虽
立场公正,但似殊处置过分,湘东之败,亦种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谢大侠
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于始基不慎之敌,此则不啻为当头棒喝,可惜
斯人复出,较前所为尤有过之,似此不知韬光隐晦,力盖前愆,恩怨相缠无尽,
真令人惋惜。」

  谢云岳听法华大师对他亡父颇表不满之意,不禁愤然道:「大师岂不知除得
一恶人,即种得一份善果,过去谢大侠所为,还不是除恶扬善,锄暴安良,正合
我辈武林中人侠义宗旨,这又有什么不对?」

  法华大师微笑道:「谢少侠所说,并没有什么不对,老衲所说也并没有什么
不对,多造杀孽,多种苦果,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还是八卦手耿良眼看两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让,将成不了之局,接口说
道:「谢少侠,你与施元亮订下五年之约,你到是什么时候去呀?」

  谢云岳闻言微笑道:「这到拿不准一定何时,反正五年之内我必去就是。」

  兰江钓客杨春霆道:「点苍是当今武林中号称为七大剑派之一,说实在话点
苍也出了几个能手,平时睨视武林,目空一切,谢少侠能给咱们出出气也好,只
是谢少侠到时要找几个帮手,单人独马那怎么成。」

  谢云岳笑道:「我并没有说到时不找帮手,只不过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
呢。」

  兰姑娘坐在谢云岳对过,不时地把目光瞧在谢云岳脸上,谢云岳佯作不知,
有时撞上就赶紧他顾而言,兰姑娘心中暗暗生气,故意挑逗说道:「谢大哥,刚
才你与神剑手施元亮对手时言说,他尚不配使你亮剑,究竟谁才能配嘛?」

  摩云鹏冯叔俊闻言大急,暗气这位小姨这么不知分寸,只见谢云岳朗声大笑
道:「我不敢说谁配谁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阅历甚浅又不善辞令,不过见姓施
的并无真才实学,也敢混充什么神剑,气气他而已,老实说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
趁手兵刃咧。」

  兰姑娘星眼一斜,娇笑吟吟道:「那么,小妹这柄剑么,不然小妹这柄剑送
给谢大哥用,倒是顶合适不过。」

  这一来把俊美的少侠谢云岳缠得面红耳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行,神情尴
尬得很,讷讷说不出话来,冯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声斥责,但当着众人面
前,又不好明白说出来,强忍着笑道:「兰姑娘,只听得你唠叨,少说几句不成
么。」

  兰姑娘抬头一望,见姐夫颈红脖子粗,不知是急成这模样,还是酒醉,小嘴
一撅,嗔道:「哟,人家谢大哥还没说话,要你急得这样。」冯叔俊摇摇头,对
兰姑娘翻了翻眼,又望着谢云岳,神情似是无可奈何,谢云岳轻轻一笑。

  这时谢云岳内心对兰姑娘观感上是有些厌恶,其实兰姑娘对他在心田中已滋
生爱意,却被倔强的性儿害了她,这就是孽,孽海无边,若不猛然回头,就须继
续沉沦下去,可惜两人都是性傲,谁也不能出声下气忍让一点。

  席间法华大师谈起这次南来,是掌门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
巡视,路经金华,想起冯氏师侄三人十多年未见,这才碰上了这场比斗之事。

  当下抚髯微笑道:「谢少侠,适才观少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门中所授,
令师若不是得道高僧,亦为世外高人,老衲黍为少林一脉,武学一道,自信尚有
少许心得,现少施主年未双十,而功力弥深,老衲闻技心喜,有意与少侠对折三
招,以资观摩。不知接纳否?」

  谢云岳虽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师熏陶,极知尊老礼让,闻言不迭连声
推辞道:「晚辈萤末之技,怎敢见笑大方,我看还是免了吧。」

  法华大师尚未开口,兰姑娘竟幸灾乐祸道:「谢大哥这点面子也不给法华师
伯吗?」

  兰姑娘这着真绝,更使谢云岳恨透了,冷冷地望了兰姑娘一眼,缓缓立起身
来,众人见状,同时离座,纷纷走向练武场去,谢云岳与法华大师领头,镖伙引
路,冯氏三杰殿后细声斥责兰姑娘,只听兰姑娘不停的格格轻笑。

  下得场后,谢云岳拱手向法华大师笑道:「还望老前辈留情一二。」说罢即
与法华大师相距一丈,东西对立,法华大师点头笑道:「老衲不过见技心喜,又
非真个比斗,少侠,你请吧。」

  谢云岳闻言微笑也不再说,双掌合什,莲台拜佛,轻飘飘地挥出一招,法华
大师知他礼让,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

  撤身游走,走了两匝,双掌一掀,「达摩九式」中「风起云涌」一招打出,
劲风如一堵钢墙般往谢云岳身前推来,这达摩九式是少林镇山不传之秘,仅只四
大长老会得,一式九招,用禅斗真气展出,威力绝伦。

  谢云岳见法华大师推出一掌,只觉劲风袭体,虽然是有弥勒神功护身,仍有
压力紧迫之态,但他并未考虑反击,让过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师的
身后,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华大师旋风般转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劲
势比前招更强。

  谢云岳身未落地,见法华大师再次出掌,复双足一踹,又拔起两丈左右,法
华大师又是扑空,暗惊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谢云岳凌空个千斤坠,落在原位
笑吟吟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招了。」

  法华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修养有素,闻言也不由心中微气,暗忖达摩九式是
本门镇山秘学,如今在这少年面前,两招均未见功,传扬出去,少林名望何在,
神情一肃,说道:「老衲要得罪了。」

  凌空腾起,双臂一抖,身往前俯,两掌一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刚降
魔,疾搭谢云岳左腕脉,左掌五指微曲,一式兰花手扫向气海穴,两招均是凌厉
无情,如风电闪,看着仅只两寸就要搭上,旁观者却替谢云岳捏一把汗。

  却见谢云岳微微一笑,未见他怎么动,身形已飘后五寸,双掌疾出,施展奇
门绝学轩辕十八解,两手拾指聚劲疾点法华大师穴位,双方都是急势,法华大师
竟然已撤招不及,蓦觉掌心一麻,浑身真气松散,懒洋洋地半点力都使不上,法
华不由自主身往前冲。

  谢云岳双掌微托,一股无比的潜力将法华大师稳住,只见谢云岳抱掌笑道:
「老前辈,三招已过,承让了。」

  骤看之下,两人功力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谢云岳刚才施出轩辕指法,
恰被法华大师僧袖扫住众人视线,均未瞧出,又谢云岳发出潜力,将大师身形稳
住,时刻恰到好处。

  法华大师心惊这少年功力无匹,低声微笑道:「谢少侠,不是老衲谦词,看
来少侠身手根骨无一不属上乘,将来冠冕武林,定属无疑,还望上体天心,少造
杀孽,当能在以后修为上帮助不少。」

  谢云岳笑笑道:「晚辈当谨记斯言,终身不忘。」

  说罢转身与众人一一招呼,连说大师手下留情。

  天时不早,宾客纷纷辞去,谢云岳当晚即向金华三杰说,自己心急北上与拜
兄雷啸天会面,明早即告辞,三杰苦留,他坚执不从,三杰心知与兰姑娘有了芥
蒂,只得罢了。第二大一早,谢云岳又自仆仆风尘上道,兰姑娘也曾相送,神情
哀怨,谢云岳也无动于衷,一声再会,扬鞭疾去。

  谢云岳到杭州后,西湖胜景游览了一个遍,六桥天竺、钱塘观日。

  每至一处,无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恋半月,登骑取道吴兴,出浙入苏,经
句容,过镇江,抵江都,江都俗称扬州,市区繁华,尽是盐商木客,富豪巨贾罗
集之地,一至傍晚,华灯初上,街头巷尾,弦歌不缀,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
游人如蚁,远远看去只见人头蠕动。

  谢云岳将马匹寄在城厢一家客栈,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迷五色不暇交睫,
谢云岳心里说,古人道得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正是销金窟,
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无穷的享受都有你份儿。

  谢云岳初至其地,盲目地跟着人群走着,二条街逛下来,街上游人,愈加多
了,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涌进涌出,他皱了皱眉头,似是没有兴致,再随着人
跑,从离开金华后,他不愿与人多所接触,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觉得他们这班
人与世俗逐臭之徒,并无二样,虽然其中不乏沥胆披肝之辈,但也少得可怜。

  所以十数天来,他都单独行动,住店投宿,捏报了一个姓名,为此,少却了
很多麻烦,他这一感触,不禁踅了回来,走进客栈。

  这家客栈名唤「长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也有数十间房,一进店
门,是一个川堂,摆了有二三十个桌面儿,并卖包饭酒食,扬州历为富庶之区,
民间富有,本地人多爱跑茶楼酒馆,从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谢云岳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壶竹叶青,两笼包饺,一人轻
酌低饮,他这一吃,转瞬又是一个时辰,将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无减,还有
等座位的,遂起身离座算了钱,向里面卧房里走去,推开房门,和衣倒在床上闭
目假寐,这心里不停地想着。

  自己这样天涯作客,飘萍四海,一晃已是数月了,仇人是谁至今渺无头绪,
似盲人骑瞎马,乱闯一气,到底不是办法,总要找一个人商量商量,于是又想起
拜兄雷啸天来。

  他这越想,心里越烦,李大明,夏侯鑫,及夏侯两小金华三杰,兰姑娘等人
一一浮在眼前,简直思想纷歧,便一赌气爬起来,盘膝坐下,把那「归元吐呐坐
功」运行一遍,渐至物我两忘,灵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谢云岳将要脱衣入睡,忽听对面那间房内隐约传出呻吟之声,
以及小孩低声泣语,倾听一刻,便认定那屋里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
径往对过房门前伸手欲敲,又继而缩手止住,觉得这件做,似过于冒昧,转向房
面走去向店伙询问。

  那店伙正在门口靠着竹椅,迷着小眼嘴内哼着歌曲,手指敲着板眼,自得其
乐。(按:从前客栈内投宿的旅客,大都为肩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达,或未
鸡唱即行匆匆离栈赶路,店伙轮流值夜通宵不寐,接进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区,
亦均是如此。)

  店伙见谢云岳走来,慌不迭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这么早就要起程赶
路吗?」

  谢云岳挥了挥手,表示不是,沉声问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对过那间,
是什么人病着?」

  店伙「哦」了一声道:「相公问的是这个吗?十天前,有个老头,穿着打扮
像化子模样携着一个小童同来投店,老头浑身全带着伤,进得房去,便自倒在床
上寒热大作。老头摸出一包药末和水吞下,哪知这药全不对路,非但不见功效,
更形严重了,有时竟昏迷不醒。」

  「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面色姜黄的汉子来,那人看了一
下,满面忧急,又出外请来本地名医黄百塘,说起黄百塘,称作半仙,他诊过的
病,可说是药到病除,活人无数。」

  店夥说着,翘了翘拇指,又往下说:「黄半仙来后,把了脉象,头摇得拨浪
鼓似的,说是老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可以拖个半月十天,连个药方都不
肯留下,诊金也不要竟自离去。」

  「店东听说老头要死在店中,那还了得,即求那面黄汉子将老头搬离此间,
经不起那黄面汉子再三说好话,他说老头虽然病况沉重,却不会立刻有危险,他
本人即刻要赶往一地去讨一味药,服下即会病愈,于是丢下五十两银子,匆匆就
走,临行之际,严嘱要等他回来,他这一去有五六天了,还未见返转,看来老头
是凶多吉少。」

  谢云岳眉头一皱道:「店家,带我去看看老头,成么?」

  店伙两眼,睁得铜钱般大,满睑疑惑之容,笑道:「怎么,相公你还会看病
吗?真看不出,成。」

  说着,大步地领头走去,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成?」

  心里可嘀咕着:「这位相公,敢情是有点神经,就算你有两手,还会盖过我
们黄半仙吗?」

  前文不是说过明亮大师,是个学究天人的高僧么,医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
谢文脏腑均损岂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谢云岳为徒后,将医道一股脑儿传给了
他,其后又把轩辕真经内面金针治病方法传了,故谢云岳虽未医过人,对医药造
诣却甚高。

  两人来在病者门口,店伙敲了敲门,唤道:「小哥儿,请开门,有人来看病
啦。」

  房门「呀」的声开了一半,内面探出一个小孩儿头来,小孩儿面相长得五官
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点红肿,似是哭泣过。

  小孩儿望了望两人一眼,便自问谢云岳说道:「这位大叔能治病吗?哎,看
看也好,只是有劳大叔了,请进来吧。」

  谢云岳暗忖:「这小孩儿吐属倒是大人腔。」

  便跨进房去,见老头仰卧榻上,张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着一支红烛,
只剩下小半截,烛光黯淡,房内景物衬托得有点凄惨隐沉。

  老头见有人来,吐出一丝微弱声息道:「年青人,多谢你做前来看我,只是
老朽这病普通药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费好心了。」面上仍难掩住强傲神色。

  谢云岳傍着老人身侧坐下,温语安慰道:「老人家,你别着急,出门人总离
不了病痛的,至于您这病虽然严重,还不至于到您所说的这个地步,在下还有把
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个吗,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师父的病,我周麟先给你大叔
磕三个响头。」说着就要跪下。

  谢云岳伸手拦住,笑道:「小兄弟,你别忙磕头,不过你放心就是。」

  于是执着烛光,俯身看了看老头舌苔,便拿着老头右手寸关尺处,闭目聚神
扶脉,一会儿又扶左手。

  约莫一盏茶时,立起笑道:「脉象虽然散乱,但浮紧洪大,尚有可治,病因
起自风邪,依在下猜测,老人家一定与人交过手,真力耗损过甚,而且是一路奔
驰,均未好好调摄,以致真气泄散不能复聚,内热散于脏腑,复加晚间受凉,被
阴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热交作,同时误服伤药将内伤积热大半逼存经脉,
还幸尚早,再过几日,转成伤寒,虽有灵丹妙药也束手无策了。」

  老头睁目道:「年青人,你全说对了,你有办法么?」

  谢云岳见他病得这么沉重,仍掩不住那份强傲之气,不由好生钦佩,便自答
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还能治得了。」

  老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强声说:「年青人你下手吧,我这老不死的自信些
许点苦痛尚耐得住。」

  谢云岳笑笑,也不再多说,在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来,掀开拈出九支金
针,细如毛发,长约四寸,请老头俯卧着,将九支金针,隔衣刺入后胸腹九处重
穴,他这手法真高,金针粘在指间,笔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长可四寸的金针只
剩下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针灸医生要慢慢捻入才可推入,这须全凭指劲,
也非有精湛内功不可。

  只见老头等金针刺人后,不禁呻吟出声,闷声道:「年轻人,现在全身酸麻
得紧,酸尚好受,这麻的滋味却不好受咧。」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好受却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点,等会儿
金针一拔,你还得将真气逼住,不使它流窜,否则真气一泄散,又得多费一道手
脚咧。」

  老头答道:「这个我是知道,只是年轻人你在何处学来这门绝技,金针治病
之法医家及武林高手会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达到你这份功力,
却难一见,据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学,也差不得哪里去,是吗?」

  谢云岳见他又改称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学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窥堂
奥,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后还请指点一二。」

  只听老头「嘿」了一声,道:「老弟,那要请老朽指点吗,那是当然,老朽
轻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总有你好处就是。」

  谢云岳强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医病有三不治,你知道么?」

  那老头本来俯在榻上,埋首枕下,听说不禁把头仰了起来,道:「老弟台,
你说话忒也奇怪,老朽怎么会知道,这三不治,你且说说看。」

  谢云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三不治,是谎言搪塞的,人家怎么知道,因为
病况愈沉重,金针置在体内时间应愈久,时候一长,不拿言语打破沉寂,病人有
的搪不住,竟至昏厥过去,这也是谢云岳天资聪慧,虚心研究得来,在山上时,
明亮大师也偶尔赞他这份小心推敲求证的迂劲咧。

  当下谢云岳笑道:「这三不治,第一是丧天害理,穷凶极恶之辈不治。」

  老头嗯了声道:「那个应当,不论在医道方面而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谢云岳道:「在下又不是悬壶这生,这应另当别论。」

  老头大声道:「答得好,有理,第二咧?」

  谢云岳见他已能大声说话,知真气已顺,风邪已被外力逼往脏腑间,心中一
喜,道:「外貌良善,怀柔险诈之辈不治。」

  老头说:「好,有理,这第三又是什么?」

  谢云岳朗声大笑说:「第三么,没有好处的在下也不治。」

  老头又是大声嚷道:「哈,小伙子你是拿准了我老人家身上有好处才治的,
好哇,我老人家下次可要学乖了。」

  此时在旁立着满脸忧急的小孩儿周麟,也不禁笑了,这是几天头一次听他师
父大声说笑。

  谢云岳见时间差不多了,笑问老头道:「老人家,你此时觉得中气可以提起
么?」

  老头先前因说话不禁忘其声音因何复大,闻言一试,果然中元之气,已能复
提,不过尚嫌滞涩,但较前些时,好得太多了,不禁大喜道:「老弟,你真有两
手。」不觉呵呵大笑。

  谢云岳急忙止住,沉声道:「老人家,我要拔针了,你准备闭穴凝气吧。」

  于是两指依次将金针捏出了一寸左右,捻了捻,只听老人呻吟一声,知他感
觉比前更为酸麻,停了一会底,即将金针全部拔出,伸指点了三处重穴,说声:
「现在不要自行闭穴了。」

  此着为怕老头病久之身,自行闭穴功力不够,这对他有所帮助,继从怀中取
出小玉瓶一只,倾出一粒「长春丹」,其色嫣红,异香扑鼻,命老头服下。

  老头药丸服下后,只觉口内生津,心腹舒泰已机,谢云岳请他褪下衣裤,用
「轩辕指」法捏按遍身重穴,老头觉指法有异,虽一沾即移,但劲力热气直透肌
肤贯射经络,一股阳和之气助血脉真气遍体运行流气海聚丹田,老头面色慢慢恢
复红润,约莫一柱香时分,才行停住。

  老头睁着一双怪眼,边穿衣服边哇哇大嚷:「好哇,小伙子,就凭你这一手
按穴指法,够我老人家学个十年八年的,还说要我老人家指点,老弟,你这不是
损我吗。」

  谢云岳见他一会儿唤小伙子,一会儿唤老弟,知他是一游戏风尘的怪杰,也
不见怪,遂道:「老人家你现在内伤已是痊愈,只是风邪尚未脱体,待在下处一
药方,命店伙去买吧。」

  便命周麟向掌柜处,借了一份文房四宝,匆匆开下一味羌活冲和汤,稍增份
量,老头看了不禁大声称赞道:「老弟这手褚字真是笔力万钧,龙飞凤舞,难得
难得。」

  谢云岳笑笑,将药方交与周麟,周麟喜笑颜开,跳跳蹦蹦出房去找店伙上街
买药去了。这样一费时,天已经大亮了,谢云岳在老头房里还没觉得怎样,可是
客栈中闹翻了天,昨天投宿的客商肩贩该走的都走了,尚留下准备即将启程的,
纷纷在打点行囊,吆喝声此起彼应,把这客栈的两三个店伙忙得团团转,送了一
拨又一拨。

  小童周麟找着了昨夜里值夜的那位伙计,命他去捡药,那伙计正忙得一身臭
汗,送茶倒水提什物,闻言哇哇怪叫道:「小哥儿,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哪有
空闲替你捡药,反正他好不了,钱留着卖……」话没说完,想想不对,又翻眼问
道:「怎么,你同来的老人家被那位相公治好了么?」

  小童周麟点了点头,那店伙怎么也不相信,一把抢过药方,三脚两步冲进老
头房中,哟,可不是坐起正与那位相公谈笑风声,那店伙不禁呆了,老头望着店
伙笑道:「我老人家还死不了,店家,你有点奇怪是不?」

  店伙红着一张脸,忙说:「你老爱说笑。」

  谢云岳瞧着有点不忍,掏出一锭十两纹银,命店伙速照方去捡药,余下的就
做赏钱吧,店伙谢了又谢,嘴上尚说着:「你相公真是神仙,天下还有比黄半仙
医术更高明的,奇闻奇闻。」说着一阵风也似地走了。

  此时谢云岳问老头道:「老人家,我料你不是武林奇人,必是风尘怪杰。」

  老头哈哈大笑道:「武林奇人则不敢当,风尘怪杰也许你说对了,老朽姓苍
名玺,在武林有一小小匪号九指神龙,老弟,你听说过没有?」

  谢云岳不禁惊叫了一声道:「原来你老就是丐帮三老的九指老前辈么?」

  说着星眼移视苍玺两手,自已疑惑方才扶脉时,不是瞧他十指齐整的,怎么
称九指,不要是眼花未看清楚。

  苍玺见他如此,也自觉察道:「什么老前辈的,闹这酸礼则甚。」说着,两
手平举,又道:「喏,老弟,瞧清楚了没有?」

  谢云岳这才瞧出来,苍玺左手中指套上一截肤色练铜,制法甚精,不留心看
上去,与原来皮色,并无二样,谢云岳点点头,又问起苍玺此来经过。苍玺将手
向身旁侍立之小童周麟指了一指,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那小童周麟之父,是昔年名闻燕云的大侠穿云手周伦天,晚年封剑归隐
于山东省东平县东平湖畔,纳福家居,只因当年行道江湖时,与河北阜城四霸青
面狮尤亮,阎王令陈寿千,草上飞扬慕豪,千手怪猿胡良,结下梁子交手之下,
青面狮尤亮左手五指齐根被周天伦削去,四霸即远遁无踪。

  哪知四霸竟托身在长白山魔尊者门下,练成一身绝艺下山,投在横行苏皖鄂
三省红旗帮中,密谋复仇。

  苍玺在宜昌西陵峡附近无意闻及红旗帮下谈论四霸要找穿云手周伦天复仇,
闻言大急,兼程赶往东平,可惜一步去迟,穿云手周伦天已遭不测,阜城四霸率
领帮中同党,犹自不肯歇手。

  九指神龙苍玺一怒之下,冒险出手,单人与红旗帮十七名高手相拼,当场击
伤五人,将周麟抢出,阜城四霸连番追击,苍玺途中故布疑踪才行逃脱,三日三
晚点水都未进口,满身是伤,疲累之下晚间又受寒气侵袭,一抵江都便自病倒。

  因形迹未敢泄露,才命周麟持本门信符召来扬州丐帮帮头追风刺猬钱宁,遣
他赶赴鄂省龙坪医隐仇子明处讨药,虽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也勉为其难,差幸遇
见谢云岳,不然九指神龙苍玺也落得个陈尸客地。

  谢云岳听了,对周麟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不禁牵着周麟双手,爱惜备至,
想他这小小年纪与自己早年遭遇之惨,颇为相似,于是说道:「苍老前辈有此传
人,甚是可羡,他年小兄弟必能手刃亲仇。」

  苍玺瞪眼道:「又是老前辈的,你若瞧得起我,叫一声老哥哥够了,若论艺
业,老弟目前就不比老哥哥稍差,说实在的,我还忘了问老弟是何人门下。」

  谢云岳微微叹息道:「小弟恩师为一出家僧人,坚不示名讳,故无可奉告,
小弟身世与这个兄弟颇为相似,仇人是谁,现在仍未查出,故一路北上,一来履
拜兄之约,二来借旅途之便顺访仇人是谁。」

  九指神龙瞪着精光双眼大笑道:「说了半天,老弟一点均未吐出,你的习性
与我这老哥哥倒有点相近,你就没有与我治病这段因缘,我也愿交你这个朋友,
你既不说师承何人,仇家是谁,我也不勉强,反正总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不过你
也得说出尊姓大名,拜兄是谁,那总可以吧。」

  谢云岳不禁失笑,忙道:「小弟谢名云岳,拜兄乾坤手雷啸天。」

  九指神龙苍玺又是瞪着嚷道:「怎么,你与江湖有名的淘气鬼套上了交情,
日后你们两个定有好戏演,这样吧,我这老不死的也算上一个,成不成?」

  谢云岳喃喃地推辞道:「那怎么敢当。」

  九指神龙苍玺正色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我算老大,三弟,你
看看周麟这娃儿还有个造就么?」

  谢云岳见他自说自话,也不管他应允与否,就自下断语,心下也不见怪,自
己孤立无援,有个帮手总是好的,当下笑道:「大哥相中的,自然不差。」

  说着用手抓了抓头说:「既然兄弟相称,那贵帮门下见着我称呼就难了。」

  周麟这时跪下拜见,称呼「三师叔」,谢云岳连忙扶起,口中连说:「你师
父素来不喜浮文褥礼,怎可由你做叩头虫咧。」

  苍玺笑道:「三弟年资轻轻,就当上本门长辈,别人尚求之不得,你还作矫
情,现在你的行止是北上,我先将周麟送往至友吴江渔叟丁一萍处,代传艺业三
年,我再兼程北上赶你。」

  说着,从腰畔取出一乌油油铜牌,上刻龙狮虎三物绘像,雕刻甚精,其形苍
古,递在谢云岳手中,郑重说道:「此是丐帮本门权威令符,即现任帮主对之也
奉命唯谨,你北上时持之,与本帮兄弟留言,你老哥哥定可循迹往寻,如有什么
事,也可持之与本帮联络。」

  谢云岳接过揣在怀中,说道:「大哥有事无事,必请在五月初四在芦沟桥见
面,届时二哥也在。」

  九指神龙苍玺笑道:「这个你无须顾虑见不到,咱们一言如山,说不定你未
出鲁境,我们又当会面。」此时店伙已端上一盏热腾腾黑色药汁来,苍玺接过一
饮而尽,谢云岳又命再煎,店伙诺诺连声而退。

  谢云岳这时邀苍玺师徒二人到前面川堂用膳,因为苍玺病后之体,谢云岳也
未叫酒,点了三四个油腻不重的菜蔬,又叫了稀粥,苍玺吃得津津有味。

  盘桓三日,苍玺师徒乘骑南下,谢云岳也就径往高邮而去。高邮离江都不过
百把里路,傍晚时分自已赶到,下榻连连云客栈。

  连云客栈内热闹得有点刺眼,进出的都是武林人物,肩头兵刃护柄垂着五色
丝穗,甚是触目,见了谢云岳大都均露出轻视之容,店伙引谢云岳在东跨院一间
上房住下,送上一壶香茗,递过手巾把后,垂手笑道:「相公,还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

  「店家,你这店中怎么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投宿,跟往常不一样吧?」

  店伙忙笑道:「相公,你是读书人,又是外路经过,自然不知道这些江湖中
事,相公要听,让小的慢慢道来,因为离县城四十里路的周家庄,庄主是名闻两
淮大侠,叫做什么追星摘月周维城,听说他的本事大得很啦。」

  「今年他六十寿,三日后就是寿诞之期,周大侠遍发绿林帖,说是要封剑归
隐,在寿诞之期当众封剑,再者周大侠有位小姐,名唤周月娥,长得好看不用说
了,本事也大得紧,据说还比周大侠高过一倍。」

  「她有两把宝剑,叫做巨阙、青虹,因为周小姐还没许人家,寿诞日举行比
武大会,如有能为盖过她的,不但巨阙剑奉送,周小姐也下嫁给他,故尔远近轰
动,这样一来,反作成了小店好生意咧。」

  说罢嘻嘻笑个不住。

  谢云岳方始恍然,他对这项热闹场面,无动于衷,于是付之一笑,道:「店
家,谢谢你啦。」

  忽闻院中有人大声吼叫伙计,店伙慌不迭地应声跑了出去。

  谢云岳稍事歇息一会儿,便自走出店外。高邮市廛比江都相形之下,冷落得
多,但究为北上通街,还是相当热闹,信步走进一家饭庄,用完饭后即欲回客栈
早点安眠,归途中突见一老年乞丐倚在道旁,向路人行乞。

  灵机一动,即走过去取出些许散碎银子,放在老乞丐掌心,沉声道:「老人
家,在下要寻你们帮头有事相询,他现在何处?」老年乞丐正待相谢,闻言脸色
一寒,翻着眼望着谢云岳,上下打量着,一言不发。

  谢云岳见此情况,忙从身上取出九指神龙赠他的黑铜牌给他,老乞丐一见铜
牌面现惶悚,低声恭谨说道:「相公,这里人多,随小的来。」

  转身闪进一条小巷去了,谢云岳随定老乞丐亦步亦趋,巷中昏暗伸手不见五
指,这个并难不倒他,习武人均练有夜眼,七转八弯,穿过无数小巷,来在一座
三官庙前,老乞丐请他稍待,自顾进去了。

  这座三官庙香火俱无,内面阴沉乌黑,借星光隐约瞧出这是一破败不堪,年
久失修的庙宇,因为无人居住,乞丐看准了即行迁入,成为高邮丐帮发号施令的
所在。

  不到半盏茶时分,庙里面闪出两人来,一是才领路的老乞丐,另外是一个五
十上下年纪瘦长乞丐,只见那瘦长乞丐望谢云备一抱拳,道:「相公持着本门神
龙狮虎令,莫非有什么事差遣?」

  谢云岳笑说:「尊驾敢莫非是本道帮头,请问上下称呼。」

  瘦长乞丐答道:「不敢,小的叫白立亮,立在此处,不好讲话,请入内面谈
吧。」

  说罢引着谢云岳进入庙内,由神龛侧门穿进,靠右厢房内落坐,屋虽陈设简
单,一床一桌及两三把靠椅外,仅一张矮橱,但洁净非常。

  当下白文亮又道:「相公尊姓大名,那神龙狮虎令可否给小的一瞧。」

  这时谢云岳才看清了白文亮面貌,满脸黄色虬须,只留下上额,眼鼻等处,
双目神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他从身上取出神龙狮虎令,笑道:「我叫谢云
岳。」

  白文亮惊呼了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名动金华的谢少侠,失敬得很。」

  说着接过神龙狮虎令,竖在桌上,白文亮与老乞丐同时跪下望着神龙狮虎令
虔敬地行了三拜大礼,又捧着交还谢云岳,说道:「这神龙狮虎令共有七面,非
有大事者轻易不得一见,本帮总堂仅有三面,余下四面为本帮三长老随身携带,
神龙狮虎令分有两种,总堂所有为缅钢所铸,三大长老所持者为紫铜所铸,谢少
侠所持者即为其一。」

  「这神龙狮虎令一出,即代表长老地位,也代表至高无上权威,不但可向本
帮门下发号施令,凡百差遣都应听从,即是见着本帮门下犯有过错,也可重惩伏
诛,请问谢少侠此令是否本门长老所赠,不过这句话小的原不应该问,谢少侠答
否听便。」

  谢云岳于是将在江都结识九指神龙苍玺经过说之一个大概,白文亮慌得离椅
立起,单膝一跪,道:「谢少侠既与九指长老是换帖兄弟,也就是本门长辈,请
问少侠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云备急扶起白文亮,正色道:「白帮头,我们各交各的,何况在下非贵帮
隶属执事,你这一来,在下倒不好说话了。」

  白文亮满脸诚谨之色,垂手道:「谢少侠既然如此谦让,白文亮就恭敬不如
从命了。」顿了一顿又笑道:「如今红旗帮太猖狂了,既有九指长老此一过节,
敝帮不容坐视不问,白文亮集合苏北境内本帮兄弟告商大计届时倒要伸量阜城四
霸有多大的道行。」

  谢云岳颔首道:「红旗帮听说才崛起不过四五年,就蔓展苏皖鄂三省,扩张
得不谓不速,可见其帮中自有能手,在下出道日浅,红旗帮究竟无法无天到何种
地步,未从所悉,白帮头心有个耳闻,但不宜操之过急,九指长老定有对策。」
于是又将周维城封剑之事问了。

  白文亮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事不是少侠提及,白文亮因事不关,倒忘怀
了,周维城本为大极派门下,武学精湛,中年后就安居原籍授徒为业,偶尔也在
苏北地面走动,主持武林业义,竟搏得了两淮大侠美名,封剑归隐,是不得已之
事。」

  「三年前因红旗帮坚邀入帮,周维城坚执不允,因此而交恶,红旗帮数次骚
扰周家庄,均被周维城应付得宜,得以相安无事。年初红旗帮又派人去周维城处
求亲,说是听得周小姐未许人家,他帮中有位玉面二郎申一鸣,担任外三堂首席
堂主,系崆峒派高弟,尚未娶妻,又年轻英俊,去提亲的人,将申一鸣说得天上
少有,地下无双。」

  「怎奈周维城对红旗帮厌恶已久,去的人碰了一个软钉子回去,这样红旗帮
还不死心,接二连三地派人去求亲,照样拒绝回来,最后红旗帮火了,声言周维
城不把女儿嫁给申一鸣,即将周家庄夷为平地,又在周家庄周围设下暗桩。」

  「周维城无可奈何,对红旗帮声言六十大寿遍散绿林帖,当众封剑归隐,并
举行鸳鸯招亲擂,无论何人取胜十场者,只要未婚即就可将其女嫁与,若红旗帮
获胜,自无异议下嫁申一鸣。」

  「这种条件在周方是欲武林人士主持正义,如侥幸获胜,至少也可维持相安
局面。在红旗帮而言,也知道周维城之谋,但自恃帮中高手众多,在苏省又是势
力范围,趁此一会,将武林侠义道人物一网打尽,至不济也可消灭一部分,当下
就同意了,密锣紧鼓,目下双方都在布置。」

  「红旗帮近日在鄂皖两省调来了很多能手。又在苏北境内密布暗卡,不过不
到会期还不至于动手。」

  谢云岳听了,心中盘算一番,离端午节尚有一个月的时光,还可以赶得及,
不如暗中相助周维城,功成即退,便道:「红旗帮做得也太无法无天了,既有此
事,谢某焉能坐视,只是想白帮头相助,不知高邮境内贵属弟兄武学出众者能调
出多少人来?」

  白文亮忙道:「少侠命白文亮帮忙,自属义不容辞,敝属武学差强人意不过
二十余人,但两淮地面常有很多能手,但请少侠让白文亮代传神龙令,一日内即
可赶达高邮。」

  谢云岳忙取出神龙令,却见白文亮连连摇手道:「无须请出神龙令,但凭少
侠一句话就了。」

  谢云岳未料及神龙狮虎令有如此大的功用,他不知能持紫铜神龙狮虎令者,
即是本门长老,言出法行,这也是九指神龙苍玺看在救命之恩,又听见谢云岳身
负亲仇,人单力薄,才将多余一面紫铜神龙令赠给与他。当时谢云岳同意白文亮
调用两淮地面丐帮弟兄。

  白文亮即唤过老年乞丐,吩咐一番,老年乞丐领命走去,谢云岳便和白文亮
定计布置,如何削弱红旗帮派来能手暗桩,又说:「但愿贵帮九指长老在吴江没
有耽搁。」和白文亮商定,谢云岳即告辞回客栈,白文亮送至大街方始作别。

  谢云岳回到客栈时,将近三鼓,方要走进跨院只见月洞内冲出一人,酒气酗
酗。

  谢云岳并未防着,迎面撞个满怀,那被撞着之人,是个麻面大汉,将手抚着
胸膛,哎哟大叫呼疼,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却是一个文弱书生,正微笑望着他,
百忙中也不寻思面前书生因何未碰伤,破口大骂道:「酸丁,走路没睁眼睛吗,
撞疼了何大爷的胸脯,还不乖乖的赔礼。」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阁下话说得太玄了,谁没睁眼睛,不是在下闪得快,
恐怕今晚要闹出人命来,吃醉了酒还要出去撞魂,不如回到床上挺尸有多好。」

  麻面大汉气得哇呀大叫,喝道:「何大爷不教训你,反而要你教训老子。酸
丁,你与我躺下吧。」

  说着,当胸就是一拳,谢云岳三指闪电般捏住来拳脉门穴,一紧一拉,麻面
大汉被他一带之势,冲出七八步,碰的一声,仆倒地下。

  谢云岳也不管他死活,晃身穿进月洞门,走进住房内去了。

  麻面大汉的同伙两人,见麻面汉仆地不起,忙前去相扶,只见麻面大汉右臂
肿胀得如茄子般不禁大惊,这三人均是本地痞棍,平素就是欺善怕恶,知今晚碰
上了硬点子,两人再上也是白送,还怕谢云岳再找他们晦气,此时见人已走去。
架起麻面大汉,溜之大吉。这一争吵,将东西跨院内旅客全部惊动了,纷纷探首
出外,见此情形不由哈哈大笑,内中有四五人却对谢云岳留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谢云岳开门倾水,却见对面跨院第三间房外,站着两人正在谈
话,见谢云岳出门,两人望着他点首微笑。谢云岳心讶此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
何以会向自己打招呼,但礼貌上不得也报之点首微笑,正待转首回房,却见两人
迈步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按下了脚,等候两人。

  来的两人,一个身材修伟,四十上下年纪,紫溜溜的脸膛,两目透神,海口
无鬓,着一袭土蓝色夹袍,背搭一口雁翎九齿刀,另外一个,约莫五十上下,一
部稀疏花白胡须,根根见肉,身材适中,蚕眉凤眼,眯启之间,露出寒芒,身着
玄色大褂,长仅遮膝,内穿扎脚夹裤,背上斜搭一柄佛手拐,只见紫色脸膛汉子
笑道:「尊驾昨晚好精湛的擒拿手,令人好生钦佩。」

  谢云岳忙道:「岂敢,岂敢,见笑大方,两位请进里面坐。」

  三人进在屋内落坐,花白胡须老者即自我介绍道:「老朽飞云手刘奉彪,这
位是八卦金刀郑金吾,敢问尊驾称呼。」

  谢云岳顿了一顿,道:「幸会,在下姓言单名一个岳字。」你道他这时为何
要谎言改姓搪塞呢,只为他在金华单掌击毙七煞手,传遍了大江南北。这次想暗
中相助周维城一臂,不想露出真名实姓,意在给红旗帮一点厉害,加以吴郑两人
出身来历未明,不妨暂时瞒住两人,日后再说明白也不迟。

  吴郑两人闻言,不禁互望了望,暗忖:「此少年姓名怎么不见经传?」

  于是飞云手吴奉彪笑道:「原来是言少侠,失敬得很,敢问言少侠在红旗帮
司何执事?」

  谢云岳听了一怔,脸色突变,转而恍然,心想:「他们从何处发现不对,才
误认自己是红旗帮徒,呵……是了,大概他俩不这样说,就不能表明他们也不是
红旗帮的。」

  思至此,面色转和,微笑道:「在下井非红旗帮手下,半月前才由赣因事北
上过此,闻得周大侠封剑归隐及摆擂招亲之事,故而稍作逗留,意在瞻仰名家手
法,红旗帮之名尚是近日闻及,莫非二位探听人吗?」

  却见飞云手吴奉彪望着八卦金刀郑金吾大笑道:「我说如何,一见即知少侠
不是此类人物,老弟,现在相信了吧?」八卦金刀郑金吾脸上一红,于是飞云手
吴奉彪将他们俩来历说了。

  飞云手吴奉彪及八卦金刀郑金吾均是武林高手,关外一带可说是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的人物,两人在察哈尔北部开设察北牧场,十几年来所养马群不下四五
万匹,堪称察北首富,名成利就,早年与两淮大侠周维城是刎颈之交,这次接到
周维城急柬相邀,两人商量一下,将牧场事务交付得力助手,来装兼程南下,见
了周维城一谈,即搬来连云客栈。

  因是生面孔,便于查明红旗帮阴谋及布置,来此已将六七天了,明查暗访把
敌情摸清了一个大概,但以他二人之力,要想摸清楚全部底细是力所不逮,看看
也没有继续留在高邮的必要,准备过午即返周家庄。

  八卦金刀郑金吾又说:「既然言少侠欲往周家庄,何不今日与我等同伴,免
得路上寂寞,再则我们尚须借重言少侠。」

  谢云岳沉吟了一会,便答应了,道:「在下本当届期才去,既是二位盛情相
邀,情不可却,只是太叨扰了,不过在下武学,难望二位项背,尚请不要把在下
估得太高了才好。」

  飞云手吴奉彪笑道:「言少侠太过自谦了,既承应允,我俩先回房,拾掇行
囊,再请少侠吃顿便饭后在启程如何?」

  于是双双立起,谢云岳送出门外,目送两人回房去,蓦见对门房内闪出了一
位红衣少女来,眼睛一亮,不由看得呆了,暗惊世间哪有这样美的少女。

  只见这少女明媚皓齿,眼似秋水,小悬胆鼻,樱桃小嘴,衬在瓜子粉脸上,
分外美艳,身材亭匀,着一身粉红色功装,腰系一条白色绸带,斜插一柄斑绿色
鞘套宝剑,足登黑色鹿皮蛮靴,走起路来,柳腰轻盈,婀娜生姿。右手执着一条
绞筋马鞭,通体乌亮,长约七尺,少女随手一抖,马鞭即笔也似直,仅鞭梢微微
颤抖,像灵蛇般,历久不垂。

  谢云岳暗赞少女内功精湛,似此以内力劲贯鞭梢,武林中人尚不多见,甚是
难得。少女似知谢云岳盯着她,似有意若无意回头嫣然一笑,又格格脆笑不止,
翩若惊鸿般闪出跨院去。

  谢云岳还没见过这样美的少女,被她勾魂一笑,可不把他魂灵儿飞上半天,
不禁茫然立着,直等她走出跨院形影消失后,半晌才把飞魂收了回来,空气中仍
弥留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惹人神驰。呆想了一阵回至房内,茫茫
然若有所失。

  不到一会儿,吴郑两人手中各提一个行囊走来笑道:「言少侠,房钱我们全
付了,早点出去吃饭登程吧。」谢云岳谢了两人,于是三人出店登骑而去。

  周家庄位于高邮东南五十里,傍山环溪,山岭青葱郁,溪水碧绿,环境甚是
清幽雅丽,庄中不过五百来户人家,大都农樵为主,乐天知命,周维城所居是偌
大一片庄院,放眼过去,尽都绵连屋宇,几占全队面积一半,这四面溪水,可算
天生壕堑,溪涧十余丈,深可丈余,平时这里是世外桃源,如今刁斗森严,不时
有一队队庄丁巡逻。

  练武场上早架起一座鸳鸯擂台,髹上朱漆,金色对联上写:「彼此来往,俱
都是英雄豪杰」和「汝诚我信,全无有暴戾欺诈」。横楹上挂着巨匾。上书「鸳
鸯檑」三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擂台两旁盖起两座巨大竹棚,桌椅陈设井然有致,明天就是会期,照应管事
及庄丁,川流不息来回奔跑,忙个不了。

  庄内为周维城助拳的三山五岳武林至交,来了不下五十人,已拨出一半人数
至庄外近处查看有无红旗帮暗卡,如若发现尽可下手挑破,谢云岳因居于客位,
又是初交,未便派遣执事。

  谢云岳以拘束之身,将全庄地形游览了一遍,于是了然于胸,又匆匆出庄,
找寻高邮丐帮帮头白文亮。白文亮报告丐帮门下已有六十余人分布在庄外,业经
暗中挑破红旗帮七处暗卡,丐帮弟子幸无伤亡,谢云岳再嘱咐如何行事后,又匆
匆返庄。

  申牌时分,日薄西山,霞光在浮云间射出,分外奇丽,这时庄内碧沉阁旁树
上掠下一个黑衣人,碧沉阁系周维城内眷居处,黑衣人落下后张望了一下,即闪
入园内花丛中,俯身捡起颗米大碎石。

  打入阁中,半响见无动静,想是全都离开了,黑衣人喜形于色,双臂一振,
似黑鹰掠空般拔上阁楼,傍身在围小姐闺房窗前,用唾液点破窗间糊纸,观望了
一会儿,正要用刀撬开窗门,忽闻近身不远处发出一声轻微冷笑,虽然这么一点
声音,黑衣人听着却是震颤耳膜,心胆俱寒,分明是由一内功绝世之人发出,不
由撤身旋步,以刀封面,紧张地四顾,但半点可疑影踪俱无。

  黑衣人心下疑不止,忽觉右肩的穴道一麻,刀不由自主陡然下落在楼板上,
「当啷」一声,黑衣人急用左手一捞,一个细胸巧翻云翻落在地下,跨开马步,
左手抡刀护面,游目四顾,胡乱地紧张了一阵,见四下毫无半点人影,只见花木
扶疏,随风摇曳,夕阳映着他自己的人影,印在地下似一溜竹竿样,又细又长,
良久,才定下心来。

  右臂旋回挥舞了一刻,觉仍然运用自如,并无异样,暗忖:「不要是自己太
形紧张之故,心虚生鬼,先前闻得冷笑声,右臂肩井穴突麻,谅是神经作崇。」

  不禁哑然失笑,又想:「自己既奉命而来,决不容空手而归,若如此回去不
但须受刑责,更将被人耻笑自己无用,我三手空空徐奕,绝世神偷,成名多年,
哪里丢得起这块脸?」心意一定,后又腾身上阁。

  哪知身尚未离地五尺,左腿弯穴道似被虫蛰了一下,疼澈心脾,三手空空徐
奕闷哼了一声,只觉真气涣散,人即如断线一般地掉了下来,碰的声响,震得砂
土飞扬,百忙中却顾不得察看,一个「懒驴打滚」滚入花草中,屏息无声,一动
都不敢动。

  花丛外又起了一声冷笑,似夹着「蠢贼」两字,随风吹来直刺耳膜,其声仅
如蚊鸣,在三手空空徐奕听来,却无异于五雷轰耳,这下搞清楚了,不是什么神
经作祟,分朗另有高人暗中出于惩治,这可把神偷吓得魂飞天外,慌得,急辨明
去路方向,掖那花草繁多之处,鹭伏蛇行,准备溜出庄外。

  爬了有些时候,将近墙边,伏着不动,倾耳察听有无异声,见无动静,才敢
把头从草丛中慢慢探了出来。

  「噫!」三手空空徐奕如见蛇蝎一般,惊叫了起来,原来他眼帘中现出一双
脚,不错,这是人的脚。

  徐奕浑身颤抖着急急把头抬起,可不是一个人立在面前,只见那人穿一袭灰
白色长衫,猿背蜂腰一双手营白,脸孔显得与常人不同,直像死人面色,青白冰
冷,眉毛全无,阴森森地两眼瞪着他,不由汗毛直竖。

  三手空空徐奕只能硬起头皮立了起来,脸上泛起令人厌恶的諂笑,颤声道:
「尊驾请高抬贵手,让在下回去吧。」

  那人没有出声,只翻了翻眼瞪着他,三手空空徐奕只觉那人目光,如利剪一
般,直瞧得他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冒起,机价伶打冷战。

  徐奕慌道:「尊驾既无见教,恕在下不陪了。」说着,足尖一点,人以腾起
三尺。

  眼见就要窜过墙去,只听那人说了声:「你跑不了。」猛觉右足跟一紧,被
人捉住,一拉一抖,呼地一抛,丢在七八丈外地上。

  三手空空徐奕这次碰上霉星,苦头吃大了,浑身骨节直似被抖散一般,瘫在
地下,丝毫力气都用不上,又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恶毒手法,只觉遍体虫行蚁走,
酸疼难挨,额角上豆大汗珠往外直冒,比死部要难过些,不禁嗥叫出声。那人立
在原处不动,面上浮起一丝浅笑,转过身法,拉下了皮面套,露出俊美如玉的脸
孔,缓步走去。

  为何天色未暗,就有飞贼出现于庄内?因这三手空空徐奕,绰号神偷,成名
多年,人机灵无比,心料晚间入庄,必遭暗卡能手识破,倒不如趁着夕阳西下暗
桩尚未进卡时,混进庄内,即就是庄丁发现,也都以为是主人的宾客,这几天周
家客人必多,匆促间庄中人不易分辨是敌是友,似这种鱼目混珠之法,亏他才想
得出来,殊不知人算倒不如天算,他未来时怎料及现在落得这般苦疼。

  庄内聚英厅上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两淮大侠周维城立在大厅内,正与远道
赶来友好纵声谈笑,谢云岳及飞云手吴奉彪八挂金刀郑金吾,以及今早才到的吴
奉彪知友金面悟空侯履冰四人站在厅右角处窃窃私语。

  此时一个庄丁慌慌忙忙跑了进来,向周维城报告:「庄主,第四暗卡驻守的
人,在碧沉阁附近发现一个负伤的人,那人自称三手空空徐奕,请庄主发落。」

  周维城皱皱眉头,命招了进来,稍时,三手空空徐奕被两庄丁招了进来,放
在地下。

  只见三手空空徐奕,面色灰白,额角下不断地冒汗,衣裤全被身上流出汗水
湿透了,依然颤抖不止,哀叫道:「周大侠,行行好事,将在下穴道解了吧,在
下定然说出实话。」

  周维城听了,心中狐疑不止,莫非是这三手空空来庄有所为,不知遇上什么
高手暗中点到,即移步上前,替他解穴,却见徐奕不但未解开穴道,反而更形加
据,疼得狼嗥鬼叫,周维城脸上泛红,束手无策。

  宾客中有鹤形鸠面老者走了出来,把徐奕翻一个身,用指点了第三节脊骨处
一下,猛击一拳,只见徐奕「哎哟」一声大叫,吐出一口浊痰,立了起来,精神
被折磨得萎靡不振。

  却见鹤形鸠面老者摇头叹息道:「这人手法甚是高明,稍重一点点即准死无
疑,而这种精甚点穴手法,武林少见堪称一绝,老朽对此道浸淫数十年,亦尚未
到此功力,只知解法而已。」

  周维城向鹤形鸠面老者大笑道:「周某只知你生平极少对人称许,想不到今
天周某首次听见云龙三现陶祝三说出这样动听自谦之词。」

  谢云岳听说鹤形鸠面者,就是关外一绝,不禁深深注视云龙三现陶祝三,多
望了几眼,前在振泰镖局与乾坤手雷啸天闲谈时,谈及云龙三现陶祝三,雷啸天
说此老内外双修,已达炉火纯青阶段,轻功出奇,身法格外巧妙,大力金刚掌尤
为着名,他那凌空出掌,十丈以内,无法逃生,号称一绝。

  此时周维城沉声道:「徐义士,你来敝庄有何阴谋?请快说出,周某决不亏
待于你。」

  三手空空徐奕苦笑一声道:「既有解穴之德,在下也不能不把话实说。」于
是说出一番话来,众人听了心惊不已。

  原来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是西藏魔僧萨多和陀唯一高弟,魔僧一身绝
艺被他学得十之八九,人又阴谲机智,今年才四十开外。红旗帮自其创立以来,
治理得有条不紊,不及三年,势力扩展至苏皖鄂三省,不由雄心万丈,意图将长
江流域九省囊括红旗帮旗下。

  前两年即着手将九省内大小帮会,采取嚣食鲸吞之策,逐个并吞,岂料阻力
太大,不得不改施软化手腕,派出数拨能手,对九省内奇人异士,绿林豪客,广
为结纳,或重金罗致。当然有不少能手以自己不自由之身,岂肯受他的拘束,当
即加以拒绝,但红旗帮多用诬害栽赃手法,加以陷害,事后又胁迫讹诈,连劝带
吓逼使就范。

  这次罗致两淮大侠周维城入帮,被周维城所拒,在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
看来,认为无关轻重的事,因苏省早就是本帮势力范围,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但
副帮主烈火星秦鹿可大为震怒,说周维城太不识抬举,秦鹿早觊觎周维城巨阙、
青虹双剑,任得其一,则无异猛虎添翼。

  数次派人扰庄,即秦鹿主持其事,以红旗帮庞大力量强行对付周维城,何愁
周维城不屈服,但他没有这样做,也不敢做。因那时清廷国运正旺,天下承平,
若明目张胆大举侵袭周家庄,被清廷误认兴兵造反,那红旗帮多年辛苦经营得来
此一点基业,将会废于一旦。

  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知道利害,是以不拟明与干戈,却又不能为此事,致兄
弟反目,他知周维城之女,容貌武功均好,逐令玉面二郎申一鸣出面求亲,因而
导致周维城封剑摆擂之事。

  宇文雷见事情到此地步,以他的个性决不肯示弱,便故作大方赞同此举,实
则暗中定下釜底抽薪,一石二鸟之毒计。

  预定在会期的前一天,过早不太好,由三手空空偷进周月娥闺房潜伏,深夜
时用迷香迷倒周月娥后,放出信号,即派出昔年周维城的仇家,佯作袭庄,在庄
外虚张声势,俾引庄内群雄外出。再由三手空空趁着庄内空虚,无人注意时,把
周月娥及双剑劫出,得手后,再将佯袭之人全部撤退。

  这样一来鸳鸯檑将成水花泡影,待周维城指认此事是红旗帮所为时,则推说
本帮毫不知情,但来人在红旗帮辖境下做出这事,即藐视红旗帮太甚,担保在三
月之内必将人赃并获送回。

  那时安排一个极具惊险的场面,再由玉面二郎申一鸣把周小姐救出,孤男寡
女,碰在一起又有救命之恩,玉面二郎人品也不恶,两人定然发生情愫,亲事顺
理循章而成。岂不妙绝,谁料三手空空徐奕遇上高人,致功亏一篑,在事而言,
甚为可惜。

  两淮大侠与群雄听了,齐声叹这宇文雷实在机智阴谲过人,大白天里,也敢
派人来庄。

  周维城又继续问道:「徐义士你不幸遇上这位朋友,落得个两手空空,令人
惋惜,可否把这位朋友形象,说与周某一听?」

  于是三手空空徐奕满面苦笑,将被擒的经过描声绘影说了一遍,周维城惊讶
不止,用目扫向众人面上,笑道:「这位义薄云天的朋友是谁,在座诸位有知道
此人来历么?」

  群雄面面相顾,表示均不知此人是谁,飞云手吴奉彪不禁望了谢云岳一眼心
想:「不要是他吧,嗯,听徐奕所说,此人武学,甚是高深莫测,言少使年岁太
轻,必无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谁呢?」

  谢云岳这时已换了一袭黑色夹袍,见飞云手吴奉彪对自己望了一眼,虽只一
眼,但涵意极深,知他对自己有疑惑之意,笑道:「吴场主,如徐奕所说实在的
话,那人若不是奇人,就是怪杰,在下倒真想拜识拜识咧。」

  飞云手吴泰彪道:「就是老朽又何尝不想见见他,但此等奇人异士,行事莫
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或遇上,也未必就知是他。」

  说罢,哈哈大笑。谢云岳听了颔首,笑笑也不再说。

  周城维吩咐将徐奕送入石室软禁,待会期一过,再行释放,又传令下去,严
令庄外防守暗卡,今晚加倍小心,非至万不得已,切忌出手伤人。

  当晚,平静如常,红旗帮料三手空空徐奕失手遭擒,知预定之计落空后,派
中三名能手意图救出徐奕,哪知尚未进庄,又被戴皮面具那人,一一点倒,送回
红旗帮高邮分舵,那人是谁,这是一个哑谜。

  次日一大早,周家庄显得格外热闹,赴会的人络绎不绝。川涌而来,把庄中
礼宾接待的人,一个个忙得满身臭汗,将近已正,东西棚已坐得水流不通,东棚
俱是周府助拳宾友,西棚均为三山五岳帮会中群雄,红旗帮由副帮主烈火星秦鹿
率领帮了十数高手赴会,当然玉面二郎申一鸣也在内。

  日咎尚差半刻,已经够挤的人更形拥挤了,远远望去,只见万头攒动,声嚣
如潮,开擂仪式预定午正就要开始。

  两淮大侠与其爱女端坐东棚主人席上,旁坐云龙三现陶祝三,鹤目如火凝视
西棚群邪,席上平搁双剑,剑鞘斑剥奇古,剑柄上嵌着晶红夺目珍珠,垂着杏黄
色丝条双穗,一望就是知武林朋友心爱名贵之物,每人都想攘为已有,但神物利
器,有德则居之,无德者枉费心机而已。

  谢云岳坐在东棚第一排第二席上,与飞云手吴奉彪等人坐在一处,他从昨天
到达周府后,与周月娥见过一面,他只觉周姑娘爽朗大方,虽比不上沉鱼落雁,
国色天香之类绝色佳人,但也五官端正,楚楚动人,他心想:「只不知这周姑娘
性情如何?」

  原来他初见兰姑娘,对她那份尖刻泼辣的作风,万分厌恶,就认定凡是女人
都不能习武,也就不能涉足江湖,他这一心存成见,连带影响了他以后对女人的
看法,他自小失去了母爱,对女人情感的捉摸,无法想像。

  周月娥乍见谢云岳,他俊美的身影,超俗不群的气质,已深深嵌在心田上,
但这有什么办法咧,前几年遇着,也许可以。

  如今呢,已身不由主,明天就是会期,能独胜十场者,才算合格,即是他身
负武学,焉能敌得过蜂拥而来的魔头咧,不由幽幽长叹一声,与其找烦恼,到不
如任其自然。

  谢云岳目光欲移向西棚时,眼睛蓦然一亮,差点惊叫出声,陡见在客栈惊鸿
一瞥的红衣姑娘,随着接待执事跨进场门,织手上仍执着晶黑绞筋马鞭,一跨进
场门,即停住用盈盈秋水双眼扫视了两眼,马鞭垂在地上,似一溜长蛇,蜿蜒伸
蠕,又大刺刺往东棚走来。

  她这一进来,震动了全场,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尤其是西棚群邪,千
百条邪淫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美色当前,谁人不爱。谢云岳见她向这边走来,
不由卜卜心跳,她每走前一一步,心愈跳得凶,眼见她走在周维城处低声说了几
句,周维城满脸堆欢,请她与与爱女共在一处,又引见了同席云龙三现陶祝三等
人。

  虽然谢云岳是立身方正,处事不阿的年少君子,但食色性也,却也禁不住时
时向红衣姑娘那边偷视了几眼,飞云手吴奉彪看在眼中,笑笑问道:「言少侠,
你看这红衣姑娘怎样?」

  谢云岳一听,就知自己那种神情都落在他眼里,一张玉面涨得绯红,也不想
想飞云手问意何在,冲口忙道:「人品不差,人品不差,吴场主,你可知此女是
什么来历么?」飞云手摇了摇头,又是笑笑,表示不知。

  此时已是午刻,锣声三响,场外鞭炮哗啦声大作,两淮大侠周维城与爱女周
月娥双双含笑立起,步向鸳鸯擂上,周月娥一身翠绿劲装,手抱着双剑盈盈待立
其父身侧,鞭炮声一停,连带台下先前喧耳嘈嚣,全为之一静,鸦雀无声。

  只见两淮大侠周维城今天着了一袭团花锦缎长衫,足登福字履,花白胡须胸
前飘拂,腰干挺直,不显半点老态,他含笑抱拳向东西棚拱了拱,发出宏亮声音
道:「今天是在下六十贱辰,承各位好友瞧得起在下,辱临寒舍不胜荣幸,心感
之余,无物答谢,仅备有水酒粗肴,请各位随便饮用,聊致谢意。」说着,顿了
一顿,台下起了一阵鼓掌声。

  两淮大侠周维城又笑了接着说:「这次在贱辰期内,设下鸳鸯擂,为的小女
已及笄,因在下前因择婿过苛,久久未见其成,在下年届六十,去日无多,江湖
之事,久已摒弃,惟此心愿未了,所以摆设此擂,意在替小女择偶,在场各位均
可上台,抖露武学。但是意图求亲者,须事先说明,还仅限年未三十未娶过亲,
获胜十场者,才算合格。」

  「所有细节均于月前露布在外,不用赘说,但愿彼此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过此则有失设台原意,此擂摆设三天,三天后在下即行封剑之札,还请各位留步
襄证,言尽于此,谢谢各位。」

  台上又起了几阵热烈的掌声,历久不停,于是周维城父女下台缓步走向东棚
而去。

  台上出来两个本庄的年青少年,花枪短刀,此来彼往,颇为火炽,虽不见功
夫,但一招一式,也极为中矩。

  台下庄丁们抬了数十席酒食,穿梭般转往东西棚,菜肴丰盛,可说是炊金馔
玉,山珍海味,加以每席二十斤竹叶青陈年好酒,足以大快朵颐,群豪远来,腹
中早是饥如雷鸣,菜一上席,即风卷残云,觥筹交错,也无心上台,好在擂期为
时三天,可是虽也没有独胜十场把握,乐得现在看风使舵,到时再说,即红旗帮
志在必得,但也存三分顾虑,时机成熟,自会出手,这时似嫌过早。

  看已是未正,鸳鸯擂上换了三四拨本庄青少年,东西棚群雄已是酒醉饭饱,
忽听西棚一人,闷沉喉咙嚷道:「怎么台上出来的,均是花拳绣腿,不堪入目,
这些人派他出来献世则甚,俺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调教出的,真是有其徒必有其
师,还不快点滚进去,难道要俺动手捏紧脖子,一个一个抛下来吗?」

  西棚群邪俱哈哈大笑,恼怒了东棚的五步追风镖罗德福纵上台去,瞪眼望着
西棚喝道:「那位朋友,灌够了,喂饱了,发猪痴则甚,有种的,怎不出来见见
世面。」

  话声未落,西棚中发出一声长笑,身跟着走出,飞身落在台上,只见那人赤
面红颜,五岳朝天,丑恶不堪,凸出铜铃双眼,狰笑一声道:「好小子,骂得够
损,不过俺湘江一丑,毕笑岩从不动无名之辈,小子,你留下名来。」

  五步追风镖罗德福听对方是著名独行大盗湘江一丑,一身内外功火候不凡,
手狠心辣,不禁一惊,但罗德福也是五台俗家弟子,年未三十,万儿已闯亮了,
心高气傲,哪受得他连声小子,冷笑一声道:「大爷名叫罗德福,虽然是无名之
辈,但容不得盗匪在此横行无状。」

  湘江一丑毕笑岩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什么五步追风镖,凭你这么点道
行,也敢向俺叫阵。」

  说着,屈指成钩,一收一放,照准罗德福前胸幽门、乳中,带着呼呼劲风,
便自撞去。

  湘江一丑出身于南天黎母岭玄阴魂君门下,玄阴掌力练得五七成火候,此掌
一出,看是阳刚已极,其实阴柔,击上对方,表面丝毫无损,内里筋骨脏腑尽都
粉碎。

  五步追风镖见湘江一丑一上去,就用上玄阴掌力,知他心存恶念,不由目含
煞气,心头火发,玄阴掌到,右足突然一撤,身躯动如闪电,往左疾转,转在湘
江一丑身后,一扬手疾功三掌,用上五台开碑掌力,掌掌都带着劲风迫去。

  湘江一丑毕笑岩见罗德福身法奇快,暗赞此小子武功确实不弱,罗德福晃身
胸后出掌,故作不知,待其掌出时,身躯急往左转,然后右掌一沉,施展内家重
手法玄鸟划沙,霍地一声,向罗德福右腕力切而下。

  本来这一招,罗德福非伤在湘江一丑手下不可,罗德福见他不及防备,不由
浓眉一展,心中狂喜,哪知三掌攻出,湘江一丑突撤身左转,自己招术用老,收
势变招均所不及,眼看就要伤在这招玄鸟划沙之下,急智一生,右腕急沉两寸,
左掌发出,向湘江一丑腹结穴拍去,自己一个铁板桥身法翻出七八尺外,虽然侥
幸避过,也惊得冷汗直淌。

  湘江一丑明知这招的虚,但不由不疾退两步,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你
会溜。」

  说时,一个双撞掌发出玄阴掌十成功力,陡往前扑去,罗德福见来掌凶勇,
不敢用掌硬封,撤身游走,怎奈湘江一丑恶意早生,非将罗德福丧生手下不可,
玄阴掌力一掌紧接一掌,绵绵不绝,身法极见巧妙掌势甚沉,五步追风镖罗德福
被他掌力迫得连连闪展腾挪,退往台沿。

  湘江一丑突施展虎跃九山身法,凌空双掌下压,这一击上,准死无疑。东棚
群雄齐声惊呼,忽见湘江一丑凌空一沉,翻退两步,好似手中捏着一段树枝,面
上呈出狰容,罗德福趁着湘江一丑收招时,跃下台来。

  「是何鼠辈,暗箭伤人,一截竹筷尚难你家老子不了,有种滚出来吗。」

  湘江一丑立在台上破口大骂,「吗」字尚未收回,又是一截筷子破空打进了
口内,「笃落」一声,门牙两颗应声折落,鲜血溢出,湘江一丑赶忙用手掩住,
一双鱼目凶芒毕露,向两棚扫视。

  飞云手见湘江一丑阵番被暗器所击,心中微讶什么人能用此折枝成箭,上乘
手法打出,须知看棚距台十二三丈远。往常好手用此手法伤人,仅达三丈,即就
是经有精湛气功者,也不过六七丈方圆之内,过此则不足伤人,可见此人内功之
高,腕力之强,甚是惊人。

  于是游目四顾,欲找出一点端倪,陡见谢云岳面前,短了一双竹筷,这一吃
惊,非同小可,暗道:「此人真不可小视,但不知他来意如何,拿刚刚出手惩治
一丑来看,无疑不是对方所邀的帮手不是有绝学,就具有这般惊人武学,又英华
内蓄,甚是难得。」也不说破。

  这时西棚上跃上一长身鸢肩,黑色劲装少年背插单剑,目光闪烁不定,拘掌
向湘江一丑笑道:「严老当家,既胜过一场,且请退下,暗箭伤人的鼠辈稍时不
难查出,那时严老当家再伸手也不迟,在下崆峒西派三才夺命凌飞,意在求亲取
剑,不知老当家可有意成全么?」

  那湘江一丑毕笑岩正不好下台阶,闻言恰好心意,掩嘴道:「俺不过是逢场
游戏而已,哪有这个穷心思,凌兄弟,这场让你吧。」说罢,凌空一纵,落地后
用燕子三抄水身法,三个起落,穿入西棚中。


[ 本帖最后由 xzybb 于 2011-2-9 21:27 编辑 ]

TOP

0
           第三章  暗袭无功宵小束手
                明珠示爱桃李争春

  且话那三才夺命凌飞得鸳鸯擂后,说明志在求亲取剑,以武会友,想取得获
胜十场资格,请台下各位好朋贵友有志者,请上台手下见高低,不过他说话神色
之间,露出狂傲飞扬之态,简直有不可一世之慨。

  东棚群豪,大都为两淮大快追云摘月周维城助拳而来,无志于求亲取剑,既
或是有,也是极少数,多半为条件所限,不是年逾三十,就是子女成群,何况任
谁都没有获胜十场的把握。

  虽说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一交手后,未必就能善了,弄得不巧把性命赔
上,万幸的也落得个残废,这又何苦来,不过若在两淮大侠生死关头上,为了道
义,势逼不得不出手,那又当别论了,是以东棚此刻并无人出面上台。

  西棚情形可就不同了,凡是黑道中人物均聚集于此,虽臭味相投,但在利害
关系上,却互不相让,此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想夺得如花娇妻,就是志在宝剑,
谁都是跃跃欲试,雄心万丈。

  眼见一怒目竖眉的劲装汉子,跃上台去,与凌飞交手不到半盏茶时分,使自
败下台来。其后又接着一人上台替方才落败的汉子找场,两人正在台上打得难分
难解。

  台下的谢云岳,却为了面前少了一付杯筷,怕众人瞧出端倪而茫然发呆,恰
好来了个添酒送饭的小厮,忙说:「小兄弟,劳驾与我取一份杯筷来,原有的落
地弄脏不好用了。」

  那小厮笑道:「大爷干吗那么客气小的这就送来。」说罢匆匆自去。同席的
人除了飞云手吴奉彪燎然于胸外,其余的人并不觉的有半点可疑,吃酒用饭时,
杯筷跌落桌下的总是常事。

  突地谢云岳心有所觉,悄声向吴奉彪说道:「吴场主,在下可否借过一步说
话。」

  飞云手吴奉彪闻言,睁眼犹豫了一下,便笑道:「成,少侠随我来。」两人
起身往棚后墙边走去。

  两人立在墙角处,谢云岳笑道:「其实在下井没有什么紧要事,不过心有所
触,不能不说罢了。」

  吴泰彪忙道:「少侠一定别有见地,老汉当洗耳恭听。」

  谢云岳脸上泛起一丝浅笑,悄声道:「今日千万不能让东棚之人上台,在下
刚才默数西棚人数,比东棚多出一半,他们来此目的,多半不外是取剑,至于求
亲尚在其次。详察他们举止神色,亦泰半不是红旗帮同路人,看起来目前已存对
垒之势,相互观望。」

  「红旗帮虽志在必得,必不致于贸然出手,而我们也不能轻易让红旗帮估出
实力,非至迫不得已,才派出一二高手挽救危机。最可虑的是,西棚诸人现居于
庄中民舍,定然有黑道人物不顾江湖道义暗中偷袭,防不胜防,最好将剑更换为
膺品,摆在暗处,还有红旗帮定不死心,三手空空徐奕昨番即为明证,吴场主以
为然否。」

  飞云手吴奉彪,觉出面前少年人不但武学已臻化境,而且心思细密;连连点
头道:「少侠观察人微,老朽就去给周庄主说。」后又笑道:「少侠,你方才施
的折枝成箭,真好手法。」

  谢云岳面上一红,知被他瞧出了,笑笑不出声。吴奉彪向周维城席上走去,
谢云岳亦匆匆回座。

  此时台上的三才夺命凌飞连胜三场,愈加意气扬扬,眉间棱角狂傲之气,足
以冲脱一切,谢云岳看见,皱了皱眉头。西棚内幕然一条人影凌空翻起,往台上
飞落下来,宛如落叶般毫无声息,身法端的绝妙,这是武林中罕见的乌龙翻云上
乘轻功,此人身形一落,就博得了东西两棚喝采声。

  那人长得身量瘦长,上唇蓄了两撇山羊胡子,豹取不时闪出凶光,冷笑一声
道:「凌朋友使得一手好混元掌法,飞天蝎子云浩幸会崆峒西派高手。」

  凌飞听来人自报名号,先前狂傲之气尽情故去,似毒蛇蜇了一般,惊惧得退
后两步,忙道:「云老师上台,莫非亦是为了……」

  「胡说。」飞天蝎子云港猛喝一声道:「云某望四之年,那有这份野心。先
前主人怎么说的,彼此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怎么凌朋友竟将云某两个盟弟用重
手法打下台去,差点落得残废,故而云某想伸量朋友究有何惊人艺业。」

  原来关中武林内,近七八年出了一个极响亮而令人头痛的高手,那人就是飞
天蝎子云浩,行踪十分诡秘武功传说十分高强,行事又端的手狠心辣,专做以黑
吃黑的买卖,每次下手,都不留下活口,为的是他行踪飘忽,隐现莫定,下回作
案,谁也无法猜测他在何处,武林中将他比作鬼怪是以称他关中一怪。

  三才夺命凌飞虽然知道云浩是极难惹的人物,但为了师门威望,纵然败在他
手中,还怕师门尊长不出头找场吗,再说传言云浩的武功极高,但仅是传言,又
非目睹,未必自己就不是他对手,心胆为之一壮,便冷笑道:「云老师,我凌飞
看在你我均是同道,莲藕一家对你客气,未必就是怕了你,似你这种咄咄逼人态
度,在下凌飞纵然艺业浅薄,也必周旋到底。」

  云浩哈哈狂笑,半晌定住,豹眼环睁面现不屑地说:「凌朋友,你敢有胆量
在云浩面前说狂话,可算有骨气,下过你也得称量称量自己。」

  三才夺命凌飞冷笑道:「行与不行,交手即知,在下纵或落败,也只怨投师
不高,学艺不精,云老师你狂个甚么,请赐招吧。」云治嘿嘿冷笑,抖腕亮掌迎
面就打。

  凌飞一见云浩踏洪门进招,觉他未免太狂了,心中暗暗生气,施展出崆峒绝
学擒拿手。云浩武学也真高,身影一展,足下移宫换位,紧随着凌飞背后进招。
任凭那凌飞怎样闪挪,也无法让开,云浩一条身影,宛如附骨之蛆紧贴在他的背
后,凌飞空负绝技,根本无从递招,只有挨打的份,那飞天蝎子云浩好似存心使
他难堪,耍猴子般逼得凌飞团团乱转,面色青红毕露,台下群雄看得狂笑不已。

  谢云岳知道凌飞迟早落败,无心观赏,有时将眼光移往红衣姑娘那旁,只见
她两手支颐,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衬着额部两只梨
涡,媚态嫣然,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谢云岳暗叹了一口气,心思:「简直是痴心梦想,即是她对我有意,自己大
仇未报,那有这份心用来谈儿女之情咧。」

  他这一断旖念,目光移向西棚,注意红旗帮烈火星秦鹿等人举止,烈火星秦
鹿不时与他的手下交头接耳,用手指指台上,又指指两淮大侠这面,不禁心中了
动。

  他暗中不住盘算,红旗帮今晚是不是又重施故智,昨晚红旗帮门下在庄外锻
羽,丐帮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是天衣无缝,一丝不落痕迹,红旗帮吃了一
个哑叭亏,尚以为周家庄伏桩所为,这样一来,红旗帮越发把周维城看做眼中之
钉,非除之而后快。

  自己既伸手在前,无论如何也要仗义到底,看来丐帮高邮帮头吕文亮极为精
明干炼正是得力助手,但不知第三日自己命他所行之事,是否会出差错,思量至
此,台上胜负也已见分晓。

  那凌飞被云浩一掌「浮云掩月」劈下台来,口吐狂血,西棚中即有数人出来
扶往棚中。云浩也跃下台来,穿入西棚中,登时棚内咒骂大作,一片喧嚣,后又
有两人跃上台去,动手过招。

  此时,飞云手吴奉彪喜匆匆地返回,笑道:「言少侠,全依你之言行事,周
维城兄还大赞你心思周密,了不起。」

  说着,大姆指竖了一竖,又说道:「我老头子替少侠打听清楚了一件事,就
是那位红衣姑娘,哎,此女真个绝色,长得太美好了,我这土在头边香的老头子
儿,也为之心动,何况……年轻人哪。」紧紧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同席八卦郑金
吾等人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谢云岳面红过耳,瞪了飞云手吴奉彪一眼道:「吴场主,你老真爱说笑。」

  飞云手吴奉彪呵呵一笑,正色道:「她就是当年尊称中原一剑赵康九的独生
掌珠,中原一剑武学绝伦,他这爱女武功也就不会错得那里去,就看她进门时,
耍马鞭那份劲道,即非泛泛之辈所能,由此可见一斑,这次中原一剑奉维城兄柬
邀,因染病在床不能来,故遣爱女一行,赵姑娘武学即好,人又生得美丽大方,
谁个不爱,那个不想、我说呀……」

  顿了一顿,又笑道:「言少侠,你别以为我倚老卖老,喜爱说笑,常言道得
好,一家有女千家求,这应该是你们年轻人好逑的对象,年轻人脸皮薄,我老头
子与你出面好不好。」

  谢云岳不料飞云手吴奉彪,明点自己,当下尴尬万分,坐立不安,双颊只觉
一阵躁热,于是强颜立起笑道:「那么,在下还得仗老前辈始终成全啦。」说着
匆匆离座往后院走去。身后又起了一阵大笑。

  且说周维城所寓庄院,除却练武场内鸳鸯擂闹哄哄之外,其余却一片死寂,
花园、水塘、回廊、书阁等处均设下暗桩,三三两两手持着雪亮的兵刃,各处巡
弋。

  三手空空徐奕被囚在花园西角,太湖石山旁的一座石室内,庄内所派监守的
人,并没亏待他,每餐酒肉不缺。

  他懒洋洋斜倚在榻上,双手抱头,眼望着铁栅窗外蓝天浮云怔怔出神,不住
地寻思、心想:「我该是多倒霉,想起我三手空空当年自由之身,每次做案,也
够舒服三两年的,海阔天空,任吾翱翔消遥,多么自在,好端端听信朋友之言,
贪图五千两银子替人买命,这又何苦,哎,昨天遇上那人,我徐奕有生以来还未
会见过这么高的身手,折在他手中,又有什么不心服。」

  人在失去由自后,最易回忆往事,也才知往日的自由可贵,一幕幕的往事在
徐奕眼帘中显出,他曾做过很多罪恶,但也有时行过善,窃富济贫,锄强除暴,
但这不过是恶人生活中点缀而已,像昙花一般,一瞥即逝,他不住的自问,行恶
伪善,是应该么?只看他面色,阴晴不定,变化无常。似仟悔、似哀伤,外人无
从而知。

  铁栅窗外不时有人监守探头巡视,见徐奕倚在榻上仰面出神,笑笑也不警动
他,径自走去。若大的庭园,除了鸟鸣由唱,及巡逻人急促的脚步声外,其余都
静悄悄地,突然石室屋上起了细微薄足声,虽只这么一点点,如枯枝坠地,可是
在练武人耳听起来,无异与巨石击水,摹然从回忆中惊醒,只见铁窗外闪出一颗
头来。

  那人低声向徐奕道:「徐兄,我奉副帮主之命,救你出困。」

  徐奕定睛一瞧,来人是生平知友铁臂人熊古苏,面上泛出一丝意外惊喜,继
而双眉一皱,摇摇头道:「那不成,庄内各人又没有亏待我,他们应允会期后一
定将我释放,现在冒险逃走,庄内好手众多,说不定我俩性命还要赔上。」

  「何况,小弟业经被人点了重穴,功力差不多全部废掉,一身只觉提不上劲
来,古兄,你犯不着为小弟轻身涉险,从速离去,囚身之仇,一定要报,君子报
仇十年不晚,青山绿水不改,还怕没有时间么?」

  古苏略一迟疑,又道:「昨晚,帮内派出多名高手,营救徐兄,迄至今后,
犹未见返,谅亦被擒,徐兄,你有否知他们下落么?」

  三手空空徐奕面现惊容道:「小弟自囚在石室后,外界消息,一点不知,既
然如此,古兄,你还是从速离去才是。」

  古苏四面环顾了一眼,又道:「园外尚有多名同道接应,我怎么随便单身回
去,徐兄你不要被他们吓怕了胆,这周家庄又非龙潭虎穴,在我古某眼中,无异
于土鸡瓦犬,何堪一击,快点,我古某背你咄去。」

  说着,伸手就捏古间铁栅,「卡登」声响,一根姆指粗的铁条被他扯断,指
力甚是骇人,正待扭第二根铁条时,惊闻一声断喝:「什么人?」

  古苏霍地一旋身,钢刀护面,但见身前三尺处立定了二人,均都黑色劲装,
双眼威棱地瞪着古苏。

  其中一人面色一寒,沉声道:「阁下何人,擅自入人庄院,非奸即盗,还不
快点束手就擒,等我俩动手时,刀枪无眼,后悔就迟了。」

  古苏哈哈狂笑道:「我铁臂人熊古苏既然来了,就要伸手,皇帝老子紫禁城
古某也敢闯,何况这小小的周家庄,老实告诉你们,这周家庄指日便要瓦解,你
等已成瓮中之鳖,还狂个什么劲。」

  那人听了,毫不动容,反微笑道:「姓古的,眼前你自己才是瓮中之鳖,不
信,看你逃得了么?」

  铁臂人熊古苏闻言一惊,退后了一步,狞笑道:「无知小狗,胆敢对古某狂
言,今日要教你尝尝古某九连环刀法的利害。」

  这二人均是云龙三现陶祝三高足,一名陈文翰,另外是胡天生,都是初生性
儿不怕虎,不过武学却也甚高,闻铁臂的人熊之名,知是横行燕云大盗,两人倚
赖师门绝学威望,毫不惊怯。

  陈文翰一声长笑道:「姓古的,你在燕云横行无忌,罪恶擢发难数,你家少
爷找你不是一日了,如今自己送上门来,正好代天行诛。」说着,修地一扬手中
雁翎刀,「凤凰三点头」,掠起三片刀花,直扑过来。

  古苏嘿嘿冷笑,反腕一撩,刀光匝地涌起,「瞠」的一声,陈文翰震得退出
三步,雁翎刀险些撒手,虎口发热,心惊铁臂人熊内力雄浑,知硬拼不得,霍地
刀法一变,施展开一套精妙绝伦的刀法来,此套刀法专以轻捷诡巧为胜,刀光如
雪,身形如猿,刃芒不离铁臂人熊腰背处。

  铁臂人熊在苏,见面前少年使出的乃是云尤三现陶祝三独门的刀法,别人也
不会使,他知道陶祝三既然伸手,从没听过有人活出手去,不禁一横心,咬牙暗
道:「古苏把命搁下去了,那还顾忌这多,先料理了你这小畜生,再行拼命。」

  想着,手中九连环刀法早使开了,出手招式,全是招套相连环施出,实际是
反九宫变化,不是会家,无法猜知他下招从何处递到,陈文翰虽是名家高弟,五
十招将满,可就显着有点力不从心了。

  胡天生从旁一看,知无法再呆着不出手,倏地勇身参入战阵。这情形仍无法
好转,古苏九连环刀法凌厉,把两人迫得如走马灯般团团直转。猛然间有人沉声
喝道:「你们两人还不闪开,独自逞强则甚。」

  陈文翰两人本能地撤刀纵开两尺,犹自喘不成声,见发声喝阻的人,似是三
手空空徐奕供说那人,脸色死灰冰冷的,着一袭黑色纺绸长衫,阴森森地说道:
「古苏还不弃刀就擒,周家庄也是你敢来的么。」

  铁臂人熊古苏先前闻声,也为之一惊,撤刀退后三步,及见来人面容甚怪,
全无血色似的神情狂傲得可以,陡的心中冒火,喝道:「我铁臂人熊古苏,闯荡
江湖数十年,还没有人胆敢对古某这样无礼,你只要能胜得古某九连环刀,不要
你说古某也自会弃刀就缚。」

  怪人仰天冷笑,道:「你还敢狂,这样吧,你只要逃得出我的手中,更饶你
不死,论你平日行为,死不为过,尽管放手进招,休要假存厚道,事后可别后悔
咧。」说着,又是一阵阴恻恻冷笑,听了毛发顿竖。

  三手空空徐奕在铁栅窗内见那人现身,急叫:「古兄,快逃。」那知话刚出
口,古苏刀已递出,心想:「这回古苏命送定。」回首也不再看。

  古苏刀一撩起,惊地面前一花,怪人已然不见,背后倏起冷笑声。古苏大吃
一惊,连身都不敢回转看看,脚尖猛点,人已向前窜出两丈左右,霍地旋身。那
知冷笑声又自身后发出,他瞥见陈文翰胡天生两人亦都现出骇容,他魂不附体,
冷汗如雨涔涔流下,猛一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身形疾转,抡刀一招枯树盘
根猛劈,霍地又劈了一个空,眼前一片空荡而已那有半点人影。

  他这一惊疑,非笔墨可形容,冷笑声惊地往后又起,竟如附骨之蛆般,连连
不断地由后发出。几个旋转一打下来,古苏两腿发软,这种经历,古苏出道以来
未曾见过,他惊异这怪人功力之高是绝无仅有的,自己斗力使智,也无法胜过人
家万一,情急之下,猛地向墙外平窜出去,欲逃出任外,他知逃出的希望是渺茫
的,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束手。

  人如离弦之箭平射而出,眼见仅仅两尺即可越过墙头,古苏突觉肋下一麻,
浑身气力一散,庞大身形猛往下沉,扑通落在墙沿,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点中要
穴,自觉羞愧难当。

  陈文翰、胡天生两人在旁看见,也自脸上变色,目睹怪人所用身法,极其诡
异,只见人是淡烟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如同幻影,简直无法看清那怪人身
形怎么晃动,周近所有伏桩,都不禁探首出视,及见怪人随在古苏身后窜出,古
苏落下,怪人也自越过墙头。

  陈文翰两人紧自腾起,落在墙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但见墙外地下,横七
竖八躺了一大堆匪徒,怪人身形已杳,陈文翰口中打胡哨,招来了巡逻壮了,将
一干匪徒及古苏都置之徐奕一室,自己嘱咐胡天生两句,转身匆匆走在东棚禀明
经过。

  谢云岳离开后院,又自回到席上,与飞云手等人谈笑甚欢。台上上上下下又
好几拨人,每次败下台来的人,都是负伤极重,可见宝剑美人的引诱,实在太大
了。两淮大侠追星摘月周维城与云龙三现陶祝三,赵莲珠及周姑娘四人,一面谈
笑,也不时留神台上的形势,忽见陈文翰匆匆走来,低声禀明刚才后园之事。

  周维城等四人听了,面上都现惊容,云龙三现陶祝三嘱咐了陈文翰几句,陈
文翰又自走去。

  云龙三现满腹疑云,向周维城道:「这人是谁,老朽怎地想不出,听翰儿所
说,身法之奇,从未见过,奇怪此人身手既如此之高,何故又藏藏躲躲,老朽这
绰号云龙三现在要移赠给他了,周老弟,你说是么?」

  赵莲珠突起了一阵银铃笑声,极为清脆好听,笑道:「这人我倒想见见他,
哼,一定是他。」

  云龙三现陶祝三问道:「怎么,赵姑娘你知道这人是谁么,是否可以说给老
朽知道?」

  赵莲珠轻笑一声,秀目瞄了那边谢云岳一眼道:「晚辈现在也不敢确定,只
知这人有点可疑就是,这人既在我们周近,就不难查出。」

  周维城循着赵莲珠目光一瞧,落在谢云岳那边,倏地微惊,方才飞云手吴泰
彪也曾说起言少侠是个蕴藏不露奇人,自己尚不相信,尽管他身手再高,也难及
得徐奕及陈文翰所说的怪人那样绝无仅有的功力,暗中不由对谢云岳下了一份注
意。

  谢云岳耳目聪灵,见陈文翰走来又走去,赵莲珠及周维城两人目光频频落在
自己这面,心中微微一笑,暗忖:「纵然是疑心到我身上,你们也无法判明。」
他认为这是自已的杰作,极其得意。

  赵莲珠为什么疑心是他,只因她从发现谢云岳坐在那边时,就不时留意他,
见他走去,又见他匆匆走来,为时才不过两刻,他这像貌俊秀,比拟潘安宋玉也
不为过,复又雍容儒雅,文质彬彬,已深深地印在芳心中,不到片时,陈文翰已
走来禀明一切,她心下已是恍然。为什么这样巧咧,听说的怪人身材与他一模二
样,不要是他吧,一段疑云笼罩在她心中,决意探一个水落石出。

  突然西棚中起了一个破锣声音,人随身出,涌在台前旷地上,只见那人长得
腰圆背厚,五官蹩在一堆,显得过分丑恶,不过三十上下年纪,他说道:「周大
侠,我钱星环有一个不情之问。」手中指了一指赵莲珠,笑道:「这位姑娘大概
也是想藉擂招亲来的吧,是否我们胜了十场可任选其一?」此言一出,周维城不
禁愕然,赵姑娘顿时脸罩寒霜,柳眉倒竖。

  原来,自赵莲珠一现身,西棚群邪纷纷色迷迷地盯着她,她与周姑娘坐在一
处,相形之下,周姑娘顿时光芒尽失,赵莲珠又有时不时地向西棚瞄一眼,群邪
看在眼中,不禁色授魂与,那钱星环匪号穿花燕子,是个色中俄鬼,平时良家妇
女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武功也实有过人之处,他见赵姑娘长得美如西子,恨不
得一口水吞了下去,心中痒煞,不时与同党论头评足,他受同党耸动之下,亦不
考虑后果,色胆包天就冲口说出来。

  云龙三现陶祝三怒皱眉头,低声道:「此人端的可恶,平时就采花丧生,今
日若再不出手惩治,我们这班侠义道名望何存。」话声一落,赵莲珠已自窜出,
右手马鞭一抖,马鞭剑也似地毕直,点取钱星环前胸「幽门穴」,神速无比,宛
同电射一般。

  穿花燕子钱金环一见姑娘出手电捷,鞭梢带一溜风声,也不禁骇然,口中仍
笑道:「姑娘,你好狠。」身上却不敢迟慢,晃身撤步,举掌一捞鞭梢,飞也似
地快,赵姑娘已知钱星环心意,鞭尚未递满径自变招,霍地一收一放,青蛇般直
指「气海穴」,这次出手更快。

  钱星环可不敢再大意了,晃身疾地斜闪三尺,连掌如风向赵姑娘双肩拍来。
口中还自取笑道:「姑娘,谁叫你生得这么美呢,我钱易环舍不得伤你。」

  赵莲珠怒叱一声道:「好贼子。」足下让过两尺,闪过来挥动马鞭起,刷,
刷,刷,三鞭迎胸抽到,她恨不得一鞭把他抽得粉碎。

  钱星环武功不弱闪、图、腾挪,左右逢源,钱星环大战之下,又是一个穿云
摘月飞身跃起,直奔赵莲珠刺来,他满以为人前露脸,如今搞的个土脸灰头,这
一份难堪是够受了,厉声道:「姑娘,你太以猖狂了。」

  赵莲珠粉脸铁青,一语不发,马鞭又自漫天卷到,只见她干腕轻抖,她那马
鞭就象乞儿弄蛇一般地灵巧,一眨眼,就是十数招变法,错非中原一剑之女,又
那儿练得这种神妙绝招,她这鞭招似剑,又象点穴撅,似索,又象九节连环棍。

  鞭法一递开,钱星环也就不似先前这般轻忽怠慢,双掌十指箕张,将恃以成
名之「灵猿十八变」掌法施展,这种手法,甚是惊人,十指透劲带风,不离赵姑
娘身前左右,身形如穿梭般在鞭影中出进,这份轻捷,无愧负穿花燕子匪号。

  不到一盏茶时,钱星环身形已自欺进一尺,姑娘这马鞭由柄至梢,足有六尺
左右,利于远攻,一近则无法使开,钱星环这一欺身,反缚手缚足,就显得有点
力不从心了。

  赵莲珠心中大急,又无法腾出身形,擎出背后宝剑,暗责自己过于粗心,先
前太看轻此贼了,要知道姑娘一路而来,经了不少事故,尽凭自己的马鞭就轻轻
地解决,是以她自恃过甚故有此失。钱星环见赵姑娘此时身法鞭招,无复象先时
那般利落于净,于是哈哈大笑,口中又不干净起来。

  谢云岳在席上初时看时微笑,这时看得姑娘有点力不从心,他象漫不经心地
将身前一支竹筷,折断一截筷头,约长半寸,飞云手看在眼里,只望着谢云岳微
笑颔首,谢云岳不禁地俊脸一红。两指捏住筷头,轻轻一送。

  赵姑娘这时迭遇险招情急之下,身形倒挺「细胸巧翻云」,闪出三尺,在身
形翻时,手中可忘不了出招,反腕一撩,嗖地迳点钱星环「膝眼穴」,钱星环油
嘴说道:「好狠。」

  但手下可不敢有半点疏忽,忙闪身欺步,十指疾拿赵姑娘双足,眼看就要拿
上,心里可有点得意忘形,狂笑声「哈」字未出口,突觉腰间有物重击,疼若澈
骨,「哎」的一声,就窜前之势栽到地上。

  赵莲珠已然翻身立定,是钱贼倒在尘埃,尚以为自己鞭招点上,走上去重重
打了一巴掌,却见钱星环动都不动,不禁大为惊异,翻转钱贼躯体,只见钱星环
已然气息冰冷,暗忖:「自己鞭招明明是向钱贼膝眼穴点去,点上后,最多会微
麻膝软倒地,怎么会死去?」心中起疑知有人暗中相助,俏眼四顾地上。

  忽地姑娘俯身在钱星环身旁不远处,捏起一截断筷头,掂在掌心晃了晃,慢
移莲步走向云龙三现面前,把发现之物递过,口中不停地娇笑。西棚群邪深知钱
星环犯了武林大忌,谁都犯不上为淫贼出头,因此鸦雀无声,在姑娘出手时鸳鸯
插上两人即停着手目不交睫的旁观,这时复自密云狂雨地再度打了起来。

  两淮大侠周维城随即命庄丁,抬下钱贼尸体,云龙三现陶祝三把筷头放在掌
心,摆了摆,微微摇首惊叹道:「此人真个武功卓绝,筷头不足半寸,全凭指力
推送,看这人已到飞花摘叶伤人程度,认穴又拿得这么奇准,真是神化奇技,依
老朽猜测,后园现身怪人与竹筷认穴者,同为一人。」

  赵莲珠笑吟吟地瞥了谢云岳那边一眼,立起身来说道:「二位老前辈,晚辈
要告辞片刻。」

  说完,转身向后走去,赵莲珠心想:「要真是他,那就太好了。」

  立在后进门首的礼宾执事,一见她来,即知是友非敌,口令频传,片刻即达
到全部伏桩,一面迎向前来。赵莲珠笑问:「宾舍在里儿,可否派人领路?」

  那礼宾执事连声称好,随派一名庄丁引着赵莲珠往宾舍走去。走到宾舍后,
姑娘暗忖,一个大姑娘,跑上不相识的男人房间,倘为人撞见,成何体统,不由
迟疑起来。半晌,重重一跺脚即问庄丁姓言的少侠住在那间,那庄了指着楼上第
二间就是。

  赵莲珠谢了那庄丁一声,迳自往楼上第二间走进,见那房门虚掩,赵姑娘用
手一推,呀地开了,静无一人,看见谢云岳题榻上有一蓝布包袱,赵莲珠走在床
沿,伸手取过包袱解开,其中一件黑色纺绸长衫,赫然在目。

  刚才陈文翰说是那怪人穿的不也是一件黑色纺绸长衫么,轻轻捏了一把,里
面有物触指微隆,知有蹊跷,忙不迭地一抖,拍地声响落在床上,捡起一看,原
来是一张制作精巧,薄如层纸的皮面具,五官齐全。

  她不禁得意地轻笑一声,将面具放在手上不住地把玩,又在菱花铜镜前戴在
脸上,左顾右盼,像个孩童般地欢喜莫名。移时,她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若有
所得,于是立起来,拿面具藏在黑衫内叠好,置在包袱内第一层,表示说这里有
人来过。

  又从怀中取出一件香绢,一颗豌豆大般明珠用香绢包起,置在黑衫上,把包
袱放在原处,她粉靥上泛起红潮,娇羞妩媚已极,嘴里不住格格轻笑,离出拉合
房门,望楼下走去,回至东棚。

  此时日落西山,夜色渐渐迷漫,笼罩大地,台上比试之人已见分晓,两淮大
侠周维城急出走上鸳鸯擂,环身一拱,扬声道:「今日擂赛到此为止,敝庄准备
了晚宴,请各位高朋贵友随便饮用,明日辰时正开播,务请诸位早点光临。」叫
罢一拱手,锣声三响,东西棚起了一阵欢呼声,周维城含笑走下台来。于是庄丁
又忙着送上酒食,等到酒食用完,西棚众人纷纷离去,已时近二鼓。

  谢云岳回得房去,一眼就看出情形不大对,好似有人来过,原来床巾微微地
下陷,分明有人坐在榻上。他忙将包袱取过,见那黑衫已然搬在最上面,又多出
一条叠好的香绢。

  他徐徐放在手上掀开,内中尚有一颗价值不资的豆大明珠,香绢放出一种似
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绢角上绣了一个赵字衬在一朵莲花上,绣又极精。

  谢云岳拿在手中爱不忍释,心知是赵姑娘留下的,暗想:「此女真个灵心慧
质,怎么就知我是那怪人,自己用断筷助她,看来她也明了真像了,哎,她这留
下明珠香绢,分明是示爱于我,我怎敢接受咧,自己大仇未报,就撞上了儿女之
情,以后的行止,就碍手碍脚了,不如找她说明自己现在尚不能接受她的爱意,
不,这不是太刺伤了她的心么,我千万不能这样做,那么我怎么做才好咧。」

  心中千头万绪,无法解开这死结,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忽然听见门外起了匆促脚步声,慌不迭地把香绢明珠塞在怀中,只见飞云手
吴奉彪椎门进来,笑道:「言少侠,前日在高邮旅栈中只知少侠身怀武学,尚不
知少侠竟是个蕴藏不露,盖代绝学的人,恕吴某失眼。」

  说着即要躬身施札,谢云岳急用手一抬,吴奉彪郎觉有股巨大无朋的潜力挡
住,怎么也不能躬下去。

  谢云岳大笑道:「吴场主,我等叨在知己,那有这多虚礼,在下并不如你所
说的那般身手之人。」

  吴奉彪复笑道:「言少侠太以谦让了,象少侠这种身怀绝学,又虚怀若谷的
人,武林中能有几个,吴某奉周庄主及云龙三现陶兄之命,延请少侠驾过一叙,
务望拨冗。」

  谢云岳笑道:「吴场主,料不到你也曾文烘烘地,说去就去吧。」

  正要跨步出门,又听楼梯板上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声,及至门外一瞧,却见八
卦金刀郑金吾,引着两淮大侠周维城,云龙三现陶祝三,周姑娘,赵莲珠四人同
来,赵莲珠满脸娇羞,嘴角含笑,两双秋水无尘的眼珠,骨溜溜瞧着谢云岳,谢
云岳看见心中一震,跳个不停。

  两淮大侠周维城抢步上前,笑道:「言少侠,日来恕周某失眼,不敬之处,
还望宽谅,匪徒频扰敝庄,蒙少侠从容化解,大德不足以称谢所以命吴兄先为容
介,周某来迟,务清海涵。」说罢,重重一揖到地,谢云岳也深深还了一礼,口
中连说:「不敢,不敢。」

  这时云龙三现陶祝三过来,执着谢云岳双手,一双神威不可逼视的双眼上下
打量不住,呵呵大笑道:「真个英雄出少年,言少侠,令师何人,可否见告?」

  谢云岳忙答道:「老前辈谬奖了,家师乃一行脚僧人,行踪不定,连在下都
不知其上下称呼,所以无可奉告,其实在下仅习得暗器手法,及些小巧功夫,其
余的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至于红旗帮扰庄,另外尚有其他高人暗中相助,在下
岂能在诸位面前造次。」

  陶祝三惊诧道:「谁,暗中还有能手相助,少侠必有所见?」

  谢云岳面上一红,摇了摇首密道:「在下也未看清,只觉身法神奇,一晃即
逝,看来此人武学已臻化境。」

  陶祝三大笑道:「老朽知道少侠设词掩饰,其实,哪有少侠身法这么神奇的
人,老朽虽未目睹,但听拙徒之言,可知其真,拙徒除限于天赋,所学乎平外,
对师却诚敬不二,故其言极可采信。」

  谢云岳见其不信,无可奈何,只得笑道:「老前辈不信,在下再说也没用,
总之,这两三日必有重大之事发生。到时,两位老前辈即信在下所言非虚了。」

  云龙三现陶祝三睁着晶亮双眼,只觉面前少年神清骨奇,越看越爱,设非其
徒陈文翰说他武学太奇的话,恨不能将谢云岳收在门下,一身绝学均授之于他,
这时,陶祝三道:「信不信,到时才知,这些猴儿崽子不来便罢,来了,嘿嘿,
试试老朽云龙三现的利害,走,少侠,我们到客厅去、光候在这里怎么成。」说
着,大伙都转身下楼去。

  谢云岳一面走,一面笑着说:「红旗帮这两日铩羽太甚,今晚还得防备着一
点。」

  周维城连连点头:「敝庄已防备于万一,全部伏桩明的暗的不下百数十处,
今晚必可无虞,红旗帮纵然来,也意在探明本庄虚实,企图盗剑救人,不到会期
以后,决不会孤注一掷。」

  谢云岳点首不语,身后传来赵周两位姑娘低语,不时又发出一律银铃似的格
格娇笑。

  谢云岳忍不住回首,看看她们为何发笑,只见四只水汪汪眼珠盯着自己,纤
指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

  一个天生妩媚动人,一个是瓠犀半露地娇笑,春花秋月,娇艳清丽。她们两
人见谢云岳回首探望,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自己也莫明其妙,究竟有什么令她们
笑成这样,不由怔住。

  云龙三现陶祝三见他等这等神情,即刻会意,知二女看上了言少侠,即双眼
一眯,冲着谢云岳呵呵大笑,当下谢云岳尴尬异常。

  大厅内不时传出宏亮以及清脆的笑声,这是云龙三现陶祝三,赵莲珠姑娘内
心喜悦的升华,偶而夹着两淮大侠及飞云手等人粗犷的笑音,只因谢云岳这几月
来,心情比以前较为开朗,吐属中涵有许多幽默诙谐字句,又多半为着心上人喜
欢。

  一轮新月,斜挂柳梢,窗撇开着,垂柳迎风摇曳,影在大厅内嵌花瓷砖地上
晃个不停,谢云岳见离身不远处,有一局围棋,他默默踱向前去,用手抓了把钵
内的白色瓷质棋子,又放落下去,起了一阵籁洛籁洛声,抬头望着云龙三现陶祝
三,笑了笑道:「在下颇嗜此道,不知老前辈有无兴致?」

  云龙三现陶祝三欣然道:「原来少侠也爱好此道,老朽沉缅于此,几近六十
年了,每战必败,但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少侠,你还是让九子咧,还是让十二
子。」

  谢云岳不禁笑道:「老前辈说笑话,在下还是初学,那有让子之理。」

  云龙三现陶祝三把脸一板,道:「好,这就下,你怕使我败得太难堪的话,
老朽可就要对你不住了。」

  谢云岳笑笑,面对着窗坐下,陶祝三大马金刀地一坐,双袖霍地一卷,左才
抚髯,一面沉思落子,谢云岳却子落如飞,有如神助,布局霎时占了优势,中间
腹地尚下了数着奇兵,陶祝三双腮鼓涨,直皱眉头。周赵两人立在一旁哜哜呱呱
批评棋局,更指划手脚争论个不休。

  云龙三现陶祝三突瞪着眼大声嚷道:「那是你们俩个丫头,吵得心烦,存心
想拆我老人家的台,真要闹得我老头子生火了,看有谁帮你两个丫头的忙。」

  赵莲珠娇唤道:「你老人家自己下输了,反拿晚辈出气,谁要你老帮忙。」

  陶税三抚髯呵呵笑道:「你这丫头还嘴强,找婆家的时候,看你要找我老人
家帮忙不。」说着,看了谢云岳一眼。

  赵莲珠红潮泛面,嗔道:「老前辈,你……」气得把足直跺,可是又舍不得
离开,周姑娘咬牙忍笑,低鬟不语。

  坐在一排太师椅上,正上闲谈的两淮大侠,飞云手等人均看在眼里亦不时发
出轰笑。此刻,大厅泛起了一种前未经见的融融喜悦,暂时忘怀了强敌环伺。云
龙三现见这局棋,已呈败象,犹不服输,力求扳平,抚髯沉思出声,拈子欲落又
起,踌躇不下。

  忽见谢云岳右手在钵内粘起五颗白色棋子,轻声数着:「一、二、三、四、
五。」云龙三现瞠目看着他,不知何故,见谢云岳微微一笑,五颗棋子向窗外轻
轻弹去,手法极其诡异,棋子作扇形孤线参差射出,看似缓慢,其实实疾。窗外
惊闻几声闷哼,随着即有重物落地声,飞云手等人闻声惊觉,同时双脚一顿,身
形疾从窗口窜了出去。

  谢云岳从弹出五颗棋子后,即再不一顾,从容落子,显得气度非常,云龙三
现在即惊他暗器手法的神奇,又暗暗称识这少年真个不凡。赵莲珠自见谢云岳打
出棋子后,一直就用着惊诧的目光看着他,连窗外发出的异声,也无心顾及,她
见两人仍然不动声色,凝神落子,不禁小嘴一翘,用手拨乱棋局,嚷道:「你们
一老一少真是,还有心思下棋,也不去看看。」

  云龙三现推棋呵呵大笑逍。「你这丫头,存心捣乱,把我老人家一盘胜局,
搅得一场糊涂,你真偏心,我老人家若是返老还重七十年,你或能偏着我吧。」
赵莲珠白了云龙三现一眼,周姑娘不住地抿嘴格格轻笑。

  移时,两淮大侠等人,分挟着五个贼人进来,飞云手笑道:「五贼已问明是
红旗帮匪徒,请问少侠作何处置?」

  「一切由庄主作主,在下岂能越用代庖,真要令我无地自容。」

  周维城知他心存谦让,唤过庄丁,将五贼置在徐奕古苏等一处,接着笑道:
「言少侠,好神奇的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着,顿了一顿,又说:「我们这几人,在武林中也薄具名声,练家子最讲
究的就是耳目听灵,若大的五匪徒扒在树上,我们竟无所觉,真是愧煞。」

  谢云岳惶依不安,正待出口,忽然云龙三现大笑道:「周老弟,我们这班老
不死的,早就该退隐了。如今是年轻人时代,你岂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
人换旧人,风闻目前就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一身武学都了不起,月来曾听得金华
又出了一个姓谢的少年,不出十招就击毙了七煞手屈申,霎时轰动了大江南北。
现在加上言少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愧煞,我老头子就跳高邮湖啦。」

  登时厅内起了一阵朗笑,云龙三现陶祝三面色正了一正,向谢云岳道:「真
的,言少侠,你刚才施展的那套手法,我老头子今年活到九十岁,也从未一见,
我老头子尚想见识,请你以十子为度,老朽以身喂招,试试能否避过。」

  谢云岳双手急摇,推辞道:「老前辈,千万使不得,何必令在下献丑,在下
这手法,只能打死物,遇上活的就不足了。」

  云龙三现点身一掠,落在五丈开外,正色道:「言少侠,不必推辞,咱们以
武证招,彼此有个参研的机会,仅管下全力招呼,纵然伤着,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只存了一丝礼让,我老头子即与你反睑。」

  谢云岳觉得此老真个气傲,丝毫不留人余地,只得恭手抱拳道了又道:「老
前辈,恕在下无礼了。」说着,一颗棋子已自出手,微作孤形,朝他的浑身大穴
打去。

  云龙三现见他棋子出手,初出缓慢,越飞越速,到近前丈处,宛若电旋般,
夹着破空尖啸声,不禁惊异,急用右拿一挥,棋子受掌力一阻,突斜出五寸向前
飞速推近,云龙三现骇然变色,身形嗖地左撤,堪堪棋子齐肩擦过。

  就在他抽身之际,谢云岳再度打出五颗棋于,前二后三,作一梅花形,最奇
的就是前二子作侧孤形分左右打出,后三子其中一个作直线,还有二颗作上下孤
形急出,五子各有速度不同,飞到中途,自行变速,使人无可捉摸,他这五子一
出,将云龙三现身形全部罩着,无法闪掉。

  云龙三现见先前只有一子,就极其难避,现在五子齐出,将自己身形全部围
着,又不知在何方才可闪过全部五子,这一惊真难以形容,猛然两掌同出,施出
劈空拳,带起劲风,整个厅屋都为之震动,他这不劈还自可。一劈之下,飞来五
子,不但不见退却,反见五子向前加速,变作穿叉形电闪似地打到。

  云龙三现心中猛震,双臂一振,大袖飘扬,飞身上纵,半途迭变三个身法,
这就是江湖闻名色变的云龙三现的绝门身法,看看恰要避过飞来五子,不料谢云
岳余下四子又到在身旁飘风一段擦过,陶祝三一翻落地,察看身上,有无记号,
只见左下襟端端正正的一个洞赫然显露。

  云龙三现老脸灰白,心想:「这也难怪他,谁叫我老头子逼他出手咧,看来
他还是心存厚道,不然,身上更多出几个窟窿。」陡地哈哈大笑道:「言少侠,
好俊的手法,老朽佩服得很。」

  谢云岳出手后,心中已自后悔,闻言抱拳一躬道:「老前辈三现云龙身法,
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老前辈存心让在下露脸成名,故意失手;倘或老前辈乘机
行招,岂能容在下全身而退。」

  云龙三现陶祝三一脸激动之容,大笑道:「你还要顾全我老头子颜面做甚,
明眼人谁不知道,言少侠,我老头子向不服人,如今算是服了你,不过还有一事
不明,我这大力金刚掌力,无坚不摧,十丈以内,任何微物均可震飞不使近身,
虽在厅内不好展开全力,但也下了六、七成的掌力,怎么棋子不退还进,却为何
故?」

  谢云岳笑道:「老前辈谬赞,使在下实在汗颜,其实这手法说穿了,也没有
什么了不起,发出时全凭巧功,棋子本身作螺旋形自转飞出,不管对方掌力怎么
雄浑也无法全面罩住,必有空隙露着,只因棋子受螺旋力影响,受掌力一阻,必
然往斜飞出,朝空隙处跑,空隙处一无阻力,棋子不缓还速,就有这个道理。」
这话听来很有理由,众人不禁点首相信。

  不过谢云岳还瞒起了一半没说,他这手法暗含「轩辕十八解」满天花雨,连
珠追魂手法在内,这是千古绝学,其实他用不着以棋子打出,就虚空认穴,也是
一样的,明亮大师为什么先授「弥勒神功」最后才拿出「轩辕十八解」传他,即
为此故,须知明亮大师学究天人,知「轩辕十八解」太绝太毒,一经点上,对方
不是一身武功尽废,就是当场死去,决无微幸之理。

  所以云龙三现陶祝三陡然劈空掌用到十分,亦无法抵挡此前古绝学,看来除
非用道家玄门罡气及佛门禅功外,其他武林绝学对轩辕十八解均无能为力了。

  厅内众人均对谢云岳一身武学惊叹不止,尤其是赵、周两位姑娘对他更是爱
极,芳心入迷,四只杏眼睁的又圆又大,痴痴望着他出神,俏面盈含笑意。

  两准大侠周维城看见爱女这般痴迷,从未曾有过,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只
怜她从小即失去母亲,自己矢志不娶,把她抚养成人,她一向外刚内和,少有示
人颜色。成年后,自己就为她婚姻大事留心,百般设法与她介绍英俊少年,此班
少年虽极力和她亲近,她却无动于衷,视若无睹,都没有打动过她一寸芳心。

  红旗帮这次借由求亲,她却一反过去,惟自己之命是从,毫无半点幽怨,但
较前更沉默寡言。而今晚神情与前判若两人,春风和煦,笑脸泛霞,就知她对少
侠痴心单恋,不克自拔。

  当然言少侠英姿超逸,武学绝世,有婿如此,那还有什么不称心满意的?但
眼这个赵莲珠姑娘,明眸皓告,冰肌玉骨,真可以说是芙蓉如面,秋水为神,无
论那样都比其女强过十分。

  看赵姑娘对言少侠也似情有所钟,自己实在难以启齿,倘或言少侠独独钟情
赵姑娘,一口拒绝,将何以堪。而言少快是否定亲尚难知,目的红旗帮又志在必
得,此情此景,难容自主,不妨待危机过去后,相机设法,两女同事一夫亦未尝
不可,由此,这件心事就长种周维城心头。

  这时赵莲珠走向谢云岳身前,一脸娇笑,磨着他教那暗器手法。谢云岳岂料
她如此的爽朗大方,自己反而涨得一脸通红,又不好拒绝,笑道:「姑娘既欲学
此暗器,言某那敢私藏,不过学此手法,非是一朝一夕所能收功,待此间事了,
即将基本动作告知姑娘。」

  周月娥陡然间,娇靥含羡道:「少侠,我也想学这手法,不知行不行。」

  谢云岳心中一怔,忙道:「行,那有什么不行,彼此一样。」

  大伙儿俱都微笑,谢云岳猛觉此话有语病,俊面又为之一红,忙向赵莲珠笑
道:「刚才姑娘所施展那套鞭法,好得不能再好了,真是叹为观止。」

  赵莲珠格格一笑,说:「哟,我还忘记谢救命大恩啦。」说着,就要盈盈福
下去。

  谢云岳忙道:「姑娘取笑了,我那有此心。」说着,就要伸手相抉,赵莲珠
倏地玉手一缩,眼睛蕴着笑意望着他。

  谢云岳尴尬地一笑,道:「赵姑娘这套鞭法,虽然神妙莫测,但攻远不能攻
近,我倒有一点巧门,能弥补此小小缺点。」

  赵莲珠急道:「真的吗,快点教我。」

  谢云岳伸出的手还没收回,藉此为由便说道:「那么,姑娘请把马鞭给我,
我们到厅外。姑娘用剑,我教你。」

  赵姑娘把马鞭递还给他,这马鞭是玄蟒筋拗成,平常利刃不能损伤它分毫,
赵姑娘爱若性命,从不释手。诸人随着他俩步出厅外,此时月色如洗,照耀得景
物纤细毕露,赵莲珠与谢云岳距离七尺,相对而立,赵莲珠一柄宝剑捧定胸前,
谢云岳道:「姑娘,请赐招吧,尽管欺身上前,不能客气。」

  赵莲珠微微一笑,心想:「父亲绝学秋风落叶乙字剑法,名震中原,从无敌
手,自己尽得所学,你武学再好恐怕也未必容易对付吧。」

  于是,悄声说:「好,那么我就要出招了。」说着,宝剑倏然地一招「狂风
怒吼」向左肩劈到,只见一抹银虹,惊天而来,剑带呼呼风声,真个不凡。

  谢云岳也不撤身,右腕一抖,马鞭象灵蛇般急出,鞭尾遥点剑尖。赵莲珠但
觉一股极强潜力向剑尖压来,不由大惊。剑招疾变为「秋气肃杀」,翻腕一沉,
向谢云岳左肋砍来,只见谢云岳手未见怎么动,马鞭自行转弯,随着剑势点去,
宛如乙字形。

  赵莲珠这一骇真是非可形容,觉得心上人武艺实在高不可测,于是将一套秋
风落叶乙字剑全力施开,连连欺身,但不管怎样,那马鞭梢永不离向自己剑尖点
来,宛若一条活蛇般,自动会迎向剑尖,两下里一触上;姑娘即觉手腕酸麻,宝
剑几欲脱手,不管姑娘剑招怎么凌厉,马鞭总是适时阻住。

  交手到三十招上,赵莲珠慢慢悟解谢云岳这套鞭招,无论手法身法步法都有
不可思议的玄奥,最难的就是手法。为何马鞭会自动折向成字形,原来掌力贯注
鞭身,即如同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一般,温度升降,水银柱即随热度高低伸缩,决
窍虽这样容易。

  可是使用起来,掌中发出真力在鞭身上,要可以收发由心却极难,非有内家
上乘功力,不易运行,好在赵莲珠自幼由其父授之内家洗髓之法,家学渊源,人
又聪明。到五十招上,即体会其中真理,一张吹弹得破的俏睑上,显出使人魂飞
的笑容来。

  云龙三现陶祝三不由自己地长叹一声,向两淮大侠飞云手等人道:「言少侠
所学,有如龙蛇之蛰,最难得者英气不露,他日定不可限量冠冕武林必属无疑,
苟子说得好,腾蛇无足而飞,鼷鼠五技而穷,言少侠可比腾蛇,我等纵有鼷鼠之
能,能飞、能缘、能游、能穴、能走,却难以生存,自此而后,我陶祝三不可小
看天下土了。」

  两淮大侠周维城连连颔首道:「才出于学,器出于养,由此可见言少侠师长
定非常人。」周姑娘在旁听而不闻,一心默记谢云岳的身法鞭招,颇有心得。

  这时,忽听得谢云岳大声说道:「赵姑娘,你要留心紧记,下一招是夺命取
胜绝招。」说着,右腕微抖,马鞭即似一条长蛇般点向赵莲珠左肩点去,姑娘忙
不迭地一招「回风扫柳」,由右往左,电光石火般向鞭腰削来。

  只见漫天银光,疾闪而至,眼看宝剑就要砍上鞭身了,陡然,谢云岳哈哈一
笑,身形左撤,右腕一翻一伸,马鞭一换剑身,即自动速卷,宛如毒径缠腰把剑
身匝了七八道,突闻谢云岳一声低喝:「撒手。」右腕一带,赵莲珠不由自主地
望前冲出三四步,只觉虎口欲裂,把持不住一柄宝剑被鞭稍带飞出去,落在十数
丈外,插在地上,巍巍的颤个不住。

  谢云岳忙笑道:「言某一时收手不及,得罪姑娘了。」赵莲珠白了他一眼,
又低鬟「嗤嗤」的娇笑。

  谢云岳腾身一纵,把宝剑掠在手中,后又翻回,十数丈远近,一来一回。不
过瞬眼间的事,身形之妙,美到毫巅,他翻回原处,望了宝剑一眼后,把一剑一
鞭双手递向姑娘,笑道:「幸无损伤,现在完璧奉赵吧。」

  赵莲珠笑吟吟地接过,又谢了指教之德。

  谢云岳与云龙三现等人步回厅内落坐,赵周两位却仍留在厅外,你道她们为
何,原来她们两人一剑一鞭互相换着,在演练刚才谢云岳所使的鞭招咧。

  陶祝三兄道:「少侠,此间事了后,意欲何为?」

  谢云岳道:「在下尚欲北上晋京,应友人之约,必须在端午前赶到。」

  云龙三现陶祝三一睑希切地道:「言少侠即欲晋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老
朽寒舍离京不远,快马两三日可到,务望少侠晤念令友后,拨冗至寒舍一叙,寒
舍就在秦皇岛,向人一问就知,老朽还有事相求,不知……」

  谢云岳接口笑道:「老前辈有命,在下那敢不从,一俟京中事了,即行往谒
老前辈。」他知有事相求,无非是武林恩怨,自己天涯追访仇踪,仇人落在关外
也未可知,此实一举两便,便就顺口答允了。

  两淮大侠周维城见云龙三现有事恳请言少侠,说得又是那么郑重;知并非无
中生有,暗思:「云龙三现名震关外,又有什么人敢捋虎须,除了武林中事,凭
他一句话就可轻言化解,以外尚有什么大事困惑此老。」不禁双目露出怀疑目光
望着陶祝三。

  陶祝三瞥见周维城似乎狐疑不解模样,不禁笑道:「闷葫芦终须打破,现在
还不能说就是。」周维城见他不说,只好不问,转面与飞云手吴奉彪、八卦金刀
郑金吾,谢云岳等人谈论来日应付红旗帮之计,云龙三现紧闭双目沉思,好似有
什么事要作重大决定。

  突然周姑娘含笑匆匆走进大厅,向周维城低语了几句,只听周维城笑着骂了
声:「淘气丫头。」继又望着谢云岳笑道:「小女与赵姑娘对少侠刚才所授的那
套鞭法,还有几招不甚了解,想请少侠出厅指点一二。」

  谢云岳赶忙应允了,随着周姑娘往厅外走去。云龙三现陶祝三突睁开双眼,
望着周维城笑道:「周老弟,你看出两个丫头神情有点异样没有,这事麻烦可大
了,比之红旗帮犹过之而无不及。」

  周维城知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有麻烦,总觉儿女之事,
让他们自己多多亲近,日久情生,也许是可以迎刃而解。

  做父母的插足其间反而坏事,此刻被云龙三一问,顿时面现苦笑,道:「小
弟早就看出了,小女蒲柳之姿,言少侠怎么看得上,何况又有赵姑娘明珠在前,
这丫头还不是痴心梦想吗?不过小弟总觉小女自幼亡母,处境十分可怜,年来又
饱受刺激,郁郁寡欢,今晚见着言少侠后,神情大不相同,小弟又怎好阻止,不
如等这丫头自已知难而退吧。」

  飞云手吴泰彪摇摇头接口道:「这话听来甚是有理,其实也不尽然,男女之
间。情有独钟,决不容另人插足其间夺爱,稍一不慎,容易发生惨剧。周兄,不
可听其自然,依小弟之见,两女共事一夫。不分大小,反正周兄无子,令媛所养
子女随母姓,赵姑娘所生子女随夫姓,不是两全其美么。」

  周维城双目一扬,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云龙三现陶祝三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少自吹自捧了,天下事没有一厢情
愿的,赵老儿有这么好说话就好了,肯把掌珠送给别人做两头大吗?还有言少侠
本身,你们知道他有没有订下亲事,或是另有意中人,这些都是问题,你道好容
易么。」此言一出,何异于当头泼上一瓢冷水,周维城当场怔住,瞪着两眼望着
陶祝三。

  陶祝三却哈哈一笑道:「话虽是这么说,办法也不能不思,赵老儿如今染病
在床,不知痊可没有?想那赵老几性情虽然乖僻,但老朽的话还肯听一二,言少
侠的人品,他必然是相得中。」

  「只是又有令媛置身其中,可就没有如此简单,倘令媛知难而退,那又当别
论,老朽知你性情,你爱女儿有若性命,必不会撒手不管,老弟,你放心,这事
包在我身上。」

  周维城大喜,谢了又谢,他知云龙三现是性情中人,一诺千金,从无食言而
不兑现,于是将心事放宽了一半。

  忽见谢云岳手中挟着一张纸条,匆匆同赵周二位姑娘进来,口中笑道:「吴
场主,郑大侠,二位有兴伴在下去柳树湾一趟么?」

  周维城料知必有事故,忙问道:「言少侠,纸上所说何事?」

  谢云岳怕身分泄暴,不愿把纸条递给周维城,缓缓扯碎笑道:「在下朋友刚
才无意间发现红旗帮邀约各派群邪,今晚四鼓时分在柳树湾计议,恐另有阴谋,
他人单势孤,故留此条欲在下一往,探明虚实。」

  八卦金刀郑金吾大笑道:「郑某这几日,闲得正难过,少侠、吴兄,我们同
去。」

  谢云岳一抱拳,转身同八卦金刀郑金吾,飞云手吴奉彪回宾舍携换兵刃、暗
器,谢云岳将皮面具揣入怀中,三人出庄疾驰,霎那间,三条身影隐入夜色苍茫
中。

  柳树湾离周家庄西北十五里,风景幽丽,此处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居民多以
农樵为生,二三十户均傍一部清溪而建,溪畔垂柳千株,随风摇忽,溪水澄碧,
婉蜒如带,每夕阳西下时,红霞满天,农夫荷锄,牧童横笛,自吁陌田野归来,
没人垂柳丛中,炊烟缕缕而起,真个景似图画,世外桃源。

  这柳树湾,有一破落户子弟毛仁,祖上曾做过一任京官,在这柳树湾广置田
产,但君子之泽,三世而新,传到毛仁之父手上,渐渐没落起来,只因毛仁不好
读书,性喜耍拳弄棒,成日与流氓地痞为伍,呼卢娘雉,花夭酒地,其父见毛仁
不务正业又件逆不孝,一气瞑目不起,毛仁待他父亲一死,更加没有管束了,产
业典用卖光,仅剩下一片若大家宅。

  他山穷水尽之下,受恶朋之引荐投入红旗帮中,充一名高邮分堂闲散执事,
他借此护符,整日价欺压良善,讹诈需索,昔日受尽柳树湾居民白眼,这一来积
怨尽情报复,把一个世外桃源搞得个乌烟彰气,居民敢怒不敢言。

  这次,红旗帮与周维城结怨,把他家宅借与红旗帮作临时主坛,一时牛鬼蛇
神之辈,充斥柳树湾。鸳鸯擂期前三天,烈火星秦鹿率领坛下四十五名高手驻在
柳树湾,筹思毒计,决意请三手空空徐奕盗剑劫人,另遣坛下四人前往接应,自
己则率领其他人等潜伏庄外附近,前文已提及。

  不料徐奕一去渺无音信,信号始终未发出,连接应四人亦未见返转覆命,必
知必已遭擒,仓皇撤回柳树湾,晚间又遣了一拨人冒死往救徐奕,若不济事也要
杀人灭口,那知中途被谢云岳尽数点倒,送回高部分堂,烈火星秦鹿暴跳如雷,
但不到决裂时,自己又不好出面,一筹莫展。

  第二天又派下多拨能手,潜往庄中相机行事,却不料丐帮门下暗中阻击,折
伤大半,铩羽而返,烈火星秦鹿知庄中能手太多,暗的不行,只有明的来,擂期
之日,他见东棚按兵不动,必是等他们自相火拼,周在坐收渔人之利。

  烈火星虽人如其名,但智计过人,武功也着实不弱,不然帮主宇文雷那能倚
如膀臂,心中微微冷笑,暗忖:「我红旗帮怎会落入你们的圈套中?」严诫门下
不奉已命不得妄自出手,继见毕笑岩钱星环等两人似为暗器所伤,不由色变。

  他尚不知古苏等人已然遭擒,不然,那不吓得亡魂皆冒,不过心灵上似知预
兆不吉,坐立不安,他焦虑之下,不禁筹出一计,于是命手下暗中邀约西棚不属
于红旗帮的群邪,今晚四鼓时分在柳树湾暗商对策,被丐帮门下侦知,才急函通
知谢云岳。

  且说柳树湾毛宅大厅中,灯光照耀如昼,人声寂然,聚集了不下七八十人,
只见烈火星秦鹿道:「各位前辈同道。此次周维城老儿宣布封剑及设下鸳鸯擂,
本为敝帮而起,各位谅早有所闻,本帮志在必得,才邀请各位辱临。」

  说着,用手指了玉面二郎申一鸣一下,又道:「这位是敝帮外三堂首席堂主
玉面二郎申一鸣,奉敝帮主之命,指定为人剑得主,明后日擂期上台,务请各位
手底相让,事成后,敝帮必然重谢,决不食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屋上忽起了一声冷笑,厅中不少人觉察到,烈火星秦鹿脸色一变,双掌四旋
一挥,大厅上灯光全部倏然而灭,身形一晃,从窗口穿了出去,群邪随着往窗外
窜出。烈火星秦鹿跃上屋顶一看,只见皓月斜挂,夜色朦胧,四外静寂寂地,那
有半个人影,秦鹿登时抽了一口冷气,暗道:「明明听见有人冷笑,怎会不见,
此人身法真快。」

  此时,华山派的一指神魔卢元彤,白马山小丧门丁济灵,关外兴安岭二寨主
虎面太保牛飞三人,齐来在屋上,小丧门丁济灵问道:「秦副帮主,可有什么发
现?」

  烈火星秦鹿犹疑地摇摇头,一指神魔卢彤冷笑道:「这等小丑,秦兄理他做
甚,谅他已远去,否则,叫他试试我卢某六阴指的厉害。」

  话音甫落,惊闻西首屋角又起了一声冷笑,清澈异常,好利害的一指神魔卢
元彤,冷笑声一出,身形暴长,疾望发声处扑去,口中猛喝道:「什么鼠辈,还
不与我现形。」

  那知西屋檐角藏身之人,猛一长身,双掌望卢元彤扑来,身形疾吐,冷笑一
声喝道:「下去。」

  一指神魔卢元彤意料不及有此着,推来掌风极为凌厉,人又在虚空,不好硬
接,双足急踹,身形陡地斜上两尺,暗中人乘此急窜过两处屋顶,待一指神魔落
定后,人已远在十数丈外。

  一指神魔卢元彤是华山派首屈一指的内家能手,平日眼高于顶,几曾吃过这
种亏,暗中一咬牙,纵身又往那人身后追去。

  他那里发现敌踪,烈火星等人也发现另两处敌人,一时群邪均分途截击,三
个敌人只在屋上游窜,使群邪疲于奔命,被三人戏耍得不亦乐乎,激怒得群邪连
声怒啸。

  庄外这时又窜来两条娇小身影,被群邪发现,纷纷堵击。只见两个娇小身形
的人,面部蒙着黑纱,均用上一条长蛇般软兵刃,挥舞之下,月色下映着,灵蛇
飞舞,诡橘波幻,不一会,已绊倒三四人,虽知柳树湾群邪均是江湖中数一数二
的高手,围成一圆圈,不时大嚷:「这是两个妞儿呀,要捉活的,待咱们乐上一
乐。」

  两个蒙着黑纱女郎,娇叱连声,手中长蛇般兵刃,加紧施展开来,满场都是
呼呼声响,一刹时,把群邪逼闪在七八丈外,近身不得,群邪觑空出击,必找二
女破绽进招,群邪可机灵无比,知二女手中软兵刃必以扣锁自己兵器为胜,故此
稍沾即退,决不容套上自己兵器,这样一来,二女岂不活活累煞,不又一盏茶时
分,二女招式渐缓,险象毕呈,群邪口中均是谑骂调笑,吐出难于入耳之话词。

  暮然里,场中跃下一人,但见那人身着黑影,面象在月下映着,阴森森地惨
白,不象生人面孔,使人毛骨一粟,那人举掌一挥,登时震翻七八人,群邪当场
震住。两女见那人一现身,惊喜万分,又叫得一声:「言……」那人晃身窜在身
前,一手挟着一个,凌空升起,几个起落,已无踪影。

  两女正是赵莲珠、周月娥,见三人一走,两个丫头知道明着跟随去,定然不
蒙周维城陶祝三两人应允,赵莲珠暗扯周月娥后襟一下,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步
出厅外,私议追踪三人去柳树湾,周月娥找了一条马鞭,两女溜出庄外,沿途暗
卡见是本庄大小姐,立于放行,一面飞报庄主。

  两女轻身功夫都很精湛,与谢云岳等三人相差仅是半盏茶时分,一至柳树湾
左近,略无阻难,长躯直入,二女心中同感惊异,赵莲珠悄声向周月娥道:「妹
妹,你看出有蹊跷没有,怎么这种主坛重地,竟连一个暗桩都没有,这事大有可
疑。」

  忽然周月娥用手一指,轻叫道:「妹妹,你看。」

  赵莲珠循指看去,只见那边柳树根下躺着两具贼体,只因月光被柳树挡住,
贼体恰为树荫遮没,不留心不易发现,赵莲珠近前察视,原来两贼被人点了晕哑
穴,瞪着双目,一动不动,不禁笑道:「这一定是他点的。」

  说到他,只觉面上一阵躁热,又道:「妹妹,我们走吧,不用担心有贼拦路
伏截了。」说着,两人一展身形即往柳树湾窜去,月色迷蒙下,两条娇小黑影,
纵跃如飞。

  此时,贼人已发觉谢云岳等三人侵入,纷纷出外,散布搜索,恰遇上两女窜
进,一声暗号,群贼由四面八方兜截,谢云岳正将烈火星诱在远处,再返回相助
吴奉彪郑金吾两人,一眼瞥见两女处于不利情况,心中一惊,暗骂这两姑娘好大
的胆,敢轻身涉险,倘被擒获,后果难料,这才飞身救出。

  两女被谢云岳挟着,一股强烈的男人气味,从谢云岳体内发出,不由心神迷
惘,虽然两芳女心波波乱跳着,可是并没有一点挣扎,反而娇躯在谢云岳胸际紧
贴,好似被心上人挟着,乘此机会稍获温存也是好的。

  谢云岳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人虽是被他挟着,但她们胸脯紧贴着自己肋胸两
边,两女衣衫又单薄,气鼓鼓的似有弹性,只觉皮肤柔滑,两颗凸出之鸡头肉,
不住地颤抖着。秀发中放出一股使人沉醉的香味,似兰似麝,使自己心旌神摇。

  谢云岳挟着两女跃过七八丈润的溪面,落在两颗巨柳下,放下二女低笑道:
「二位姑娘,胆子也忒大了,倘若失闪,令我怎么回覆。」

  赵莲珠佯嚷道:「姑娘要来,你管得着吗。」

  谢云岳不由失笑,心想这姑娘好倔强,难道这些少女都是那么喜欢闹撇扭性
儿,眼前又泛出兰姑娘的影子,暗叹了一口气,仍是低笑道:「我既管不着,又
谁管得着呢?」

  赵莲珠不禁娇笑起来,周姑娘接口道:「谁都管不着,你要管,还没有资格
呢。」

  谢云岳听了,不禁茫然,问道:「资格,怎么才可以算有资格呢?」两女格
格大笑,只喘不过气来。

  谢云岳若有所触,不禁面上一红,知道这样扯下去,可能永没个完。飞云手
吴奉彪与八卦金刀郑金吾二人,现在还不知怎样了,二女又不听话,猛生一计,
沉声道:「二位姑娘,请在这儿候着,我去接应吴郑二位,你们只听话不走,我
回去必传你们一点奇门身法,如何?」

  二女听说大喜,同声娇叫道:「真的吗,你可不能失信,否则,看我俩理你
才怪。」

  谢云岳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们放心好了。」

  赵莲珠「嗤」的轻笑,粉拳猛往谢云岳肩头捶了一下,口中骂道:「谁是丈
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谢云岳哈哈一笑,人已窜起,宛若一头黑鹰般,面前风声微起,一闪即逝,
转眼即在溪那面柳林中现形,只见他肩头一晃,复又无踪,怕不在二、三十丈开
外。

  赵莲珠芳心中澜起微波,暗忖:「刚才他所说的话,涵有用意啊,不知道他
见着我留下的绢帕和明珠,可晓得我的用心么?你知道我是多么爱着你。」

  周姑娘又何尝不这么想着,一双俏眼望着他逝去的身影,怔怔出神,心想:
「他武功多高啊,哎,我能及得他一半,伴着他邀游江湖,终生厮守,那是多美
的事,天不要把我的愿望落空啊。」

  两个姑娘,怀着同一愿望,幽幽一叹,两人不禁四目相触,不禁嗤嗤一笑,
于是坐在田垄上,等她们心上人返来。

  谢云岳施展绝顶轻功,闪入村中,一眼看见吴奉彪郑金吾两人被群匪围在晒
茶场中,互相喝骂着,他轻身一晃,落在晒谷场旁一棵大树上,他方一落下,即
发现树上竟有匪徒守望着。

  那匪徒瞥见谢云岳落下,陡地一惊,正待出声,岂料谢云岳更快,人尚离匪
徒三尺,突翻腕伸指,施出「轩辕十八解」点穴,指端透出一丝丝劲气,那匪徒
立时目瞪口呆,身形摇摇欲坠,刚云岳疾前扶助,斜放在树叉中。

  谢云岳存身树上,想见识吴、郑二人武学,不急于跃下,但闻烈火星秦鹿喝
道:「想不到名震察北的吴郑两位当家的,惫夜光顾,效那宵小之徒所为,岂不
令人齿笑吗?」

  「两位真要光明正大,只须吩咐守卡之人,秦某难道不排队相迎么,两淮大
侠封剑设擂,本以武会友为宗旨,任谁都可参与,两位你这一扰柳树湾,大概非
周大侠本意,你们只说出本意为何,我秦某天一亮必以礼送返周大侠处,不然,
我这柳树湾难容你们任意来去。」

  飞云手吴奉彪哈哈大笑,道:「姓秦的,别拿大言唬人,柳树湾又非你姓秦
的私产,我老头子爱来就来,爱去就去,凭你们这些人,怕不能把老头子搁下,
至于来意如何,你也明知,贵帮古苏等二十余人,已在周庄款待得舒舒服服,通
知你们免得心急,一俟擂赛完了,自会抬出送返贵帮。」

  烈火星秦鹿一听,敢情派出的人全军覆没,一时气得张口结舌的,半晌恼羞
成怒,狂笑连声,狰喝道:「相好的,你们自投罗网正好,我秦某也抬着送你回
去。」

  飞云手吴奉彪见他双目几乎冒出火来,自知与郑金吾两人处在危境中,眼前
几乎全是能手,武功再高,也双拳难败四手,言少侠怎么一直都未现身,大援失
去,怎不令自己心中略生寒意,不由一凛,瞥见郑金吾睁着一双虎目环顾全场,
八卦金背大耳刀已然亮出鞘掣在手中,暗中一咬牙,今晚算是豁出去了。

  当下烈火星秦鹿就要出手,身旁疾闪出一人道:「秦帮主,且让我胡昌接这
一场吧。」继见那人跃在飞云手吴奉彪身前,略一拱手道:「久仰察北牧场吴当
家的身手不凡,我小鹞子胡昌今晚何幸得会名家,请赐招吧。」

  吴奉彪打量这人,才不过四十上下年纪,两太阳穴微微隆起,知来人内功颇
有根底,小鹞子胡昌近七八年才崛起江汉间,武功也不弱,吴郑两人久居关外,
都不知胡昌其人,此时飞云手吴奉彪微微含笑道:「强龙不压主,还是胡当家先
请吧。」

  胡昌听说,口中喝一声:「好。」已自双撞掌透劲往吴奉彪胸前推去,掌势
猛厉无比,飞云手吴奉彪见他踏洪门进招,不由暗暗生气,又知今晚利于速战速
决,也自左脚微撇,右腕一抖迎向来掌接去,左掌二龙抢珠,疾点胡昌双目。动
作快得如风,不愧飞云手之称。

  小鹞子胡昌见飞云手出手如同电光火石般,撤招不及,竟然被来掌震得身形
一歪,又见面前掌风又起,忙自身形翻出两尺,陡地旋身双掌又向飞云手猛扑过
去。

  飞云手那会让他得逞,已自双掌蓄劲,见他身形近前,哈哈大笑,人已腾起
五尺了,一个「神龙掉尾」,双掌用上十二成功力,望胡昌窜前的身影推出,蓬
的一声,胡昌后胸结结实实挨上一掌,人也四平八稳的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这
是吴泰彪飞云吐掌绝技,名不虚传。

  一指神魔卢元彤急窜在胡昌身前,翻动躯体,只见胡昌五官溢血,已是半死
不活状态,纵然医好,也如同废物,匆匆取出一颗药丸塞在胡昌口中,抬身跃在
吴奉彪跟前,阴恻恻的一笑,道:「好毒的飞云手,今晚若叫你逃出我一指神魔
掌下,誓不为人。」

  谢云岳置身树上,暗道:「要象这么的打法,何时可了,何况两位姑娘还在
等候,此时天色约近五鼓,转眼就是黎明,不如招呼两人退却。」

  心意一定,就瞥见一指神魔出手如风,望吴奉彪浑身点去,要知一指神魔发
掌就点穴,一招兼用,独创一格。他那六阴指法,专破气功金钟罩,一经点上,
血液冻凝而死,十分惊人,谢云岳已无心思看下去,把那放在树叉间匪徒穴道解
开,望一指神魔掌处掷去。

  一指神魔正递出一掌,着觉劲风望头部袭来,不禁大惊,撤招晃后了三步,
却见一条人影往自身袭来,也未细想,竟自双掌连环吐出,只听那人闷哼一声,
落下之势缓了一缓,后又坠卞,倒地死去,一指神魔细细一瞧,那人却是红旗帮
分舵主毒蛇计明,不由脸现赧容,一时间怔住。

  就在此时,场外树上响了一声龙吟,随着窜下一人来,这人面象,一看得众
人均抽了一口冷气,如同白面无常般,阴沉沉地,两目神光炯炯,直觉得逼人透
不过气来,吴奉彪郑金吾两人喜冲眉梢,不禁微微笑到,知言少侠赶到,两条性
命算是救星来了。

  这时,一指神魔慢慢回过味来,他知计明一定是这怪人借刀杀人,暗怪先前
怎没想到,还暗怪自己失手,愧对良友,于是血气一壮,大喝道:「是何怪物,
敢在我一指神魔面前卖狂,还不为计舵主抵命来。」十指如电闪般望那人腕脉穴
抓去。

  那怪不闪不避,眼见就要抓上,突然一指神魔哼了一声,但见一指神魔本欲
擒那怪人腕穴的双掌,反被那怪人抱住腕脉,一指神魔目努口张,额角渗汗,场
上众人均未瞧出怪人如何动作,就将一指神魔制住,这一份神奇武学,登时震住
全场,以那名列武林群邪之一指神魔,一招不到,却已失手,焉能不惊,连烈火
星秦鹿都勃然变色。

  却见那怪人嘿嘿冷笑道:「敢情你就是一指神魔么,风闻你的六阴指法很是
惊人,怎么今晚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一指神魔疼得心颤胆战,闻言心中一气,平素他对旁人聩颐气使,从无一人
敢对他还以颜色,今晚阴沟里翻船,怎能不气,无奈被人制住,疼得不能吐出声
音来,纵然就能说话,也是白挨。突觉腕脉一紧,除痛得更厉害外,体内直似千
百条毒蛇蠕动着,酸麻难禁,恨不得就此死去,一指神魔喉头不觉发出牛喘声,
面容惨厉。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真是不可思议,平日不可一世的一指神魔,现在凶焰
尽敛,念得你初犯饶你一命,去吧。」

  双手一放,一指神魔庞大的身形登时倒飞出去三四丈,浑身骨节卜卜连响,
一指神魔月自知这一来完了,这是散功的现象,往后就是废人,连个报复的指望
都没有,只觉那怪人手法太毒大绝,他没有想到平素自己处置旁人时,别人又怎
么想法,他满怀怨毒地瞥了怪人一眼,蹒跚走去。

  那怪人望着吴奉彪郑金吾两人笑道:「我们走吧。」转身向着吴郑两人昂首
阔步走出,旁若无人,烈火星秦鹿那容他们就此安然离去,猛然身形一涌,双掌
带风,望那怪人身后撞去,口中大喝道:「怪物,我与你拼了。」

  那怪人头也没回只喝了一声:「你找死。」身形一撤,烈火星身形已窜过了
头,怪人右手轻轻地一送,拍的一声,秦鹿撞在树根上,顿时眼冒金星,头疼得
几乎要裂了开来。

  怪人戟指冷笑道:「秦鹿,我警告你,明后日你手下不得暗施鬼域伎俩,不
得节外生枝,不然一指神魔就是你等榜样。」说罢,扬长走去。

  按说烈火星秦鹿,并无如此好打发,只为秦鹿气极神昏,不顾一切,想来个
两败俱伤,故有此失,等怪人等离去,缓缓爬起,头脑亦为之慢慢冷静起来,暗
想:「周家庄有此人护着,自己用尽心机也是白废,看来非帮主字文雷亲自到来
无法挽救这逆局了。」于是命手下发出连珠告急信号求救。

  且说谢云岳同吴郑两人慢步走出村外,来到溪畔,谢云岳笑说:「吴场主、
郑大侠,你们可知两个淘气丫头也随来了么。」

  郑金吾惊道:「她们人呢,两个丫头真胆大妄为。」

  谢云岳笑着用手指着溪那面道:「人早救出来了,诺,她们不是在那儿。」

  吴郑两人循着手指一望,可不是她们坐在田垄上正在说笑么,飞云手不禁叹
了一口气道:「这两个丫头,真是……」说着,又望着谢云岳道:「言少侠,今
晚若不是少侠及时援手,我们这两条老命要在柳树湾赔上了。」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如不是天色渐明,在下哪能闯下胡闹,吴场主那份手
法真个高明,在下还要见识郑大侠手法咧。」

  郑金吾也扬声大笑道:「幸好还没出丑,不然岂堪入目。」

  赵周两位姑娘,被他们笑声惊动了,双双立起,谢云岳等三人跃过溪面,二
女似飞燕投怀般涌在谢云岳身前,均瞪着晶莹双目,不注打量着谢云岳面孔,周
姑娘倏伸手把皮面具揭下,口中唤道:「戴这鬼面具做甚,看见了不把人家吓死
才怪嘛。」

  谢云岳伸手抢过面具,轻骂一声:「淘气。」

  飞云手吴奉彪在旁打趣道:「这丫头,不怕我们看见肉麻么?」

  周姑娘双颊顿时泛起两朵红云,娇羞的一扭腰,侧过脸儿娇嚷道:「谁希罕
你们看见。」吴郑二人发出哈哈大笑。赵莲珠也自辗颜笑了,心下却酸酸地不是
味。

  这时,月沉星落,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色,转眼即将大明,谢云岳望了望天
说:「我们回去吧,想那周庄主一定是竟夜未睡。」五人这才急驰回庄,沿途周
家庄所设明桩见五人返转,用飞鸽传讯报达庄主。

  五人进入庄内,周维城及陶祝三果然竟夕未睡,坐候天明,一见着周月娥就
而色铁沉,周姑娘眼圈一红,促急欲泪,泪水蕴满着眼眶,象是轻了什么委屈事
情,楚楚可怜,周维城见状不忍,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云龙三现陶祝三大笑道:「两个淘气丫头一走,老朽等即接获飞报,周老弟
环要亲自前去接应,是老朽说,有言少侠在,包你有惊无险,不如让两个不知天
高地厚的丫头,吃一点苦楚也好。再说女生外向,两个丫头见心上的人走了,万
一涉险损坏了秀眉嫩脸怎么得了,那还不急着跟了去?现在有老子管得住,将来
嫁出去了你这老子又有什大用咧。」

  这一番话诙谐幽默,把吴郑两人说的捧腹大笑不止,谢云岳满面红云,尴尬
已极,半响道:「老前辈的要拿我们小一辈开心呢。」

  赵莲珠姑娘虽是霞飞双颊,但芳心中听得很舒服,暗想:「这陶老前辈真是
神目如电哩,他怎么知道我和周家妹妹都爱上了他,听他话中涵意,只是有意撮
合我俩嫁与他,还倒使得,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佳话,真能如此,还有什么
话说。」

  心中甜甜的,偷眼一瞥周姑娘,周姑娘可也不是同样心理,四目相触,「卟
嗤」的同时笑出来了。

  周姑娘这破涕为笑,可透着有点难为情,掏出香绢轻擦粉面掩饰着态。周维
城笑道:「陶老儿,光爱说笑,不怕年轻人说你真老没正经。」说着,又向飞云
手吴奉彪问起此行经过。

  吴奉彪不禁老兴逸飞,眉动色轩地将此行详情一一说了,尤其是对言少侠这
份罕世绝学说得神化其神,两位姑娘听得入神,睁着水汪汪大眼,一直就没离开
少侠身上。云龙三现陶祝三呵呵大笑道:「这群匪徒,怎会想出这条笨计,真要
是他们的人连胜五六场,我老头子定要先劈他下台。」

  周维城也大笑道:「陶老儿说话又差了,人家上台为的是求亲,你凭什么上
台劈人,难道你也要九十岁俏装新郎吗。」

  陶祝三正色道:「这我老人家到无所谓,你只问侄女儿同意不同意,反正言
少侠也饶不了我老头子。」

  此言一出,又是轰然大笑,周姑娘白了陶祝三一眼,复低鬟妩媚一笑。两淮
大侠周维城望着云龙三现摇头直笑,拿他没有办法可想。

  忽见一个庄丁仓仓皇皇跑了进来,享报道:「刚才嘹望台上守卡人,发现柳
树湾那边冲起五色连珠旗花,不知为了何故,令小的禀报庄主。」

  周维城用手一挥,示意在了退去,继笑道:「还不是自知阴谋败露不敌,讨
救兵去了,我等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云龙三现这时又紧闭
双眼,似是凝神默思。

  赵莲珠忽然望着谢云岳,发出一个妩媚地笑,笑得那么动人,衬着浅浅梨涡
上,美艳万分,似是无限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谢云岳心中不由一荡,只见她
慢声低语:「言少侠,你不是方才答应传授我俩一点奇门身法嘛,现在可以不可
以教?」

  周月娥也笑道:「言少侠,你可不能赖罗。」

  云龙三现突然又睁开双眼,笑道:「你这两个蠢丫头,口口声声叫言少侠,
不是显得生分了,应该叫言大哥,不然还要亲热的话,叫言哥哥好啦。」话尚未
落音,两姑娘就飞也似地扑在云龙三现扭股糖儿地缠着不依。

  云龙三现呵呵大笑嚷道:「少侠,你快点给她们教点什么捞什子奇门身法,
否则,我这两根老骨头都要被她们拆散了。」

  周维城也笑喝道:「月儿,不可对陶伯伯无礼。」

  两个姑娘蓬松着头,红着脸儿的立了起来,这时谢云岳赧颜笑道:「两位姑
娘,不知你们要学什么咧?」

  赵莲珠一手掠着头发,娇笑道:「我只要学你在后园施展的神奇身法及吴老
前辈所说的什么对付一指神魔擒拿手,至于妹妹要学什么,诺,你问她嘛。」

  周姑娘笑道:「我嘛,与姐姐学的一样。」

  谢云岳心中失笑,这两个姑娘忒也心大了,我这身法手法可说是罕世绝学,
除师祖无为上人恩师明亮大师外,武林中并没多少人通晓来历解法。原来他在后
园戏耍三手空空徐奕,及铁臂人熊古苏的玄妙身法,称为「玄天七星步」,是谢
云岳师祖无为上人在北天山,穷毕生心血创研出来。

  它与「玄天七星剑」法合而为一,外合九宫八卦,内蕴太乙五行,化为玄天
七星北斗,实有鬼神不同玄机,天地无穷变化,至于用来对付一指神魔的手法,
是「轩辕十八解」中极利害的「阴阳正反三十六手」的招数。

  这轩辕十八解极难学到收发轻重由心,常人学了,因轻重不能随心所欲,故
此手极为霸道,一经中上,不死也要残废,无可解教,故心术不正的人学了无异
于猛虎添翼,所以谢云岳听得两位姑娘均都想习此二种绝学,不禁微微作难。

  当然二女不是心术不良之人,无奈师门心法不得妄传,猛然的灵机一动,便
笑道:「当然我说了要教你们一点奇门身法,自不能食言。姑娘要习此两种,我
也不敢藏私,但非要苦练五年,始克成功,还要足不出户才行,我看这样吧,不
如现在教你们一点基本手法步法,可以制敌实用的,好不好。」

  二女信以为真要习五年,为之咋舌,赵莲珠急道:「好,你快教我们嘛,但
是可别忘了以后教那两种绝学,不然,我和妹妹定不饶你。」

  谢云岳不禁一笑,道:「法不传六耳,你们随我到后园去。」周维城看看他
们身影消失后,捻须微笑。

  吴奉彪欠身伸了一个赖腰,笑道:「一夜未睡,开擂还有一个时辰,不如回
房去稍事歇息一会。」于是四人起身离座,缓缓踱向后厅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庄外暗卡信号不绝如缕的放出,呼啸破空,这表示与会宾客
陆续正在途中。宾舍中众人闻声急出,各就执事,若大一座宾舍只剩下飞云手吴
奉彪,八卦金刀郑金吾,谢云岳三人。

  谢云岳在后园地上施开一套「九宫正反阴阳步」法,足迹深深印在尘土中,
错综复杂,虽然比不上「玄天七星步」奥妙神奇,但用来对付一等高手,可自保
无虞,又传了一套「八九玲珑手法」,不过这玲拢手法与武林中常用者不同,谢
云岳去芜存精,另渗以擒拿手,飞龙掌,拂穴指在内,虽尽有七十二式,但包罗
万象,有无穷变化,讲解两遍,便让赵周二女自己研悟,告辞回至宾舍。

  谢云岳夜来奔波,回至房内,只觉冷静静胸襟一片空虚,半年来浪迹三省,
为人作嫁,落得白自己满手血债,父母深仇,何日可报,莽莽江湖中,又谁知得
仇人匿迹何处,不禁吁气长叹了一声,意烦心乱,良久定不下神来。

  于是他轻轻拉开房门,击掌唤来小厮,命他取来二幅宣纸,一副笔墨现地,
儒墨挥毫,只见他写下一首调寄《诉衷情》的绝妙好词:「孤志一片未能酬,提
起泪双流,家仇空有余恨,东逝水,不回头。聊把酒,酌金瓯,好消愁,悲歌慷
慨,击缺唾壶,浩气横秋。」龙翔飞凤,浩气巍然,将自己一番心情,尽情刻划
纸上,点滴无余。

  吴郑两人在他击掌唤小厮时,已自从假寐中惊醒,同时来至谢云岳卧房,见
他写得一手好褚字,挥洒自如,纵情寄思,不由击节叹赏,郑金吾赞道:「想不
到言少侠武学深藏若虚,文采亦是极好,真是难得。」

  谢云岳掷笔大笑道:「二位见笑,小弟初写黄庭,春蚓秋蛇,哪堪入目,兴
之所至徐鸦而已。」

  楼板上起了一阵脚步声,只见周赵二女推门而入,赵莲珠一见桌上尺幅,一
阵风似的竟自抢在手中,口中娇笑道:「这个送我,你要可以再写一幅。」

  周姑娘星目中露出热切希冀神光,两颊霞飞,欲言又止,谢云岳心知她不好
意思开口索要,便自笑道:「这个不算什么希罕之物,等会期过了让我多写几幅
送给你们不就得了,我只问你们手法步法可曾纯熟了么?」

  周月娥格格脆笑道:「早就纯熟了,赵姐姐说,你还藏了私呢。」

  谢云岳睁着俊目,有点茫然,赵莲珠接口笑道:「你呀,只传了我们鞭法手
法步法,还欠一套剑法嘛。」

  飞云手吴奉彪哈哈大笑道:「言少侠,这两个妮子贪得无厌,我看你非掏出
压箱底本领,她们是不肯死心咧。」

  谢云岳心知赵莲珠使刁,但刁得可爱,意图借此亲近,自己又早爱上了她,
尴尬一笑道:「罢,罢,罢,我早知道你们这样难缠,便不教啦,要学剑法晚上
再说,这总依了你们心愿是吗?」两个淘气姑娘相视掩口而笑,似是极为得意。

  霎时,闻得全庄钟声急敲,飞云手吴奉彪叫道:「不好,恐怕又是什么厉害
人物,不按江湖规矩闯庄,少侠,我们快去看看。」

  于是五人出得房门,也不由楼下走去,竟自越上屋瓦抄近路至东棚,谢云岳
正二次腾身之际,眼角却见几条谈谈具影-瞥而过,快得出奇,竟自无法辨出那
是人影,他眼光何等锐利,即知有人侵入后园去,但数条淡影都不是从一个方向
侵进,四的闪没,不由鼻端微哼了一声,将皮面具戴上。

  四人听得谢云岳微哼声,不由停身向谢云岳,见他皮面具已戴上,料他必有
所见,飞云手吴奉彪低问道:「少侠,敢是有什么可疑么。」

  谢云岳颔首道:「我还没有十分确定,四位请先回东棚吧,我随后就来。」

  赵莲珠小嘴一撇道:「那不成,我和妹妹也要跟着去。」

  谢云岳这时,哪有心情与她们闹小性儿,微一迟疑,口中说一声:「好,追
吧。」人已如飞鸟般往后国那边窜去,二女一见见跟着腾身追上,吴郑二人也急
急驰往东棚。

  谢云岳身形奇快,二女赶至后园,不见他的影儿,放眼一瞥,赵周二位姑娘
不禁面面相视,原来后园伏桩被匪徒差不多悉数挑破,只见守卡之人东二西三躺
在花丛中,赵莲珠急叫一声:「妹妹,快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二女一连几个起落,晃眼就近着囚禁徐奕等人石室前,远远望见石室敞开,
古苏等人均被摆在门前,只有徐奕一人,斜倚着墙边,瞪眼出神,看此情形,就
知来人想教出徐奕古苏等,却不料均被谢云岳用独门手法点上重穴,别人无法解
开,又被本庄人发现,故无暇顾及,暂且丢下不管。

  赵莲珠及周月娥二女,飞步抢前一看,半个敌人都没有,地上却多出了陈文
翰、胡天生及庄中纵来两位高手四具躯体,目瞪口呆的,面现苦疼之容,知是被
来人点穴所伤,赵莲珠扭首望徐奕娇叱道:「人呢?」却见徐奕眼露惊怯,满面
苦笑。

  两女心中正在疑惑时,摹闻身后有人发话:「姑娘,人在这里。」音量虽轻
但每个字都刺进耳膜,嗡然震荡,显见来敌内功精湛。

  二女闻声警觉,霍地转过身来,只见自身前二丈左右处,一列立着三人,最
主的一个,身躯高大,乱发披肩,虬须卷面只露出二只火眼,精光炯炯逼射,身
着一硕大无朋的蓝袍,其余两人均一律羽衣道冠,面容清瘦,三组长须的修士,
背间均插着长剑,所不同者,其中一人颊上多了一抹紫红刀疤。

  赵莲珠一见,玉容微微变色,知那长发披肩怪人就是传言中新疆腾格里山苍
须怪叟,名列十三邪之首,一身武功怪异,武林中人谈起他来都变色心惊,只是
苍须怪叟常在边疆一带出没,最多踏进陇川滇三省,从未听说过他来过江南,这
次现身于周家庄,想是红旗帮约来。

  羽衣星冠两修士,大概是华山派掌门徒弟阴阳双剑一清一非,此两人从不分
离,同出同进,两人联手出手,剑招奇绝,也练得一手好六阴指法,比其师弟一
指神魔尤有过之,但被阴阳剑招盖过,一非脸上刀疤,那是江湖中闻名标记,是
以赵莲珠才认出。

  此情此景,赵莲珠不由胆寒微露怯意,周月娥从未踏入江湖,不但不惊,反
出娇声叱道:「你们是谁,竟敢在本庄犯事伤人。」

  苍须怪叟瞪着一双火睛,阴恻测地怪笑道:「女娃儿,想来你就是周维城的
女儿吧,我老人家名号不问也罢、只一说出你准死无疑,你还是说出昨晚柳树湾
伤一指神魔怪人在何处,我老人家不为已甚,便饶过你们一吹不死。」

  周月娥气得花容变色,恨声说道:「你想找那人是不是,好,你只要赢得姑
娘手中鞭,姑娘就告诉你。」说着,玉婉一抖,刷的一声,长鞭剑也似地直出,
带起一溜风声,望那苍须怪叟肩头猛点。

  苍须怪叟哈哈狂笑道:「女娃娃,你这是找死。」一伸蒲扇大的手掌,如风
般往那鞭梢一捞,不料那鞭梢象灵蛇般,却在苍须怪叟手掌一握间滑溜而出,缩
回一寸又自动折向往另一肩头点去。

  苍须怪叟大为惊诧,这是什么神奇鞭法,会自动招中变招,看来这一对女娃
儿倒不好轻易料理,微一晃身,让过鞭招,手掌又望鞭梢捞去,周月娥右腕一缩
一抖,只见漫天鞭影又望苍须怪叟兜头打来,以苍须怪叟那样成名人物,也无法
看清那鞭梢究往何处点到。

  苍须怪史本不屑与这小辈过手,只想一照面就把她折倒,岂知这般难斗,连
阴阳双剑着得都面色大变,以他们多年纵横江湖的经历来说,这套神妙莫测的鞭
招都未曾见过,来历更不用说了。

  苍须怪叟施用怪异手法身法,着着欺进,两只手掌如闪电飘风,望鞭影中狂
捞,奇怪这马鞭竟似活的一般,竟然难以捉住,有两三次从他手掌中溜出,气得
苍须怪叟连连怒啸,当着阴阳双剑的面,有点难堪,掌法疾变,扬腕进击,周月
娥只觉得有一种寒冷藏骨奇巨劲气,逼得五官换不过气来,一招紧接一招,逼得
周月娥身形踉跄后退。


[ 本帖最后由 xzybb 于 2011-2-9 21:28 编辑 ]

TOP

0
           第四章 俊逸超群二女侍巾栉
               神威盖世片言折袅雄

  且说上文说到苍须怪叟见久斗周月娥不下,掌势一变,施展威震宇内的「透
骨寒风掌」,周月娥只觉得有种寒冷彻骨劲气,逼得五官几乎透不过气来,手中
鞭招根本递不进去,周月娥心中一震,情急智生猛一扬腕,马鞭脱手望苍须怪叟
双眼投去,苍须怪叟眼见一条玄鞭电闪飞到,出掌一缓,晃掌一捞,捞在手中,
随即掷在一旁,掌势不稍停顿,风起云涌节节进逼。

  武林中普通能手,在苍须怪叟手下能接上十招者,实在是为数不多,依往常
而论,对付同月娥用不上十招,岂料一夜之间,周月娥得谢云岳指点,何啻功力
增加十倍,虽是一点灵巧身法手法,却也非无可等闲。

  周月娥掷去马鞭后,趁着苍须怪叟一缓,身法疾变,用上刚才所学的「九宫
正反阴阳步」法,手法也跟着变为「八九铃珑」七十二式,这一展开来,令苍须
怪叟越打越骇,只因他这透骨寒风掌力,一经打出,一般武林高手,十丈以内无
法幸避,如今对付周月娥,虽只用上五成掌力,怎么轻易就让这女娃儿避开?

  眼前掌力只差半寸就错过,那有这么巧,一晃眼,女娃儿就移形换位,简直
就没见她怎么动,一会左,一会在,眨眼又到了身后,使得自己几乎不知掌由何
处拍出。

  更有令人惊异的事,便是这女娃儿的手法,虽有点象武林中罕用之「八九玲
珑手法」,却比之便为奇时,飞龙掌,点穴指,擒拿手互为变换递出,尤渗以一
种不知名目手法,随着女娃儿的身法错综复杂拍到,眼花缭乱,有几次沾在自己
腕肩处,呈现微麻感觉。

  赵莲珠先前悬着的一颗心,方始放下来,芳心内不胜感激谢云岳,她在一怪
旁观,亦悟出不少这步法手法其中奥妙,俏眼瞧出阴阳双剑口角微张,四只鬼眼
阴睛不定,面色阴森可怕,即知阴阳双剑有点眼熟,她娇躯一晃,抢前两步,曼
声笑道:「华山阴阳双剑,驰名天下,姑娘想见识见识怎样?」

  一非道人面色一寒说道:「姑娘既想见识,请放剑过来吧。」反腕一捞,背
后长剑仓啷一声脱鞘而出,执在手中,迎风一晃,只见万道金蛇漫天匝地而来,
果然名不虚传。

  赵莲珠晃身飘退三尺,口中娇笑道:「久仰阴阳双剑是两人联手,从未听说
过是只身进招的,敢莫是二位道长不屑赐教么?」

  这番话明捧暗损,刁得出奇,那一清道人气得三户冒火,七窍生烟,急拔剑
涌身而进,戟指大骂:「臭丫头,你有多少业艺,敢在我阴阳双剑面前卖狂。」
说着侧脸招呼一非道人说:「一非,我们擒住这丫头再说。」

  赵莲珠笑道:「未必。」肩头宝剑亦已掣在手中,又道:「请二位放手过来
吧,要不要姑娘让你等三招?」

  阴阳双剑更是气极了,两人一分身形,抢出一剑,轻灵绝伦,两般青虹如扇
形推进向姑娘左右肋攻去,端的凌厉无比。

  姑娘轻笑一声,倒踩九宫步,一晃眼,就脱出阴阳双剑剑圈,反腕急起一招
「龙跃于渊」,由下而上,反腕一拨,当当两声,阴阳双剑几乎出手,震得一清
一非两人撤出一步。

  赵莲珠大出意外,她以「八九玲珑手法」飞龙掌式渗在剑招内,可就想不到
有这般威力,她这一招应手,接着抢出二剑,只见漫天银光,金星万点往阴阳双
剑存身处连连猛逼。

  反观阴阳双剑心头狂震,以他们双剑合壁威望,可说是难有对手,怎么今日
撞上这丫头,身法剑式突过出奇。仅仅一招,几乎吃伤,两人不禁冒火,一声暗
号,双剑一正一奇,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双剑带起剑浪合为一扇形,剑
尖吐出丝丝功气,招招不离赵莲珠前后左右身前。

  赵莲珠仗着九宫正反阴阳步,只在剑尖里游走,不管阴阳双剑怎么凌厉,只
是在姑娘双肩外擦过,姑娘手中剑可没有闲着,也是招招不离一清一非两人胸肩
重穴。不知何时陈文翰,胡天生及两个庄中邀来能手被人解开穴道,立在丈外观
战。

  那边苍须怪史与周月娥过手已是数十回合,苍须怪叟生平未遇上这样难堪的
事,以自己那么成名人物对一个女娃儿费上这么多的时候,竟连对方衣角也没沾
着,激得须眉怒张,那透骨寒风掌用上十二成真力,源源劈出,刹那间,灰砂漫
天,花木横飞,连碗大直径大树也被撞折,哗啦声乱成一片,声威端的惊人。

  周月娥亦仗着「九宫正反阴阳步」脱出掌力圈外,这种步法威力就在迷离变
幻,使对方无从捉摸身形所在,像谈烟般瞬即消失无踪,只是周月娥初学经验不
够,难以持久,此时被苍须怪叟掌力所逼,东挪西移,额上渗出香汗,显然是有
点后力不继,那边赵莲珠可也不是这样,只是赵莲珠功力比周月娥精湛得多,尚
可周旋一些时候。

  这时,西边一颗径尺大树上,忽然起了一声清彻悠亮的长啸,在啸声中一条
黑影疾闪而至,苍须怪叟及阴阳双剑闻声一惊,他们一听啸声,就知来人内功绝
顶,不然,无法这样清彻悠亮,忙撤招飘出圈外。

  只见来人是一身着黑衫,面色死灰,与颈以下肤色截然不同,但瞧不出是戴
的皮面具,只觉来人阴沉可怕,两国神光电射。赵、周二女一见来人,即笑上眉
梢,喜孜孜地退在陈文翰等立处,秀目一瞬不瞬地望着谢云岳。

  谢云岳在周月娥和苍须怪叟动手时,即已来到,心想:「我不免看看周姑娘
武学如何。」继见她用上自己所传之鞭招步法手法应敌,虽然稍嫌生涩,但也运
用自如,把一个名震武林之苍须怪叟激得怒吼,自己亦为之心喜,又一眼瞥见陈
文翰等人躺在地下,似是被人点上穴道,即越过数棵大树,用凌空解穴办将四人
穴道解开。

  陈文翰等尚不知为何人解救,就糊里糊涂立了起来,把一个三手空空徐奕看
得惊骇莫明。赵莲珠亦和阴阳双剑打了起来,谢云岳置身树上看着,只觉两位姑
娘倒是天资聪颖,一学即会,越看越得意,似是老师欣赏学生杰作一般,后来见
两位姑娘有点力不从心,就涌身下来。

  阴阳双剑一非一清两人一见谢云岳,一非便道:「阁下莫非昨晚伤我师弟一
指神魔卢元彤的那人么,我师弟从前又未与阁下有何过节,亦未有甚深仇大恨,
何以阁下出手这样阴绝,将我师弟一身功力尽废,却是何故?」

  谢云岳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令师弟恶名在外,我代天行诛,有什么不
对,留他命在还算是客气的,怎么你俩是替他找场么?」

  阴阳双剑方才就闻得烈火星秦鹿说此怪人武学怪异,对话之时,暗中即打了
眼色,抢先进招,须知高手过招,一招落后,即是败着,于是就在谢云岳话声落
时,倒踩子午步,一分身形,疾飞抢出三招。阴阳双剑施展的是颠倒阴阳五行剑
法,但见一清一非两人,一先一后,一正一反,身形滴溜乱走,双剑吐芒如扇,
攻向谢云岳周身重穴。

  这颠倒阴阳五行剑法奥妙处,就好在两人双剑合壁,威力无穷,正反逆向,
使人不知由何处出招化解,也无从脱出剑圈,正因为它那剑招一经发出,银虹即
如同钱塘春潮般层层密密推进,有时第二招反比第一招先递到,真个莫测神奇,
他俩仗着这套剑招,不知武林多少成名英豪折在这颠倒阴阳五行剑下。

  尤有惊异的,即是双剑发出潜力各有不同,对方倘若感觉到此剑力强,彼剑
力弱,就专望弱的一环攻去,那就上当不浅,因初招力弱,诱使对方出手,转瞬
间,第二招化作凌厉无比的潜力,超出初招迫去,对方无有不当时立败,其次双
剑舞到急处,剑身弧槽即会发出一种夺魄啸声,令对方神思不能贯注,端的利害
无比。

  谢云岳见阴阳双剑也不依江湖交手规矩,即出手抢攻,不由微微冷笑,足下
暗踩玄天七星步,一晃身,已脱出剑圈外,口中清喝一声道:「好个武林驰名之
阴阳双剑,不招呼就飞剑迫攻,这难道就是你们华山派独有的规矩么?」

  一清一非两人,没有见他怎样的动作,即从剑圈中脱出,不禁骇然,听罢两
人面上全红,一非道人道:「无量寿佛,贫道等意欲见识阁下罕世绝学,不由出
手略快,既然这样,阁下请亮出兵刃来吧。」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我多年不用兵刃了,就空着手与你们玩玩吧。」

  此言一出,不但阴阳双剑胆寒心惊,即在旁观的名列十三邪之首苍须怪叟火
眼中,也露出了骇异神光,谢云岳为什么这样狂,他有他的道理,他在初踏入江
湖时,尚未知这辈武林高手艺业深浅,是以将本身功力藏匿五成,免被看出来,
将以后复仇之事多少有点妨碍。

  自从来到周维城处,所见的武林能手,大都有独到的长处,自己若以平常武
学来应付,心知不足以抗衡,反正弥勒神功及轩辕十八解两种罕世绝学,尚无一
人知其来历,何不乘着此时抖露出来扬名,再则因为武学一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
则退,不如逢着对手时,看对方功力高低,拿这两种绝学随机施用锻练,好慢慢
悟出其中奥妙。

  刚才见赵莲珠,周月娥运用自己传技,来对付弛名魔头而得心应手,由此可
见自己所学武林确属罕见。当下阴阳双剑面上一变,双双一领剑诀,扬腕处剑芒
又起。

  谢云岳暗哼一声,足下紧踩「玄天七星步」身法如行云流水般,只在剑浪中
穿进游出,双手空着不动,面上微微含笑。

  阴阳双剑合力猛攻十数招,剑法虽诡奇无伦,怎奈谢云岳身法忒也出奇,一
晃眼,即移形换位,这边失踪,那边现形,只见谢云岳玄天七星步走到急处,眼
前即幻出谢云岳数十个身影,不如何者是真,何看是幻,令双剑不知向何处攻击
是好,一清一非两人相顾失色,手中剑法愈自加紧,只守不攻,力求自保。

  此时谢云岳一声长笑,双腕一扬,只听得两声惨吼,陡地阴阳双剑身形飞退
五六丈开外,一清一非都用左手扶着右腕,面上灰白淌汗,显见受伤不轻,谢云
岳却手中多出两把剑,映在朝日下,发出闪闪光芒。

  阴阳双剑一非一清两人其实不是自动撤出圈外,却是被谢云岳用轩辕十八解
之中日月入怀绝招,擒住腕眼,一抖一推,震飞出去,这手法如同电闪,连十三
邪之首苍须怪叟也没看清,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他这手法暗藏巧妙,中指点上阴阳双剑经渠穴,浑身功力瘫痪,一清一非只
觉右臂奇麻,寸步难移,可是又没有定住身躯,但稍一移动关节,一股酸软懒洋
洋的劲儿,直逼脊心,只呆在那里仅是喘气。

  越莲珠周月娥两人几曾见过有如此神奇功力的人,先前只是耳闻,现在亲眼
得见,只瞧得四只水汪汪地杏眼又圆又大,芳心中既甜蜜又惊羡。谢云岳唤来陈
文翰,低声嘱咐命他等前去东棚,请周维城等不可擅离,此地有他与二位姑娘足
可应付。

  陈文翰连声称诺,转身与胡天生等三人如飞弛去,谢云岳眼角也不瞧一清一
非两人,只低首看着手中双剑,嘿嘿冷笑,道:「什么阴阳双剑,还来此处充字
号。」

  谢云岳说着双手两指一捏,只听得「克察」连声,双剑断成四截,掉在地下
了,继又抬头望着苍须怪叟笑道:「老怪物,你名列十三邪之首,在武林也是有
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竟与宵小之辈为伍,似乎也不过是无耻下流的鼠贼格局。」
继而面色一沉道:「一大早,你就闯人家宅,又出手伤人,究竟意图何在,还不
与我说出来。」语声冷峻损苛异常。

  苍须怪叟本是极为阴傲自负的人,先前听得烈火星秦鹿说起怪人功力非常,
他就听得心中极不舒服,心想秦鹿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分明是过甚其词。
于是他就与阴阳双剑三人不循大路,由捷径直抵此间,沿途所设暗卡被他三人闯
过,现在他见谢云岳出手尽只一招,阴阳双剑便折在当场,果然秦鹿言之非诬,
不禁骇得两目变色。

  只觉这怪人,年纪轻轻,竟有此份已臻化境的武学,象他这样成名人物,却
又不甘心未交手就逃走,传闻出来,岂不被江湖人耻笑,听得谢云岳那种讥损言
语,也不动气,只是火红双眸中,不时露出阴狡的光芒,微笑道:「阁下年岁轻
轻,便有这份功力,令人佩服,请问阁下,师承何人,也许是老夫当年的旧识知
交。」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这怪物,也能与我师长是旧交,老实说,别在
我面前套交情,你还不配,你不是先前找我吗?如今我不是立在你面前,动手不
动手,你只说说看。」

  苍须怪叟就是泥菩萨也能逼出火来,闻言须眉怒戟大喝道:「好小子真不知
天高地厚,凭你这一点火候,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你趁早退走,还可留一个成
名余地。」

  谢云岳哈地笑出来了,道:「老贼,你要不要脸,我平生就不吃这一套,听
说你透骨寒风掌还有几份火候,谁不行,咱们还得试试真假。」

  事情挤在头上,苍须怪叟可就再不能不出手了,变颜喝了声:「你这小子真
不识抬举。」劲气凝聚掌中,双掌一甩。「透骨寒风掌」用上十二成真力,排山
倒海望谢云岳身前劈去,这透骨寒风掌是老怪用新尸骨磷凝练掌心,一中人体,
寒气尸毒直透骨髓,不到七日,骨软化成血水而亡,可见此种掌力过于阴毒,江
湖闻名色变。

  谢云岳早听其师明亮大师说及苍须怪叟行事残忍,早存心要把他除去,及听
赵莲珠说此人就是十三邪之首苍须怪叟,心下即决定不让他半分,处处不让他得
手,使出绝招儿,雄浑惊人,就和他欲效博浪一击,不由微微一笑,弥勒神功随
意念所自由调动,上下左右运开,双掌外挡,霍地推出一掌弥勒神功十二式中六
合须弥。

  只听苍须怪叟闷哼一声,巨大的身躯被那弥勒神功撞得侧飞出去五六丈外,
双掌齐腕全折,只剩皮连着一点,波波紫血流了一地,苍须怪叟浑身疼得颤抖个
不止,狠狠望了谢云岳一眼,身形急旋,双足猛点,向后窜去。

  谢云岳喝了声:「你还想走。」人就如影随形地追在苍须怪叟背后,左手一
挥,拍在苍须惊望脑后的「玉枕」穴上,苍须怪望即觉天昏地转栽在地下、谢云
岳双手拍了拍,又朝赵莲珠周月娥之处招了招手。

  二女喜吟吟地跃身过来,谢云岳就请两女将苍须怪叟与阴阳双剑命庄了抬至
擂下并嘱咐如何行事,自己可不便露面,尚需回宾舍更换衣衫。赵周二女笑着答
应了,赵莲珠又埋怨道:「你刚才往何处去了,倘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我俩早
陈尸圆内,是你存心要我俩好看嘛?」

  谢云岳悄声安慰道:「两位姑娘,如不是我躲在树上,哪有此种眼福见到两
位绝妙身手哩。」接着把他为什么接应来迟的缘故说了。

  原来谢云岳如飞驰到后园后,即瞥见两条人影一掠往碧沉阁而去,他猛然警
觉两贼一定是窃取「巨阙」、「青虹」双剑,昨夜将双剑埋在碧沉阁阶石下,任
甚么人都不防这双剑埋在这不甚隐蔽之处,除了自己有限数人外,其余的人一概
未知情,心下疑惑贼人为何知道,这一疑惑,脚下一晃,如影随形地跟在两贼身
后。

  但见两贼落在碧沉阁阶石前,游眼四顾,就听其中一贼急切说道:「老二,
我们赶紧下手吧,想这园内全部伏桩均被苍须及阴阳双剑三位老前辈悉数点到,
还自迟疑什么,稍迟被前面几个老鬼发觉,就来不及了。」

  那个唤作老二的人,迟疑一下,便自抽出单刀就望阶石上跳,说话之人紧抓
着兵刃四面张望掠看。谢云岳心中吃了一惊,匪徒既然知道双剑藏在阶石下,一
定有人在本庄卧底,私通眼线,眼见贼人挑开一块阶石,就随手折了一截树枝,
扬腕一晃,那个名叫老二的贼人猛然一跳,手中单力「当」地落在阶石上,发出
清亮的响声。

  另外一贼低喝道:「老二,你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怎样,只觉右臂微麻,全身不由自已往上一一跳。」老二有点
茫然地说。

  「看来你是有点心虚了,我兄弟俩什么大小风浪没有经验过,周家庄又非龙
潭虎穴,况苍须老前辈等又在附近,有什么可怕的,快动手。」另外一贼又低喝
着。

  谢云岳心里发笑,天下那有这样笨贼,暗暗飘身晃在说话那贼身后,用手按
了按这贼肩头。那贼如中蛇蝎一般,往左闪出两尺,旋身惊叫「什……」口中只
吐了一个「什」字,只见眼前一黑,人都没有看清,翻身倒地。

  唤作老二的贼人,在同伴闪身之际,也自惊觉,瞥见来人就是昨晚在柳树湾
现身那个怪人,不禁吓得六魂皆冒,凭自己能耐差得太远了,也顾不得同伴生死
如何,即往树丛密处窜去,他那里快,谢云岳更快,「轩辕十八解」凌空点穴指
透出劲风,已点在他「心俞」穴上,只觉内腑奇痛,仆倒尘埃。

  谢云岳飞身过去,拍开穴道,笑道:「朋友,我知你们慕上差遣身不由主,
你只说出为何知道双剑藏处,什么人通风报信,我决不难为你。」

  两贼心知,不说出定然受苦,由老二说出了,他说:「我俩奉副帮主秦鹿差
来,至于何人通风报信,只听说是灵飞鼠巩天佑侦知,这人形象矮瘦,双目吐出
黄色光芒,详情均已供出,你老高抬贵手吧?」

  谢云岳笑笑道:「我既获说了决不难为你,定然放你们整着身子回去,不过
尚清屈留两日。」说着点了两入「昏哑」双穴,两贼即象死狗一般瘫在地下。

  谢云岳随即取出「巨阙」、「青虹」双剑,藏在另一秘密点,接着巡视了全
园,把守卡的人全部解开穴道,至囚禁三手空空徒奕等石室处,即瞥见陈文翰等
四人倒在地上,又见周月娥正在与苍须怪叟喝斗,即飘身晃在大树上,用凌空解
穴指法将陈文翰等人救开,即登上树枝瞧着二女胜负如何。

  赵周二位姑娘听后才知详情,谢云岳又低声说道:「周姑娘先回在东棚,告
知陶老前辈,看看录飞鼠巩天佑尚混在东棚中否,若他还在,尽可下手擒他,赵
姑娘稍候片刻。即命庄丁押着苍须阴阳双剑三人置在擂下,看看他们可否知难而
退。最要紧的叮嘱凡见我形踪的人,不准吐露一字,我还须到宾舍去换件长衫,
行再相见。」说着,一晃身即飘去七八丈外,转眼就没了身影。

  周月娥匆匆来到东棚,开播还差半刻就要开始了,东西棚已是坐满了,人声
如蚊,东棚两淮大侠周维成,云龙三现陶祝三,金面悟空侯履冰,吴泰彪,郑金
吾坐在一席,周月娥即低声向陶祝三私语了几句。

  云龙三现陶祝三陡然着眉一扬,沉声道:「原来是这个小子。」两手一按,
人嗖地在座上拔起四尺余,复又施展云龙三现身法,猛一拧腰,往东棚众人头上
平窜过去。

  灵飞鼠巩天佑也是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仗着一身小巧功夫,做下一门鼠偷,
前数年已投身在红旗帮中。

  此次来此卧底,打着峨嵋派门下改名龚佑,谎言来此瞻仰名家,别无他图,
他数日来就不离周维城附近,专心一志探听周庄各人动静,昨晚周维城埋剑时,
被他隐在暗处侦知,即在二鼓将尽时分,去柳树湾报与秦鹿,自巩天佑一踏进庄
门,云龙三现看出这人眼光奸狡,不由对他留下心来,此时一听周月娥说出这人
形象,就确定是他。

  灵飞鼠巩天佑,也是毒心入命,若在旁人早就离庄远遁,他自认人不知鬼不
觉,周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自己身上,播期尚有两天,反正混迹周家宾客
中,安吉泰山,也许又可侦知一件重大机密,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他今晨坐在离周维城这席有四五张桌子,或许是他做下亏心事,一直是任何
不安,鼠目就始终没远离周维城那席。

  不过,他一见周月娥匆匆走在陶祝三处窃窃私语,就心感有不妙的事来了,
急急起身,正要离去,不料云龙三现平空窜至,口中只说出一个「老……」字,
即被陶祝三五只钢爪抓住颈骨,拧小鸡般随着陶祝三身形带回周维城座前,掷在
地下。

  西棚烈火星秦鹿等人,一见灵飞鼠巩天佑被云龙三现陶祝三抓来丢在地下,
就知盗剑之事已被发觉了,秦鹿不禁面上变色,心中猛震,喉间仍发出嘿嘿冷笑
声,这是色厉内荏的现象不一会,赵莲珠盈盈含笑走来,身后三名庄丁分别扶着
苍须怪叟及阴阳双剑三人软僵的躯体,放在地上与巩天佑一列横陈着,四贼均是
目瞪口呆,口角流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神情甚是可怕。

  西棚群邪立时震住,鸦雀无声,此时,周维城面色沉重,急步走在东西棚中
间旷地,环身一拱,徐徐说道:「这次周某摆下这鸳鸯擂,意在以武会友,借定
小女婚事,不料数日来,红旗帮竟不依照江湖觎矩,屡次派人扰庄生事,似此鬼
域伎俩,防不胜防,今日诸位武林同道在此,请各位做个见证,看看红旗帮还有
何话可说?」

  说着唤过庄万,将石室中所囚红旗帮中的人,悉数押来,周维城说罢,两只
虎目一瞬不瞬地扫在西棚中红旗帮等人身上等看反应。

  烈火星秦鹿,自知情理有愧,稍时三手空空徐奕等人押来,自己颜面何存,
眼见苍须怪叟及阴阳双剑等如此有名高手,均被制住,不由心笙摇晃,只觉一丝
凉气,直透背脊,面孔则袭上一阵燥热,半晌不做一声,群邪均视着红旗帮中等
人。

  这种情形,僵持了没有多久,想是秦鹿羞极转怒,大喝二声,跃出西棚,就
指着周维城大骂道:「不错,是我红旗帮命人所做的,你这老鬼狡猾无比,我们
红旗帮申堂主,屡次上门求亲,那一点有辱于你,被你拒绝,你自不应允无妨,
反而变本加厉,设下擂台招亲,明明羞辱我红旗帮太甚,一你又条件太苛,说是
什么得胜十场者即为合格,任是谁也没有获胜把握,这不是吊尽胃口吗,家你这
样无情无义又不公平的老贼,可怨不了我红旗帮行事心狠手绝。」

  那周维城哦了一声,随即沉声问道:「听秦副帮主所说,周某既无情无义又
不公平,究竟怎么无情无义,又要怎样又算真正公平,周某倒愿洗耳恭听。」

  秦鹿被周维城一反问,登时呐呐说不出话来,即听周维城一声冷笑,怒道:
「秦副帮主如说不出一个理来,今日休想出我周家庄半步。」

  这时,一群庄丁抬着十数红旗帮下匪徒,象滚瓜一般,骨碌碌放了一地,只
有三手空空徐奕一人,步行而来,烈火星愈加羞怒无地,不禁变颜喝道:「谅这
周家庄弹丸之地,尚难留得下秦某。」

  周维城微微冷笑道:「你不信,就试试看。」

  西棚陡然闪出一条身影来,只见来人长身费立,玉面来唇,背插长剑,身穿
白经劲装,气慨非俗,只是双目位光中夹着淫邪之色,这人见周维城一揖到地,
道:「这事错在敞帮,如今事已做下,悔已莫及,反正贵庄既没有损伤,老庄主
大可放手不问,小子申一鸣愿尽所学,遵照贵庄规矩上擂,十场不胜,申一鸣即
率领帮众离此,永不侵犯贵庄雷地一步,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追星摘月周维城不料申一鸣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微微沉吟,慨然说道:「既
然申堂主认错,周某也不为己甚,申堂主若没事的话,请先走好了,上擂之事,
大可不必,你也无取胜希望,至于贵帮其他人等,尚要屈留数天,俟贵帮宇文帮
主自来解决,再予释放。」

  玉面二郎申一鸣闹得面红耳赤,进退两难,秦鹿怒道:「申老弟,你与这种
老鬼,何必多费口舌,看看他们能留得住我等么。」

  周维城却哈哈一笑,带着十分轻蔑的眼光向烈火星秦鹿一扫,用手指着躺着
地上的苍须怪叟及阴阳双剑躯体道:「你自信能为盖过这三人么?」秦鹿随着他
手指看见地下苍须怪叟等三人,不在心中一寒,起了两个哆噱,面色却跟申一鸣
无独有偶,一阵红,一阵白。

  忽然庄外一名庄丁向内飞报,说是红旗帮宇文帮主亲来拜庄。周维城为之一
愕,想不到字文雷这么快就赶到,心想也好,不如把事作一个了断。红旗帮等人
眉飞色舞,群邪也为之翕然纷纷议论。

  片刻,礼宾执事即引着宇文雷进来,字文雷身后随着十数名帮中能手,只见
宇文雷长相气慨威武,方面大耳,狮鼻虎口,晶澈双目,吐出令人不可逼视的神
光,额下留着短髭,身穿黑色长衫,外披一件紫红色披风,大跨步而来。

  周维城迎向前去,抱拳笑道:「周某不知宇文帮主驾陆,未曾远迎,望乞海
涵。」

  八臂金刚宇文雷,一眼瞥见苍须怪叟等人,躺在地下,不禁微微色变,闻言
满面春风道:「我宇文雷听说周大侠花甲华诞,本当即来拜寿,奈帮中尚有要务
处理,一步来迟,请宽谅我不恭之罪。」

  周维城忙道:「不敢,不敢,周某请还请不到咧。」

  字文雷笑笑,突转脸眉头一皱,望着烈火星秦鹿及玉面二郎中一鸣,指着地
下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申堂主?」申一鸣吓得玉面灰白,半晌答不上话来。

  周维城心中暗笑,徐徐说道:「宇文帮主,你只问问徐奕,一切详情就明白
了。」说着指了指三手空空徐奕。

  宇文雷一阵风似地,执住徐奕右腿一勒,厉声喝道:「快说。」可怜徐奕自
被谢云岳点上重穴后,虽被云龙三现解开,但浑身劲道全失,那能挡得住宇文雷
神力,疼得发抖,忙将一切经过详情说了。

  宇文雷怒视了秦鹿一眼,又长叹一声说:「周大侠,敝帮日来罪犯之处,恕
我宇文雷一概不知,我决以严厉帮规处治,至于……」又望了苍须怪叟阴阳双剑
三人一眼道:「这三人,请看我宇文雷薄面,让我带回帮去从容化解,华山派眶
怨必报,不似敞帮宽宏大度,周大侠还得留心华山派门下寻仇报复。」

  周维城哈哈大笑道:「宇文帮主真是快人快语,周某佩服得紧。」继又用目
扫了地下苍须怪叟阴阳双剑及红旗帮门下一扫,沉声道:「这些人悉凭宇文帮主
处置,周某决不追究,至于苍须怪叟及华山派倘如宇文帮主所料,到时当有我周
某接着。」

  宇文雷笑笑道:「周大侠既然如此说,我宇文雷倒有些杞人忧天了。」

  说着,俯腰伸手要解开苍须怪叟穴道,但谢云岳施展的是「轩辕十八解」独
门绝技,岂是宇文雷能解得开的。

  宇文雷用尽手法,依然如此,字文雷不禁一怔,暗忖:「点穴手法,我宇文
雷浸淫有年,天下武林中各种神奇点穴手法,莫不通晓,能打能解,怎么今番竟
没了准,要不然恐是什么阴毒暗器所伤?」

  心中不死心,又伸手要解开阴阳双剑的穴道,不但不见功效,阴阳双剑反见
苦楚目睛怒凸,面部肌肉收紧,口中吐出「呃呃」惨叫,把一个名震武林之红旗
主闹得束手无策,红着一张脸,抬头望着周维城,露出怀疑的目光。

  周维城微笑道:「宇文帮主,这些人都是被一隐名怪杰点倒,但出事时,周
某并未在场,这怪杰听说武功怪异,可惜周某也未之一见,不然,周某倒可为宇
文帮生引见引见咧。」

  宇文雷不由色变,道:「此人是否就是重出江湖之追魂判谢文谢老前辈?」

  周维城摇了摇头,微笑道:「谢老前辈,天生英才,他为报当年暗中围袭之
仇,自身之事还急待料理,那有这闲情来管敝庄这点鸡毛蒜皮小事,何况谢老前
辈对付邪恶宵小之徒,从没留下活口,由此证明不是他所为,听贵帮三手空空徐
奕说,此人年轻得很。」

  宇文雷本是喜怒不形于色,听周维城暗骂红旗帮门下是邪恶宵小之徒,心中
咬牙切齿,暗道:「日后不令你死无葬身之地,誓不甘休。」面上反见和缓带笑
道:「周大侠,你把此人夸杨得太过分了,尤其是不相信你未见过此人。」

  周维城正待答话,站在一旁的烈火星秦鹿憋不住了,暴雷似地嚷道:「帮主
千万不可听信老贼的话,昨晚这怪人与飞云手吴奉彪八卦刀郑金吾,及那边席上
两位姑娘同伴去柳树湾,怎么说不认识他。」

  宇文雷冷声道:「周大侠,我宇文雷为息事宁人计,最好请你指出这人是谁
来。」话声一落,突从东棚顶上起了一阵长笑,笑声中只见一人凌空飘落在宇文
雷面前,身法奇疾,端的电光石火般。

  宇文雷不禁后撤两步,只见来人面色甚怪,一声不语,站在自己面前,宛如
石象一般。八臂金刚宇文雷以一身震惊武林的功夫,叱咤江湖,见了那怪人,也
心头起了一阵寒意,良久,双眉一轩,冷笑道:「阁下何人,敝帮手下是否尽为
阁下所伤。」

  怪少年依然是那么阴沉,和剪似的目光逼视着宇文雷,冷冷说道:「不错,
都是我所为,对付这般无耻鼠窃之徒,这样已算是太客气了,至于我那姓名,你
还不配问。」

  八臂金刚宇文雷年未四句,就手创红旗帮,统率苏鄂皖三省帮众,不下两三
万人,平日颐指气使。这次来到高邮,为着烈火星秦鹿,连遭挫折,怕他气愤头
上,犯下武林大忌,放心不下,率帮众坐镇扬州,若秦鹿行事顺利,自己则不出
面。连日来秦鹿损兵折将他都了如指掌,心中甚是不安,但不至万一,决不能来
收拾残局。

  岂料今晨即见到秦鹿连珠求援信号,匆匆率领十数能手赶至柳树湾,那秦鹿
已离此赴周家庄,问明留守人这几日来经过,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周家庄有此好手,心想,周维城这老儿按兵不动,未明虚实,究竟对方
有多少能手,无法判断,自己武学造诣精湛,未必就怕了他们,不过自己出手,
万一不能获胜,则红旗帮声誉,随之一落千丈,纵或能胜,也有登门欺人之议,
当着天下武林同道,情何以堪。

  盘算之下,决定将红旗帮暂时撤出,待有利时机,再卷士重来。但来到周家
庄,就眼见苍须怪叟等人被对方所伤,更决意今日千万不能动手,此时,见怪少
年这样狂傲,一时激发了他自大的脾气,把先前心中所决定的事。全部推翻,不
由仰天粗犷地狂笑,笑声刺耳之极,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难吗?」

  怪少年阴沉道:「我不管你是谁,充其量不过是贼头子罢了。」

  宇文雷怒道:「我是贼头子,那么你是谁,敢在我宇文雷面前放肆。」

  怪少年哦了一声,两眼一瞪道:「宇文……雷,恕我实在不知,大概是我出
道太浅了罢。」

  说着,面顾西棚问道:「各位,字文雷是什么东西,你们知道么?」西棚随
着发出一阵轰笑声。

  字文雷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那曾受过如此难堪的奚落,面如寒霜,浓眉陡
竖,正待喝骂出口,那知玉面二郎心念不过怪少年对帮主这么无礼,又心怯怪少
年功力之高,暗中打出五支亮银像,发出丝丝破风声,朝怪少年腹腿打到,但这
微弱破风声,被那西棚发出笑声掩没,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

  这种鬼城伎俩岂能瞒得住怪少年,话声一落,陡地抖腕伸臂虚空扬掌望玉面
二郎肩头一拂,申一鸣登时面上肌肉收缩,眼睛凸出象金鱼一般,浑身颤抖,人
好似受不住痛苦蹲了下去,五只亮银镖打在怪少年身上,响起「铮铮」之声,全
部坠落地面。

  宇文雷浓眉皱在一起,思索这怪少年奇异手法,究为何门何派出身,怎么未
曾听过。东棚仅仅有限数人略识怪少年是谁外,其余全都不知,但看见怪少年此
种神奇手法,均不禁骇然。怪少年出手后,面上依旧冷冷地毫无表情,望着宇文
雷一语不发,那种表情冷峻之至,任谁也受不了。

  现在把一个威震三省,红旗帮总舵把子宇文雷为难极了,僵在那里,战又不
是,不战又不是,说起来自己这方理亏,谁叫玉面二郎申一鸣暗中偷袭,换在自
己,可也不是同样惩治对方么。

  周维城此时发话了,望着那怪少年兜头一揖到地,笑道:「这位大侠,蒙你
仗义援手,周某铭感五中,但周某身家在此,积怨太深,后果难料,还是……」

  怪少年用手一挥,阻止周维城再说下去,沉声说道:「他们要走,我可拦阻
不了,只是这个宇文雷刚刚不是令周大侠交出我来,现在人已当面,看看他有什
么话说,至于周大侠说什么身家在此,难道还怕他们报复么,一句话,他们要走
可以,限今日将苏省全境分坛分舵全数撤出,不得侵越边境一步。」

  八臂金刚宇文雷气极狂笑,道:「阁下如此狂妄,必是自恃一身绝技,要知
莽莽江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宇文雷就有点不服,红旗帮虽是小小帮会,可
也不能凭阁下一句话,轻易辙出。」

  怪少年依然是冷冰冰地道:「那么,你要周大侠交出我来,为的又是什么,
老实与你说,你不服也得服,不然,一凭艺业,各争短长。」

  宇文雷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从不与无名小卒交手。」

  怪少年怒道:「什么,你敢轻视我。」单掌就望宇文雷面前一掠,宇文雷急
抖肩往后飘退五尺,惊得面目失色。

  那知怪少年此招是虚,一发即收,垂手长立原处,微笑道:「别怕,我今天
不会伤你,只因另有人发誓要手刃你,我这一代庖,人家岂不都抱憾终天么,好
好听我的话,撤出苏境,不然,后悔可来不及了。」

  字文雷身后十数名能手个个横眉怒目,只待帮主一声令下,就好群施围袭,
但宇文雷却长叹一声道:「日来之事,都是我方理亏,说什么也不好意思与阁下
动手,只是不知阁下名号,甚感怅然,他年青山不改,还当相见。」

  说罢,往后一招手,立时身后十数人涌上。文雷吩咐道:「把地下的人统统
抬走。」又望着怪少年周维城两人拱手道:「再见。」

  追云摘月周维城抢前两步,笑道:「宇文帮主,恕不远送了。」

  怪少年冷冷地说道:「宇文雷,你如不遵命撤出苏境,再见面时,就是你的
死期已至。」

  宇文雷浓眉一扬,面色铁沉,一语不发,便掉头大步而走。怪少年望着中文
雷后影冷笑不止,良久,才转身两臂一振,人陡地窜高七八丈,右足尖望西棚尖
脊一站,复又窜前十数丈,往墙外落去,这一绝世轻功,看得东西棚众人震惊无
比,一时鸦雀无声,均呆若木鸡。

  移时周维城微笑向西棚群雄道:「鸳鸯擂依旧继续下去,各位倘觉此擂条件
太苛提出异议的话,务请在一个时辰内提出。」说罢,走回东棚而去。

  云龙三现陶祝三望着席上诸人微笑道:「这怪少年武学真是出神入化,先声
夺人,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取法乎上,实在令人佩眼。」这几句话暗示着同席之
人,不可透露言少侠就是那怪少年,众人哪还听不出来?说实在的,东棚群雄有
少数人觉出谢云岳是个身怀不露的人,但可没有想到怪少年就是他,认做另有其
人。

  西棚群雄不停地议论着,只闻得人声如潮,暮见一人从西棚挤出,走在周维
城面前拱拱手道:「在下锦毛虎王铭,代表西棚武林同道提一小小意见,望周大
侠采纳。」

  周维城赶忙立起,笑道:「原来是王义土,有话请讲。」

  王铭随即道:「在下等认为要获胜十场,条件太辣,可否改为三场,其次年
龄不加限制,只要家中无妻,就算合格,若周大侠不同意,冉有一个办法,就是
请令媛充任台主,若有人胜得台主者,即为周大侠东床快婿,不知意下如何?」

  周维城哈哈大笑道:「前两桩周某同意得很,没有话说,只是要小女充任台
主,那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小女只有一个,人非龙虎,岂能敌得过上台许多求亲
的人,王义士,你看是么?」

  锦毛虎王铭正待再说,飞云龙吴奉彪接口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也不要
说什么获胜三场两场的,就改请陶老前辈充任台主,有人能胜得陶老前辈者,就
为人剑得主,王义士,你看这办法,简捷得多吧?」

  王铭想想,摇摇头,说道:「这事在下不好做主,要回棚去和众人议诀才能
答复。」于是转回西棚商量。

  飞云手吴泰彪知周维城心意,前时他未尝不想在鸳鸯擂上觅得一乘龙快婿,
自从言少侠一来,其中大有转变,尤其是周月娥对言少侠单恋着,当然言少侠上
擂,稳是取胜,但言少侠是否愿意上擂咧,谁都不可勉强他,此时一见王铭提出
异议,心中灵机一动,就提出云龙三现充任台主,他知陶祝三一出,西棚诸人就
有很多人知难而退。

  云龙三现望着吴奉彪眨眨眼道:「老弟,你此着真绝。」

  登时西棚又涌出三人,其中一人向周维城笑道:「在下等商量结果,均知周
大侠设下鸳鸯擂即为着红旗帮而起,在下等所以来此,就为图瞻仰名家手法,别
无侥幸之心,现在红旗帮既然撒走,依在下等猜想,周大侠定然心中已然有人,
在下等又何必上台从中作梗,故而拟作早归之计,不过等令媛人喜之日,在下等
斗胆定要来扰一杯喜酒。」

  两淮大侠周维城捻须哈哈大笑道:「那个自然,到时清还来不及哩。」

  那三人含笑抱拳一揖,便自望外而去,西棚众人纷纷立起,周维城枪步去在
门口送客。本是那强烈风暴,如今是雨过天晴,周维城送完客后,踉云龙三现飞
云手低声说了几句,两人即离座他去。

  且说谢云岳在宾舍中,一个人躺在榻上,仰面出神,他耳目轻灵,明知有人
来,仍是一动不动,片刻,云龙三现及飞云手两人推门而入,陶祝三见他这样神
情,即哈哈大笑道:「老弟台,别装样了,适才露出这一手,就把气焰万丈,不
可一世的宇文雷,轻轻地撵走了,真是令人五体投地。」按着,将鸳鸯擂事也说
了。

  谢云岳翻身起来,做了一个怪睑,云龙三现飞云手只望着他笑,谢云岳道:
「两位老前辈,望着我笑什么?」

  云龙三现笑道:「我老人家要讨你一杯喜酒吃。」

  谢云岳叫道:「什么,吃什么喜酒?」

  云龙三现这时不笑了,正色道:「老弟台,你对赵莲珠周月娥两位姑娘观感
如何。」

  谢云岳面上一红,说道:「春化秋月,并无轩轾。」

  云龙三现抚拳大笑:「那么老朽做一个大媒,效那娥皇女英之故事怎样。」

  谢云岳连连摇手道:「这不成,赵姑娘尊翁尚未应允,何况在下尚有要事待
办,非短期可见,只有辜负老前辈的美意了。」

  云龙三现笑道:「你不赏我老头子的脸不要紧,你就不怕两位姑娘伤心吗,
赵老儿的面前有我与他一力担承,至于你有事待办,总不外于恩怨二字,我老头
子不能阻拦你不去,不过要先定下亲事你才可晋京,赵姑娘家在沧州王府大街,
离京并不远,可等京中事一完,即去沧州,老夫与赵姑娘在沧州等你?」

  谢云岳不禁笑道:「老前辈,说什么你也是一相情愿。」

  飞云手吴奉彪道:「那么,少侠是答应了。」

  谢云岳道:「天下有你们这样做大媒的,还有什么不成的。」继而面容一整
道:「不过在下还要闯荡江湖,天涯寻仇,不欲以儿女之私所累,决只身追觅仇
人,这事她们若能答应,在下便可应允。」

  云龙三现飞云手同声惊道:「怎么,少侠还有仇人吗,是谁?」

  谢云岳笑笑不语,两人见他不说,亦不好追问,云龙三现道:「这个你无须
顾虑,两位姑娘闺门都很好,叫她们在家等候你就是了。」

  这件事算是谈妥了,三人又地北天南,乱扯一番,说起江都繁华如锦,谢云
岳不禁惋惜道:「在下在江都也曾打住两三日,事后才得知甘四桥风光,瘦西湖
疏柳淡月,未曾领略,真是失之交臂。」

  飞云手吴奉彪道:「那有什么,江都离此才不过百多里路,一天可到,再回
去游赏一两天,不就得了么。」

  谢云岳摇头笑道:「在下北去之心似箭,仇人一日不能觅得,即梦寐难安,
游山玩水只能在心境愉快之时为之,现在哪有这闲情逸致,只有挨诸异日了。」
继又将「巨阙」、「青虹」双剑藏处说出。

  三人又谈了一阵,云龙三现及飞云手起身告辞而去。

  谢云岳思潮如绪,一幕幕地往事浮现于眼前,他感觉到半年来的行踪,直似
断梗飘萍,随处为家,这是闯荡江湖的人,应有的常事,不足为异,可是在他看
来,总觉是一桩苦事,别人以为乐趣,对他而言却是无可奈何而为之。

  他需要温暖安定,江湖中到处都是风险邪恶,令他厌恶,但父母深仇,为人
子者,岂可不报,自从见了赵周二女后,一颗心就,索系在她们身上,只觉她们
与兰姑娘迥然不同,慧婉中不失天真,娶妻如此,还有什么不称心满意的?

  先父临终前,念念不忘,恨他不能亲见自己娶妻生子,思念至此,真恨不得
明日就手刃仇人,携着如花美誊,觅一山水幽雅之处归隐,从此不履江湖,不闻
外事,但又谈何容易,不禁幽然长叹,数日来疲累不堪,他不想再以归元吐纳坐
功,恢复元气,他只想睡一下,于是掀过单被,悠然入梦。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这一睡足有四个时辰,把数日来的忧心劳累为之一涤,
赶紧起床梳洗,更换衣衫,对着棱镜自照,总觉他实在不象武林中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娇笑莺声,由远而近,心知二女来了,情不自禁地开门往
外迎着,赵莲珠周月娥二人盈盈走来,蓦觉眼前一亮,谢云岳负手含笑,立在面
前,不由颊飞红霞,也不禁看得呆了。

  她们觉察到谢云岳比前几日格外不同,更英俊了,原来谢云岳今天换了一件
天青色儒衫,面色如玉,一双眼晴朗若寒星,挺直的悬胆鼻子下面,一齿白唇红
的,右手执着一把折扇,更显得飘然出尘,龙皤凤逸,二女心想:「这哪象武林
中人,简直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嘛。」

  周月娥曼声娇笑道:「家父有请言公子至内宅一叙。」她把言公子三字拉得
又长又重,赵莲珠抿嘴格格脆笑,眼睛眨个不停。

  谢云岳见二女刁钻顽皮,不免心中有点甜甜的,轻笑一声道:「言公子,这
到是挺新鲜的名词,我听得蛮受用的,可是,以后你们又要更换称呼,我可受不
了。」二女都是玉雪聪明,那会听不出话中用意,狠狠里白了他一眼。

  谢云岳心里颇为得意,这下可把你们整住了吧,赵莲珠咬咬嘴唇,狠声道:
「妹妹,我们走吧,油嘴滑舌的,一定不是好人。」跺跺脚,两女娇驱一扭,翩
若惊鸿般走去,谢云岳笑笑,紧随着她们身后。

  一至内宅,周维城及陶祝三吴奉彪郑金吾侯履冰五人,正在高声谈笑,响震
屋瓦,一见二女及谢云岳进来,纷纷起迎。堂上寿烛高烧。一双「巨阙」、「青
虹」宝剑分置于寿烛两旁,只见云龙三现陶祝三呵呵大笑道:「今天言老弟打扮
得仪表非凡,端的是周府娇客东床咧。」

  谢云岳面上一热,忙道:「老前辈太喜欢说笑了。」

  飞云手吴奉彪笑道:「言少侠,老朽月老已做圆满,你还不快来拜见岳丈,
刚才赵姑娘也拜在你岳丈面前为干女儿咧。」

  谢云岳面红如火,恭恭敬敬地向周维城拜了三拜,周维城呵呵大笑扶起,连
说:「贤婿少礼。」

  谢云岳在颈间解开了一串玉链,链上悬着一条翡翠鲤鱼,翠绿碧莹,栩栩如
生,这是他诞生之时,其母就与他挂上,二十年须臾莫离,今日取下作为行聘之
物,递与岳丈手上,周维城在在案上取过巨阙宝剑掣与谢云岳,谢云岳捧着剑,
想了一想,又把剑递与周维城手中。

  周维城不禁一愕,只见谢云岳道:「小婿身上并无两样珍物,这柄宝剑就作
为小用对赵姑娘行聘之物吧。」周维城哦了一声,将两样聘物笑嘻嘻送在周赵二
位姑娘手中,这时两女霞飞双颊,低着镇首,神情似不胜娇羞。

  此时周维城喜笑颜开,道:「贤婿,男方大媒请的是吴郑二兄,女方请的是
陶侯二兄,你应该去谢谢。」

  谢云岳遵命一一谢了,金面悟空侯履冰执着谢云岳双手大笑道:「言少侠绝
世奇才,我侯履冰何幸识荆,今日可算得是我平生快意之时了。」

  谢云岳谦逊道:「侯大侠,太谬奖在下了。」又走回周维城面前,道:「小
婿尚有下情禀明,不过此事对小婿以后有莫大干系,要岳父与老前辈等为小婿暂
守秘密,才能明言。」

  侯履冰大笑道:「我等均是武林之人,一言九鼎,少侠,只管说出,我等决
不向外人吐露便了。」

  谢云岳向周维城道:「小姐姓谢,并不姓言,在金华掌毙七煞手屈申的谢云
岳就是小婿。」众人才恍然大悟,谢云岳,本是一而二,二而一,只不过是改名
换姓罢了。

  云龙三现陶祝三道:「那么老弟为何改姓言咧?」

  谢云岳笑道:「从金华一役后,深恐名头太大,令人注意,又怕在这儿会引
起不少麻烦,对此后复仇的事有所障碍,故而改为言岳,前与吴场主同来此时,
本想暗中出手相助,功成身退不想为……」说着望了赵莲珠一眼,「……赵姑娘
察出,幸而仅为岳父及诸位知道,不然,更不好收拾了。」

  云龙三现笑道:「到现在为止,拙徒两人尚不知你就是那怪少年咧,不过话
要说回来,如不是赵姑娘发觉,两位娇妻你怎能到得手中,你说是么?」接着发
出一阵宏亮的笑声,诸人都笑了,谢云岳面红过耳,二女娇羞着忸怩不安。

  此时周维城立起笑道:「前面还有十数桌寿宴等候我们,既然有妨贤婿以后
复仇义事,小女婚事还是暂不宣布为宜,我们去吧。」众人随着走去。周维城听
云龙三现说谢云岳尚有大仇未报,仇人为谁不吐露,他知有难言之忍,故也不便
追问。

  晚上,谢云岳搬在内宅居住,周赵二女磨着他传授武功,他此时心境又自不
同了,对着未过门的娇妻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将归元吐纳坐功传了,又将一套金刚伏虎掌法及满天花雨洒金钱暗器手
法,一一讲解,谆谆嘱咐不可一日松懈,他又说:「前所传九宫正反阴阳步,及
八九玲珑手法,均是武林不传之秘,乘着现在空闲,不可一日间断,炼成后,用
来对付一流高手,也可自保有余。」

  赵莲珠嘟着嘴娇嗔道:「看你的口气,老气横秋的,其实你又不比人家大多
少?」周月娥抿嘴娇笑不已。

  谢云岳看赵莲珠又使刁,不由哈哈一笑,身上一揽,将赵莲珠搂入怀中,凑
过嘴去轻吻着赵莲珠热红的脸颊。赵莲珠嘤咛一声,娇竟偎进了谢云岳的怀里,
谢云岳轻抚着她的秀发和背部,赵莲珠的眼睛像迷雾般充满了一片朦胧,彷佛在
期待着什么,由上俯视,是那么的美。

  赵莲珠的嘴唇红润润地半开着,谢云岳渐渐吻上她的红唇,轻吸她的舌尖。
谢云岳一见赵莲珠如此,胆子也就越发地大了,一只手在她的背后继续抚摸,另
一只手则隔着衣服,揉着她的乳房。赵莲珠发出:「嗯……嗯……」的声音,谢
云岳继续吻着,轻轻解去赵莲珠的外衣。他已经得到周维城的暗示,可以先行圆
房,婚礼到时补上,所以他才敢有这么大胆的动作。

  突然,赵莲珠喊道:「不……不要……云哥哥……你……你不可以……」她
大概已经知道谢云岳要做什么了,稍稍挣扎之后,赵莲珠像只小绵羊,乖乖地让
谢云岳恣意地爱抚着。

  谢云岳脱去了她的肚兜,露出了尖挺的乳房,那洁白的肌肤,光滑细嫩,胸
前的一对乳峰,高耸坚硬,顶上腥红的奶头像两粒草莓般地令人垂涎欲滴。谢云
岳揉着奶头,由香唇渐渐下吻,次及她的脖子,乳房,逗弄得赵莲珠一直暂抖,
不停地轻哼着。

  谢云岳吻上了那敏感的乳头,舔着旋着,使得赵莲珠不停地呻吟:「嗯……
嗯……哦哦……啊……啊……嗯……」

  她的乳头硬了起来,胸部也不时往上挺,迎合谢云岳的吸舔,谢云岳的手再
插入赵莲珠裙子里,按上了她那神密的三角地带,那一片毛茸茸的绿洲,早被淫
水给沾湿了,赵莲珠的阴毛多而细软,阴唇则红的发烫。谢云岳解开赵莲珠的裙
扣,再脱下她的亵裤,自己也迅速地脱掉短裤和内衣。

  望着赵莲珠洁白的玉体,结实如笋般耸立的乳房,匀称优美的曲线,平滑的
小腹,娇小的阴户,红嘟嘟的阴唇,暗红色的肉缝,使谢云岳欲情大动,张嘴狠
吸赵莲珠的香舌。赵莲珠也热切地回吻,谢云岳的手又忍不住地去扣那敏感的阴
核,手指像小蛇般在她的小穴中游动着。

  赵莲珠不停地轻哼着,谢云岳也把谢云岳的大宝贝在赵莲珠的大腿上顶着,
使她更是抖个不停,谢云岳在她耳边轻轻问道:「珠妹妹,我要进去了喔。」

  赵莲珠红着脸点点头,谢云岳轻轻伏上她的身体,细捏玉乳,宝贝磨擦着阴
核,一点点地往里送。赵莲珠这时春上眉梢,欲火高升,娇躯扭动,似拒还迎。
谢云岳挺动着宝贝,抽插之间,往她穴中送进。

  赵莲珠痛地叫道:「啊……云哥哥……好痛……轻……轻点……」

  谢云岳吻着她的玉乳,说道:「珠妹妹,忍耐一下,痛是免不了的,等一下
就舒服了,珠妹妹,你好美啊。」她痛得泪都流出来了,娇躯也在谢云岳身下直
抖,神情慌乱。

  赵莲珠双手抱着谢云岳道:「云哥哥……轻点……妹妹太痛了……哥哥……
你要怜惜妹妹……不要使妹妹受不了啊……」

  谢云岳轻吻着她道:「珠妹妹,你放心吧,哥哥不会使你难受的,哥哥。」
谢云岳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她渐渐忘却痛苦。

  谢云岳轻轻地抽送,越来越重,赵莲珠有时皱眉,有时舒眉,身体扭动,渐
渐舒畅起来,淫欲大起,尽力迎向谢云岳的动作,口中呻吟道:「哼……嗯……
唔……好美……哼……太美了……唔……」

  谢云岳见赵莲珠赵莲珠的娇态迷人,更是猛烈地抽插着,宝贝一出一入中,
带出了她的阴唇,手儿捏着乳房的力量更重了。

  「喔……好哥哥……哼……嗯……你的宝贝……好粗……小穴好涨……好充
实……唔……哼……小穴被干得……又麻……又痒……哼……嗯……」

  「嗯……呀……喔……抽……插……哎哟……真美妙……哎哟……我的……
我的天呀……我痛快死了……哎哟……我的穴……想不到……还可以……插大宝
贝……小穴插……插得太过瘾了……哎呀……哎……」

  赵莲珠的表情更娇媚了,小穴心也一张一合地咬着谢云岳的大龟头,叫道:
「哥哥……你插得妹妹……美……美死了……嗯……好哥哥……花心麻……麻死
了……哦……妹妹……不……不行了……要……要丢……了……」

  赵莲珠渐渐进入高潮的境界,子宫壁突然收缩,吸得大龟头麻痒酥酸,浓热
的阴精在她一阵颤动不已之后,直浇向龟头而来,烫得谢云岳也抖了几下。

  赵莲珠继续挺着小穴,呻吟道:「嗯……嗯……大宝贝……哥哥……哦……
插……插……妹妹……小穴……嗯哼……快一点……你……插……重一点……妹
妹还……还要插……嗯……哦……」

  谢云岳加紧抽动的速度,手也捻着乳尖,加重她的淫兴,赵莲珠小穴中的水
又多了起来,谢云岳重重地插,狠狠地干,直操得她浪声淫哼着泄了三次,累的
快要昏过去。谢云岳见她娇喘吁吁,魂游太虚,阴精直冒,穴心子乱抖,全身酸
软无力,这才缓了下来。

  赵莲珠在平静下来后,温柔地吻着谢云岳,谢云岳看她实在无力再战了,想
到旁边还有个周月娥等待自己开苞,便放下赵莲珠的娇躯,转移阵地。

  谢云岳转头一看,周月娥因谢云岳和赵莲珠共同表演的一幕活春宫,使她难
受得衣衫半解,小手抚揉着她自己的乳头呢。

  谢云岳移近她身旁,抱起她热情地吸吻,周月娥闭着美目伸出娇舌任谢云岳
含吮着,全身都让谢云岳摸遍了。谢云岳逗弄了她一会儿,便除去她浑身上下的
衣裙,欣赏她的娇躯。只见她肌肤白嫩,奶房微微突起。

  周月娥实在是个美人胚子,年纪虽小,但胴体之媚,竟不逊于赵莲珠。乌黑
柔软的秀发,窥人半羞的媚眼,小巧玲珑的菱唇,凝脂如玉的娇躯,可真是上天
的杰作啊。

  在谢云岳大展挑情手段,含乳捻阴,吸吻香舌的技巧之下,直逗得她全身炙
热,神情冶荡。谢云岳翻身跨上娇躯,分开她的双腿,大宝贝抵住那上未发毛的
处女地,周月娥娇羞地道:「哥……嗯……轻点……你要慢慢来啊……不然妹妹
会受不了……嗯……」

  谢云岳低声地告诉她道:「月娥妹妹,放心,哥哥会轻轻地弄的。」

  稍微用力,宝贝头还是无法塞入小穴,于是再多用一些力,终于把个宝贝头
塞进阴唇中。

  周月娥痛叫道:「啊……啊……哥……痛……痛呀……小穴……第一次……
挨插……哎唷……痛死了……」谢云岳把宝贝再塞进去一点,发觉有些阻碍,再
度用力一顶,整根大宝贝干入了三分之二。

  周月娥大叫:「啊……痛死我了……哥哥……你好狠啊……小穴痛死了……
啊……」

  谢云岳见她痛苦难忍,暂停动作轻声问道:「月娥妹妹,痛得很厉害吗?」

  周月娥点着头道:「哥,真的很痛呀。」

  谢云岳吻吻她,道:「月娥妹妹,忍一忍,你看莲珠妹妹刚刚不也很痛吗?
后来就舒服了。」

  吻住嘴,咬着她的舌尖,两手在那对小小的玉乳上不停地揉捏,渐渐,周月
娥被谢云岳爱抚的动作搞的淫水慢慢流出,扭动着娇躯。

  谢云岳见时机成熟,用力把最后一段的大宝贝也插了进去,只感到小穴又温
又热,包得大宝贝好美好美。

  周月娥又开使喊痛了,谢云岳更加狂吻她那雪白的胴体,揉着小豆豆般的奶
头,为她吻去眼角的泪水。过了一会儿,周月娥又骚荡起来了,谢云岳开始一点
一点慢慢地抽着,插着,用大龟头刮着阴道深处,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周月娥这时也不痛了,也把屁股直扭着,增加俩人的快感,一会儿,周月娥
也嗲着娇声道:「哥……好舒服……哦……太……太美了……」

  谢云岳动了一会儿,停下来休息一下,周月娥圆睁着媚眼道:「云哥哥……
怎么不动了嘛……妹妹正舒服……干嘛停下来嘛……云哥哥……妹妹要……」她
可真是热情如火,谢云岳又开始抽动起来。

  周月娥紧紧地抱住谢云岳,口中如梦幻般地哼道:「嗯……小穴……舒服死
了……哥……妹妹就知道……你……你爱月娥……嗯……妹妹好爽……哦……大
宝贝的……哥哥呀……用……用力……干……妹妹……啊……」

  谢云岳不停地插着,周月娥的小穴紧紧包住谢云岳的宝贝,而她已是娇喘急
促,媚眼春意无限,粉颊绯红,更浪更骚地配合著谢云岳的抽插。谢云岳于是开
始次次尽根,次次着肉。只听「啪」、「啪」的肉击肉的声音,绵绵不绝。还有
宝贝深入抽插时所带来与春潮的补滋声,构成了交响乐曲。加上那声声的低吟,
可让人荡气回肠。周月娥此时已置身欲仙欲死的境界。身心畅美得难于形容。

  「哎……我……我会乐死了……喔……又酥又痒的……穴心……好痒……好
痒……唔……水……水又出来了……啊……云哥哥……你……真行……我……我
太爱你了……呵……求求你干……干死我吧……不要……不要离开我……」谢云
岳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

  「月娥妹妹,你直是个火炉,你都快把我给溶化了。」他吻着她,一股热气
直透到她那敏感的毛管去。周月娥情不自禁的,死搂紧了谢云岳。谢云岳这时抽
动得更快,而且更疯狂了。冲刺得更急,似狂风又似暴雨。周月娥终于忍不住来
自内心深处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

  「云哥哥……你真好……啊……啊……我挡不住你了……唔……我……受不
了……受不了……又酥……又麻……又痒……啊……呵……」周月娥似进入了真
正的神仙世界,她咬牙切齿地浪呼急叫着。

  「啊……对了……哼……好美啊……真……舒服啊……再用力顶……哦……
不……不好了……我……我要死了……哎呀……」周月娥耐不住高潮的冲动,终
于出了精。

  周月娥那股热阴精,直射到谢云岳的龟头上,烫得谢云岳不由得阵阵酥麻,
马眼一麻,大宝贝猛然抖了几下,精液便热呼呼的直射到周月娥的子宫里。周月
娥受了这一股热精冲击。全身又是一抖,泄了第二次精水了。一时整个房间都静
了下来,只听到喘息声。

  稍事休息,谢云岳又转移阵地,伏上赵莲珠的娇躯,猛干了她一场。只弄得
赵莲珠浑身如火烧,一会儿发抖,一会儿发软,一会儿酥,又一会儿直发烧。是
充实,是酥麻,又似醉酒,还有点痒丝丝的感觉。

  「嗯……嗯……哼……哼……好……太好了……我好……好舒服……哼……
嗯……」

  「云哥哥……我的……好……哥哥……哼……哼……我爱……我爱死你……
了……哼……」

  赵莲珠只感到飘飘然,小腹一烫,原来她已经丢精了。她感到晕沈沈、昏陶
陶,娇吟着:「哼……哥……哥哥……我要上天了……哦……哼真是……美……
嗯……」

  谢云岳轻轻的吻了她一下,说道:「我知道。」

  赵莲珠还是继续狂叫着:「嗯……哼……妹妹……我……愿……死……在你
的……怀里……嗯……嗯……」

  「哦……停……停……哎哟……我又要……丢精了……哦……好美……」赵
莲珠又丢了一次阴精。

  谢云岳知道,赵莲珠已快达到高潮了,于是,他慢慢的加快速度。那淫水沿
着屁股沟,流了一床。谢云岳笑道:「莲珠妹妹,你的水好多。」

  赵莲珠像没命似的猛挺腰凑臀哼着叫:「哼……嗯……都是……你太会……
会干……不然……穴……也……不……不会出……出那么多水……」赵莲珠飘飘
欲仙,已进入忘我境界。

  她搂住谢云岳,并且主动的吻他,那高耸的乳房,紧紧的在他胸前不停的揉
搓若。那丰满的肉球,紧贴谢云岳的胸部,使得他欲念加巨。

  于是,他更加快了速度,「噗滋」、「噗滋」之声不绝于耳,那床也因急速
的抽插震动,在叫着「格支」、「格支」。如此急速抽插二百余下,赵莲珠已到
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她狂叫着:「哦……大宝贝……哥哥……嗯……快……我……爱死你了……
你的大宝贝撞到了……花心……」

  「美……真美……又……又要升天……了……」腰狂扭,臀部猛抬,头也乱
摆,真是到了疯狂点。

  谢云岳直起直落,下下着底,把赵莲珠弄得又酥又麻,又酸,又痒,一张小
嘴也不停的狂叫:「哼……哼……嗯……妹妹……的穴……穴里……好痒……心
理……也痒……」

  那雪白的屁股,更是一上一下的配合著他的狂抽猛送,小腹一阵收缩,身体
一抖,一股阴精由穴口流出烫得谢云岳精神一振,突觉一阵舒畅,宝贝一抖索,
马眼一开,一股股热精如水箭般,激射向赵莲珠的小穴,这股水箭,射得赵莲珠
浑身一颤:「啊……天啊……我上天……了……」

  谢云岳并没有就此罢休,再提起宝贝挺进周月娥的小穴,一下下用力操着,
使得周月娥阴精狂流,泄了三四次,热烫的阴精刺激得谢云岳阵阵酥麻,最后才
在三人混合的吟声中,噗,噗,泄进周月娥的子宫,就保持着这姿势,谢云岳揉
着赵莲珠赵莲珠和周月娥的乳房,枕着她们的玉臂,吻着樱唇,沉沉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当三人醒来时,想起昨夜的荒唐,都羞红了脸,尤其是赵莲珠、
周月娥二女更是羞不可遏,赵莲珠偎入谢云岳的怀中,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
含羞道:「云哥哥,你该不会嫌我们淫荡吧?」

  谢云岳哈哈一笑,将二女全部搂入怀中,一人给了个热吻,才低声道:「你
们难道没听说过么?女人在厅堂要象贵妇,在厨房要象主妇,在床上要象荡妇。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你们呢?」

  赵莲珠、周月娥娇靥酡红,周月娥娇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便宜了你,
我和姐姐都还没成亲,就把身子交给了你,以后还不知道会害多少女孩子?」

  赵莲珠也接口道:「是啊,只怕到时候早就将我们两个忘掉了。」

  两人一唱一和,谢云岳这才体会到「齐人之福」并不是那么好享的,闻言苦
笑着道:「你看你们都说哪儿去了,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们,一旦事了,到时候
我们就归隐山林,永远在一起。」

  二女脸上也浮现憧憬之色,赵莲珠幽幽道:「真希望这一天快一点到来。」
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谢云岳笑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说着低声问二女道:「还很痛么?」

  赵莲珠和周月娥娇靥泛红,赵莲珠低声道:「不很痛了。」

  周月娥低声怨道:「还说呢,人家刚开始都痛死了。」

  说着又转颜笑道:「虽然刚开始很痛,但绝对是值得的。」

  赵莲珠抬头望向谢云岳,低声道:「你能多呆几天再走好吗?」周月娥也是
满怀期待地望着谢云岳。

  谢云岳心头一酸,自己何尝不想永远陪在娇妻身边,但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处
理,沉思半晌,才对二女道:「那好,我就半月之后再走,这段时间就陪你们两
个,好不好?」

  「云哥哥,真的?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赵莲珠送上热情的香吻,谢云岳自是笑纳了,然后又抱着周月娥吻了个饱,
才一起起身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不用说,这段时间是谢云岳最幸福的时光,白天陪二位娇妻练功,夜晚则一
床三好,被翻红浪,尽情享受新婚的甜蜜滋味。但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
快,分别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来到了,谢云岳强忍离愁,告别了众人,单骑
上道,北去燕云。

  北国气候,较江南是略为迟暖,四月下旬,这在江南是到处繁花似锦,桃实
累累了,燕云道上,尚是早春气象,陌头杨柳初茁嫩牙,田畴间麦苗翻浪,那条
黄坦坦的官道,放眼过去,一望无际,不多时,一拨拨的骡马疾驰而过,带起漫
天黄尘,滚滚无尽。

  这时,官值上跑来一人一骑,警铃急摇,一听就知道这一人一骑跑得很急,
跑得近了,只见人马都变成了黄色,马上人简直是刚从黄土坑中钻出来一样,兜
头罩脸黄土厚厚盖了一层,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眸子。

  马上人正是谢云岳,离了周家庄后,途中从不留恋片刻,三天两晚,策马如
飞就赶到鲁境聊城,斜走大名,经邯郸,望石家庄奔去。

  适才路经沙河打尖,问清石家庄尚离此还有两百多里路程,抬头看看天色,
太阳已过午,心想傍晚时分,就可抵达石家庄打尖,在鞍旁取出水囊,急饮了两
口,一抖辔头;两腿紧夹,那马昂头「希哩哩」一声嘶鸣,又自四蹄翻飞,云翻
雾腾疾驰而去。

  谢云岳本想从聊城,经由德县取道沧州,再抵京城,后来一想反正抵京会晤
乾坤手雷啸天后,还须至沧州去赵姑娘家一行,这才取道邯郸而走,暗忖:「不
知九指神龙苍玺,跟随来了没有,自己路经高邮,也曾与吕文亮留下口语,见着
大哥时将自己行踪报知。」

  天近未正,已自赶抵高邑境,城垣雉碟遥遥在望,看着很近,实际上怕不有
二三十里地。抖腕挥马鞭,拍拍两声,跨下乘骑愈加疾奔雷电。谢云岳只见远处
尘头腾起,夹着一阵急骤蹄声,转眼由远而近。

  他耳目聪灵,一眼过去就看出是五人五骑,前面两骑上人尚一人一夹着件黄
甸甸物件,直到相距甘丈开外,才看出夹着的原来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好像是女的模样,隐隐传出哭泣哀音,他就料出来者一定不是好路
道,敢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等令人发指之事,于是勒住马头,等候来人,五骑
眨眼即至,谢云岳一挥手中马鞭,劈拍声响惊得前来两骑顿时紧张起来,后面三
骑都是急势。猝料不及有此意外,与前面两骑撞个头尾相连,前面两骑上人仗着
好骑术,幸没翻下马,但也撞得个哇哇大叫。

  五骑上的人定了定神,瞧出了前路有人阻着,只见这人满身满脸都是黄尘盖
着仅空下两只骨碌碌黑眼珠,可是自己五人也好不了多少,正巧是顺风,马蹄带
起的黄土,反吹向自己身上,登时有一人大喝道:「小子,你在找死啦,没长眼
睛敢拦住我临城五霸的去路,赶紧让开。」

  那知谢云岳正是找碴儿来的,那会就此轻易让开,不过那临城五霸也是被马
一惊,搅昏了头,这大道怕不有十来丈宽,即是一二十骑并驰,也足足有余,一
人一骑岂能阻碍住,敢情是发话人有点糊涂。谢云岳嘿嘿冷笑道:「我不管什么
临城五霸,大白天里,敢劫持良民。足见俱是不服王法,为非作歹之徒,要让路
可以,只把那两人留下,任凭你们上路。」

  那在马上发话的人却放声狂笑一阵,喝道:「敢情你这小子是个外路人,你
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怕王法的人么,找碴儿找到咱哥儿头上,想是你活得不耐烦
了,这可好,小子,拿命来吧。」

  说着夹马右手亮刀兜头劈来,谢云岳微微的一笑,眼见刀光如雪砍到,猛一
长身,在掌一晃,只听得哎一声大叫,那人腕脉,已被他拿住,钢刀咕嘟落地,
谢云岳轻轻一拉,将那人挽过马来,随着右手一掠,即把那人右肋夹着的女郎救
下。

  那人本是劫持人者,反而被谢云岳劫持,这报应得太快了,谢云岳也是心恨
这人出言无状,左手一紧,把这人勒得惨呼救命。其余四人均都双目露出急怒之
色,面上表情被黄土掩着谁没法见着,但可想而知。谢云岳哈哈大笑道:「什么
临城五霸,原来都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乖乖地将那老头儿放下,不然……」
用手指指左肋所夹那人,「他休想活着回去。」

  那四人见状,不由大急,慌将那老头几放下,其中一人道:「那么,请你把
我大哥放了。」

  谢云岳哈哈一笑,一松腕,那贼就似断线风筝跌落地上,口中唱道:「念你
们初次犯在我手中,且饶一死,如再怙恶不俊,那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马匹留
下两只,滚吧。」临城五霸欺善怕恶,片刻威风丧尽,连声诺诺,留下两马,五
人合乘三骑,鼠窜而去。

  谢云岳下骑扶起一老一女,问起详情,只见那老头哽咽酸楚地诉说道:「老
汉张天保,是河南鲁山人,连年天于地旱,庄稼歉收,家贫无以为生,多年失去
联络的胞弟,风闻在高邑开糕饼店,所以携带孙女晓霞来高邑寻找。」

  「不料已于五年前染疫,全家病亡,自己一老一小,千里寻亲,盘缠尽数用
完,在高邑城郊哀哭,不料被临城五霸看上了晓霞,意欲买下作妾,小老儿坚持
不允,竟被那五人强自挟了上马,多亏恩公搭救,不然孙女定遭匪人侮辱了。」

  谢云岳听了心下惨然,望了晓霞一眼,见她虽然蓬头垢面,双目红肿,但长
得十分苗条秀丽,楚楚可人,于是在囊内取出一锭黄金,约莫几两,及一点散碎
银子,送与老儿手中,说道:「你们两人赶紧上骑回河南原籍去吧,这锭金子够
你们做点小本经营,散碎银子当路费大概有余。」张天保千恩万谢,与晓霞上骑
而去。

  谢云岳随着放缓脚程,跟随至高邑城郊,一见张天保两骑折往赞皇取道山西
路径,才放下心来。一抖连绳,又复扬尘疾驰赶往石家庄。石家庄为北上入京;
西去太原孔道,商贾繁盛,人烟稠密,谢云岳策马如飞,夕阳斜照时分,已自赶
抵,道上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仕女成群,纷来沓往。

  他一身尘上,也无心观赏,策马眺望,只见不远处有家迎宾客栈,悬着招牌
迎风摇晃,走近一看气派甚大,陡见粉底书红十六个大字,上面写的是「仕马行
包、安商客栈,酒席外会,小酌齐全。」

  谢云岳心想:「这倒正合下怀免得再找。」随即翻身下骑,伙计如风地抢前
阻着牵马,哈腰笑道:「客官,要投店么,上房干净得很,里面请。」

  这家迎宾客栈两个头门,另一头门进去是吃饭饮酒的客座儿,十分讲究,谢
云岳被引进在一个单独的小四合院内,窗前花木扶疏,屋内陈设华丽,谢云岳漱
洗激流一清,走出来,便命店伙引着去用饭,他这一更换衣巾,显得富家公子模
样,伙计恭谨地带小踏入大厅。

  这座大厅,已上了九成座儿了,谢云岳这一现身,食客大半频频注目而视,
他那倜傥不群的风度,实在是太英俊了,谢云岳含笑走进,往空座儿坐下,随便
叫了两三样莱,两斤汾酒后,便自朗目往这大厅瞥扫。

  只见隔自己座儿不远,有数席席上人也正向自己这面望来,靠左一席上坐着
两人,年岁都甚轻,一人面色微黑,五官俊秀,双目威棱逼视。

  另一人神采飞扬,容颜甚俊,双目清澈莹亮,背间均斜搭着宝剑,大都廿三
四年纪,只看两目露出神光,便猜知两人一定是武林能手。

  另一席上端坐着矮胖老者,白眉白须,头顶光秃秃地两只手掌特大,泛出珠
砂颜色,双目神光四射,朝着谢云岳望来,冲着他就是一笑,谢云岳忙把目光移
在另外一席上,瞥见那一席上坐着一位少女,身着套色劲装斜搭一柄翠绿长穗宝
剑。容颜艳美,只是双眉间隐含重忧,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也蕴着重大幽怨神情,
她见谢云岳瞧着自已,粉脸一红,随即低上头去。

  谢云岳暗忖:「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大概与自已一样,仆仆江湖,只是那
少女有什么重大心事不成,为何如此幽怨。」不禁频频用目多望了两眼。

  这两男一老一女,他们一见谢云岳进来。不禁为他容貌都丽,翩翩不群的风
采所夺,可没有瞧出他身负绝技,老者还心想:「此子若弃文习武,说不定倒是
个可造之材。」

  一会酒茶已然端上,谢云岳低首饮酌,亦未曾再留意,长途跋涉鞍马劳顿,
腹中空乏得紧,两斤汾酒片刻均尽,这酒后劲甚足,红云布面,显然有点醉意。

  又用了三碗饭,正待离开座位时,勿见一店伙执着纸条匆匆走向那玄衣少女
身边,哈腰递在少女手上,少女一看纸药,不由粉面变色,悄声问店伙道:「送
信的人呢?」

  店伙道:「那人将字条交与小的后,傅自去了。」

  少女点点首,店伙见没有什么吩咐,便自走去。玄衣少女秀眉更紧皱了,谢
云岳心中一动。

  忽听得矮胖老者哈哈大笑道:「大不了又是狐鼠之辈,欺侮一个可怜娃儿,
有什么愁眉苦脸的,你就知道我老人家不伸手么。」语音洪亮,声惊四座,食客
们纷纷注视老者。

  那矮胖老者恍若无人,自言自语着,又大口酒大块肉,囫囵吞枣般,到嘴就
光,吃像实在难看。谢云岳知老者出言,并非无因,于是将离去念头打消了,静
坐那里,期待着情势发展。果然,只见玄老少女走在矮胖老者面前盈盈一福,低
声道:「难女知老前辈是非常人,可怜难女千里迢迢,只望逃出虎口,不料贼子
竟不放手,还请老前辈仗义援手。」

  矮胖老者此时一脸正色,摇摆手道:「江姑娘,坐下再说,我老人家知你投
身在清风帮是情非得己之事,又知道你出污泥而不染,志行可嘉,不然你一路而
来,那能如此容易离开?此事我老人家既然伸手管了,就要管到底,不过这次来
的人,都是些帮内扎手人物,未必就如此容易打发,但也难在我老人家手中讨了
好去。」

  这几句话确是声音微小,却给谢云岳听得一清二楚,心想:「二哥雷啸天也
曾说过,先父当年诛戮清风帮手下多人因而结仇,在三湘地面围袭先父共谋者,
可能清风帮派出的人占多数,我不免相助这姑娘一臂之力。」但见左面席上那两
少年也走在矮胖老者面前躬身道:「老前辈莫非是嵩山矮方朔荆师伯么?」

  矮胖老者白眉一扬,笑道:「两个娃儿,怎么知道我老人家名号?」

  那面黑少年忙道:「晚辈姜宗现,及东方玉昆何缘在此得拜见师伯。」

  矮方朔两目神光电射,一跃而起,惊喜道:「怎么,你们就是近年所传峨嵋
后起之秀,慧空这老秃儿眼光真不错,竟觅到你们两个根骨奇佳的传人。」

  说着,呵呵大笑又道:「我老人家正想找不到帮手,这江姑娘被清风帮迫得
无路可走,你们就帮帮这位江姑娘的忙吧。」

  谢云岳一听那矮胖老者竟是矮方朔荆方,心中陡然一动,其父未死时,常听
他道及此老,与他有八拜之交,谢云岳未出生,即已归隐无踪。

  不过谢文始终不知道,就在他出事那年,荆方再度出现江湖,为追魂判谢文
之事费尽心机,明查暗访,被他查出一部分当年围袭的疑凶,因无法确定是否,
又防打草惊蛇,被元凶遁走,一他迟迟不敢下手,他也不相信追魂判谢文就此不
明不白死去,脚程走遍北七南九各省,始终就探不出谢文生死确悉。

  这次也为了谢文之事,暗探吕梁山清风帮主坛。被他无意发现江姑娘之事,
一路跟随江姑娘身后,从容化解危难。

  谢云岳又听得两少年自称姜宗耀,东方玉馄,猛地忆及在金华时冯伯雄提及
江湖后起之秀,不是有这两人在内吗?于是不禁又细细打量了几眼。黑摩勒姜宗
耀,天罡剑东方玉昆均觉察谢云岳深深注意他们,姜宗耀不禁眉头一皱,低声和
东方玉昆说道:「师弟,怎么那少年频频注视我们,不要是……」

  东方玉昆笑道:「此少年不过是见我们武林中人举止好奇罢了,未免多看几
眼,何况他目光正而不邪,值不得大惊小怪的?真要是那活儿来了,难过我们就
不准人家瞧吗?」

  「是哇。」矮方朔荆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嚷道:「娃儿,只准你瞧人家,
就不准人家瞧你吗,这太不公平了。」黑面摩勒姜宗耀黑面泛紫,讪讪地一声不
语。

  矮方朔荆方话一完,两眸眯成一条线,又往谢云岳那面望,只觉越看越爱。
把谢云岳面部轮廓上下打量一个清,突然荆方哈哈一声,两手重重交击了上下,
口中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像他,一点都不差,奇怪,奇怪?」

  谢云岳见状,心中又是一动,起身望矮方朔席上走来,来在近前,微笑道:
「请问老前辈是不是矮方朔荆方。」

  本来荆方双眼眯着,露出一条线,见他这一问话,两目陡然启开,威棱四射
道:「小娃儿,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老人家名号?」

  谢云岳笑道:「荆老前辈,可否请借一步说话?」

  矮方朔荆方瞪着眼道:「大丈夫无不可告人之事,这里有什么不好说,何必
偷偷摸摸的。」

  谢云岳俊睑绯红,其父也曾说过这位拜兄诙谐得紧,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度
量狭仄的人当场有点受不住,于是摇摇头微笑道:「晚辈实有难言之苦,斗胆请
老前辈移玉。」

  矮方朔眨了眨眼,像是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小娃儿,只此一次,下不为
例。」

  催着美宗耀说道:「你们这些小娃儿,在此等我,不准溜掉,我老人家去去
就来。」

  于是谢云岳勇者接方朔到他卧房里,因他卧房是单独小四合院,不怕人家偷
听,两人一踏进卧房,矮方朔就往铺上一坐道:「小娃儿,你害得我老人家走了
这么远的路,现在总可拿出你葫芦里的狗皮膏药来啦。」

  谢云岳心中好笑,这位世伯可真是诙谐,正了正颜道:「荆世伯,你老人家
可记得追魂判谢文么?」

  话还没完,矮方朔一跃而起,一把拉住谢云岳双手,双目含泪,语音发颤,
道:「怎么你就是……怪不得我一见就觉面善,真皇天有眼。」不由喜极而泣。

  谢云岳心中深为感动,双膝跪下叩见世伯,这时矮方朔尽收诙谐之容,一把
拉抱着鸣咽出声,谢云岳泣道:「先父在三年前病故了。」

  矮方朔老泪纵横,硬咽说道:「可怜二十年一别,拜弟竟尔作古,贤任,你
把所知的详情经过说给我这不成材的世怕听听。」

  于是谢云岳就将慈母遭害,以及其父万里寻仇,三湘被袭,逃至赣南,被一
无名高僧救治收留,三年前病故,及自己重拜无名高僧为师,以及半年来行踪,
简单扼要一一说出,又将自己隐藏姓名,以便暗中复仇事说了。

  矮方朔荆方听完,转颜为笑道:「好,贤任有志气,我这世伯也一定助你,
清风帮内有多人围袭你父嫌疑,现在尚未达水落石出阶段,以免打草惊蛇。这事
也非一时可以谈完,好在日子还长,留着细谈吧,前面几个娃儿等久了,我们快
去。」

  回至席上,矮方朔指着谢云岳笑道:「这是我老人家故人之子,姓言名岳,
你们年青人得多多亲近。」于是这几位少年人自我介绍,连称幸会不止,玄衣少
女名唤江瑶红。

  这是矮方朔荆方说话了,问道:「江姑娘,鼠辈约你何处见面。」

  江瑶红忙道:「约定在三更时分。」取出纸条送在矮方朔手上,众人聚目一
瞧,见纸上写道:「字谕叛帮玄衣龙女江瑶红三更时分速来岗上分坛报到,违命
则死。」下清风帮白虎香主徐子明谕。

  江瑶红满脸忧容道:「徐子明是清风帮四酷之一,武学绝伦,他这一来,恐
坛下十八罗汉舵主也随着来了,连同岗上分坛好手,不下四五十人,我们这几个
人,似嫌势孤力薄。」

  矮方朔荆方白眉一聚愁道:「这倒是实话,但终不成叫我老人家敲锣去找帮
手吗。」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谢云岳猛然记起苍玺所赠之「神龙狮虎令」大有
用处,忙道:「世伯,您打算保着江姑娘逃出虎口哩,还是想去冈上斗一斗。」

  矮方朔哈哈一笑道:「贤侄,你不斗又怎样咧,清风帮已在迎宾客栈周围布
下了暗桩,不是瞧出我老人家在此,早就闯进拿人了,还有现在这么轻松。」

  谢云岳笑道:「要找帮手,好办,小侄出外走走便来。」

  矮朔寿眉微锁担忧道:「贤侄,你初到此地,人生地疏,哪儿去我帮手?」
他忧虑谢云岳武功不济,出外被清风帮暗算。

  那知谢云岳反淡淡地一笑道:「世伯你尽管放心,小侄很快就来。」于是走
出迎宾客栈。

  此时,夜色笼罩大地,繁星群织,没有月色,只有客栈门前四只油纸灯笼射
出淡红色光辉,远望街中热闹区域灯光如一条长龙般,寓着迎宾客栈尚有一大截
路,谢云岳在门前望了一阵,就望路中心那边走去,身形尚未走出十步,迎面忽
有一瘦长汉子阻住去路,谢云岳心知是清风帮的暗卡,不由微微生气,在这行人
众多之时,清风帮也太目无法纪了,低喝道:「尊驾拦阻在下去路做甚?」

  瘦长汉子阴恻恻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小狗,你不是江瑶红这贱婢
与那老狗的同伴吗?」

  谢云岳哼了一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瘦长汉子冷笑道:「是就好了,有屈你随俺去见一人。」说着,疾伸右手擒
拿谢云岳的腕脉。

  谢云岳也不闪让,瘦长汉子一触及他的腕脉,只觉手中捏紧的是一块钢铁,
滑不留手,心中一惊,那知谢云岳反腕两指一钳,瘦长汉子全身酸麻,口噤难以
出声,谢云岳笑道:「我看尊驾还是相伴在下一行吧。」

  于是手拉手望街中心走去,瘦长汉子不由自主地脚下移动着,谢云岳装模装
样与瘦长汉子谈笑甚欢般,像是好友久别重逢的神情。这条大街上,清风帮暗卡
到处都是,混在人群堆里张望,见瘦长汉子与谢云岳十分热络,心中茫然起疑,
眼看着两人走去。

  谢云岳走到一条小巷内,放手拍拍瘦长汉子肩头,笑道:「烦你在此相候片
刻。有劳了。」说罢,急急走出,可怜那瘦长汉子,被他点住,一动不动靠在墙
边,像具塑像般眼睁睁望他而去。

  谢云岳在大街上急行,一眼瞥见了一个垢面蓬须的中年乞丐,伸出手掌向路
人索讨,谢云岳缓步过去,递出「神龙狮虎令」往乞丐掌心一塞。

  乞丐一见紫铜令,面目变色,谢云岳微微一笑,伸手又取回紫铜神龙狮虎令
置于怀中道:「我有急事需办,你速通知你们帮头,悉数派遣帮中武功能手,今
晚三更时分,在岗上清风帮分坛助我一臂之力,我与该帮结下了梁子,不过在我
没现身以前,千万不可出手。」

  中年乞丐单膝一跪,恭敬答道:「晚辈遵命。」

  谢云岳急步走回,还是拉着瘦长汉子,返在原相遇之处,解开他穴道,冷笑
道:「以你微末之技,尚敢在我面前横行,赶紧把这迎宾客栈周围暗桩撤去,速
通知徐子明老贼,说我与江姑娘等三更必到。」说罢,反身走入栈内。

  只见矮方朔与江姑娘等正在坐候,面上均带着焦急之神色,一见他走来,矮
方朔眯着眼笑道:「贤侄,找帮手之事如何?」

  谢云岳笑道:「一切安排就绪,世伯,何时启程。」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现在还没到二更呢,急什么,我老人家酒还没有喝够
咧。」

  谢云岳望着东方玉昆等一笑,用意是笑他世伯好酒贪杯,东方玉昆也报之一
笑,问到:「言兄弟,你所约的帮手是谁。」

  谢云岳眨眨眼,笑道:「法不传六耳,到时就知。」江姑娘心中深深感动不
安,为着自己的事,连累别人担着生命危险,含着感激的眼光望着谢云岳痴痴出
神。

  谢云岳见江姑娘面似红霞,黛目深锁,剪水柔波双眸望着自己,知她忧虑今
晚之事,不禁笑道:「江姑娘,不必忧虑,今晚定可逢凶化吉。」说完,那知江
姑娘依旧两眼痴望自己,蕴含爱意,口角轻翘带着微笑,他心中猛然一震,立即
感到,江姑娘这种神情,分明是深情表示,不由俊面一红,尴尬地转对着东方玉
昆。

  姜宗耀两人微笑道:「江姑娘日来受的刺激谅想也太多了,你们看她愁得这
步田地。」东方玉琨等闭着嘴忍着笑,怕谢云岳脸薄难堪,不敢说,穿仅点了点
首。

  矮方朔不停地在灌酒,面前一大锡壶,怕不有甘斤,被他喝得点滴无存,拍
拍手道:「小娃儿不要自欺欺人,须知爱到头来总是恨,你当心一点就是了。」
江姑娘一听,就知适才举止已落入矮方朔眼中,一时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谢云
岳俯首无言,东方玉琨两人暗暗发笑。

  矮方朔咧着一张嘴笑道:「好了,该走啦。」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立起往
外就走,谢云岳等人紧随身后面去。

  二更天了,行人逐渐稀少,众人走出栈门不远,谢云岳眼尖,瘦长汉子率着
五人一列秋雁般,阻在去路五丈远处。

  他心头冒火,身形抢出,瞬眼就到了瘦长汉子身前,嘴里冷冷笑道:「我看
尊驾是不见黄河心不死,适才对你怎样说的。」

  瘦长汉子这时不大注意,两掌微张,吆喝一声道:「俺刚才一时疏忽,着了
阁下的道几,狂什么,俺车徐堂主之命,在此引驾。」

  忽听谢云岳哼了一声,左手霍地一翻,电疾般早扣住了瘦长汉子的手腕,往
面前一带,右手一晃,脆生生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左手一紧,随着谢云岳右脚
起处,瘦长汉子一声「哎哟」才出口,整个身躯已直飞出去,撞向五匪人身个。
去势甚急,那五匪徒又近前,哪还让得及,蓬的一声,其中二人被瘦长汉子撞的
仰面跌倒。

  只见谢云岳向着另外三匪冷笑道:「你们赶快夹紧尾巴逃跑,不然,少爷照
样打发你们。」三匪徒吓得心胆皆寒,夹起地下三人,掉首就跑,状甚狼狈。

  这一手把矮方朔等人看得呆了,因为刚才谢云岳仅几个身法,飘出、扬腕、
掌嘴、飞腿又始终几人就没瞧清他怎么动作,快得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又那
么干净利落,东方玉琨姜宗耀都是高人门下,如今又是江湖中风云人物,睥睨狂
傲,自负不凡,可是眼睛确是识货,由衷的佩服到顶。

  江瑶红睁着一双晶亮眸子,满脸都是惊奇之色,矮方朔最高兴了,咧着嘴呵
呵直笑,他起初还认为他仅是一介书生,如今一看拜弟之子武学不凡,足够行道
江湖了,打从心眼里就乐。

  一行五人急赴冈上,这冈上在石家庄正东十五里路,不过四百来户的一条小
镇街,街外尽是黄土小丘陵,极目荒凉,是比武打斗的一个好去处,矮方朔有心
试试这世侄的轻功造诣,一开始就施展轻功上乘心法;霎时即飞驰出去七八里。

  谢云岳却上身不动,脚下如行云流水,赶得个并驾齐驱,似乎尚未下全力的
样子,矮方朔暗暗心惊,反观黑摩勒姜宗耀等三人已落后一丈开外,江瑶红只走
得娇喘不住。

  矮方朔脚步放缓,让江姑娘等赶上来,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拉着谢云岳双手
道:「言兄弟,你这份轻功身法,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俩钦佩得五体投地。」谢
云岳谦逊地笑笑。

  夜风吹得很急,扑面生凉,一片呼啸沙沙之声,路人绝踪,只有五条黑影在
这夜色苍茫中穿行。冈上镇越来越近了,忽见路侧丘陵中窜来两条黑影,清晰地
发话道:「来人中可有丐帮本门长老在内么?」

  岳云岳闻声心知丐帮应命而来,凌空窜起迎向所来两人面前,丐帮两人望着
谢云岳单膝一跪,道:「石家庄帮头巴金和率领门下俞龙,迎见长老。」

  谢云岳扶起两人,笑道:「巴帮头少礼,今晚你手下并来了多少人。」

  巴金和垂手答道:「共来了二十五人,请问长老如何布置。」

  谢云岳:「你们只在场地四周潜伏,非至我等不敌时,不宜现身,清风帮势
力很大免带来本帮无穷危难。」

  巴金和诺诺遵命,谢云岳又转面向为他传令中年乞丐道:「俞兄弟,你办事
得力,我代表本门长老嘉奖。」

  俞龙忙道:「谢长老思典。」

  谢云岳又道:「你们快去布置吧。」于是,两人又单膝一跪,转身闪入丘陵
中。

  矮方朔这时睁大了眼惊讶道:「真了不起,贤侄,你几时当起丐帮长老。」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小侄是个假长老,充壳子的。」矮方朔知里面大有文
章,眉头皱皱,也不再说,足不点地,如飞疾走。

  同上镇已经在望了,只是疏疏落落几盏灯光,在窗隙中露了出来,忽闻呼啸
声大作,霎时迎面涌起七八条黑影,其中一人发出宏亮的笑声道:「荆老前辈驾
临,徐子明迎接来迟,当面告罪。」

  矮方朔也哈哈大笑道:「徐堂主威名远播四海,荆某久仰,想不到人不亲路
亲,如今却在冈上镇狭路相逢了。」

  徐子明沉声道:「荆老前辈,好说。」此时,清风帮亮起八支桐油火炬。火
苗在风中摇晃,冒起浓烟弥漫着整个黄砂大道。

  徐子明一见江瑶红即变声大喝道:「江瑶红,本帮待你不薄,竟敢无故倒反
叛帮,一路而连杀伤本帮弟兄多人,今日本堂奉帮主之命擒你回去,你尚有何话
说?」

  江瑶红见着徐子明,不禁杏眼圆睁,几乎冒出火来了,银牙紧咬,发出咯咯
之声,手掌淌汗,道:「老匹夫,姑娘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倘不是你几
次三番耸动帮主,逼姑娘顺从作委,此事何由得生。」

  徐子明见江瑶红当场揭他痕疤,不由桀桀狞笑不止,听得人汗毛直竖,用手
一挥,刹那间,四周涌上五六十人,将江瑶红等团团围住,徐子明面色一沉道:
「贱婢,你看这些都是奉命擒你返山的弟兄,不要连累你同来的好朋友性命,好
好的同本堂返山,本堂可保证你毫发不损。」

  江姑娘一见这么多高手,不禁玉容失色,矮方朔似若无睹,黑摩勒姜宗耀连
声冷笑,谢云岳与东方玉琨两人互望了望,均面露鄙视之色。

  黑摩勒姜宗耀身形一动,窜至徐子明面前,嘿嘿冷笑道:「徐子明,你休倚
仗人多,少爷看来,尽都是无能之辈,何必搬来充数,江姑娘有他的个人自由,
她又没卖给清风帮,要你妄自逞强做甚么。」

  徐子明即狂笑道:「阁下何人,胆敢在本堂面前卖狂。」

  姜宗耀傲然笑道:「小爷就是黑摩勒姜宗耀,听清了没有。」

  徐子明面露微惊,暗忖:「闻目前江湖中出了两个小杀星,就是他们么。」
两只贼眼打量了姜宗耀几眼,干笑一声道:「原来是你,本堂倒要见识见识你有
何惊人武学。」

  话没完,徐子明身后窜出一人道:「徐堂主,这场且让我宋克文接着。」

  宋克文一双吊睛眼翻着白眼望着姜宗耀阴恻恻道:「姓姜的,今晚这儿黄土
丘中,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姜宗耀冷笑一声,晃身双撞掌急出,望宋克文双肩就打,宋克文没料到他出
招这么快,吓了一跳,赶紧拗身,双掌翻腕一撩,翻云掠月,欲擒姜宗耀双腕,
姜宗耀微微地一笑,双掌疾收,右腿一撩,左足一点,整个身子,从侧旋飞至宋
克文身后,左掌微翻猛往宋克文后胸打去,这种身法可算是绝美了,武林中尚是
罕见,谢云岳看见微微心许,不愧名家门下,轰动武林实是无虚。

  宋克文见姜宗耀单腿撩来不由后撤一步,右掌骈指一招「玄鸟划沙」,用上
十成真力,电疾地往下一削,那知此腿是虚,随着姜宗耀飞至身后,面前不见姜
宗耀形影,暗道不好,又收招不及,只觉后胸着实印了一掌。打的眼冒金星,气
涌血翻,身形向前窜去,岂料尚还未了,又被姜宗耀撤走了右腿撩在肛门上,不
由痛极神昏,全身猛往前踉跄七八步,趴倒在地上。

  徐子明看得心惊,宋克文是本堂十八罗汉之一,内外功都有六七成火候,不
想未及两招就折在对方的手中,心料今晚之事,甚难轻易解决,皱皱眉头,命手
下抬下宋克文,突从身后又闪出一人道:「徐堂主,让我毒爪神孔渊料理这小畜
生。」

  徐子明道:「孔舵主,你得当心一二。」

  孔渊一点首,双手一翻,身后的一对五毒鸡爪镰撤在手中,大喝一声:「小
狗,还不亮剑,今晚要叫你尝尝我那五毒断魂的味道。」

  黑摩勒闻言,不由剑眉一扬,正待亮剑出鞘之时,东方玉琨已自一晃而到,
笑道:「师兄,让小弟来应付这贼吧。」

  姜宗耀微微一笑,飘后五尺,东方玉琨一亮长剑,晃了晃,星目睁着向孔渊
表示说,你动手吧,我不屑与你说话。毒爪神孔渊怪叫一声,鸡爪镰如风迎面抓
来。

  东方玉琨手腕微翻,一领剑决,青虹一抹,电闪地戳去,这孔渊一对鸡爪镰
有独到功夫,鸡爪尖端并蕴有奇毒,见血封喉,孔渊见剑削来,双镰猛缩,两臂
一扬,左足欺前,双镰施展开来,拿、拨、抓、钩、打,无一招不是毒着,双镰
如风,满场游走,镰身黝黑,这一急攻,满眼俱是鬼手黑影。

  东方玉琨只在二尺方圆圈子内不动,一柄长剑,施出天罡剑招,这是峨眉绝
学,端的威力不凡,但见青虹万道,劲风呼呼,一出手就是三招,托起斗大银花
三朵,有几次孔渊双镰触及剑身,被它震得身形一歪,这孔渊是清风帮内有名高
手,较宋克文强出太多。是以才与东方玉琨支持得一些时候。

  东方玉琨不耐烦与孔渊久战,长啸一声,右腕猛翻,刷,刷,刷,急出三招
分取「承浆」、「期门」、「气海」三处重穴。孔渊见对方长剑托起万点银芒刺
向身前,耀眼眩目,寒风矾骨,不由大惊,双镰一封,身形急撤,那知东方玉琨
哈哈长笑,乘着孔渊眼花之际,猛一长身,凌空一招「天绅倒挂」,当头劈下,
剑势宛若飞瀑惊雷,银河下泻。

  此一招确是威力万钧,孔渊眼见面前剑芒尽敛,又见万丈青虹凌空劈来,吓
得魂飞胆落,旋身倒窜,岂料剑势奇疾,被剑刃削去臀肉一片,一时鲜血外冒,
孔渊大叫一声,扑倒在地,在扑倒之前,还没忘了伤人,右手当啷一声,鸡爪镰
反腕撩来。东方玉琨见鸡爪镰飞到,忙用长剑一格,江瑶红在后面大叫道:「格
不得,赶快退后。」

  话声一完,等东方玉琨听清后,已来不及了,长剑已然与鸡爪镰相触,当的
声响,鸡爪中飞出一股毒砂,似散花形罩住东方玉琨全身,眼见东方玉琨就要丧
身在毒砂下,突由矮方朔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双掌一推,将毒砂全部送往徐子明
那边。

  徐子明等见毒砂反推了过来,慌不迭地跃向后面,掌挥手舞,将毒砂尽情打
掉,旷野中夜风甚大,只要一点毒砂吹在身上,即全身紫黑,把徐子明等搞得一
个手忙脚乱。东方玉琨险遭毒手,气愤不过,长剑一掠,毒爪神孔渊一颗头颅齐
颈截去,匹练光芒中喷起万点血花。

  徐子明等惊魂略定,后又涌身上前,徐子明率领十六罗汉,将矮方朔等五人
团团围住,只见徐子明狞笑道:「荆大侠,为着本帮背叛贱婢淌这浑水,已属不
应该,更又杀伤敝堂两大弟子,此仇此怨,何时可解,不如听徐某奉劝,将贱婢
交出,今晚之事,一笔勾销,不然,嘿嘿,看来你等将难逃出岗上一步。」

  矮方朔眼睛一眯,哈哈一声,道:「徐堂主,天下事天下人管,有什么淌浑
水淌清水,清风帮为着一个少女竟劳师动众,荆某为你汗颜无地,老实告诉你,
这事荆某管定了,风闻你徐子明练得一手黑砂掌,自成一绝,如你不服尽可放手
过来。」却听一声长笑,徐子明已蓄劲双掌,身形猛扑,声到人到,推起一股暴
烈无伦的劲风,向矮方朔胸前打去,端的好快。

  矮方朔那也自一声长笑,大袖疾抖,双掌已吐出了独门绝技「五行掌」力,
两下里动作都迅如雷光石上,掌力一接,蓬地震得两人身形各自撤出两步,矮方
朔心惊徐子明好纯厚功力,左袖一拂,身形右旋,右掌又吐出一掌望徐子明肋下
打去,徐子明一声杰杰怪笑,左掌一招「丹凤朝阳」拨开来掌劲力,那知矮方朔
就是趁着这空隙,左掌并挥,一股强劲无比的「五行」劲气,又往徐子明打去。

  徐子明不防矮方朔有这等妙着,忙自身形暴挫,左掌迎着矮方朔五行劲气撞
到,这一下强弱立判,徐子明庞大身躯,被震得倒翻出去丈余。

  矮方朔一招得手,已抢先机,接二连三扑击,五行劲气愈发愈强,哈哈长笑
声中,身形暴长,白眉白须根根竖起,徐子明被他掌劲逼得身形团团转,业已激
得怒发如江,连连怒啸,炬火照映下只见两人形同猛师,须发怒张,吐出劲风,
带起漫天黄砂,弥漫上整个旷野。

  矮方朔不惜损耗真力,用上十二成真力,尽情施为,打到七八十招上。徐子
明业已鼻额沁汗,虽然是败象未逞,但也有后力不继之态,徐子明随来十六罗汉
见状不妙,呼吼一声,各执兵刃一涌上前,外圈四五十匪徒也自缩小弧线,移前
两三丈。

  那边十六罗汉一发动,这边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剑东方玉琨同声怒叱,各挥
长剑,身形晃前迎向十六罗汉,徐子明手下一加入,陡觉压力一松,又是生龙活
虎般,施出掌力节节反迫,十七对三,矮方朔等纵然是武功盖世,也一时无法取
胜。

  江瑶红姑娘暗忖:「旁人对自己之事,甘冒万险,自己再束手旁观,于情于
理也说不过去。」反腕亮出长剑,就要跳进战场。却被谢云岳一手拦住,摇头笑
道:「姑娘这一参与,无异欲自投虎口,我们此番铺排,不都成了泡影么,少安
勿躁。贼人决不会得手的。」江瑶红一听,这才止住,但心中甚是不安,含着感
激的眼光望着谢云岳嫣然一笑。

  谢云岳本想出手,却见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已先一步飞出,又恐留下江姑
娘一人,要被贼人掩袭遭擒,岂不是枉费心机。这才暂时不动,暗中盘算退敌之
策一阵算机泛上心头,心想我何不擒贼先擒王,从徐子明身上下手,心意一定,
端详着场中形势。

  但见姜宗耀东方玉琨两柄长剑,宛如神龙夭矫,银光闪闪,在人群中飞舞,
矮方朔以右掌对付徐子明、另一只掌吐出五行劲气迫开涌来四人,每吐出一掌,
四匪身形猛挫。但泯不畏死,掌撤后复又涌前来擎,矮方朔一时也莫奈他何。

  谢云岳低声向江瑶红说道:「江姑娘,在下要出手了,你留心贼人,慎防偷
袭。」说着,口中发出一声龙吟,没有看清他怎样动作,便自闪入场中,江姑娘
只觉眼前一花,他人已失了踪影,心内殊为惊讶。

  徐子明正双掌疾吐,摹觉右腕奇麻神志一阵紧张,眼前恍忽一黑,面前忽多
出一俊美少年,自己右腕被他三指钳住,真气突然聚在胸隔内,不能发出只觉血
翻气逆,谢云岳此时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矮方朔单掌对徐子明已是吃力,忽见谢云岳电似地欺身在徐子明身前,擒住
徐子明腕脉,大喜忽飘退五尺,心中无限感慨道:「此子真个是人中之龙,谢贤
弟有子如此死可瞑目矣。」东方玉琨,姜宗耀双剑连连砍翻三四人,瞥见谢云岳
业已擒住徐子明,不胜钦佩,闻声同自跃退在江瑶红身旁。

  群贼均被震住,谢云岳望着徐子明冷笑道:「徐子明,现在尚有何话说。」

  黑砂掌徐子明被谢云岳勒得老脸变色,心惊这年轻少年有此绝世功力,竟然
冲破自己发出之黑砂掌力,执住自己腕脉,虽然是如此,口中仍呈强道:「本堂
主一时疏忽,被你所算,还有何话说,本堂主死不足惜,不过你们怎样能逃出罗
网,本堂主实在为你们担心。」

  谢云岳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自恃人多,以众要挟么?」

  转面喝一声:「俞龙兄弟,你听着,你们紧守岗位,现出身形与他瞧瞧。」

  只闻四野暴吼,突然涌起甘余条黑影分立着丘陵中,反将清风帮众包围着,
徐子明心胆皆寒,只见谢云岳微笑道:「徐子明。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
枉费心机了。」

  继又三指一紧,徐子明猛觉周身有若千百条毒蛇噬咬,蠕蠕而动疼痒攻心,
万分难熬,喉间发出惨厉的嚎声,不由自主地两行清泪籁籁落下。

  谢云岳冷笑道:「老贼,你只依我两个条件,便可饶你不死。不然令你尝尝
搜阴七日断魂味道。」

  徐子明颤声忙道:「徐某尽数应允,阁下只说出便了。」

  「第一,自今以后,不准再与江姑娘为难了,如有事故,惟你是问。第二,
明日起你撤消冈上分坛,清风帮只限在山西境内。如何?」谢云岳笑着说。徐子
明被制人手,不答应也得答应,额首不语。

  谢云岳一松右手,反腕疾向徐子明「章门」穴点了一下,笑道:「我知你阴
狡无比,不得不尔,你今被点上散穴,半年以内不得运用真力,否则于血攻心,
可不能怨我事前没警告于你,我这点穴手法,别人也解不了……」

  继又面色一整说:「我也知你输得心不眼,待我露一手给你看,你只命你手
下当心我出手。」徐子明被点上重穴后。试一运气,突觉体内热血逆出穿行,手
足麻得利害,心知厉害,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闻言,惊疑地瞥了身旁十六罗汉两
眼。

  此时,谢云岳一声长笑,一身形一动,电闪似地又飘回原处,负手微笑。徐
子明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及一眼瞥见十六舵主时,不由目瞪口呆,原来
十六舵主,个个横剑扬刀,竖眉怒目,定在那里,宛若大雄宝殿塑像一般。这一
来,连矮方朔等人都看得呆了。

  忽见谢云岳冷笑道:「徐子明,还有一事须紧记不忘,见到你帮主时,就回
复说我两年之内,必来拜山。」

  徐徐回身向丘陵中丐帮喝道:「俞龙,我们走。」矮方朔等地随着谢云岳往
去路疾驰,移时,身影俱隐没入长夜漫漫中。


[ 本帖最后由 xzybb 于 2011-2-9 21:36 编辑 ]

TOP

0
         第五章 轩辕神指清风撤分坛黯然含恨
             白衫秀士落花空有意锻羽逆旅

  四月的杨花柳絮,最会引起人无限愁思,在石家庄城南的一家迎宾客栈里,
谢云岳两手支在床柱,双眼痴痴地望着窗外出神。傍着窗口一株杨树,迎着晨风
摇曳着,缕缕杨花飘向房内,落得满地都是。

  晨曦初上,天空皎洁无云,一片蔚蓝。谢云岳一瞬不瞬地向天空凝视,他没
有思索,只是茫然,口中微吟:「应是寻春到已迟,不须惆怅惜芳姿,狂风落尽
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原来他是伤春感怀。

  昨晚从岗上镇回来,已是四更将尽,他一直都没合眼。由岗上回客栈途中,
只是江姑娘殷殷称谢外,其余的郁闷着口不出声,只为各人心中不停地思索,对
他本身都抱着一股疑团,百思莫解,回到客栈后,互相道乏后各自回房。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始终摸不清楚谢云岳刚才所施的手法,身法,是何种
招式,简直就没看出他如何动作,宛若鬼魅,要是说看得极其清楚的活,那就是
说所看见的是一抹淡烟,瞥然消逝,是以都沉思着他的来历和家数。只因他俩人
在小一辈中,是风头顶健的人物,即使是在老一辈,足以与他们相抗衡者,也寥
若晨星。如今与谢云岳相形之下,那就有云泥之别了。

  矮方朔何尝不作此想,自己在二十年前无意得了「五行气功真诀」,本想与
拜弟追魂判谢文共同参研,无奈谢文萍踪不定,始终觅他不着,自已才隐居嵩山
穷研五行掌力。六年后下山,想不到竟与拜弟人天永隔,十五年仆仆江湖道上,
无日不想与拜弟报仇,只为拜弟仇家太多,又讳莫如深,未探明确实以前,也无
从下手。

  昨晚遇上了这拜弟哲嗣,见他的身法,手式无不神奇莫测,以自己的经验,
威望,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家数,莫不熟知能评,怎么瞧不出他的来历?何况年
尚未二十。就当上丐帮长老,目前丐帮势力遍及天下,辈份与门规都极其严格,
何以他竟会是长老……这都是令人解不透的哑谜。

  在江姑娘而言,她忧虑着以后的行止,她举目无亲,四海茫茫,自己孤苦伶
件的,不知何处可以容身,感怀身世,不禁泪珠莹然。

  谢云岳本定今晨启程北上,意外的遇见矮方朔荆世伯,昨晚施出这一份惊世
骇俗的武功,他不是存心玄露,只恨清风帮竟为着一少女,出动这么许多人,回
忆起在三湘,仇家暗袭其父情形,并无二致,心头泛起一种无名的愤慨,率尔施
出这「轩辕十八解」罕世奇学,但也为了不如此做,昨晚之事,就不容易那么顺
利解决。

  他想在石家庄住一天,问问荆世伯是否已探明昔日仇家是谁,再决定步骤,
想罢,下意识地长叹一声,立起来便要到户外走去。

  蓦觉风声刺耳,他心知是有人来了,脚步一停。面前已立定了一人,谢云岳
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面前来人正是九指神丐苍玺,谢云岳大喜,忙抢
前执着苍玺双手笑道:「大哥,你何时安抵石家庄的,怎么知道小弟的居处,请
进里面坐下再说。」

  苍玺目露神光,面有笑容,望了谢云岳一会儿,说道:「不必了,贤弟一路
而来,愚兄尽已得知详情,先得向贤弟道喜。」

  说此顿了一顿,谢云岳面上一红,苍玺笑了笑,又道:「红旗帮现已撤出苏
北地区,宇文雷含恨已深,最近拨出数批好手,查访贤弟师承门派及行踪,不过
还不知道贤弟就是怪少年。昨晚之事,已闹得远近皆知,清风帮今晨虽已撤出岗
上,但贤弟不慎吐出俞龙姓名,被他等查出俞龙为丐帮弟子,故清风帮唆使安清
帮出面责问丐帮,何故扰乱地面,引起械斗,查问贤弟来龙去脉。」

  苍玺顿了一顿,接着道:「安清帮势力广被冀察鲁一带,为京中八旗王公暗
中支持,势焰炙手可热,故丐帮不便明中与它对抗,适愚兄抵达石门外堂,即命
俞龙回复,说是丐帮也是未明所以,昨天与清风帮对敌的人,手持本门信符,本
帮门规是认符不认人,一切奉命惟谨,如贵帮有所询问。昨晚持符之人,今日晚
间可去城北天齐庙,贵帮自去询问好了。」

  「故愚兄来此通知,最好贤弟一人去,安清帮内虽不乏能手,以贤弟的武学
足可应付有余,听说贤弟昨晚出手精奇,武林罕见,今晚去大齐庙之行,一定有
不少燕云武师来瞻仰,或逼你出手,贤弟,你是聪明人,宜权衡利害轻重从容化
解。」

  继又容颜一整道:「贤弟,你不可误会愚兄对你有什么不满,紫铜铃既然赠
你,便由你便宜行事,不过这次事有意外,因安清帮有羊熙杰其人,昔年愚兄受
过他一次恩惠,不好与他破颜相向,只好委屈贤弟一点了。」

  忽然苍玺朝院外望了一眼道:「贤弟这次天涯寻仇,最好不要与矮方朔荆方
同行,武林中人均知他与你父结义金兰,否则,会起疑窦,反而有妨碍,言尽于
此,我俩芦沟桥上相见。」说着,双足一点,人已飞越屋瓦无踪。

  谢云岳不禁慨叹武林中人,为着一点细故,冤怨相寻。既是不关自己的事,
也会引起无边纷争,只觉安清帮太无理取闹了,决意给安清帮一点颜色看看。一
会儿,院外脚步响起,只见矮方朔荆方等人含笑走来。天罡剑东方玉琨见着谢云
岳即笑道:「言兄,你起得好早啊。」

  谢云岳答道:「小弟迄今未睡,回来时因快近天亮就索性不睡了。」

  矮方朔走进房内,一屁股就坐床上,迷着眼睛问道:「贤侄,我老人家也是
一晚没睡,对贤侄昨晚所用手法,一直想它不出是何门派家数,你能告知我老人
家么?」

  谢云岳怔怔神,答道:「小侄也不清楚来历与家数,这手法并无若何神奇之
处,只仗快捷,眼、手、身,都要合一,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而已,若对方他有
防备的话,那就无所施其技了。」

  矮方朔意似不信,摇摇头道:「小娃儿你对我老还会藏奸,不过你既不说,
我老人家也不能强人所难,只不过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会当上丐帮长老呢?」

  谢云岳笑笑说道:「世伯,说给你听你也不信,只因小侄在途中救了丐帮一
人,其人即赠送一面信符,说是以后有危难之时,即持信符向本弟丐帮索扰,但
尽只能一次,丐帮门规凡见着持信符的人,即代表本门长老地位,所以他们昨晚
称呼小侄长老,就是因为门规如此。」

  矮方朔听了,似信不信,连连摇首笑道:「真是匪夷所言了。」

  江瑶姑向谢云岳盈盈一福道:「昨晚多承有少侠维护,小妹这里拜谢了。」

  谢云岳用手一挥,江姑娘只觉一股柔和潜力,挡住下拜之势,凤目中满含惊
奇,谢云岳道:「江姑娘,你哪儿这么多礼数,咱们侠义道人物,助拳解围是乃
本份之事,何足挂齿。」继又转面对姜宗耀东方玉琨笑道:「姜兄,东方兄,江
姑娘逃出清风帮后,想来她是伶仃苦孤,举目无亲,我们救人当需救彻,小弟心
想,二兄是名门正派,能否为她推荐,投人贵派门墙……」

  姜宗耀东方玉琨同声接口笑道:「言兄就是不说,小弟等也有此意,将江姑
娘荐与本门曼因师太门下,想我派曼因师叔一身禅功武学均达巅峰,迄今未得传
人,江姑娘根骨秉赋无一不是上乘,曼因师叔当不致推却。」江姑娘一听喜上眉
梢,眼角沁出泪痕如珠,原来喜极而泪,娇面上泛出微笑,盈盈相谢。

  这时矮方朔大叫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儿尽自说话,冷落了我老人家却死都
不管。」东方玉瑶等被他一嚷,都笑了,知道这位荆老前辈是诙谐有名的人物。

  蓦然间,有破空之声入耳,诸人忽然一惊,回首向窗外一瞧,窗口外端端正
正立着三人,两个是面色黝黑,瘦骨磷峋的黑衫老者,其中一人额左生着豆大红
恁四颗,排成十字形。另外一人是个白衫英俊少年,长眉入鬓,可惜面色白中隐
含青气,目光流盼不定,一望而知是个淫邪阴谲之人,两只眼睛只瞧在江姑娘脸
上,嘴角似笑非笑,江瑶红一见此人,玉容惨变,芬躯颤抖个不住。

  矮方朔一见他们却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夭门黑穴双怪来了。」
说着,双掌猛向窗一推,人也随着穿出窗外,谢云岳等四人亦同时跟踪而出。

  这个院落不过四丈见方,双方八人一置身,就显得十分局促了,黑穴双怪在
矮方朔推出五行劲气,只一晃身影飘后两丈,立在花圃砖坛上微声怪笑道:「荆
老儿,那儿这么小气,不分情由,见面就是一掌,我俩又不是找你晦气来的,旧
帐还怕没有时间算清吗?」

  矮方朔惊疑道:「那么,你们又为何找上门来?」

  额有红痣的黑面老者笑道:「荆老儿,这儿是客栈,你们能来,当然我也能
来,好,把话实说了吧,我俩是受这位邀约。」说着,指了那少年一指道:「我
与你们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寰宇三绝雪山人魔高弟白衫秀士李如渊。他嘛,专为
着江瑶红姑娘而来。」

  矮方朔及东方玉琨,姜宗耀三人听了都心头猛震,白衫秀士李如渊虽不闻其
名,但其师雪山人魔是七八十年来名震寰宇的魔头,武学精悖,冠绝武林,平生
行事不问是非,只凭他喜恶为之,犯在他手必死无疑,江湖中人见他之面,必避
道而行,从无一人敢挫其锋,好就好在雪山人魔极少露面于江湖道上,不然武林
中更不能安静了。

  矮方朔听得白衫秀士李如渊是寰宇三绝之一雪山人魔之后,他就转面对李如
渊颔首为礼,那知李如渊眼角望都不望矮方朔一下,鼻子尽哼了一声,两眼直冒
着淫光说道:「瑶妹,你现在脱离了清风帮,总可以随愚兄同赴雪山,愚兄保证
清风帮以后再也不来找你麻烦。」说时就伸手要拉江姑娘。

  江瑶红面罩寒霜,一语不发,她在李如渊神色贪婪奔来时,一着,李如渊手
才伸出,江瑶红一闪身晃在谢云岳背后,怒视着李如渊。

  矮方朔见李如渊狂傲非常,心头已蕴着怒火,见他对江姑娘这般无礼,不禁
火上加油,猛推右掌,硬往李如渊胸前打去,口中喝道:「好小子,竟敢在我老
人家面前无礼。」

  李如渊冷哼了一声,用刚才未收回拉江姑娘的右手伸掌也硬向矮方朔来掌一
接,只闻「蓬」的声响,矮方朔震得退桩一步,李如渊只肩头微微一晃,由此可
见两人内功造诣深浅,矮方朔心惊李如渊功力深厚,黑穴怪面露轻视的讥笑。

  矮方朔荆方白眉白须,激得怒张,口中断喝道:「小辈,你再接老夫一掌试
试。」说时力贯双掌,又猛然疾吐。

  李如渊微微冷笑,双掌一翻,作交叉形打出,一连就是五掌,第一掌相接时
双力都是肩头微震,到李如渊第二、三、四、五掌一递,矮方朔不防他有连环五
掌同出,不及还掌,蹬、蹬、蹬不禁拿桩不稳,被掌力接连逼退三四步。

  这时李如渊面色一沉道:「荆方,少爷今日不是看在江姑娘的份上,即叫你
立毙掌下。」

  矮方朔哈哈狂笑道:「只怕未必。」

  黑穴双怪额有红痣老者讽语道:「荆老儿,你要见个真章,这墙外就是一片
旷地,也好活动手脚,省得你死了还说冤枉咧。」

  矮方朔冷笑着道:「哼,荆某还死不了,阎王说拘我费事哩,不如你们先去
吧。」又望着李如渊道:「你敢不敢去?」

  李如渊也哈哈一笑道:「你想快死,少爷还有什么不去的。」笑声中蕴着无
边杀机,令人毛骨耸然。

  矮方朔狠狠地望了李如渊一眼,身形微动,人就像弹丸般翻过墙去,黑穴双
怪也跟着跃过。

  白衫秀士立着不动,望着江瑶红含笑,那笑容衬在玉脸上,不愧为美男子,
只是配着一双流盼不定的眼神,就分外的不相称了,那是淫邪的流露,只见他身
形一动。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怕他又袭擒江瑶红,纷纷亮剑护住。

  李如渊怒视了姜宗耀等一眼,又向江瑶红笑道:「瑶红妹,愚知为你用了不
少心机,不管你以何种眼光来看我,愚兄对你是心如石坚,自今以后,你无论行
走何处,愚兄也定跟随天涯。」说着,一晃就越过墙去。

  谢云岳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心中也钦佩李如渊这份功力,江姑娘对他避如
蛇蝎,一定是有难言之痛,自己今日又势必出手,于是微笑说:「我们也去看看
吧。」四人同时越过墙去,墙外果然是一片旷地,离最近的人家也有二三十丈之
远,左右都是水塘,鹅鸭成群嬉水其中。

  此时矮方朔与李如渊在旷地中央相互不发一言,绕圈游走,眼睛却睁视着对
方,一瞬不瞬,大敌当前,不敢稍有松懈,走了三四匝,突然矮方朔猛喝一声,
双掌圈吐,李如渊脚步微撤,又双掌交叉,重施故技,回环掌连续吐出,但这次
不是硬接,步法、身法随之而施展,精妙绝伦,错非是矮方朔,平常之辈哪能接
着。

  矮方朔仗着火候足,经验老到,五行掌又是武林极少见之武学,李如渊亦赖
秉赋好,招式纯,雪山武学又是一绝,三十招内两人打了个平手,谢云岳暗忖:
「荆世伯成名不易,不要被李如渊坏了名头,及时接下为妙。」想定,向东方玉
琨等道:「二兄防护江姑娘,恐黑穴双怪出手。」说着肩头微动,踏进圈中道:
「世伯,对付这等狂妄人物,小侄足够了,让小侄出手吧。」

  矮方朔一听,就知世侄必能与李如渊抗衡,说着一个「倒赶千层浪」翻出圈
外,笑道:「世侄,你小心了。」

  李如渊见谢云岳进场,心中燃起醋火千丈,只因谢云岳那份俊美风度,比自
己强上十倍,他误认适才江瑶红躲在他背后不理他,只是谢云岳梗在内面,不禁
面现杀气道:「你是什么人,莫非昨晚一手折服清风帮的就是你么?」

  谢云岳笑道:「不错,就是在下,至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

  李如渊嘿嘿冷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尤其是在我面前。」

  他也知谢云岳昨晚震惊清风帮的那手功力,但自恃武学,目下武林中人极少
是他对手,他心疑别人对谢云岳过份渲染,以致以讹传讹,并非是像传说中的那
么神奇。他对江瑶数一往情深,所以找来了,继见谢云岳一语不发,再加认定他
们传言有点过份夸张。

  谢云岳也报之一冷笑道:「在我的而前,你也狂妄得可以。」

  李如渊沉声道:「朋友,别斗口,你得接接我的掌力,再说狂话。」说罢,
又用回环五掌猛击,一掌比一掌加强,劲风呼呼,排山倒海扑往谢云岳身上。谢
云岳立在地上,纹风不动,掌风扑在身外五寸处,即卸于无形,连襟角都未飘动
一丝,李如渊心中大骇,心想对方这少年是施展的那门功夫,莫非有点邪门。

  原来谢云岳暗布弥勒禅功护住周身,幸好尚没有发出反弹之力,不然,十个
李如渊也被撞飞出去也不多。这时,谢云岳笑道:「现在你也得接接我的掌力,
看你有没有资格狂妄。」说着,右掌斜刺刺地挥出,用上弥勒禅功十二式中之第
三式「默伏金刚」,但掌势轻飘飘的,似未竟全力。

  白衫秀士李如渊也是良材美质,年未六岁,就被雪山神魔抱上山去,武艺尽
得所传,性格也逐渐受其师冶溶,他虽少为恶,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任性,譬如心
喜之物,无论怎么艰难,也要千方百计取到手中。拿他对江瑶红之事来说,即为
一例。但他凭什么东西来支持他的任性,不用说,就是他那一身惊人的武艺。

  下山之后,江湖中人闻他是雪山人魔门下,说什么也得让他三分,即是胜了
他,后面还有老的,这祸苗惹不起。

  其实他那份武学也极少有人与他拉个平手,现在可就不同了,回环掌打出,
连对方衣襟,都没扬起一点,这一惊,吓得两目变色,又见对方轻轻逸出一掌,
虽未看出有何神奇之处,但心知这掌有点怪异,不自禁地双掌运起雪山绝技「震
山气功」,喉间莽牛气吼吼之声大作,翻腕就向来掌迎去。

  这「震山气功」非同寻常,十丈方圆以内来人被击上,骨节粉碎,魔首宛如
一滩烂泥,哪知李如渊「震山气功」运出,竟似泥牛入海,完全不发生作用。

  又见来掌发出丝丝微弱风声,扑面清凉,继之只觉一股软柔无形的潜力袭向
身上,愈来愈强,这个力道逐渐增加,想还手已觉无力,移时,徒觉变成一段重
逾山岳的气流,压挤周身,自己手足变成麻木,口噤不语,身形被那潜力逼得缓
缓后退,眼目五官不断地渗出血来。

  这时,李如燃哪像个俊秀少年,简直是一个血流满面的恶鬼,他每退一步。
众人心头猛震一下,逐渐他退后之势加速,谢云岳抬起的手掌缓缓一收,李如源
身形一歪,倒在水塘旁,头却浸在水内,黑穴双怪赶忙跃去扶起,只见,李如渊
双目紧闭,面白如纸,那五官渗出来的血液,却被水冲洗一净。

  原来谢云岳愤恨李如渊目中无人,又上门欺侮江瑶红姑娘,心想,难道你依
仗是雪山人魔的弟子,就敢任意妄为!这武林中岂能容这种率性昧理之徒,心念
一动,即将弥勒神功施展出来,那弥勒神功十二式,是夺天地造化之秘学,每一
式中都有独到的精妙蕴含无穷威力,十二式集天下武学精义十二诀,那就是卸、
粘、化、弹、吸、震。移。闭、借、推、刚、柔十二诀门。

  他用上第三式「默伏金刚」化字块,将李如渊推来的震山气功化溶在弥勒神
功中,缓缓地逼去,想那李如渊怎能挡得住他那弥勒神功,加上自己刚才所施之
力道。

  黑穴双怪挟起李如渊后,李如渊沉迷不醒,两怪施尽手法,依然如故,不禁
面色一变,这时面无红涛老者才发话,望着谢云岳苦笑道:「阁下这样一来祸事
惹大,老朽兄弟要护送李如渊返山,雪山人魔若问起,叫老朽等怎样回复咧?」

  谢云岳哼了一声:「谁叫你们上门欺人,这个祸事本是你们惹起的,你们不
会向雪山人魔实话实说?」

  黑面老者又是苦笑一声道:「话虽这么说,那雪山人魔岂是如此好说话的,
本来李如渊来时,老朽等也曾劝阻,怎奈他执意不听……」

  谢云岳笑着接口道:「你用不着再说下去,我知你们有点为难……」说时,
用手点了李如渊胸前一下,又道:「此人一个对时以后就会醒来,不过暂时失去
功力,再更不能动气,以雪山人魔武艺,不难助其恢复,至如我的姓名,难以奉
告,希望你们带话,终究我是必要去雪山玩玩。」

  黑穴双怪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不少,只见那黑面无痔老者道:「有
阁下这一句话就够了,老朽等不啻受阁下大恩,只是恐怕今生难酬了。」又转面
向矮方朔微笑道:「荆老兄,再图相见。」挟起李如渊,与另一怪转面驰去。

  众人翻墙回房,矮方朔哈哈大笑道:「贤侄,你那份有点邪气的武艺,不要
说是今生没有见过,就是前生也没有见过。」敢情是矮方朔这等成名的人物,也
没瞧出弥勒神功的来历,竟误认是邪术。

  谢云岳只是笑着,对这世伯的话不置答辩,他忽向江瑶红问道:「江姑娘,
那李如渊与姑娘可有什么渊源么?」

  江瑶红先时就杏眸微红,清然欲泣,当着众人之面,才强行忍住,如今被他
一问,再也忍耐不住那泪珠宛如泉水般汹涌流了出来,积压在心头多年的苦痛,
一旦尽情发泄,像山洪暴发泛滥流波,等到江姑娘收住了眼泪,才慢慢说出一番
话来。

  原来江瑶红的父亲江峰是一武师,武学平庸得很,怎地也不能出人头地,只
在原籍山西平阳县一个富商家中充一名保缥护院,平日嗜酒若命,成天喝得个醉
醺醺的,只是他性情良善忠实,那富商也见他人好,对他另眼相看,特地拨出外
厢两间房屋命他携家居住。

  江峰是一个乐天知命的人,于是死心塌地跟随了那富商,看看江瑶红足有七
岁了,长得玉雪般可爱,闲常无事时,江峰到教教她一点马步拳脚,无奈自己能
为不高,又有一天没一天地指点,怎么样都教不好,江瑶红也真喜欢习武,总是
搬出其父所教的有头无尾拳式,整日里踢腿弹掌,倒蛮像一个样儿。

  一晚,那江峰又与同事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就倒头沉睡,想不到祸事就发生
此晚上,蒙面贼匪数十人越墙而入,大事淫掠,宅中上上下下之人惧被杀死,有
四五个匪徒,闯入江峰房中,待江峰惊觉时,已来不及了,迎面刀光一门,便尸
横床上,江瑶红的母亲也被贼人淫杀。

  江瑶红当时就吓昏了,直待她醒来,四周景物全非,躺在榻上,只见面前立
着一个面容甚怪的老道含笑说道:「孩子,你肚子饿了没有?」

  江瑶红起身四下里观望,知道这里是万山丛中,她虽然只有七岁,却知父母
之死与这老道有莫大关连,她一句也没问父母之事,只点点头。

  日子久了,知道那老道叫做风雷道人詹明,这万山丛中连绵宅第是清风帮总
堂,叫做梁山鸟鸦嘴,风雷道人是帮主千手笑佛健弘的师兄,山中进进出出的人
都是横眉怒目的江湖朋友,初见甚是触目,见多了也平谈无奇。

  风雷道人也真喜欢江瑶红,把一身武艺全传给了她,他俩以义父女相称,一
晃又是十年,江瑶红已十七岁了,长得亭亭玉立,姿色艳丽,清风帮中有不少人
垂涎她的美色,但碍于风雷道人,她本人又是冷若冰霜,是一朵有刺玫瑰,谁也
不敢沾染。

  风雷真人虽是行事恶毒狠辣,但为人颇耿直刚正,爱护江瑶红可以说是无微
不至,严若父女。帮主千手笑佛濮弘性喜渔色,见江瑶红出落得沉鱼落雁,未免
食指大动,就设法与他师兄说,说是要江瑶红管理帮中的笔记文札。

  风雷真人不疑有他,逐应充了。自是江瑶红在清风帮中职掌文犊,管理名册
海底,因为日夕与濮弘接近,久而久之濮弘渐步以游词,江瑶红从不假以颜色,
有几次,风雷真人为此事与濮弘大发雷霆。但濮弘不甘就此罢手,又千方百计游
说她,她只是不理会,但每次当花前月夕却不时珠泪暗弹,自怨命薄。

  一日,她正在整理文籍时,风雷真人带来一个俊秀少年,为她引观,这少年
就是上文说到的白衫秀士李如渊,江瑶红第一眼见他时,即觉李如渊眼光邪多于
正,举动轻浮,就没有好感,李如渊可一眼爱上了她,总是邀她出外去山中风景
清幽处散步谈心。

  江瑶红抵不过风雷真人介绍的情面,偶而也伴他出游,有一次,几乎失身于
李如渊,自后每见李如渊即畏如蛇蝎,帮主濮弘得知此事,出言讥讽李如渊,白
衫秀士一气之下,就离开吕梁山,临行声言不将江姑娘娶到手誓不甘休。

  怎奈好景不长,风雷真人染病在床,江瑶红侍奉汤药,日夜目不交睫守护在
旁,但年岁大了,血气衰竭,病况渐至严重,风雷真人自知终将不起,拉着江瑶
红的手,惨笑道:「瑶儿,为父虽终身不娶,无有子嗣,但有你在身旁,比亲生
子女井无两样,但花无百日好,我已年老体衰,现在又染上重病,丢你而去怕是
日内的事了。」

  「我为你担心,身处虎窟,恐为父一死,你也将被我那不成材的师弟淫辱,
故而为父在未死之前,为你安排一下,至于你生父之死,我迟了一步挽救不及,
所以我把你抱回山来,事因出于那富商得了一柄宝剑,被我帮无意得知,逐演成
全家惨死,为父闻知此事,即赶至其地,无奈一步去迟,致使你的生父母遭遇不
幸……」

  江瑶红嘤嘤啼泣,风雷真人长叹一声道:「孩子,你不必如此哀痛,事已如
此,悔又何及?」

  「想为父当年也是误人歧途,泯没良知,血腥双手,不见容于江湖,但为父
从不妄杀无辜,今日能得善终,也不谓无因,此后决心收手不再为恶,可是哪有
此容易,以前所种恶困,又有谁能放过我,不得已才投身师弟濮弘处,十数年间
从未履足江湖,江湖上也怕渐把风雷真人名号淡忘了,于今有此收场,为父已是
心满施足了……」

  说此又是顿了一顿道:「为父知你要手刃亲仇,往常你在帮中明查暗访,又
有谁敢向你吐露半点口风,连记事册都为你把此页烧毁,现在你杀父母的仇人,
竟任川西分堂堂主,人称催命无常唐家侯,自你被为父收养后就离开总堂调川,
十数年来一直就未履足吕梁山一步。」

  「不过以你的武学尚难与之抗衡,可在离山后,自投明师,习成绝艺,方能
报得大仇,前时为父望你与李如渊结成连理,怎奈你又看不上他,男女大事,各
凭自愿,为父难以勉强。」

  说着伸手在怀内掏出令旗一面,交与江瑶红道:「看来,为父过不了后天,
你可于明日晚间持令逃出总堂,逃往京畿一带,至于以后之事,那就要看你造化
怎样了。」

  江瑶红只哭的梨花带雨,宛似一个泪人儿般、风雷真人长叹了一口气,含泪
闭目不语。

  第二日晚上,风雷真人果然病危,数度昏迷不醒,待其醒后,强命江瑶红逃
出,江瑶红心虽不舍,但也非去不可,匆匆带着几件换洗衣服,散碎银两及一柄
利剑,离开吕梁山,临行之时,望风雷真人拜了三拜。逃出时,被矮方朔窥见,
一路跟随身后,江姑娘持令闯出十数处关卡,谎言替风雷真人讨药,这才被她瞒
过,天明时已走出山区,踏入离石县城。

  第三日早晨,风雷真人撒手尘空,千面笑佛濮弘发觉江姑娘不在身旁,不禁
起疑,忙飞命追查,探出江瑶红已逃出了总堂,遂派出数批能手严限捕获,又飞
札各地分舵,一发现江瑶红行踪,准许便宜行事,也须生擒,就因此一项命令,
江姑娘得以免遭毒手,一来濮弘垂涎她的美色已久,最重要的是帮中海底名册均
经她过目,此事有关清风帮存亡,焉能不急不怒。

  江瑶红自踏入离石县城,稍事歇息用食果腹,匆匆上路,走交城,经太原,
出井除,直抵石门,一路惊险万状,均仗矮方朔暗中相助,得以逃出,不料至此
又为帮众蹑踪追上之约斗,说至此处,江瑶红又是热泪盈眶。

  谢云岳等三人听了,不禁叹息,东方玉琨忙道:「江姑娘你不必哀伤,我与
姜师兄午间就起程,护你至师叔曼因师太处,学成绝艺,哪怕不能手刃亲仇。」

  江瑶红破涕为笑称谢,这时,矮方朔又大叫道:「你们几个小娃儿嘀咕完了
没有,我老人家嘴都淡出鸟来。」

  谢云岳笑也:「世伯你岂不知酒的不好处,有诗为证。平帝伤身因酒毒,江
边李白损其躯。劝君休饮无情水,醉后类人心意迷。」

  哪知矮方朔眼睛一翻说道:「小娃儿你知道什么,酒的好处真多,我老人家
与你说出,善助英雄壮胆,能添锦绣诗肠。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风花玩赏,有
道是饮酒不醉最为高,酒有什么不好?」

  谢云岳大笑道:「总是世伯对,小侄哪有话说,走,我们到前面喝酒去。」

  待酒饭用了,已是午本末初了,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剑东方玉琨、玄衣龙女
江瑶红告辞,由河南取道入川、殷殷相嘱后会,洒泪而别。

  谢云岳此时对矮方朔道:「小侄日来疲累不堪,加上昨晚一夜未睡,想回房
休息一会。」

  矮方朔也不疑有他、遂笑道:「你回房去睡一会儿吧,我老人家酒还没过瘾
咧。」便又自进入了食堂,谢云岳目视他身影笑笑。

  日已西沉,矮方朔一人坐着独酌,趴等谢云岳不至,便嘀咕道:「小娃儿,
这么好睡。」起身离座,往谢云岳睡房走去,推门一看,哪有谢云岳半个人影,
却见案上端放着一张纸笺,说是自己决意天涯寻仇,世伯与先父金兰之好,武林
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伴随上跑,反而令仇人注目,迫不得已,自己只身入晋。

  矮方朔重重往桌上一拍,叫道:「小鬼头,你敢诳我老人家。」也随即上路
向山西寻去。

  且说谢云岳离开迎宾客栈后,就另换了一家小客栈,命伙计将马匹卖掉,他
知岗上一役后,自己名头大大,由此入京骑着马匹,惹人注目,不如卖掉,自己
仗着轻身术由山径晋京。他自进入客栈后,便倒头而睡,直到晚间才一跃而起,
步出了店门,问明行人,天齐庙在何处,才径往城北方向走去。

  天齐庙座落于石家庄城郊,四周荒凉异常,沓无人烟,只剩下夭齐庙一座庞
大黑影,虎踞龙蟠。

  谢云岳途中见行人稀少,一路疾驰,身旁取出皮面具往睑上一戴,行在天齐
庙侧,两臂一抖,人像箭般直拔起七八丈高、踏上屋檐,直翻过两座大殿,屋上
疏疏落落站定七八个安清帮明桩,宛似黑塔般;钉牢在殿脊,这晚,夜色甚沉,
天空中满是厚厚的云层,一丝星光都无有,北国的夜风是有名的劲强,一阵一阵
地呼啸,掠过瓦面,挟着无数砂粒,触及瓦面发出沙沙之声。

  谢云岳施展一「玄天七星步」身法故意在安清帮明桩身前晃过,「玄天七星
步」疾如闪电,他又是作螺旋形走法,昏黑之夜,伸手不见五指,安清帮明桩穷
极目力已是不能及丈,何况又是施展奇门身法,他们只觉眼前突然黑忽忽的,一
丝冷风掠过睫毛,使得眼皮眨了几眨,其中一人自言自语道:「真地妈的见鬼,
又是蝙蝠出来撞魂。」

  谢云岳不由得暗笑,足下自是疾走,又翻过一座大殿,只见前面大殿格角立
着四人,手中待着孔明灯,发出淡黄色光芒,一合一启不停地四周照射,他将身
闪在飞檐遮住身形,耳中只闻得殿内有人说话。

  他想了想,现在别忙着急于下去,且听他们说些什么,于是身形一躺,两足
尖钩紧檐瓦,人如乙字形仰下,平贴在内檐盒子板上往内探视,他由殿外一流;
镂花长门隙孔中,把殿内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殿内坐得有二三十人,翘手架脚地坐在横七竖八的长凳上,左面凳上第
三人,是一赤面长须老者,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电,只听得说道:「本来我
们安清帮同那位怪手书生,河水不犯井水,何必树一强敌。」

  「可清风帮昔年与本帮有一个默契,就是双方若有强敌,落在对方辖境内,
有协助擒获之义务,本帮帮主接到清风帮岗上分坛的请求后,即表示不能接受,
认为这一请求非出自清风帮帮主千面笑佛濮弘之手,但因本帮新近莅临一位老前
辈,各位总该听说,就是鸠神索千里老前辈。」

  这时右面长凳上一位须发苍白老者接口道:「啊,这位老前辈又出山了,十
数年未见他履足江湖,只道他老人家已归道山,不想又重现武林。」

  「兄弟听说索老前辈当年对武学已有高深的造诣,他那罗喉煞功更是惊人,
因极少展露,武林中很少人知索老前辈具有此罕世绝学,罗喉煞功若是用掌力发
出,印在人身,表面上端端正正的印有一淤黑掌印,内腑其实尽毁,端的厉害无
比,这一复出,想必武学更为超神入化了吧?」

  谢云岳心中猛然一震,暗忖莫非杀害母亲的人,就是这鸠神索千里,真要是
他,哼。我倒要看看索千里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于是他不急着下去,听听他们
还要说什么。

  那赤面长须老者笑笑说道:「石老师,见闻丰富,不愧为燕云四老……」继
又接着说道:「敝帮主对这请求,本当不允,索老前辈即劝敝帮主应以武林道义
为重,还宜接受下来,索老前辈自告奋勇,来对付怪手书主,这样才决定了,奇
怪索老前辈等到这般时分,还没见来。」

  姓石的老者这时又接口道:「大概也就快到来了,只是那经手书生迄今还未
露面,莫非是丐帮口信还没递到么?」

  「哼。」赤面长须老者怒道:「丐帮倘敢存心欺骗,老朽就要挑破他那破窑
子。」

  谢云岳心想:「这老头口气到很大,怎么武林中人都是这么狂妄。」

  念头还未了,只见一人匆忙跑进大殿,望赤面老者禀报道:「禀堂主,索老
前辈驾到。」那赤面老者「啊」了一声,起立望外走去,众人也随在身后,一会
他们像众星拱月般拥着一个鸠面老者进来。

  谢云岳暗忖道:「原来他就是鸠神,真是人如其名。」只见鸠神穿着一件蓝
布大褂,头顶秃得几乎全光,剩下两鬓白发皱纹满面,因为两旁牙齿掉得差不多
了,双颊收缩,嘴显得更凸出,形成鸠形,一双晶亮的绿豆小眼,流露出阴险谲
诈之色,手中持着一支旱烟袋,再仔细一瞧,那持着烟管的手,多出两指,谢云
岳一见不由满身血液在沸腾。

  鸠神索千里坐定后,大模大样地吸了筒旱烟,望着赤面老者说:「刘堂主,
那小子还没来……」

  话还未了,鸠神索千里猛觉手腕一震,一支早烟筒不翼而飞。

  鸠神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面前多出一个怪面黑衫少年,自己手中的旱烟
筒,却转在少年手中,只见那少年向自己嘿嘿冷笑两声,殿上众人均惊得震住。

  索千里不知怪少年用什么手法,旱烟筒轻易地就被他夺去,不禁大惊变色,
猛然在长凳上飞起,双掌望谢云岳持旱烟筒手前扑去,不言而知,索千里心意是
想捞回自己的颜面。哪知索千里十指透劲扑了一个空,怪少年已闪在赤面老者面
前,正眼都不望索千里一下。索千里气得鸠面如火,此时也不再追扑,反而阴侧
恻地怪笑不止。

  「刘堂主。」怪少年慢吞吞地道:「请少年来此为了何事?」

  赤面长须老者是安清帮石家庄分堂主,人称闹海蛟刘海,被他一问;半晌答
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挣出一句话:「阁下就是昨晚在岗山……」

  怪少年沉声接口道:「不错,少爷昨晚是与清风帮为敌,这个又与你们安清
帮何干了?」

  刘海面上顿起一种燥热,更为尴尬。本来人家说得不错,安清帮何必与清风
帮顶梁子,陡然间,刘海起了一阵狂笑喝道:「你在安清帮地面惹事生非,本堂
就有权过问。」

  「啪。」一声大响,原来怪少年重重地拍了一记身侧的神案,冷笑道:「放
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清帮又非当地官府,只不过是一个邪恶盗匪组织,
何权过问地面上的事,姓刘的你再敢吐出这等狂妄之语,少爷不生劈你才怪。」

  那方神案被任少年一掌,桌面上现出一只手印,足足陷下半寸,宛如刀刻,
内力甚是惊人,众人见了登时吸了一口冷气,索千里不禁皱皱眉头,未发一言。
其实怪少年仅仅用上普通掌力,不然,神案桌面早已洞穿了。

  这时,姓石的老者走来,抱拳笑道:「少侠,有话坐下慢慢再说,其实今晚
殿中的人,大半都是心仰少侠威仪。故尔来此瞻仰风采,老朽石震天,在此设场
教武,因为少侠一夜之间,英名传布,所以老朽足不择地,也奔来图个亲近,这
事本不怪刘堂主,他也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少侠见谅。」

  怪少年面露笑容道:「石老师,言重了,只不过尚要问问刘堂主今夜作何了
断。」

  刘海正欲启口,鸠神索千里础础笑道:「小子,作何了断,你只冲着我老人
家就是。」

  怪少年转脸望了索千里一眼,冷冷地说道:「索千里,你莫自持罗喉煞功无
人可匹敌,少爷眼中还当不了一回事,你如手痒不过,且等我与安清帮了断后,
再找一个无人僻静处比划比划。」

  鸠神索千里惊然一惊,暗道怪事,我这罗喉煞功,总共才用过三次,十五年
来,从未一用,怎么他竟会知道。

  怪少年回脸又望着刘海,一言不发,像是等待回言。闹海蚊刘海无可奈何地
说:「武林规矩,胜者为是,现在多说也无用,就请去殿外过手指教吧,倘若刘
某不胜,敝帮自此以后永不过问这一挡子事。」

  怪少年笑笑道:「好吧,就这样办。」回身当先就走出殿外。

  殿外面是长涧二十丈的麻石砌成祭坛,安清帮这时已燃起四支火炬,照耀得
一片通明。安清帮由刘海率领来此的,除开屋上殿外明桩不算,也有八人之多,
怪少年一现身,问得刘堂主无言对答时,为何他们都默默无声,只因本是清风帮
之事,安清帮何苦淌这浑水、又都同一心想瞧瞧鸠神索千里好看。

  闹海蛟刘海立定桩式,抱拳笑道:「少侠,请赐招吧。」

  怪少年一种念头掠起,不欲多事结怨,当下微笑道:「刘堂主,我们既无恩
怨可言,随便那一方伤了都不好,不如这样吧,我尽量施展小巧身法,刘堂主若
三十招内,沾着我的衣襟,即为赢家,我当随刘堂主去见贵帮主,否则,就是和
局,你看如何?」

  刘海心想:「你也太狂了,凭我四五十年的功力,三十招内还沾不到你的衣
襟,这就太笑话了。」

  可是面上仍笑说:「少侠,这主意蛮好,刘某可要出招了。」

  怪少年傲然微笑,似乎不当一回事。

  刘海猛然双撞掌递出,一招「日月入怀」,两手怀抱,掌风笼罩所及,使怪
少年无所遁其形。哪知双掌尚差两寸沾到怪少年时,只见眼前一花,双掌抱了一
个空,里面哪有怪少年的身影,登时旋身两掌并戟,随着身形划了过去,动作快
过闪电,等他旋面见着怪少年时,又眼前一花,怪少年的形影已杳,不禁惊得冷
汗迸出。

  不管刘海施展各种手法身法,犹如海底捞月般,总是挨个空,怪少年的身躯
似淡烟,一瞥即逝,十几个旋转打下去,刘海不由头昏目眩。

  刘海暗道不好,这少年身法哪里是人,简直如同鬼魅,自己若再继续旋转下
去,准会活活累死,不如施展凌空扑出身法,这样怪少年就不能用那什么鬼旋功
了。

  本来凌空扑击,武林中人认为大忌,全身空门毕露,非至逼不得已之时,才
偶而出之,不过怪少年事前应承决不出手,所以少了一种顾忌,心念一定,不由
停住手立着不动,怪少年晃在他面前,双目凝视着他。

  忽地刘海怪吼了一声,全身象巨鹰似地凌空拔起,突伸出两只利如钢刀的怪
爪,直往怪少年双肩抓去,十指持透出丝丝声响,如风如电地抓到。怪少年哈哈
一笑,双肩一晃,又失去了踪影,刘海一招补空,全身下坠,等他足才沾地时,
怪少年忽又重现于眼前,微微一笑。原来怪少年也是凌空拔起,贴在刘海身后,
如影随形地落在地下,又闪在刘海身前。

  众人哪曾见过这样神奇的身法,暴雷似的同声喝采,索千里杂在人群中,面
神阴暗不定。闹海蛟刘海此时心知这怪少年,具有超凡入神之武学,非自己可以
比拟的,于是抱拳发出爽朗的大笑,道:「阁下好精湛的武学,刘某自认输招,
就此告退,阁下如不见弃,几时有暇屈驾至敝堂盘桓盘桓。」

  怪少年笑答道:「刘堂主,咱们不打不成相识,日后定当拜望。」说着,转
面厉声向索千里喝道:「索千里,现在我们应该作个了断了。」手中拿着刚才夺
来的旱烟筒,不住地打着旋儿。

  鸠神索千里勃然变色,又见他拿自已的旱烟管旋个不停,分明是奚落自己,
于是口中发出狂笑,狂笑声中身形疾出,抖掌猛劈,吐劲凌厉,哪知怪少年也不
接掌,只将身形错开掌圈,旱烟筒如风的点到索千里的右掌背「少谷」穴。

  索千里只觉手背一麻,慌不迭地撤掌,闪后三尺,睁着绿豆眼惊疑不止,忖
道:「这小子端的出手奇快。」

  怪少年也未欺身再攻,只笑道:「索千里,找一个僻静之处,再拼个生死如
何?」

  闹海蛟刘海这时忽道:「既是两位交手不愿被我们见到,那么我们全部撤走
好了。」

  怪少年笑道:「如此甚好。」登时众人全部撤走,只留下四支火炬斜搁在柱
旁,冒出熊熊火焰。

  这时怪少年却望着索千里沉声道:「鸠怪,这样总可以施出你那罗喉煞功了
吧,少爷真想见识一下。」

  鸠神索千里一脸怒容,猛地出掌,闪身,刹那间满场都是索千里身影,掌势
如电,望那怪少年周身大穴罩来。

  怪少年一见,心笑这鸠怪真火了,施出这迷离幻影掌,这迷离幻形掌虽未见
过,但却听过,是一种玄门最高无上的掌法,身法与掌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掌力
吐出劲气,似狂澜卷涛般往对方罩压。

  怪少年存心试试索千里是否是害母的仇人,于是长啸一声,身形拔起,陡地
一变神龙旋空,绕飞三匝,头部微微仰着,双臂内屈肩部张开,将索千里身躯全
部罩住。

  索千里本想「迷离幻形掌」,可以克制怪少年刚才所用的怪异身法,只要被
掌劲罩住,恰如被渔网兜头蒙上一般,无论你身法怎么快,掌劲也如附骨之蛆随
着移动。

  他出掌如风,眼看就要罩住,哪知怪少年眨眼即凌空拔起,施出一种神龙身
法,脑中思想如电光地一闪掠过,猛然忆起一人,不禁闪出一丈开外,狞喝道:
「追魂判谢文是你何人?」

  怪少年哈哈大笑道:「你这鸠怪眼力倒不差。」身子猛往下沉定注,又道:
「少爷就是追魂判的传人,今晚要看看你能否逃出少爷的九十七式飞龙掌下。」

  索千里暗暗心惊,冷笑道:「追魂判昔日就是我老人家掌底游魂,谅你能有
多大火候能耐,胆敢无礼。」

  怪少年这才判定索千里确是父亲仇家,于是也不再说,双足着地,人又飕地
升空,两臂一招「云龙抖甲」撞往鸠神索千里。

  怪少年一经施出追魂判当年雄傲江湖的九十七式飞龙掌,这掌式威力就在于
云空翻击,足才一沾着地,复又上腾,远远看去,真似神龙逞威,张牙舞爪,翻
云覆雨,夹着满天巨飙。

  鸠神索千里仍然仗着迷离幻形掌对敌,但怪少年全是由上空凌下出手,身形
不由挫短一尺,仰面吐掌,这样打法,索千里殊感十分的费劲,转眼半个时辰过
去,索千里不禁颈项两处微微发酸暗道:「不好,这样下去,不要被这少年取了
巧去。」

  蓦地弯腰一拱,赠地窜出三丈,恰巧避过怪少年一招「金龙吐爪」,只是劲
风在耳旁掠过,数十根仅存的鬓发,被他连根扯掉。

  索千里窜出后,怪少年身形已然坠定,面向着索千里露出轻视颜色。索千里
两眼凝视怪少年,两掌十指微屈作扑击形状,头顶不断的白气缕缕冒出,面部肌
肉不住地浮凸,神情真象新近出土的僵尸模样。

  怪少年见状,知道索千里要施出他那「罗喉煞功」,忖道:「这也好,我不
免诱他出掌。」

  这时索千里「罗喉煞功」已运布周身,双目吐出淡绿色光芒,一步一步向怪
少年逼来,双掌也同时吐出一般奇热的潜力,将怪少年整个身躯罩住。

  怪少年也一步一步缓缓退后,退至祭坛护栏处,无可再退了,也不闪避,反
而止住不动,索于里只当他惧怕自己「罗喉煞功」,面现狞笑,距离移到不足两
尺处,喉间发出一声厉吼,两掌似风赛雷地猛往怪少年胸前按到。

  陡然间,怪少年身形猛往下挫,索千里双掌竟接实在护栏上,啪的一声,打
得火星四射,石上端端正正显出两个手印,其中一个宛然七指,两只掌印显得特
大,只为罗喉煞功一运聚手掌,顿现粗胀,这是自然之理。怪少年身形下挫,只
一晃便到了索千里身后,见这七指手印,无疑地他就是害母的仇人,热血又是一
阵沸腾,两目露出杀机。

  索千里双手打在护栏麻石上,即心知要糟,霍地一鹤冲天,双足一划,侧身
飞出两丈外,落定身形后,依然双掌作势。这时怪少年却一步一步欺向身前。口
中沉声问:「当年嘉陵江畔渔村,掌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你这老狗么?」

  鸠神索千里狞笑道:「不错,那次却幸被谢文小辈躲过。」话声中罗喉煞功
再度发动,双掌突出,这一次可用上了十成劲,一股极热的罡风又复向怪少年当
胸劈去。

  怪少年微微轻笑,笑声森冷之极,翻腕抖掌就往来掌迎去,索千里顿感自己
发之「罗喉煞功」被对方强劲震了回来,心念还未转,眼目一黑,身形却被绝伦
无比的气柱撞得倒飞出去。索千里内功精湛,碰在阶石上,只闷哼了一声就鲤鱼
打挺一跃而起,就往外窜去。

  怪少年身形更速,闪电似地伸手抓住索千里双肩,「克察」声响,索千里两
只手臂,登时齐肩卸下,又复翻腕点了索千里九处阴穴。

  只见索千里额角冷汗豆大冒出,面部肌肉一阵扭缩,似在疼苦不堪,无奈出
声不得,怪少年一点怜悯之容都没有。

  尚冷笑道:「索千里,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告诉你,少爷就是追魂判谢文
的后人,我这七日搜阴断魂手法,任你天神不凡,也解救不了,少爷存心要令你
慢慢疼苦死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晃眼就消了形踪。

  祭坛边四支蔑条桐油火炬已将燃尽,只剩下不足一尺长尾截,发出毕剥的声
音,这是火炬竹条行将松散的前奏,转眼,竹条散了一地,火焰顿减,仅余下一
点点昏暗的红光,慢慢的寂灭,祭坛恢复了自然的黑暗。

  晨曦初上,河间至任邱小道上来了一个姿容俊秀,神采奕奕的少年书生,手
持着一把措扇,漫步闲游,看似与常人步伐无异,其实甚快,转眼就走出了三五
十丈。这少年就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他为了避免形迹显露,不由大道去京,反沿
滂沱河,斜取河间府,由小径去任邱,经霸县固安,进丰台入京,他从昨晚击毙
鸠神索千里后,返至客栈取了行囊连夜起程,黎明时,巳自越过河间府。

  二十里铺在河间府正北方,隐蔽于一片参天古树中,其实是一个小村落,不
过有一条四五十尺的街道,因为二十里铺是通任邱的孔道,来往的骡车客商还不
少,使这街道增添了几分热闹。街头上有一家卖酒茶的小店,门首瓜棚架下,设
有十几幅座头,卖些酒茶,酱干,卤牛肉、馒头等吃食东西,专备过往客商打尖
食用,内面尚有栈房十数间可供歇宿。

  这时,座头上有四五拨人先谢云岳而至,谢云岳走来找一个比较干净的座头
坐下,只见过来招呼自己的是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面色姜黄,不停地咳嗽,似
有宿病缠身,语声沙哑,所不同的,眼神分外清澈,老者问道:「客官,要点什
么东西吃吗?」

  谢云岳笑道:「老人家,在下走夜路,腹中有点饿了,可有什么现成东西,
随便拿来充饥即可,不必费事。」

  老头哦了一声,连说有有,遂望内面用沙哑的喉咙叫道:「婉儿,搬十个馒
头,一壶酒,昨晚留下的二斤牛肉,一并送给这位客官用。」

  里面屋内回了一声:「爷爷,这就送来了。」声带甜脆,脆得十分好听,似
是一个小姑娘语音。

  老者带笑向谢云岳招呼道:「客官,你请稍坐,我那小孙女在后面生火,很
快就会送上。」又含有深意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咳嗽两声,转身往那靠着街旁一
把竹躺椅中躺下,微闭双目,似是在养神。

  谢云岳移眼打量棚内四五幅座头中食客,大都为肩贩土着,其中一幅座头上
坐着两个四十上下浓眉巨目劲装的中年汉子,甚是打眼,肩头上都插着厚背泼风
刀,一面喝酒,一面不时瞧在那老者脸上,口角泛出一丝冷笑之容。

  谢云岳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起疑,忖道:「这老者莫非也是武林中人,看这
两汉子似是有为而来。」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银铃的声音:「爷,吃食东西送来啦,趁热吃吧,凉了就
不好吃啦。」

  谢云岳急转面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见眼前立着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
的小姑娘,虽是粗布衣服,却掩不住她那天然秀丽,俏睑泛出刚成熟少女的苹果
红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看自己脸上,双手托着一方托盘,盘中的馒头正冒
热气,可不是刚刚起笼的吗。

  那姑娘见他猛一转睑,对方一双俊目,闪着炯炯光焰,正与自己目光相触,
像一道电光般地传遍了全身,芳心砰然乱跳,粉睑上红云顿起,疾将臻首低下一
笑,纤手把食物一碟一碟地搁在桌后,柳腰一扭,翩若惊鸿般闪入内。

  谢云岳心无遐念,只觉这小姑娘长得十分的秀丽,此时忽听得那旁二个劲装
汉子低声互语道:「老大,想不到这病老儿有一个长得水葱般的小妞儿咧。」

  「哼,你又犯上老毛病了,只等杨山二鸟一来,迟早还不是你口中之物,急
什么。」谢云岳徒然一惊,这不是指那小姑娘么,嘿,敢情两人一定是下三门淫
贼,有我谢云岳在此,准要你们好看。

  那老者似是听见他们两人的说话,微微变色,两眼启开望了两汉子一眼,后
又闭上,目光如电闪一般,哪有半点病况。一个时辰过去了,老者躺在椅上,似
乎是睡着了,先前不停地咳嗽,暂时是寂然无声,食客全都离此启程望那任邱县
而去,丢下了散碎银子留在桌上,只剩下两个劲装汉子,及谢云岳三人,静静地
饮茶。

  那两个劲装汉子不时东张西望,神情急燥不堪,口中自言自语地咒骂着。门
内冲出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玉琢似的可爱,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像墨珠一样清
澈,满脸稚气,口中不停地嚷叫:「爷爷,爷爷。」

  刚才惊鸿一瞥的姑娘跟着那男童追出,一眼看见谢云岳还没走,似乎一怔,
不由地慢下步来。

  那老者被他孙儿吵醒,睁开眼一抱在怀,笑问道:「青儿,是不是又淘气,
把姊姊惹火了?」

  男童嘟着小嘴,说道:「爷爷,青儿并没淘气呀,只是多吃了一个馒头,姊
姊就要打我手心,爷爷,你说姊姊坏不坏?」

  那老者呵呵大笑起来,声音宏亮之极,姑娘走近前,说道:「爷爷,你咳嗽
还没好嘛,怎么您老人家又笑起来了。」说着,将那男童抱过手中,老者长叹了
一声,又闭上眼睛。

  两个劲装人汉闻得老者笑声,不由变色,忽然远处发出数声清啸,渐由远而
近,霎时,来了四人,均是疾驰而至,足不扬尘,轻功极佳。小姑娘见状,面现
惊容,不由退至谢云岳桌边,谢云岳即笑道:「姑娘,把你弟弟交给我吧。」

  姑娘回首凄然一笑,当即把手中男童递过,说道:「大叔,你最好抱我弟弟
去门内避躲,这批坏人都是冲着我爷爷来的,说不定有什么凶险。」

  谢云岳摇头笑说:「无妨,姑娘自己当心就是了。」姑娘笑笑,一晃身,就
到了老者椅后,老者依然闭上双眼,似不知身外暴风雨即将来临。

  四个匪徒一排秋雁般立在老者竹椅前五尺外,面呈狞笑凝视着老者,姑娘闪
在老者椅后时,四匪睑上突变淫邪之色,先前来的两个劲装大汉,泼风刀已持在
手中,紧张地立着,似防着老者突起发难。

  四匪中一个瘦长个子,突然发话:「傅六宫,你不要装死卖活,俺贺德彪找
你五年了,识相的,快献出那本拳经,还可饶你一条老命。」

  只听得老者喉间发出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双目陡启,纵身从那椅上飞起,两
手当胸望那四匪徒狂飙般撞击。四匪猝不及防,被掌风懂得身形一歪,那老者也
窜离二丈开外,旋身怒目,不住地喘息着。

  婉姑娘一见大急,窜在贺德彪身后双掌蓄劲猛劈,贺德彪闻风知变,急撤步
挫腰,两手急旋往上一托,婉姑娘柳条似的身形被他一托,弹在半空,姑娘武学
也自不弱,凌空来一个「细胸巧翻云」双腿一曲,柳絮般落在老者身侧。

  老者怒道:「婉儿你怎可轻率出于,快护着青儿要紧。」

  婉姑娘星目含泪,唤了声:「爷爷。」

  只见那老者两目威棱逼视,喝道:「怎不听话,快去。」

  喉中又发出喘息,接着又是数声呛咳,婉姑娘无可奈何,怒视了群匪一眼,
缓缓退在谢云岳身前。那男童在谢云岳怀中,不时地叫着大叔,问长问短,谢云
岳手抚摸着他的小脸庞,口中漫应着,双眼注视着当前的形势。

  这时,贺德彪浓眉一扬,狂笑道:「傅老儿,想当年你虽然幸而漏网,也被
贺某一招红砂掌击得重伤,红砂掌下,难有一人逃命,无药可救,你仗着内功精
湛,苟延五年之久,也算了不起,如今被你贺大爷找着,还有何话说,你愈动真
气,愈自找速死,不要执迷不悟,赶紧献出拳经,在杨山二鸟面前,今日只有这
次好说话。」

  那老者喘息己住,嗓音又变沙哑,说:「贺德彪,你体仗人多,我老头子还
未必就怕你。」

  谢云岳一听傅六官嗓音,就知真气耗损过度,红砂掌伤淤积体内,若再用真
力,必然喷血而亡,他不能坐视不救,低声唤道:「姑娘,你抱着青儿。」

  匆匆递在姑娘手中,手指虚空急点两下,那两个持刀劲装汉子,刹那间仆倒
尘埃,扑通两声大响,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后来四匪闻声大惊,旋身见着两人情
状不由猛然怔住,瞪着贼亮眼睛瞧着谢云岳脸上。

  谢云岳含笑走在贺德彪身前,说道:「我虽未听明你们来此寻仇的原因,只
看你们气势汹汹,凌欺身染重病老翁,一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少爷重述你一句
话,识相的,赶紧挟起尾巴滚,少爷面前,今日也只有这次好说话。」

  贺德彪震于面前少年的气势,不禁慑慌不语,突闻贺德彪身边一匪抢前一步
炸起嗓子喝道:「小子,杨山二鸟的事你也敢管吗?你也不打听打听……」

  话犹未了,啪的一声响,面上起了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半边睑肿起老高,牙
齿和血迸出。

  原来谢云岳心恨此贼骂自己小子,不等他话完,迎面就一掌,出手好重,打
得此贼满面生花,口中喝道:「打听什么,快说。」声色严厉之极。

  这一来,把傅六官及两小,看得惊喜交加,傅六官心知今天这条老命又算是
捡回来了,先前只看见此少年丰采不群,气宇非常,还没瞧出竟是蕴藏不露的奇
士,那青儿不住地拍手笑道:「大叔、你多打他们几下耳光子好不好,他们欺侮
我爷爷太甚哩。」

  那被打的贼人名唤九头枭谭龙,是杨山二鸟中最手狠心辣,最诡计多端的人
物。这时,一手抚脸呵呵不止,想来挨得不轻,半晌痛定神清,望了贺德彪三人
一眼,意似招呼四人同上群殴,贺德彪用眼色制止。

  贺德彪三人为何暂时按兵不动,只因近来江湖中被几个少年搞得天翻地覆,
震惊了整个武林,面前少年不知是否那传说中的几个少年之一,意欲先问清了来
历师承再说。

  谭龙无端挨了一个嘴巴,焉能就此甘心,他见三人竟不同意他群殴的作法;
一怒横了心,呼地抽出身后两只判官笔来,喝道:「打听什么,打听我杨山九头
枭谭龙是好惹的么。」

  谢云岳不由失笑道:「不能惹,少爷也惹了你,告诉你,你们今天想整着身
子回去,这是妄想。」

  谭龙一声不响,双臂猛然一分,身形抢出,两只判官笔竟施出钟道降魔三十
六打招法,一照面即一招六式变化同时攻出,笔头露出两道青芒,向谢云岳「气
海」、「百会」、「肩井」、「心俞」、「志堂」、「命门」六处重穴,追风似
地打倒。

  这「钟馗降魔三十六打」判官笔招式,是当年武当神笔侠钟奇震荡武林成名
心法,名门一脉相传,为何会由谭龙得此,此种招式施展开来,对方若然被其罩
住不死就伤,且不论此,单指笔头暗藏二十四支闷心针,只须捺按柄头卡簧,针
就如一蓬芒雨打住对方,一经打中,即循气脉攻心,若不速闭穴道,当场必死无
疑,端的厉害无比。

  但这种利害兵刃,换在别人一定心存顾忌,可是在谢云岳面前,就无能为力
了,谭龙判官笔疾出勇攻,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只待有利时机,即将闷心针打
出,只一打上,嘿嘿,那时就要看我谭龙厉害了。蓦见谢云岳两手一动,欺身上
前,谭龙心笑这小子找死,陡党心头猛震,眼前一黑,暴噪声中人已震出三丈,
撞在地下,有如山崩地裂,口喷黑血而死。

  原来谢云岳身形欺前,两手分光影掠已抢在谭龙脉穴上,轻轻一提,谭龙身
躯悬空,右腿一撩,猛踢之下,谭龙身形倒飞,手中两支判官笔被谢云岳趁势夺
下。谢云岳在谭龙身形撞飞之际,便自回身把一对判官笔,送给青儿说道:「这
对兵刃送给你,算是大叔见面之礼。」

  青儿挣出他姊姊怀中,满脸憨笑,嚷道:「大叔,谢谢你啦。」

  且说贺德彪等三人,见谭龙一招不到,便被踢死,不吓得魂飞天外,先前心
头所惧此少年想就是近日所传之江湖克星,不期然而遇,自己一到,即见此少年
坐在一边饮酒,自己竟会大意糊涂,怎么不会先想到是他,早知如此,说什么也
不会动手找老狗晦气,等他走后,再来不迟,想到此处,暗骂自己该死,无奈谭
龙已死,自己不出面找场,抖手一走,日后传开出去,我贺德彪哪能受得了。

  于是强提着胆子,大声喝道:「我杨山二鸟往日与你无怨无仇,怎可施此毒
手。」

  谢云岳微笑道:「刚才谭龙不是说过叫少爷打听打听他是何人物,你也不是
说过在杨山二鸟手下,无人可能幸存,少爷为你们大言所恐,不禁用上了全力,
故而失手,还望见谅。」继又脸色一寒,沉声道:「难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少爷
手下,几曾有恶人活过命。」

  贺德彪闻言,惊得汗透重衣,身躯微颤,强作镇定道:「贺某自知不敌,这
场过节暂时记上,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罢,打了其余二匪一个招呼,急急
转身,晃肩欲待逃走,哪知他才双脚一动,但觉一缕风声掠耳。少年身形已立在
面前,微微含笑,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德彪心惊谢云岳身法好快,又知今天之事不能善了,这一阻拦,定然是凶
多吉少,语声有些发颤道:「阁下,何必欺人太甚,拦阻我还有什么话说?」

  谢云岳晃手一掠,贺德彪挨一个重重的嘴巴,厉骂道:「你还知欺人太甚,
傅大侠避世五年,你们尚且不放过,尚自厚颜找场,少爷面前就是不理这一套,
出道以来,从无一人在少爷手下溜脱过,今爷不能自毁规条,现在为顾全你们自
己颜面。快点自裁,免我动手。」

  声犹未落,贾德彪身旁二匪,已沉不住气,一掠兵刃,闪电似地挺身抢攻,
刃光如雪,婉姑娘不由大急哎呀一声出口,只听当当两声,两匪兵刃当时落地,
身形像软蛇般萎顿坠下,不住地抽缩。

  贺德彪在二贼出手之时,向房外急窜出去,两个起落,人已在五丈开外,岂
知谢云岳左掌疾点二人残穴时,右掌同时往贺德彪身后斜挥一掌。随之一收,掌
上「弥勒神功」吸字决,贺德彪身才沾地,猛觉一股巨大无形吸力,把自己硬拉
回原处,如箭矢一般撞来,轰隆之声大响,地面尘土飞扬,贺德彪被懂得眼冒金
星,不觉晕死过去,谢云岳向贺德彪腰间点了一下,含笑往傅六宫那边走来。

  傅六官从谢云岳出手起一直瞧着发呆,愈看愈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道:「长
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人老了,不中用了。」继见向自己这边走来,
急抢前两步,一揖到地道:「承蒙少侠仗义解救,小老儿感激不浅。」

  谢云岳一把扶起,笑道:「些许小事,何言相谢,傅大侠言重了。」忽又望
着六具贼尸皱皱眉说:「这六个东西,要清理倒有点费手脚咧。」

  婉姑娘忽然格格笑出声来:「六个大人怎么说是东西?」

  傅六官道:「这个无须顾虑。」从身旁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瓶塞,用指甲挑
出黄色叶末,倾入六贼鼻孔,移时,化作一滩黄水。

  青儿冲在谢云岳身前,双手往谢云兵颈间紧抱着,傅六官面色着沉道:「青
儿,不得无礼。」

  话身一完,不禁咳嗽起来,咳得弯腰垂地,连声不止,呛得面红耳赤,涕泗
横流,半响,才直起身来,婉姑娘不住得替傅六官捶背,忧形于色。

  谢云岳沉吟一下,慨然道:「药医不死病,傅大侠,你这宿疾还不是死症,
在下也还能治。」

  傅六官一听,眉梢一展,倏又幽幽长叹一道:「小老儿初中红砂掌后,即奔
求昌平医隐侠叟赛华陀魏平洛处,经赛华陀用药后,断言最多苟延六载,少侠纵
有仙药,也难回天了。」

  谢云岳听傅六官之言,知是还信不过自己,淡淡笑道:「傅大侠,何得出此
丧气之言,仆短有数尽其在我而已,即就是死疾,在下也可免除疼苦。」

  傅六官见他意诚,遂道:「只是又要少侠费神了。」

  便引至房内,解开衣襟。谢云岳察看伤势,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只见后胸宛
然一双紫红手印,触指呈软,又将傅六官双脉扶了半刻,只觉气脉虽弱,但未断
生机,要知轩辕十八解真诀内,有一章专论太素脉,太素脉不仅治病,可知一人
穷通寿夭,富贵吉凶之数,当下微笑道:「傅大侠,还有转机,你大可放心。」

  忽又转面向婉姑娘笑道:「今天不要做生意了,你去关上门吧。」

  婉姑娘纤手掠了一下鬓发,展颜笑说:「好吧。」牵着青儿去了。

  谢云岳脱掉傅六官通身衫裤,替他推宫活穴,手指如飞,专走肝经阴脉,逆
运推上,与常用之推穴法人相适度,此种手法,须要捏准分寸,稍一不慎,必至
身死。傅六官只觉他的手指灼热、每到一处,即舒通无比,渐渐气血随他手指流
窜,聚集于伤处,通压掌伤,感觉如一股奇热无比之气,包着一块寒冰,使自己
十分难耐,不禁呻吟出声。

  此时婉姑娘与青儿探首进来,见爷爷脱光衣服伏在床上,姑娘不禁羞得缩身
转去,谢云岳叫道:「婉姑娘。」

  姑娘在堂前轻应了一声,谢云岳又道:「姑娘,有纸笔没有?」

  片刻,婉姑娘悉索悉步走到门口,逡巡不前,谢云岳掀过棉被盖至傅六官身
上,说道:「姑娘,不妨事了,进来吧。」

  姑娘拿着纸笔墨砚,身后随着青儿,脸上红霞尚未退尽,青儿伏在傅六官头
边,问道:「爷爷,你好些吧?」

  傅六官沉吟声大作,显然比前更难耐了,婉姑娘拉过青儿,嗓道:「弟弟,
你不要烦爷爷嘛。」

  青儿嘟着嘴,仰面说道:「姊姊,你太罗噱了,爷爷不是说过,看你以后嫁
了人,怎么得了。」

  谢云岳听了失笑一声,婉姑娘白了他一眼,一面喷道:「弟弟,你再敢胡说
话,是想挨打。」说着拧了青儿一把。

  青儿眼圈一红,叫道:「大叔,你看姊姊拧我,你还不打她。」

  谢云岳只笑笑,拿写好的处方递给姑娘道:「照方检药,快去快来,还要两
斤黑炭,三斤陈醋。」姑娘应着,飞跑出去,青儿随着追出,连唤姊姊。

  两小走后,谢云岳又揭开棉被,只见胸后紫红掌印渐淡,心知积淤将化,又
用右掌按住尾关穴上,以先天真气通去,移时,傅六官感觉喉开刺腥作呕,谢云
岳在床下取出木桶一只,傅六官猛然呕出半桶淤血块,腥臭异常,掌印转呈赤红
色。

  门外脚步声起,婉姑娘买药已然转来,谢云岳并命煎药备服,黑炭研末烧红
后,用布蘸得陈醋,涂在掌印上,又用红炭末平铺在醋渍处,傅大官疼得哎哟大
叫,婉姑娘站在一旁,看得心酸,珠泪潜然,连青儿都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手术施完,胸后掌印仅留下一圈淡影,傅六官疼得晕了过去,谢云
岳慢条斯理地将傅六官翻过身来;身旁取出一盒金针,在「气海」、「幽门」、
「章门」、「天府」等穴打了十二针,傅六官苏醒过来,尚自呻吟出声。

  一盏茶时过去,谢云岳命婉姑娘取药来,将金针拔出,喂服了一次汤药,随
把棉被盖上,说:「傅大侠,你可睡两个时辰,再吃二煎,也就痊愈了。」傅六
官低声谢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谢云岳与婉姑娘青儿三人提出门外,将门掩上,谢云岳笑道:「青儿,你喜
欢大叔教你使用判官笔么?」

  青儿一听,大叔要教他判官笔招,喜得稚笑出声,匆匆跑进自己房内取过适
才谢云民夺自谭龙手中一对判官笔,本来青儿与他姊姊对这位大叔敬若天人,就
有意请他偷教几招,这一自动开口,那还不喜出望外。青儿跳跳蹦蹦跑出,立刻
把判官笔交在谢云岳手中。

  谢云岳见这对判官笔寒铁铸成,铸作甚为考究,每一处都部合尺寸,趁手异
常。于是把这对判官笔出处用法说了,又把钟馗伏魔三十六打把式,细细讲解一
遍,一长身形,将这三十六打慢慢演开,可是这招式他已变动,比谭龙所施的,
尤自不同,威力不知增进若干倍。

  青儿接过判官笔依式演开,偶尔也有部位身法不对时,谢云岳便从旁及时指
正,大部都能中规矩,练至第三遍头上,竟然丝毫不差,谢云岳暗赞此子真个聪
颖。

  婉姑娘在旁凝视,不由意领神会,谢云岳见状道:「婉姑娘,你也来练一遍
试试好不?」

  婉姑娘着应了一声,拿起判官笔来,身形旋开,但见笔走龙蛇,风声呼呼,
把谢云岳所说笔招奥深处,尽都悟透,谢云岳见了,觉此两姊弟倒是上乘习武之
材,不禁动了爱才之念,等婉姑娘笔招一完后接着笑道:「既然你们姊弟都喜习
武,我再教你们一套白猿剑及九宫阴阳正反步法吧,一俟习练纯熟后,虽不能傲
视武林,泛泛之辈已不堪一击,即遇上一二流高才,也可自保有余。」

  两姊弟不由喜极,婉姑娘取出一柄长剑,谢云岳即把剑招及步法一一讲演练
后,随命两姊弟学习,看看两个时辰过去了,推开房门,傅六官已然醒来好一会
儿了,见面就微笑道:「少侠,小老儿只觉气顺血畅,口内生津,比之前时,判
若两人,此恩此德,即接草衔环亦不能报于万一。」

  继睁着眼望了谢云岳一眼,又叹息道:「少侠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医道,超
凡入俗,此事与武林常规有悖,若不是小老儿亲眼得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谢云岳笑笑,俯身把炉火上煎好的药汁,倾了一碗,傅六宫接过一饮而尽,
披衣下床,推门出外,见两姊弟勤练谢云岳传之身法、剑招,傅六官一眼瞧出这
身法奇诡怪异,威力莫测,笑道:「劣孙等何来这种福缘,得少侠传授此罕世绝
学。」

  谢云岳道:「令孙等都是习武之上乘人才,可惜未遇明师,不然还不是两朵
武林奇葩。」

  傅六官忽然笑道:「你看小老儿何等无理,见面这久,尚未请教少侠上下称
呼。」

  谢云岳心想:「还是用假名为是。」遂答道:「在下言岳。」

  这时两姊弟练完身法,青儿呼的一声,奔在傅六官怀中,仰面憨问道:「爷
爷,您伤好了吧,这位大叔有多好,还教了青儿武艺,爷爷,您问问大叔愿意收
青儿做徒弟吗?」一脸乞求之色。

  谢云岳一把抱过,抚摸着他那苹果般的脸蛋,微笑道:「青儿,你听我说,
大叔极愿教你习武,不过大叔还有事,晚上就要离去的,你勤练大叔所教的,大
叔就高兴了。」青儿面上似是默然,婉姑娘也是一脸惜别之色,张嘴欲言,倏又
忍住。

  傅六官见状,只是摇头叹息,孙女儿已十四了,未免思春,面前这少年人中
龙凤,与孙女儿可称壁人一双,但说什么也未便启齿。

  忽往房内走进,匆匆拿出一本羊皮纸卷递在谢云岳手中,神情似是无限神伤
道:「这本拳经,不仅是小儿媳两为此丧生,就是小老儿也差点儿遭了红砂掌毒
手。」

  「拳经本是小儿最早发现在恒山绝顶壁洞中,不幸被十数邪党也进洞搜索,
正好撞上,儿媳历尽遭害,小老儿也被贺德彪打中一掌,死拼逃出,可惜尚有一
柄太阿剑被一不知名的邪匪抢去,此匪形状特异,身长八尺,形若胡瓜,满脸白
毫寸许,一见就知。」

  说着指了指青儿两姊弟一下,又道:「小老儿祖籍洛阳,他们都在寓所受庸
妇带着,逃回家后,即带着他们去昌平就医,随后就在这处定居,虽想杨山二鸟
还是不能放过我,这本拳经满是甲骨文字,小老儿粗识之无,怀璧其罪,留着无
用,不如相赠少侠了吧。」

  谢云岳连连挥手推辞不受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受此重宝。」

  傅六官大笑道:「言少侠,你此说又是见外了,岂不知宝剑名器惟有德者才
能守之言。」

  谢云户推辞不掉,只得受了,掀开拳经匆匆的一阅,不禁惊叫了起来,原来
这本拳经就是「弥勒神功」,尚多出两式,「阴极阳生」、「六合化一」。

  此两招蕴含天地不测之机,降龙伏虎之威力,于是说道:「一饮一啄,莫非
前定,此本经诀就是在下所习之学,倘被旁门左道得去,转眼武林中就是一片血
腥,在下受此厚赠,无物答收,意欲授一段吐纳静坐功夫,对大侠及令孙等三人
武艺方面略有帮助。」

  说此即将口诀精窍说了,又从身旁取出三粒长春丹命三人服了,三人只觉入
口芬芳,直通五内,顿时感到目明神清,傅六官知这为稀有珍药,受益不少,不
由频频称谢。

  这时婉姑娘走进内面,不到一盏时分,就端出一盘热腾腾馒头,卤牛肉,谢
云岳顿觉饥肠轳轳轻轻,立起笑道:「傅大侠你看你孙女儿多聪慧,就知我这大
叔饿了。」也不客气据案大吃。

  婉姑娘娇笑一声,道:「爷爷,您看言少侠,又不比孙女大多少,人家对他
客气,尊称他一声大叔,怎么他自称大叔,这不是卖老嘛?」

  傅六官微笑不语,他为什么如此,暗想婉儿说话也对,一叫了大叔,当上了
长辈,以后就到了想改口,婉儿这丫头人小心大,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为什
么强要他称少侠为大叔咧,所以微笑不言。谢云岳呵呵大笑,仰面望了望三人一
眼仍然俯案大吃,他也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婉姑娘语中涵意?

  傅六官之为什么微笑不言,在他可为难之极,眼帘中突然浮现出赵莲珠刁妩
媚,周月娥慧婉可人两条俏丽身影,心头惕然一警,呵呵笑声,掩藏心内那份尴
尬。

  婉姑娘星眼一飘,见她爷爷微笑着,就知他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的心意,不
禁粉面一热,十四岁不算小了,那年头十五六出阁的姑娘,太多了,等到十八九
还没有婆家,外面就蜚短流长,哪像现在这年头。她用手臂撞了青儿一下,那青
儿正自一块卤牛肉进口,猛然一怔,婉姑娘使了一眼色,娇笑道:「弟弟,你看
我们改什么称呼才好?」

  青儿玉雪聪明,小眼珠一转,一双小手抓到谢云岳右臂说道:「你看,我们
叫你言哥哥,好吗?」

  谢云岳闻言一愕,千愁万感,齐部涌上心头,暗忖:「人家年龄和我们差不
多,叫我哥哥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丫头,究竟安什么心眼,莫非是……」

  他怕想,于是一笑说道:「随便你们怎样称呼我都行,何必兜一个大圈子,
找青儿替你说话。」婉儿双颊红生,低头轻笑。

  傅六官哈哈人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当真爬上了高枝了,少侠,咱们
各交各的。」顿了顿又道:「言少侠,当真晚上你又要离开么,不如留驾一晚,
明儿一早再上路,如何?」

  谢云岳笑道:「只是太打扰了。」

  青儿听说他肯再住一晚,高兴得不停地张口笑出声,谢云岳道:「小猴儿,
你别太高兴,我吃了就要外出,回来时,若你坐功,步法还没纯熟,小心我要打
你罚你。」青儿做了一个怪像,舌头一伸,婉姑娘噗嗤一笑,娇躯闪往里面张罗
晚上菜蔬去了。

  谢云岳匆匆出外,找到了一处小山,树木青翠,流水深淙,他在一个隐秘之
处,怀中取出「弥勒神功」羊皮手卷,浏览一遍,神功共十四式,前面十二式与
明亮大师所授的无稍差异。不过,恩师说这神功是祖师无为上人在北天山,穷数
十年心血创悟出来的,这里有点矛盾之处,自己难以猜透,不如等回山时见上恩
师,细问根源。

  这时,也凝神定气,一任其气运转十二重楼,把那「弥勒神功」最后两式阴
极阳生、六合化一,照决上所注施展,但学这两式比前十二式威力不知大上多少
倍,一吐掌风雷顿泽,排云吞雾,面前一排碗大直径的树木数十株,应掌而折,
直飞出十数文外,不由暗暗吃惊,天幸这卷册子落在自己手中,倘为歹人所得,
后果自不堪设想,心中不由对傅六官感激不已。

  他将归元吐纳坐功练了一遍,昨晚赶路疲劳尽情消失,又将「弥勒神功」十
四式重复运行,两个时辰过去,最后两式已可由意念所欲施为,于是把「弥勒神
功」羊皮册子贴内藏好,动身往傅六官寓所走去。

  他一推门而入,只觉傅六官祖孙三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全是一样的潜神定
虑,返虚入真,只看他们面上神采,便知已窥门径,他也没惊动他们,走出外面
坐在瓜棚架下一把藤椅上,眺望华北平原景色。

  忽然,远处传来两声厉啸,谢云岳一听,就知有江湖朋友来了,大白天里,
靠近镇街,怎么武林中人竟肆无忌惮到这样地步。

  正在惊奇之际,飕飕两条身影落在瓜棚架外。谢云岳细瞧这两人形象,一个
是身形魁悟的僧人,灰色僧袍,背上斜插一柄黑甸甸的方便铲,一双鱼眼露出凶
芒,酒糟鼻,四方海口,领下光秃秃的,只看他眼角鱼尾,便可猜出年岁五十上
下。另外一人,俗家打扮,紫膛脸颌下一部短须,浓眉巨眼,钩鼻啄嘴,年将五
旬,谢云岳端坐椅上,不动神色。

  来的两人,不住打量谢云岳,紫瞠脸者向僧人说道:「大师,二鸟天到这般
时分未见回转,怕是到手后私心自用,隐匿无踪吧?」

  那僧人哼了一声,冷笑道:「两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背叛佛爷,拳经上满
是甲骨文学,除了佛爷认得,他们得着也无用处,看来其中必有缘故,听二马说
这老狗住的就是此处,不如问问这个酸丁再说。」

  谢云岳一听,暗哼了一声,未作动静,紫膛脸老者大着喉咙喂了一声,道:
「酸丁,这家是不是姓傅的所住?」

  谢云岳剑眉陡扬,单掌望那紫胜老者轻轻一拂,登时紫脸老者蹬、蹬撞出两
步,谢云岳缓缓立起,冷笑道:「问话要礼貌点,姓傅的住不住此与你们何干,
像你们这样不知礼数的狂徒,少爷不屑与之说话,趁早快滚吧。」

  紫脸膛老者定住身来,气得面目变色,那僧人嘿嘿冷笑道:「佛爷眼中不揉
砂子,凭你这点道行,敢在佛爷面前卖狂,真是自找死路,酸了……」

  言未了,啪地一声,僧人脸上已着了一掌,僧人怒极如狂,大袖一扬,呼地
卷起劲风就往谢云岳身上撞去。谢云岳暗惊他出手真快,也不敢怠漫,翻腕硬接
了一下,只用上五成真力,两股劲风一接,碰的声响,谢云岳肩头一晃,僧人脚
步微撤,两人各自暗惊对方内力浑厚。

  这时,紫脸老者趁着他俩打上之际,一晃身形,便要偷闯门内,谢云岳也恐
他入内,傅六官三人正在静坐吐纳吃紧之时,岂不要糟。此时一眼瞥见那僧人双
袖再度排出,谢云岳借着他抽出袖风,身形后飘,一把捉住紫脸老者头皮,硬生
生地抛了回去,他这一抛用上了巧劲,使紫脸老者在空中无法用力,摔在地下,
只觉眼冒金星,瓜棚架也被他身形撞倒,哗啦哗啦,乱成一片。

  紫膛脸老者一跃而起,心生怯意,那僧人也自暗暗大惊,心想:「我这铁袖
风力,无异千斤,怎么这酸丁竟能夷然无损,真是怪事。」当下满面杀气,狞笑
道:「想不到我大凉铁佛竟遇上了高人,来来来,佛爷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

  谢云岳一听,竞是十三邪之内人物,不禁仰天长笑,笑定喝道:「少爷只道
是谁,竟是十三邪内么魔小丑,苍须老怪尚自不敌少爷,你还自夸什么海口。」

  大凉铁佛闻言,只骇得心神欲飞,心想:「苍须老怪听说伤在一个怪少年手
下,俺只道传闻失实,看来这酸丁所说,必有几分可信,俺不如用上铁袖劲力试
试,暗藏玄阴指法,侥幸而中也未可知,别为他大言所唬。」

  当下也不再说,阴侧恻地低声狞笑,陡地惊天大吼一声,身形猛出,大袖离
谢云岳面前一尺处蓦地挥起,袖内藏掌,中指凸出,就往乳中穴点到。

  谢云岳前次在周维城家中与苍须怪叟对敌之时,突然施出轩辕十八解独门点
穴,是乘其不备,攻其无防,故而得心应手,固然轩辕十八解及弥勒神功两种是
天下罕有的绝学,但自己实在是名头太大,连番施出,若被人认得出历,易后父
亲仇家的警觉,或群施围袭,或潜匿无踪,岂不令自己愿望成空?

  这半年来江湖经验渐渐增多,只觉江湖道上荆棘重重,有道是树大招风,只
要你做下广芝麻大的事情,直到传遍遇遐迩,自己的行踪,就被暗暗监视,如此
即就是自己武学盖世,也难防暗算。

  再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人才辈出,自己这一点实学,也算不了什么,何
况一物尚有一物克制,更觉盛世难继,于是决定把这「轩辕十八解」、「弥勒神
功十四式」,深藏不露,非至性命悠关处,不予施展。

  暗中主意才一打定,即见大凉铁佛欺身猛上,双袖卷起一片狂风巨飓望胸前
袭到,他微微的一笑,用「玄天七星步」晃在大凉铁佛身后,右掌以「伏虎金刚
掌」用上十成真力,印在大凉佛后胸。

  大凉铁佛心中打下了好算盘,凭佛爷数十年修为铁袖劲功,及玄阴毒指,并
下并施,看酸丁怎样逃命,哪知袖中「玄阴毒指」伸出时,只见面前一花,酸丁
已失去踪影,自己袖风及指力都已用出十二成真力,身形俯窜回撤不及,即知不
好,但仍自持浑身气功,凝成铁躯,即就换上一掌,也可无妨。

  岂料大谬不然,猛觉胸后一震。有如铁锤撞上,蹬蹬蹬冲出三步,只觉眼冒
万点金星,胸口血翻,他吸了一口气,施出「千斤坠」身法,硬硬才将冲出之势
收住,但他那铁袖劲风,可把傅六官门前一方土墙震倒塌下,巨声大作,灰土漫
天,烟雾尘中傅六官祖孙三人已自飞窜而出。

  大凉铁佛一眼看见傅六官祖孙三人留了来,脑中闪过一丝恶毒念头,心想:
「若不是今日为着你这老儿,佛爷哪会来此受酸丁一掌,眼看酸丁身法奇快,逃
走无望,佛爷何不先出手制住这娃儿,以此要挟,那么佛爷及紫煞神就可安然而
退。」

  青儿正拿着一对判官笔,满面惊讶之容,就要由大凉铁佛身旁溜过,大凉铁
佛乘此时机,右手三指疾出,才一运气陡觉右臂酸麻如脱,胸口阵阵剧疼,疼得
发颤,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心知酸丁这一掌恶毒得紧,全身功力均被震散,此后
若是不死,就如同废人二样,不由凄惨地长叹了一口气,手臂缓缓垂下,两道目
光转为呆滞,步履歪斜,倚在塌落的木梁条边,呆木立着。

  紫脸老者乍见傅六官窜出,神色大变,当时一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
后窜逃。

  原来紫脸老者为紫煞神巨光,与博六官一年前共事洛阳一家缥局。巨光为人
习性阴狡,后来不知为着什么事,与傅六官闹翻,两人同时离开镖局,其后也曾
偶然相逢。

  但他们都如陌路不相识,这次紫煞神所以来此,意在趁他之危,因而为他听
杨山二鸟说,傅六官中了红砂毒掌,咳喘得很厉害,根本不能与旁人动手,在镖
局时,傅六官身手比较他高得太多,这时却见傅六官窜出,哪有半点病态,他良
知未泯羞见故人,是以反身图逃。

  不意他在回身后窜之时,被谢云岳举掌一撩,紫煞神身形被撩回落在青儿面
前,青儿以为紫煞神要向自己下手,旋风般撤出两步,一对判官笔如飞地插在紫
煞神胸口,鲜血们汩汩流出。

  傅六官不想紫煞神为自己稚龄孙儿杀死,黯然一叹,鼻子微哼了青儿一声。

  青儿小脸一红,分辩道:「爷爷,这是他自己要碰上判官笔嘛,可怨不得青
儿啊。」

  傅六官听说,不由转笑了,说:「爷爷又不是瞎子,什么事还看不清楚,下
次不要胡乱动手。」

  谢云岳笑道:「青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机警,将来一定了不起,傅大侠你责怪
他做甚。」说着把紫煞神与大凉铁佛两具尸体抛在户内,原来大凉铁佛支在木梁
上,已是心脉震断,死去多时。

  谢云岳又道:「傅大侠,我看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你们不如就此离去,有
没有什么朋友家中可以寄往?」

  傅六官想想也是,慨然道:「只有迁住昌平赛华陀家中,婉儿,我们收拾紧
要物件,早点动身。」两人匆匆入内。

  本来傅大官寓所就在街头隘口,何以大白天里不被人察觉,只为被参天古树
隐蔽,又两次出事时,正将没有线人经过,不然惊动地方,可就有点麻烦。

  稍刻,傅六官及婉儿携着几个包袱走出,在后园牵来了两匹骡子,谢云岳笑
道:「你们祖孙三人分乘两骑,恰好不过,快走吧。」

  青儿睁着一双秀目,奇怪道:「言哥哥,那么你呢?」神情似无限关注的样
子。

  谢云岳不禁一笑:「言哥哥自信脚程不比你们那四条腿为差,不过路上我们
不可能相见。」

  青儿听说,不禁大急道:「言哥哥,你就这么离开我青儿么。」

  谢云岳用手抚摸青儿秀发,心中甚是感动,黯然说道:「青儿,你乖乖地听
爷爷及姊姊的话,勤习言哥哥教的你一点武学,言哥哥现在有急事,两年之内我
一定去昌平看你。」

  说着,伸手往自已的包袱中取出一锭赤金,递给青儿,说道:「这个送给你
买果子吃吧。」

  哪知青儿推辞不受,连说不要,谢云岳面色一沉道:「青儿,你不收下,言
哥哥是要生气了。」

  青儿这才收下,鼻中一酸,眼泪就要滚了下来,婉姑娘也是眼圈微红,傅六
官也不禁伤感,谢云岳沉着睑催他们上骑。眼看着他们走远后,回身双掌一推,
傅大官原居轰隆塌下,再驰离二十里铺,一路暗中跟随傅六官一行三人身后,一
直护送抵京,才撒手不管。

  芦沟晓月,为燕京八景之一,桥本建自辽金,址在京兆宛平县,桥长六百六
十尺,凡十有一孔,共百十四柱,柱下各伏一狮,镌刻十分精巧,狮体有毛,毛
中隐有小狮,游者数小狮之多寡,往往不易明了,千百年来,没有人能知狮之确
数,而石狮形状,百无一问,幅广二十六尺,跨永定河。

  每当黄河泛滥时,波涛汹涌挟着万吨泥沙滚滚而下,但在平时河水鸣咽,一
钩新月斜挂柳梢,晨风飘拂,立在桥上,见些河山壮丽、心胸开阔,令人不禁为
之寄情思古,多少古今诗人墨客,题诗唱赋。

  晨跟初上,甫曙光时,谢云岳即望芦沟桥奔来,桥上已是车磷磷,马萧萧,
一踏上桥端,就听二人大笑道:「三弟真是信人,一早就来了。」谢云岳抬头望
清楚了,不禁得大喜颜开,原来是乾坤手雷啸天,身后立着九指神丐苍玺。

  三人怕招人眼目,同去宛平一家小客栈歇足,互道衷曲,谈了一会,谢云岳
忽笑问雷啸天道:「二哥,高邮湖畔三手蜈蚣伏令铎之死,是不是你的杰作?」

  雷啸天眨眨眼笑道:「你猜是不是,除了我还有什么人可作,后来想想,觉
得大为不妥,深恐旁人假借名义,行凶作案,对贤弟报仇之事,大有阻碍,来京
后,多方打听,当年暗袭谢伯父之人多达九十多人,经愚兄查出有三人落在关外
千山帮中,千山俗名长白山,不过千山是一条通俗山脉名称。」

  「首领为白山一鹤宫天丹,此人是一义簿云天的人物,并不为恶,你可大去
辽宁许家庄地方,伺机查出才可,不然被惊动逃匿,又要多费好多手脚,照我想
法不如对当年暗袭谢伯父之人逐个击破。易收其功,我与大哥今着重调查敌踪你
向仇家下手,如何?」

  谢云岳大喜,接着问乾坤手雷啸天抵京后,办好了事没有,雷啸天点点首笑
道:「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为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方杰是愚兄多年知交,
职司所限,做事未免太过于极端,得罪了太多江湖朋友,在五十大庆酒宴时,寓
中失窃,竟将九门提督赏赐他的一付唐猊宝甲偷去,本当他可以暗访来踪去迹,
不过贼人偷取去,也太过于开玩笑了,竟当众投柬,于是都城传遍。」

  「这事发生将近有大半年了,方杰知这是存心羞辱他的名头,并没有真意想
夺取宝甲,在出事时,他就派人寻找踪迹,请愚兄来京,因为愚兄眼皮子宽,人
缘广,因友及友,总可找出一点端倪,无奈愚兄有如脱辔之马,萍踪无定,五月
后,在三湘地面才得悉这事,方杰在这期中,每月明查暗访,始终找不出一点头
绪,搞得形容枯樵,长吁短叹,几乎差事也丢了,愚兄一来……」

  谢云岳接口笑道:「二哥一到,就查出来了,是也不是?」

  雷啸天抚掌哈哈大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是遇见了大哥,事情岂有
这样顺利解决。」

  谢云岳惊疑地望了苍玺一眼,便道:「此事有将何说?」

  苍玺望着雷啸天笑道:「你说得不明不白,三弟以为我这老不死的讨饭讨得
不够,还与偷人东西咧。」

  谢云岳红着一张脸,怒道:「大哥,你跟二哥两人无独有偶,嘴皮子不损人
不行似的。」

  苍玺呵呵直笑,雷啸天眨着眼道:「三弟,我可没损你呀。」

  接着,笑说下去:「愚兄来京后,一连七日都未查出一点眉目,到第八日头
上,愚兄到东岳庙游玩,遇见大哥,愚兄还未认出是他,他竟找上来自我介绍,
对三弟大事赞誉,不是大哥提起,我做二哥的事先未知你还精歧黄之术,愚兄倒
有个好主意,三弟事了后,不如就在这京城挂牌行医,包可名动公卿,雪花花的
银子似水一般涌进……」

  谢云岳瞪了雷啸天一眼,笑道:「二哥,你不说正事,是不是要小弟施出分
筋错骨手对付你。」说着手一扬。

  雷啸天慌得闪出了三步,连说:「三弟,我这话可没损你,罢罢罢,我说正
事要紧,与大哥谈及此事,大哥说他有办法,同回丐帮分堂,追问门下可有人看
见此事发生经过没有,因为大凡京中达官贵人之家有喜庆时,就不离群丐群集,
出事时丐帮有三人亲眼得见五条黑影越屋面出,观其身形好似都城五鼠模样。」

  「之后,愚兄与大哥找上五鼠隐踪之处,直言其故,五鼠尚不招认是他们所
为,被大哥金刚散掌力劈横梁当场震住,经愚兄晓以大义,若不献出,这北九省
将无他们立足之地。只要唐猊宝甲拿出来,保证决不追究,以后也决不会向你们
故意找麻烦,五鼠这才取出,愚兄送回方杰家中,一场大事就此风平浪静。」

  「第二天,大哥在分堂设宴款待部城五鼠,席间无意谈起令尊之事,五鼠说
出他们先师谈及当年暗袭令尊之人,多达九十余位,其中三人现匿藏千山帮中,
但三人是谁,他们也不知。」谢云岳长揖到地,谢了又谢。

  雷啸天大笑道:「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讲,我还忘记了向贤弟道喜呢。」

  谢云岳俊面绯红,说道:「大仇未报,何以为家,有什么可以喜的,小弟即
刻赶往沧州,见过岳丈后,再去许家屯怎样?」

  雷啸天略一沉吟,笑道:「贤弟,你不想观光北京么?」

  苍玺笑着接口道:「人家两个花不溜丢媳妇还在沧州等候,有什么心绪来伴
你去玩,算了我们走吧。」

  谢云岳面上又是一红。三人来在沧州赵康九家中,云龙三现陶祝三、飞云手
吴奉彪、八卦金刀郑金吾、金面悟空侯履冰,及赵莲珠,周月娥等人都在前两天
到达沧州,诸人见面,喜不自胜。赵康九一见未过门的女婿谢云岳人才出众,不
禁暗暗代其爱女赵莲珠心喜,但自己染有严重气喘,不能起床。

  九指神丐苍玺笑道:「赵老儿,你不知你的乘龙快婿是个歧黄圣手吗,包你
不出三天,依旧生龙活虎一样。」赵康九不禁凝着双目向谢云岳打量,竟似不相
信。

  谢云岳面红红地走近,坐在床前,扶赵康九寸脉,一面详问病情,提笔处下
两帖药方:一帖内服,一帖研成药末外敷,又用金针午末两时打上九针,几天之
后,喘疾霍然而愈。周赵两位姑娘芳心中,流露出欢欣,自傲——对未过门的夫
婿他。

  这夜谢云岳自然不会寂寞,赵莲珠和周月娥不避嫌疑,公然与他同宿同息,
大家也都知道是迟早的事,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而谢云岳只能沧州小住五日,然后就要与众人分手,单骑北上长白山,所以
他也不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赵莲珠娇笑道:「云哥哥,你有没有想我们?」

  谢云岳笑道:「怎么能不想?」

  周月娥娇笑着道:「我才不相信呢?」

  她一笑起来,胸前的玉峰自然的抖动,谢云岳哪经得起如此挑逗,这一来使
得他更无法忍受这几天来的空虚。

  谢云岳伸手将周月娥紧紧的抱着,周月娥被他握住了足踝,她格格地笑了起
来。谢云岳伸出手指,在她的脚底,轻轻地搔了一下,她的身子绻缩着,而且两
脚不停的乱踢。当她身子缩成一团的时候,她那两条粉光细致而修长的玉腿,几
乎全露在外面了,两腿之间更是若隐若现。

  谢云岳看在眼里,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她光滑柔嫩的大腿上,轻轻地上下不停
的滑动着。周月娥发出的笑声,更是荡人心魄。她的身子扭动着,像是想躲避谢
云岳手指的轻抚。但是从她那媚人的笑声听来,她又像是享受着谢云岳的轻抚,
又似在等待着什么的来临。

  谢云岳的手指,此时停了下来,停在周月娥的身上。周月娥也停止了笑声,
她的俏脸上,泛起了一片绯红色。她在急速地喘着气,随着她的喘气,她那饱满
的胸脯,和她那柔软的小腹,在迅速地起伏着。这时周月娥握住谢云岳的手腕,
腻声腻气地说:「云哥哥……你……看我怎样……」

  谢云岳笑着说:「现在看来,你是个顽皮的女孩子。」他的手又向上移动,
滑过了周月娥柔软滑腴的腹际,来到她那极富弹性的胸脯而停了下来。

  谢云岳一只手不停的忙于双峰之间,另一之手则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肢。周
月娥此时已忍不住地发出低吟的声来,她美丽的大眼睛中,泛出了一股水汪汪的
神采。她纤细的手指,一颗又一颗地解开谢云岳的衣钮。这时谢云岳双手一伸抱
住了周月娥,对着她的嘴就吻了起来。

  周月娥把嘴张开,伸出舌尖给他吸允,谢云岳吻得很热烈,也很有技巧,边
吻还边抚摸着她的全身。周月娥被她摸得口中「嗯」、「嗯」地哼着,只得用她
身子上上下下突出之处去刺激他、摩擦他,并且用一种迷迷糊糊的鼻音来表示她
的需求。

  这一来,谢云岳的心头不由得一阵的畅美起来,他的一只手变得更放肆了。
他把周月娥的上衣解了开来,粉红色绣花的肚兜露了出来。粉团似的肉球,透着
幽香,露出白晰的肤光。他的手向肚兜内钻进去,紧握着那对温香丰满而又有弹
性的乳房。

  「唔……」周月娥快速地去捉住他的手,媚眼不断地眨动着说:「轻点,会
被你捉破的。」

  谢云岳听她一讲觉得自己也太用力了。随后他松开了手,脱去她的外衣,解
下了那粉红色的肚兜,那对青春的乳球便幌汤在她的眼前。

  这两个乳球,不但大、圆,而且挺胀的,弹性其佳,乳晕绯红,乳蒂细小如
红豆。肉是白里透红,感觉是极为敏感的。

  谢云岳屈下身去用嘴对着奶头就吮了起来,周月娥感到一阵热流,传遍了全
身,并且把胸脯向他挺了过去。谢云岳吮着一个奶头,一手摸着另外一个,又揉
又捏的。周月娥感到全身酥嘛,人也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此时谢云岳如获奇珍异
宝,既入宝山,哪能让空手而回呢。

  他揉捏着那丰满的肉球,另一只手又去力争下游,他缓慢而又节奏地滑进,
滑过了小腹,揉着一个暖融融的贲起地带。周月娥那双修长的玉腿,此时更加无
所适从了,她蹬着腿摇摆不定,一双鞋早已踢开了。谢云岳的动作更加剧烈,急
如星火,连拖带拉的便将她的裙子给脱了下来,现在她身上仅剩下那件小得不能
再小的亵裤了。

  周月娥她全身都露了出来,身上的皮肤白中透着红润,细嫩无比,一双修长
的玉腿均匀而又柔润。白色的透明亵裤,紧紧地裹着肥厚的肉丘,阴户也能看得
清楚,真叫人着迷,也令人血脉通胀。谢云岳看在眼里,想在心头。这餐美食,
必得好好地享受它一番,才不辜负了造物者的这美好杰作。

  谢云岳迫不急待第一把抱着她往床上一放,周月娥也趁势地向床上一倒躺了
下来。她心房在急速地跳动着,脸上浮现着红滑的色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像
是在渴求什么似的直望着谢云岳。他那熟练的手法,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他那
身上仅有的障碍物。周月娥娇羞地一只手围在胸前,另一只手掩着她那长满芳草
的私家小园圃。

  谢云岳把自己身上物解了下来,变成了伊甸园中的亚当,全身上下无一处不
是坚实健壮的肌肉。谢云岳除去身上物之后,便将那结实的身子偎过去,他轻轻
拿开周月娥的手,眼光像给磁铁吸住了。

  「月娥妹妹,你的身材真美,即使吹毛求疵也找不出一丝儿缺点来。」

  周月娥摸摸他的脸颊,妮声问:「你说什么?」

  「吹毛求疵。」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立即将手拿开,「咭」的笑着说:「你吹吧。」

  谢云岳这回可看清楚了,他眼前一黑,一座比美原始森林的奇景,黑压压的
呈现在他的眼前,小腹下面的小丘在茂密的森林中高挺着。又长又黑的阴毛完全
覆盖着,只见黑黑的一大片。眼前所及,立即触发了他疾进探险的冲动。他的手
开始搜索了,这时周月娥忍不住地把腰乱扭。

  谢云岳的手非常刁钻,他寻向小丘缺口的润泽处,同时还欲行又止的,把周
月娥逗得嘴乾舌燥,不其然地闷哼出来。渐渐,他手所到之处,尽是湿淋淋的,
滑润润的,小丘中不停地渗出泉水来,而且越来越多。

  「嗳……云哥哥……你快不要这样又揉又捏的……」周月娥气咻咻地扳着他
的肩呻吟着。

  「为什么?」谢云岳明知故问。

  「你……这样又揉又捏的我好难受……又酥又痒的真快受不了……人家全身
都软了……」

  「那表示搔到痒处了,是不是?」

  「唔……你这个捉狭鬼……」

  周月娥不得不将她那两骗灼热的嘴唇迎了过去。

  当四唇再黏在一块时,她的身子微微抖动着,又软又滑的舌头吐入了他的口
中,他吮得异常的贪婪。周月娥的腰儿,也起劲的扭了起来。谢云岳的手指,这
时更加重了力道。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颤抖着。

  真的,她这时被逗得全身都软了,软得好像最后一丝气力也都消失得无影无
踪了。只是在她滑腻的玉腿内侧,淫水如泉般地泻了下来。

  谢云岳这时也欲火高涨,他用力地贴紧她。她那凹凸分明的胴体,不断地给
予他奇妙的反应。他的一双手早已绕到她的腰后,牢牢地抱着她那更富有弹力的
丰臀。她的淫水流的好多,就连臀部也湿了一大片。

  「哟……我的……好哥哥……我……」到了这紧张的时刻,软弱无力的周月
娥,也变得非常心急。

  她非急不可的,只因她着实被谢云岳挑逗得酥痒难耐,她此时多么需要她那
坚实的劲力来充实自己。于是她的手也开始在搜索着,而且显得比谢云岳更为热
情、更为急迫。当她的玉掌握住了谢云岳那根火热热、硬得如铁棒的宝贝时,口
中不自觉地「喔」了一声。

  她一腿搁起,另一腿刚抬了起来,压在他的腰间,摆出了非常诱人的姿势。
谢云岳再也忍不住了,将她紧紧地搂着。

  周月娥这时不再将那玉乳在他胸前乱碰,同时将那手中的大宝贝引导进入她
那奇特的迷魂洞内。

  谢云岳一个快速大翻身,将身体重重地压在周月娥的胴体上,他占有了奇妙
的温馨世界。

  「啊……好舒服……」周月娥也被谢云岳带进了一个奥秘的快乐天地。

  那根七八寸长的大宝贝,此时已完完全全地进入她那奇妙的小穴洞中。周月
娥搔痒难耐的小穴如久旱逢甘霖,渴望了好久,总算苦尽甘来,被他插得充实快
感无比。谢云岳何尝不是一样,这些天来的空虚,现在得好好的发泄了。他奋勇
地前进着,深深的冲击。

  谢云岳是此道高手,将她引至最后关头之后,再来个大进击,才能收到事半
功倍,岂不百战百胜。

  在一阵急抽猛插之后,更把她的纤腰环抱抬起,亦发使他能得心应手,下下
直抵花心,招招辛辣。周月娥气喘着,两眼露出极为悦快的光芒。

  周月娥断断续续地说:「你……真是……男人中得男人……我真不知该……
如何来感激你才好……」

  谢云岳得意的说:「啊……妹妹……你快活吧……快活……就尽管大声地叫
出来……我会使你得到最大的满足……」

  她已被插得心花怒放,脸上现出非常销魂的表情。周月娥这时也不甘示弱的
将丰腿挺耸了起来,他的动作越来越急,但她没有叫。不过从她那迷惘混浊的呻
吟声浪听来,比之浪呼的叫声,更加的能让人神魂颠倒,这可从她的表情及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