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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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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六十九章 济宁城太白楼

  至于管着徐州闻香教的事情,本就在赵进的打算之中,徐州闻香教本就是木淑兰父亲木吾生打下的盘子,郑全夫妇本就是木淑兰的贴身奴仆,由木淑兰来管最为合适,至于说女人是不是该守在家里三从四德,别家或许合适,赵家就不必提了,徐珍珍有孩子的时候还要顾着娘家的家务产业,木淑兰有自己的一摊子不是坏事。

  闻香教教主抓了闻香教的圣女想要烧死,然后被徐州一位少年英雄打了个落花流水,然后把人救出去,沿途打败各路英雄,这等传奇故事除了亲历者之外,听到的人并不多,官方甚至不知道一点消息,民间不知情的也是大多数地方,山东已经被辽饷弄得奄奄一息,没人顾得上注意这点隐秘事了。

  运河不允许两岸灌溉,东三府要给京城伐木烧炭,西三府要给京师养马,现在加上这辽饷,山东实在是撑不住了,还有点繁华气象的也就是两处,一个是临清州,一个是济宁州,别看山东的运河流域都苦不堪言,可这两个节点枢纽处还是颇为兴旺,甚至不次于江南。

  木淑兰的四叔木吾家自然不会呆在临清州,他把自己的哥哥杀了,把自己的侄女卖了,原来木家那一系土崩瓦解,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据说临清李巡检暗地里也了话,说不想在东昌府看到木吾家这个厌物,白的黑的,想要讨好;李巡检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不是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给了木吾家一个济宁会主的位置,这木吾家就算人在兖州府一样得被宰了,可既然是闻香教的会主,那么大家都有了几分顾忌。

  不得不说徐鸿儒的确胸有大器,木家老四木吾家杀了自己二哥,里应外合把木淑兰抓住,让徐鸿儒拿到了东昌府的地盘,但没出十天,赵进领着徐州马队北上郓城,将闻香教的实力杀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将木淑兰抢走,并且一路打败了各路追兵,官面和地方上大部分不知情,江湖上却是门清,都知道闻香教吃了大亏,徐鸿儒丢了大脸,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徐鸿儒依旧把答应给木吾家的位置给了他,这济宁会主可是闻香教内油水最多的一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出了赵进劫人那件事之后,候五,夏仲进和沈智几个都提议将木吾家打到北直隶或者河南去,甚至有人提出直接灭口,不过徐鸿儒还是实践了自己的承诺,并且安抚了提心吊胆的木吾家。

  济宁会主的油水很大,木吾家本来以为自己丝毫沾不上,却没曾想该有的好处常例一分不少,只不过想要管事却不成了,实权是济宁的一位资深香主把着,这位是徐鸿儒的嫡传弟子,徐鸿儒面子上做得过去,江湖人都会竖大拇指说他千金一诺,至于里子如何,根本没有人会去理睬。

  但木吾家对这个很满足,他不图什么管人管事,在这济宁州的花花世界,手里有足够的银子,每日里吃喝玩乐,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至于什么经营一方局面,什么把侄女嫁给王家王好贤,对木吾家来讲,这些事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享用,更好的吃喝玩乐,现在足够了。

  郓城县生的事情木吾家也听说了,在消息一传到济宁这边的时候,那位掌握实权的香主就立刻把木吾家和他的手下圈了起来,当时木吾家吓得要死,不过徐鸿儒随即又是传信过来,木吾家又舒舒服服的当他的会主,经过这件事之后,木吾家自己也明白过来,闻香教教主徐鸿儒需要他当个幌子,一个招致江湖各路人马的幌子,连这样的人物都能留着重用,何况其他。

  想通了这个之后,木吾家整日里更是醉生梦死,痛快一天是一天了,人生在世,不就图这些吗?

  腊月中了,即便济宁州这等繁华地方各处买卖铺面也都是关闭,但城中最好的酒楼太白楼却始终营业,木吾家每日里都要来这边饮酒作乐,包下一个雅间,从白天呆到晚上,一直到酒楼打烊,再醉醺醺的回去,这太白楼虽然是酒楼,可不仅仅提供酒菜,只要你有银子,什么都有。

  木吾家最喜欢太白楼的,除了美酒美食之外,还有这边的女人,木吾家不喜欢那些风尘女子,自从在东昌府贩卖人口,木家老四就对年纪小的格外有兴趣,这嗜好平时说起来丧尽天良,可在这个时候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太白楼对面有一间茶铺,茶铺里全是等着买卖的孩童,山东各处流民灾民,太多孩子被卖到这等繁华之处了,尽管等待这些男孩女孩的命运也很凄惨,但比起那些没有被贩卖的同龄人来说,他们算是幸运的。

  这茶铺里的人牙子们很欢迎木吾家,这位爷每次都挑一个走,临天黑的时候换回来,买的时候按照原价,换回来的时候也不要退钱,虽说被糟践过的孩子卖不出高价,可毕竟也是一笔钱,这样大方的老爷谁不喜欢。

  木吾家挑了一个顺眼的女孩,让手下交付了银子,扭头向着太白楼走去,走出茶铺就有乞丐过来磕头乞讨,却被他不耐烦的一脚踢开,随口训丨斥了没挡住的手下几句,山东局面不好,大批的流民涌入济宁,连太白楼门前也有不少,伙计们怎么清理也清理不于净,这些乞丐流民想着吃点残羹剩饭,可这些东西怎么轮得到他们,早就被后厨和伙计们瓜分于净,至于有钱人的施舍,看了几年的凄惨景象,大家的心肠早就硬了,谁也不会掏一文钱出来的。

  看着木吾家的背影,陪着他过来的一名教众嘴角挂上了轻蔑的笑容,这位是济宁本地人士,对人头地面都是熟悉,过来伺候木吾家,免得因为人生地不熟出什么岔子,他是徐鸿儒弟子的亲信,算是闻香教内最骨于的嫡系,自然瞧不起木吾家这样的降人,都说木家有几个杰出人物,木家圣女也是好大名头,可这位木吾家好色好酒,胆薄无行,在济宁城内都要带着六个护卫,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而且这护卫还是木吾家从东昌府带来的所谓好手,连乞丐都挡不住的“好手”。

  若是自家上司在,根本不会踢开那乞丐,如果是乞丐是青年中年,自家上司还会好言抚慰几句,甚至会招揽入教,可这木吾家那里懂得什么教务,整天就知道享受,他难道不知道闻香教门要低调,要防着官府吗?

  太白楼上下已经把木吾家当成是新来济宁的大豪客了,一见这位到来,知客立刻笑着把人向里面请,陪着木吾家的那位济宁教众在本地也有点名气,看到这位都是下人随从,对木吾家自然是高看一眼。

  将木吾家请进固定的雅间,不用吩咐,点心蜜饯于果和香茶随即奉上,木吾家爱吃的菜厨房已经开始准备了,他的护卫们也需要酒菜,那位本地随从也要陪着喝酒,连那位瑟瑟抖的可怜女孩也要吃点好的,不然禁不起这位豪客的折腾。

  太白楼从掌柜到伙计,对木吾家这调调没什么奇怪的,楼里上下只纳闷一件事,如今天寒地冻的,喝点热过的汉井名酒浑身舒服,可这位木大爷却一口不沾,听到这名字都是厌烦的很。

  饮宴自然还要有女乐,太白楼一切做得手熟,等木吾家这一壶吓煞人香喝完,堂子里唱曲的姑娘和乐师就要到了

  “当年我们木家刚到临清,想要打开局面,本地那伙强人不让啊,我一个人拿着刀堵住他们一个堂口,进去杀了五个,砍伤六个,其余人全跪在地上跟我磕头,那一战当真是威风。”木吾家口沫横飞的述说自己的英雄事迹。

  那位济宁本地的随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桩事迹木会主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三次,实在是让人厌烦,偏生他还知道真相,当时木家两个兄弟加上几个厮杀汉一起冲进去的,放在眼前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英雄事迹,在济宁州这等安全地方都要带着六个护卫防身,这个胆子还好说什么豪勇,真是可笑,那边木吾家自然不知道随从所想,自顾自说得高兴,再看看角落里买来的那女孩害怕的样子,心里一股邪火涌上来,只想着快点喝酒,烈酒最能助兴。

  “酒呢”木吾家拍着桌子大喊,太白楼这等地方伺候老人了,客官这么一吆喝,立刻就有人上来应承,马上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雅间外响起,大家都知道是伙计过来了,雅间门被推开,门一开大家却一愣,居然是这太白楼的掌柜。

  太白楼的掌柜多少也算个人物,济宁知州多少也得给个面子,像是木吾家这等外来豪客,他最多也就是席间送两个敬菜,敬一杯酒,拍个桌子可不会亲自来,大家正纳闷的时候,却看这太白楼掌柜满脸歉意的说道:“木老爷,真心对不住了,有位贵客把咱们太白楼包下来,急着招待客人,这位贵客的面子小店也驳不起,所以请各位担待些,本店预备了车马,也在附近的摘星楼定了席面,请各位移步,今日一切花销都算本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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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章 门前街上

  木吾家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竖起,又是狠狠的一拍桌子,粗声吼道:“老子已经坐在这边了,你敢撵老子走,脑子坏了吗?”

  听到他这话,太白楼的掌柜眉头皱起,这皱眉神色却让木吾家更怒,他手里银子不缺,厮杀汉也是不缺,虽说在济宁分会这边没有实权,但调动力量为自己出气还是做得到,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居然敢对自己使脸色,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又要拍桌子站起,还没等这木吾家动作,济宁本地那随从却笑着站起说道:“不知今日来得什么贵客?”

  那掌柜犹豫了下,开口说道:“是司长史。”

  听到司长史这个名字之后,那济宁本地随从笑容一窒,随即拱手对掌柜说道:“有劳告知,我们这就走”

  木吾家晃晃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掌柜的已经点点头出了雅间,木吾家一拍桌子就要作,还没等他动,这济宁本地随从已经转过了头,盯着他恶狠狠的说道:“你自己找死,不要给大家招祸,快走吧”

  这济宁本地随从瞬时间爆出的凶恶吓了木吾家一跳,在这个瞬间之后木吾家的怒气消失无踪,刚才这随从的样子,看起来真是要杀人吃人的,木吾家晃晃头,重重一拍桌子,闷声说道:“扫兴,真是扫兴,咱们走,把那个小姑娘带上”

  护卫们也是知道轻重的,对刚才的搀和也不去理财,都是跟着站起,护卫着木吾家出了雅间,到了楼梯的时候,正看到下面的人向上走,木吾家这几年已经养成了不让人的习惯,直接就要走下去,却被身后随从猛扯了一把,避让在一边,由得下面的人走上来。

  “这是鲁王府的右长史司文轩,兖州地面上最有实权的大老爷,连知府见到都得拱手低头的人物,咱们冲撞不起”随从低声解释了几句,也是为刚才的恶形恶状做个解释。

  只看几个满脸谄笑的富贵人物奉承着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走上来,这中年人穿着杂宝暗纹、湖州绸面的棉袍,能看出内里的松江细布,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反射着温润的光芒,双眼细长,方脸微胖,嘴唇颜色暗,胡须浓密但修饰的很精洁,方帽帽正也是一块白玉,看着就是上等之物,这上上下下的打扮仪表,都是第一等富贵人物才能有的,那气度更是不必说,矜持淡然。

  站在一边的木吾家已经看出了些门道,围在这中年人身边奉承的,都是济宁第一等的大人物,这位据说是背靠山东左参政的粮商,那位据说是替衍圣公做生意的掌柜,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角色,这等人在济宁,济宁知州都得罪不起,自己来这边当会主,也曾经被领着认过人,免得得罪了大佬,连这样的人物都谄媚奉承的,也难怪自家要让出来还不能作。

  在山东地方上,最大的两个勋贵,一个是鲁王,一个是衍圣公,其他虽有青王和衡王,却传国不久,只有鲁王这一支和孔家那边从开国一代代传了下来,这两家也一代代霸占侵吞山东的良田产业,到了现在,两家的手都已经伸到了河南那边。

  这衍圣公孔家虽然尊崇,也能侵吞侵占田地,包庇不法,可毕竟只是圣人传承,比不得姓朱的鲁王一系,这可是皇家血脉,自开国靖难时候就传下来的嫡系根本,当然,自从靖难、汉王造反、宁王造反一件件事情出来之后,天子对藩王都是无比防备,藩王就等于是被圈养在封地城池内的一头猪,不允许他们出城,至于于政之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不过政务上防备的紧,其他处却宽纵的很,这捞钱扩产的事情就根本不管,不说藩王一系的朱家子弟免罪免死,就连藩王府内的官员下人都是犯罪不究,即便是出了人命大罪,往往也被地方上压下,就算闹到京师朝廷,也不过罚俸申斥而已。

  法理上藩王地位仅次于天子,地方官员也要俯听命,但到了现在,这个规矩早就名存实亡,但藩王有什么要求,地方官也要尽量满足,不然闹到京师那边,闹到天子面前,朱家人终归还会照顾朱家人,倒霉的还是地方上,而藩王不出城,早就被圈养的昏庸之极,根本不知道要什么做什么,真正代表着王府意志的则是长史,

  长史是四品官,管理王府内务外务,这个位置的人选与藩王无关,是天子选定,也有监视藩王的职责,但同样的,他也是藩王的大总管,和藩王利害一致,而且这长史位置极少更迭,一人做上这个位置,如果自己不想走,那就可以一直到老死,这么长久下来,长史和藩王早就是利害一体了。

  四品大员,代行藩王的意志,这在整个山东也可以随意横行了,道员知府品级和他差不多,但这藩王的牌子举起来,就连巡抚也得低头,谁还能管得了,这般那般,一位王府长史,足可以横行一府甚至一省了,而山东地方,鲁藩独大,自然这司长史也是独尊。

  鲁王府的左长史位置已经空悬了十五年,一直是这位右长史管事,更是让其地位尊崇,鲁王府的田地在最近这十年来扩张了将近三倍,都是这位司文轩的功劳,期间也有些阻碍,比如说良田主人不卖,比如说地方上豪族侵吞冲突,但都快解决,比如说那豪族突然和王府内的护卫百户生冲突,或者被什么辅国将军、奉国中尉之类的群殴,活活打死之后,官府也没办法追究什么,只能申斥罚俸揭过去,可吞并田地的阻碍也就没了。

  这等手腕,这等狠辣心思,又有这等煊赫权势,偌大兖州府,偌大山东,又有几个敢惹的,据说这鲁王府的圈地侵占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碰上了衍圣公孔府的扩地侵吞,两家若是碰上,那可真就是两败俱伤了,所以这才和气收场。

  “。现在兖州府的好田地,往往就是孔家的庄子和鲁王府的庄子挨着,说是鲁王府的庄子,这司文轩不知道在里面捞了多少好处”那位本地随从变得滔滔不绝。

  太白楼准备马车将客人从这边送到附近的摘星楼,太白楼内的客人不少,马车却不多,总得一趟趟走,木吾家和随从护卫们就在一楼散座那边候着,听随从给他讲述,之所以说这么多,其实也是做个缓和,毕竟身为随从,刚才那吆喝太冒犯了,虽说这位木会主是个幌子,但从教主到香主,都说得恭敬对待。

  木吾家沉着脸听这随从絮叨,只觉得心烦意燥,又有几位客人被伙计领了出去,他直接站起来说道:“今日兴致没了,回去”

  既然他这边了话,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在知客伙计们的赔礼道歉声中,一于人出了太白楼,他们的马匹在另一边停着,走出太白楼,木吾家觉得窝在附近的几个叫花子都在抬头看,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他踢开的那些,木吾家也懒得理睬,在众人簇拥下去那边上马。

  木吾家才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个人吆喝着说道:“别抢,别抢。”

  话音刚落,木吾家就听到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就要警觉反应,不过随即意识到丢过来的东西度不快,身后的护卫却已经骂出了声,有东西从木吾家脚下滚过,他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糠菜饼子,这是穷苦人果腹的东西,可对于寒风中的这些乞丐来说,这就是珍馐美味,糠菜饼子不少,恰巧都是丢在这木吾家一群人的脚下,呼啦一下,周围的乞丐或快或慢都是冲了过来,

  冻饿最伤人,在墙角那边窝着的流民乞丐已经有几个僵在那边动不了了,其他人则是饿红了眼睛,这可是好些饼子,自己抢到,还能给家里人拿,谁管站着的那几个人是什么,各个爬过去乱抓,很快就有人厮打起来,木吾家几个人踢打喝骂,根本没有一点用处,他们这边也走不动了。

  木吾家回头一看,一个太白楼的伙计手里拎着个笸箩,正在那里张着嘴,可能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局面,木吾家只觉得怒火上头,今天处处不顺,大事小情都是犯冲,真是混账之极,木吾家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小腿,这让他终于忍不住了,也不低头去看,抬腿就踢了出去,木吾家也是练过武的,这一脚力踢出,踢打的又是饥饿虚弱的流民,很容易一脚踢死,但木吾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着作。

  但这一脚踢出去,却没有挣脱开对方的手,那只手突然变得有力起来,另一条小腿也被人抓住,木吾家低头,却看到两只大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小腿,上面筋肉暴起,这样的力量和筋肉怎么可能是形同骷髅的流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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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一章 将来的前途

  木吾家想要抽出兵器,就在这时候,猛觉得背后一凉,然后就是巨痛,这应该是匕刺进了腰间,据说刀刺在肋部某处,会让人巨痛无比,那一刻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是当年学武时候二哥木吾真讲的,一刀,两刀,木吾真身体已经没有了力量,呼喊惊叫都好像距离他很遥远,已经有人拿着刀子刺到了他的胸前。

  “进爷问你好”木吾家模模糊糊的听到这句话,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几个字。

  武技精强,经验丰富,但被人靠近到身前,抓住四肢,而且还是以多打少,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抵抗的机会,何况还是木吾家和他那六个外强中于的护卫,倒是那济宁本地的随从反应的快,那糠菜饼子一丢过来,下意识的向着边上闪躲,然后就看到十几名乞丐扑过去之后,有人在前面吸引注意力,有人掏出了短兵器,木吾家和身边几个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出几声,就那么浑身血窟窿的倒了下去。

  惨叫几声,是不是浑身血窟窿,这些声音情景都是这位济宁本地随从自己想象,在第一刀刺出的时候,他就开始跑,向着太白楼门前跑去,太白楼自有护卫,一旦冲进去就安全了,刚跑出几步,迎面有个东西飞来,这随从身手也是不差,抬手就打掉了迎面丢来的东西,翻手已经将匕抄在了手中,就是这一刻,只听到劲风扑面,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左眼被直接射穿,这随从捂住眼睛,张大了嘴想要喊,“嗖”的又是一声,咽喉也被刺穿,这济宁本地随从踉跄两步,他右眼看到了一个瘦高汉子冷冷看向这边,然后转头就走。

  这个人不是聂黑吗?不是说这个人死在徐州了吗?这位随从仆倒在街上,右眼的光芒渐渐黯淡。

  街上乱成一团,但却没有几个人现杀人了,大家就看到乞丐流民们乱哄哄的涌上去,然后就有人纷纷仆倒在地上,大家都下意识的躲远些,免得被波及,这些流民乞丐浑身晦气,沾上了都是不顺。

  差不过半柱香的工夫过去,乞丐流民什么一哄而散的时候,才有人觉得不对了,到这个时候,太白楼周围的街道上才真正混乱起来,当地官府如临大敌,生怕这是牵扯到司长史的案子,那可就是有关鲁王府,是捅破天的谋反大案,不过查下来却让大家松了口气,死的人是几个外来户,那个本地人也是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小门人家,天知道为什么当街仇杀,可能和江湖上恩怨相关,遇到这样的事情,官府从来都是懒得管的。

  本地闻香教在一个时辰之后才行动起来,可那时候该出城的出城,人早就走远了,而太白楼的掌柜在惊魂未定的同时也觉得纳闷,那两个前些天才雇来的勤快年轻伙计,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赵进正月初二回到的徐州,天启元年的正月初二。

  全家团聚过个晚年,这两天徐珍珍身子不方便,晚上赵进和木淑兰休息,临睡前赵进对木淑兰说道:“木吾家在济宁被杀了。”

  木淑兰愣了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然后能看出如释重负的轻松,对于木淑兰来说,徐鸿儒都不如她这个四叔可恨,说出这件事之后,木淑兰却睡不着了,毕竟有过这几年的历练,女孩非但没有对这等杀伐血腥事感觉到害怕,反倒是询问经过。

  这件事还真值得说,雷财在临清州谈定之后,在回程路上接到了徐州的传信,让他在济宁这边杀掉木吾家,济宁这边本就是闻香教的重镇,木吾家即便是个空壳会主,可在香堂分会的地方还是护卫森严,很难下手,如果是闻香教那种扎根做事的会主香主,整日里深居简出,低调行事,连踪迹都很难把握,但木吾家好美食美色好张扬,却很容易就把握到了规律,按照雷财的计划,是准备在太白楼内先下毒再动手,如果不成,就在太白楼门前用假扮的乞丐群起攻之。

  没想到事到临头出了岔子,那位鲁王府的长史包下了整个酒楼,其他客人都要离开,不过雷财也算计好了来路退路,知道即便动手之后也能从容脱身,就在这时直接动手,将计就计,让内卫队家丁假扮的伙计将饼子丢到木吾家一于人跟前,这个做法只不过是为了让“乞丐们”冲过来更合理一点。

  赵进在床上小声述说,还没说完的时候,就看到木淑兰沉沉睡去,这个消息让女孩很放松。

  和往年一样,赵进和木淑兰没有回娘家,而徐本荣和徐厚生父子早早的来到了何家庄别业这边,在正月初三这天,大家也不拘俗礼,两家一起在赵进的住处团聚饮宴。

  但两家人在一起相处其实不怎么自在,赵振堂和赵进都是武人出身,而徐本荣自命名士,徐厚生又是一直读书,文武殊途这件事,赵进和王兆靖之间看不出来,却和自己的岳父以及小舅子之间很明显。

  这些年来,赵进练家丁、上阵破敌、杀伐决断,不知不觉间身上流露威风煞气,徐家父子一直是长在富贵中,那里受得了这个,在宴席上就已经局促无比,亏得是徐本荣很喜欢自己的外孙女和外孙,这才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别扭。

  徐厚生一直局促畏缩,往日里坐一会就要借故离开,可这次却始终不走,嗫嚅着好像有话说,赵进没有注意到,倒是徐珍珍心细看出来了,柔声说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有话你就说。”

  她这边一说,桌子上的注意力才转到徐厚生这边,徐厚生脸都红了,看了看桌子上的人,却有意不去看自己的父亲,唯唯诺诺的说道:“姐夫,我不想读书求功名了,我想跟着姐姐这边学管家业。”

  听到这个,徐本荣立刻瞪了过来,徐厚生却不看过去,赵进倒是有点奇怪,看向徐珍珍说道:“厚生难道还在读书吗?”

  赵进记得很清楚,当时徐珍珍问过自己能不能谋取举人的功名,得到否认回答之后就说让徐厚生学着管家,算起来距离说这件事得有半年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学着管理家务。

  不过徐珍珍只是冲着徐本荣看了看,晚辈不好指摘长辈什么,但这一眼却让赵进明白了,自家这位岳丈是个重文轻武的,自己学问不怎么样,却总是以名士自诩,自然不愿意儿子做什么商业之事,或许在眼里觉得很下等。

  赵进摇了摇头,没有这下等的实务,哪有你的悠闲逍遥,而且这实务辛苦,这些年都是徐珍珍来撑着,说难听点,等若是徐珍珍在供养自己父亲的逍遥,自己弟弟的学业。

  “煤铁是根本大事,你想学着管那就好好学,学成了好好帮你姐和我做事。”赵进笑着开口说道。

  长辈晚辈是一回事,但大家都知道到底谁的决断最有用,赵进一开口,徐本荣即便脸色不好看,却也什么话都不开口了。

  “读书识字不是坏事,可走功名路却未必是什么好事,且不说咱们能不能争过别人,咱们家的人何必走这条路呢?”散席之后,赵进和徐珍珍说得很明白。

  “全凭夫君做主。”徐珍珍难得说出这句话,不过看她笑吟吟的表情,也知道这不过是夫妻间的调笑,说完这句后,徐珍珍的神色才变得肃然了些,叹口气说道:“也多亏夫君说了这些,妾身是不好讲的。”

  岳父徐本荣虽然是自家人,可毕竟离得远,有些事看得不是那么清楚,自然还想让孩子读书考取功名,以为这是正途,再不济诗书传家,这也是此时富贵人等常见的打算,不过,他却没想到以后这条路未必好走了,何况徐家还是赵进的岳家。

  让木淑兰管着徐州闻香教的打算,赵进没有对徐珍珍隐瞒,直接就清楚说明,这等事若是藏藏掖掖的,反而惹出是非来,徐珍珍对这个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笑着说自己这边:“得亏妾身这边还要顾着徐家家业,不然一旦闲下来,整日里对着大凤和小龙,多余出来的心思那里去用,家里肯定要出乱子。”

  这话又是自嘲,又是对赵进安排的态度,赵进笑了笑,将徐珍珍搂了过来,笑着说道:“我在外面顾着大局,你在家里顾着大局,都不太容易。”

  徐珍珍的脸埋在赵进怀中,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妾身现在只想着儿女们好好长大,别的不去争,也不去想了

  临睡着之前,躺在那里的赵进突然想到,自己和徐珍珍,一个二十,一个二十多岁,怎么交谈和思考的方式都像是四十几岁的人,真是可笑。

  对于穷苦百姓来说,时时刻刻都在求食求活,根本不会有过年这个概念,对于家境宽裕的来讲,这个年要正月结束才算过完,一年的辛劳都要在这个月好好放松下,对于富贵人等,他们天天都在过年,除夕正月没什么可稀罕的,对于赵进和伙伴们来说,春节在初五那天就结束了,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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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二章 徐州的农闲

  王兆靖一直没有回城,只是呆在何家庄这边,如惠已经在何家庄这边置办了宅院,城内的相好也搬了过来,吉香过年也是全家来到何家庄这边过,这三个人始终是在何家庄这边,陈晃的父亲陈武却有些倔脾气,就要呆在城内做这个清闲的总捕头,所以过年也要进城去,初五才能赶回来,在这几天内,第一团由赵进暂管。

  “进哥,你还真是辛苦。”这是木淑兰的话,看到赵进在徐州的局面,再看到赵进的忙碌,任谁都会有这样的感慨。

  初五一早,赵进就带着一于兄弟和几十骑护卫去了黄河边上,在黄河南岸北岸都是热火朝天,不过这个热闹却不是因为正月里的集市和游玩,而是百姓和流民们的劳作,大家都在挖淤泥堆土坝,兴修水利。

  尽管有赵字营在,徐州的年景相当不错,可吃不饱,到了春季就青黄不接的人还是很多,何况因为辽饷,还有从各处来到的流民和灾民,往年这个时候,这些人不是跑到更南边去,就是已经冻饿而死了,赵字营对这些人是尽量的赈济,但赵字营并不是平白慈悲,想要吃到赵字营的高粱和糙米糠菜,就需要付出一定的劳动,每天做多少吃多少,而有一定口粮的庄园庄丁也可以参加,总归节省出口粮,多些积蓄。

  河泥是肥田的好肥料,冬季正是挖掘修缮沟渠的好时节,而筑起土坝做围堰也是目的之一,毕竟徐州靠近的是黄河,黄河水患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灾难之一,提前戒备总比临时抱佛脚要好。

  挖掘河泥、挖掘修缮沟渠、筑坝围堰,每一项都代表着巨量的土方挪动和繁重的劳动,参与的劳力辛苦一天之后,晚上都是精疲力竭,不过大家参与的热情依旧很高,因为能够吃饱,每个人都于的热火朝天,不少人心中一直很忐忑,生怕这些活计结束了,就没有地方吃饭只能挨饿。

  不过这兴修水利的工程很大,估摸着黄河开化之前都完不成,而且管事的工头之类都有承诺,在这里出力做活,表现的好了,等开春还有安排,到时候或者安排大家开荒,或者安排去庄园里种地,总归有个能吃饭的去处,这些承诺让大家又是忐忑担心,又是兴奋,于劲却更足了。

  “不出意外,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要好,不光是徐州,只要是咱们抓稳的地盘,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又可以吸引流民,又可以稳定庄丁们的心思,有活于,有饭吃,也就不会那么多的胡思乱想。”赵进几个人骑在马上观看,他们周围的家丁马上马下都是戒备森严,如惠颇为兴奋的指点解说。

  每个人脸上都有微笑,这冬日忙碌,自然是赵进的主意,大家都能从其中看到种种好处,刚才如惠只说了能说的,还有些话大家心里明白。

  这几年来,庄户里的庄丁日子稳了,又活得安生,开始有人起了别的心思,他们想得很简单,觉得在庄园里面处处太平安稳,外面也是太平时节,那么这赵老爷圈着大家不让走是于什么,难不成让大伙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吗?

  起了这个心思,自然就是要回乡看看,这些庄丁们在赵字营的体制里呆久了,对这边的规矩也很熟悉,而且现在有子女的也不多,青壮男女出也没有累赘,他们很容易就能逃出去,可辽饷催逼刮过,出了徐州这一圈,可就不是太平乐土了。

  有些人运气好,在黄河边就被抓回来,但他们愈觉得自己是被骗的,有些人运气不好,跑出了赵字营的范围,然后不管他们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后悔与否,都是回不来了,只有几个人跑了回来,家人和同伴往往没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赵字营上下对这等事都很恼火,那几个跑回来的人在各个庄园宣讲,也不用添油加醋,只是述说自己的真实经历就好,所见所闻所经历的,足以⊥其他人震撼。

  不过做这些还不远远不够,为了更好的收成,为了更完善的庄园,更好的工事和营地,各个庄园内的流民都被动起来,进行各种各样的劳作,让他们没机会去逃跑,没时间和精力去胡思乱想。

  能但当工头的都是家丁或者团练,他们用训练中学到的那些来管理劳力,在这劳作中,劳力人丁有了最基本的组织,有了基础的配合,如果以后他们中有人被选作团练甚至成为家丁,对那些训练的接受程度就会高不少。

  除了对自家庄丁的作用,这些繁重的劳动还在吸纳进入徐州的流民难民,能参加这劳动并且坚持下来的,一定是身体素质最好的青壮百姓,他们最有益处,说得残酷些,在冻饿之下,不够健壮的人都被淘汰掉了。

  外来流民里也有幸运儿,如果你有一技之长,不管是什么方面,都会保你不会饿死,你可以用你的一技之长换来全家的生存,除此之外,识字也是幸运的,但不要觉得赵字营会重视什么读书士子,你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记账做事,书经上的东西全然无用,要学的就是衙门里吏目做事和商行里掌柜账房的本领,这两项听起来都很体面,可一开始,你先从听差学徒开始吧,另外得到免费救济的就是健康的孩童,不管是男孩女孩,这个赵字营都会主动的收容赈济,如果父母答应卖身给赵家,即便不是孤儿也会得到一定补贴。

  有人颇为尖刻的说,这是赵进自己也有了儿女,所以了所剩不多的善心,如果再去买卖人口,天上真要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了,不过,赵进连这一点都没有顾及到的,对他来讲,孩童是一张白纸,可以培养出对自己忠心,掌握自己传授技能的下属。

  最后一点,这些劳动也是为了消耗各个库房里快要霉的粮食,漕粮换酒,庄园耕种,让赵字营积攒了大量的粮食,虽说徐州很适合存储粮食,可毕竟不能太久,与其让粮食霉,不如能挥更大的作用。

  不过再刻薄的人也要承认赵字营在冬季这个工程的效率,徐州一州四县的官府也不是没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但都是虎头蛇尾,无疾而终,甚至变成了官吏勾结捞取好处,敲诈百姓的一种手段,可赵字营组织的劳作,效率和成果都是官府组织的几倍甚至十倍,眼看着无数河泥运到附近的庄园里肥田,一条条沟渠挖成,黄河边上的土坝渡口愈完善,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徐州内外很多人,甚至从未想过能做到这些,这让他们对赵进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除了对民力更有效率的调配,很多人没注意到大量铁器工具的投入使用,没有趁手的工具,挖土挖泥可不那么容易,而且还有大量的牲口大车被投入到这些劳动中,这更进一步的提高了效率,而且修建沟渠不仅仅是挖沟就好,还要知道如何分水放闸,不然沟渠很容易被废掉,也挥不出应有的作用,为了做到最好,赵字营特意在清江浦请来了水利匠人,这些人也是漕运系统内的,专为修缮运河,说起来也是悲哀,如今的大明除了在漕运上还有懂得水利相关的工匠之外,其余各处的灌溉沟渠等等,都只是靠着经验相传了,已经变得无比粗糙,处处看天吃饭。

  连赵字营驻扎在徐州的家丁和团练们也都参加了冬日的劳作,这直接被当成了训练的一种,只不过他们不是全日参加,而是各队各连轮换,虽然赵字营家丁和团练于活的时间不长,却让其他的庄户和流民们劲头不低,连进爷手底下拿刀骑马的都参加了,大家于这个活计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赵进他们一行人跑到了黄河边的土坝上,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于活的百姓们敬畏的仰视赵进这一队,知道他们是这个徐州的主人,却没想到赵进和身边的人,同样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

  “大哥,小弟看着下面的人,只觉得豪情满胸,能将民力用到这个地步,咱们赵字营有什么事做不成?”王兆靖拿着马鞭指点说道。

  不光是王兆靖这么想,在土坝上俯视这一切的每个人都这么想,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秩序有队形的劳作忙碌,看着黄河边的各项工程逐渐完备,各个心中都有豪情壮志。

  在正月初七这天,徐家送来了第一批的十五支鸟铳,鸟铳最先送到赵进这边,弯曲的握柄,细长的铳管,鸟嘴钳,扳机,药池之类的部件都很完整,引线和火药甚至铅子也都置办完全,徐家毕竟用这个鸟铳很久了。

  赵字营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赵进的习惯,或者说都听过这个事迹,进爷年纪不大,却沉稳的很,仅有的几次失态却都是和这火器相关,今天一下子送来了十五支,赵进早早来到了学丁队的营地,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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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三章 鸟铳试射

  学丁队的学丁如今有三百余人,一百余名十六岁以上的,其余的都是孩童,从前的学丁队是笼络各方势力,安置“人质”的地方,可现在却是彻底忠于赵进的预备队,其中成家的子弟有二十余名,姜家的有十余名,徐州卫的有过百,现在的学丁队虽然年龄偏小,却是随时可以拉出去拼命厮杀的队伍了。

  赵进来到之后没有先召集人,而是来到一处营房,仔细的观察这鸟铳,制造一杆鸟铳,负责打造的工匠可以有一两银子,同样的,这个工匠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鸟铳上,如果出现什么故障错处是打造制造的时候毛病,那么这个工匠就得偿命。

  有银子做激励,有杀头做惩罚,每一支鸟铳都是尽心打造,看起来就是一个工艺品,处处精细,看不出一丝错处,甚至连送来的黑火药都是用筛子仔细筛过,务求好用,赵进翻来覆去的看,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仅仅是挑不出错处的鸟铳。

  握柄太小,和绣春刀的刀柄差不多大小,这样在射击的时候很难保持稳定,准头想必不好,铳管太细太长,且不提打造这样的铳管会花费多少工夫,这样的铳管在碰撞中很容易变形,而且太长的铳管也让装填铅子压实火药这些程序变得相对麻烦,赵进在这里翻来覆去的看,却让送鸟铳过来的徐家管事紧张无比,姑爷看得未免太仔细了些,看姑爷的神情,明显不太满意的样子。

  赵进记忆里的火铳是铳管更短,口径更大,火铳的柄更大更长,可以抵在肩上的,但知道这样的规制不代表就可以立即制造,细节和比例同样能决定成败,赵进也不想让徐家那边试制,那边的控制还不怎么严,万一这套东西被其他人学了去,肯定会有大风险,

  而且在现在,赵进并不想让家丁们太早的用上火器,赵字营的核心部队本就战斗少,要在每一次的短兵相接中锻炼他们的勇气和血气,现在没有见过血经历过实战的家丁还有许多,不能让他们早早的在施放火铳中养出惰性和胆怯,如果战斗频繁那还罢了,可现在这个局势下,却不能过早的让他们接触。

  事情都要分两面来看,自家事自家知,赵进知道自己长矛方阵眼下最大的弱点就是远程攻击和防护,以赵字营三个团五个大队的规模,弓手数目不足三百,真正打起来,这三百勉强能遮蔽两个团还未必够,之所以没有吃亏,只不过还没碰到太强的敌人罢了。

  学丁队有自己的校场,因为这边还学习火器的施放,四周还有土墙围着,赵进出命令,很快就有一个连的学丁来到校场上集合

  “。这十五支鸟铳,每人一支,开火装填,一直打到不能开火为止”

  这等鸟铳连续开火七左右,铳管就要滚烫过热,不能继续装填施放,懂行的要用湿润厚布擦拭铳管降温,这个经验赵字营也有传授,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纸上谈兵,用的时候不多。

  看着赵进亲自到来,学丁队上下都是整肃异常,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在赵进面前好好表现,如果因为表现优异提前被安排到家丁团队里做事,那就是额外之喜了。

  “准备”令的队正大喊,学丁们立刻按照操典和训练的经验装填弹药,先将火药倒入铳管里,用通条压实,然后放入铅子,再用草纸团塞入,这是防止枪口倾斜朝下的时候,铅子滑出铳管,然后将火药倒入药池,将点燃的火绳夹在鸟嘴钳上,又把鸟铳夹在木叉上。

  令的那个队正大概扫视一眼,高举手中长刀猛地挥了下去,大喝一声:“开火”

  闷声爆响连续响起,白烟弥漫,硫磺硝石的气味充斥场中,那队正随即大喊“准备”,学丁们有条不紊的开始清理铳管,重新装填,又是一轮射,校场上就好像放鞭炮一般连续爆响,硝烟也越来越浓厚,好在徐州春季的风不小,将硝烟吹散。

  每支火铳开火八次,铳管已经变得滚烫,不过这次不用湿润的厚布擦拭,就那么自然等着凉下来,那边赵进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厚木板做的木靶被送到赵进眼前一个个检查,每个靶子上都有三四命中,这个命中率看似不高,可学丁们本就没有拿过太多次的真火器训练,加上鸟铳本身的准头,这样的成绩已经算不错了,看看铅弹嵌入木靶的深度,披甲和锁子甲估计是挡不住的。

  仔细看了一会,赵进又是说道:“拿一套自家的铁甲来,再拿一套完整的棉甲,打一看看铠甲,然后靠近十步再打,从八十步外开始。”

  自家的铁甲就是那种一块块锻打铁板组合起来的铠甲,至于棉甲就不必说了,这还是大明的军国之器,不过这种甲胄相比于赵字营的铁甲来说,太过厚重,防护能力却不如铁甲,所以赵字营早就不用,这些棉甲始终没有打造新款,只是当年从何家庄和云山寺里缴获的那批。

  这次的射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刚才出的岔子这个时候也出了,比如说因为铳管过长,所以用通条的时候要把鸟铳倾斜,因为铳管太细,有时候通条角度不对就直接别在里面,那队正的口令如果喊急了,学丁们稍一慌乱,举起鸟铳把通条直接打了出去,因为多次设计,肩膀和手臂酸麻,上身也不那么稳定。

  负责训练学丁的几名家丁队正脸色都不好看,觉得这是在赵进面前丢了脸,不过赵进却没什么喜怒,只是看着学丁们的射击动作和每次送过来的靶子。

  在八十步的距离下,没有一颗铅弹对赵字营的铁甲造成伤害,对棉甲的伤害也不大,最多不过是打破了表面的厚布,射入第一层棉片,七十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六十步左右,赵字营的铁甲上开始出现划痕和白点,而铅弹开始穿透棉甲的一层层棉片,大部分被棉甲内嵌的铁叶拦住,也有小部分直接穿透了棉甲,五十步的距离下,在赵字营的铁甲上打出了坑洼,而棉甲则被穿透了,四十步左右,棉甲依旧被穿透,内嵌的铁叶子和里面套着的锁子甲都挡不住了,而赵字营的铁甲打出了相对大的凹陷,但人在其中也不会受伤。

  最后鸟铳是抵近到二十步开火,赵字营的铁甲是手工打造,胸铠这块铁板是铁匠师傅用锤子一下下砸出来的,难免有厚薄不均的地方,就在一个薄弱处被鸟铳打漏了,只不过铅弹嵌在了那个小洞里,却没有穿透。

  只不过到这个距离,每次同时开火的鸟铳不足八支,倒不是因为鸟铳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学丁这边有些跟不上了,体力充沛的时候,自然动作标准,身体稳定,体力下降之后,动作开始不稳,身体也开始晃动,训练时候的标准动作也开始出错漏,偏生这个时候因为赵进在边上,让慌乱的学丁们更加紧张,有三个人失手把口袋里的铅子洒在地上,因为抵近开火,大家都是距离很近,几个人的铅子也混在一起,捡起来装填的时候,居然有铅弹塞不进枪口。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赵进眉头皱起,身后那位徐家的工匠管事愈的忐忑起来,不光是他心中忐忑,那些出乱子的学丁们各个惶恐,负责训练的队正等人也是紧张,不过从头到尾,赵进都没有斥责或者怒。

  这让大家同样意外,赵进在训练上从来没有什么和气涵养,达到要求一切好说,如果做不到,斥责和军法同样不含糊,今天这样错漏百出的鸟铳射击,他居然没有火。

  “照常训练”这个命令一下,大家才能真正确定,进爷的确没有追究的意思,负责训练这些学丁的队正们却都是暗自咬牙,等下要好好操练这些丢脸的儿郎。

  赵进没有离开学丁队的驻地,直接就在附近的房间停留,只带着牛金宝、孙大林和孟志奇三名护卫,然后将那个徐家管事也叫了进来。

  “你抓紧回徐家,说所有的鸟铳打造现在停止,然后把打造鸟铳的铁匠,挑一半手艺最好的出来,让他们全家搬到何家庄附近。”赵进沉着脸说道。

  “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小的一定回去让他们改正,务求让姑爷这边满意。”徐家这位管事战战兢兢的说道

  赵进语气里带了点烦躁,闷声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别的不用多操心了。”

  被赵进这么一说,那管事身子抖了下,连忙答应,赵进也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让人抓紧回去。

  “小孟,所有的鸟铳都收起来,让军械库那边严加保管。”赵进吩咐了句,孟志奇连忙答应,在赵进的贴身护卫随从里,孟志奇更像是个长随的角色,记录传令,在赵字营内的地位颇为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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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四章 鱼台县的严黑脸

  看到铅弹装不进铳管,赵进才注意到一个细节,每一杆鸟铳自配火绳、火药和铅弹,这些工匠为了确保自己打造的鸟铳不出问题,自己打造了铅弹,搞不好那火药也是自己筛的,的确算上用心良苦了。

  可这个做法本身让赵进哭笑不得,每个铁匠用的度量衡标准应该都有差别,尽管每个人都做的很用心,却没有打造出一批统一规格统一尺寸的兵器,若是战场上谁的弹药打完,拿起别人的来用却用不上,这就是个大笑话了。

  要给铁匠们统一量具量度,让他们用统一的尺寸打造,不过筛取火药,还有将铅弹打磨光滑这个做法很不错,要让他们保持下去。

  鸟铳的穿透杀伤倒是让赵进意外,按说这么细长的铳管,铅弹必然不会太重,不过依旧能打穿棉甲的防护,在得到可靠的数据和模板之前,赵进不想变动铳管的长度,但鸟铳的握柄要变成和从前记忆中的那一款,可以抵肩那种。

  不过这些想法和改进就不能让徐家的人知道太多了,赵进已经准备按照当年酒坊的法子圈住这些铁匠,报酬可以给的丰厚,条件可以尽量的好,但在一切完善之前,必须要保密,所以制造鸟铳的工坊要在何家庄附近。

  赵进点过名的山东四县,峄县和郯城主要是邳州的江湖人进入,而单县和鱼台两处,则是徐州这边的江湖人杀进去。

  因为负责的人不一样,所以进展也有区别,邳州这边依附赵进晚一些,被梳理一遍之后力量也有些不足,而且从前省界就是阻隔,大家很少跨过,现在得了允许,也要摸索着走,而且峄县和郯城两县本身对赵进和赵字营听说的也不多,想要杀入其中,还要有些碰撞厮杀。

  而单县和鱼台这两个地方,可是紧邻徐州,赵进和赵字营的名声对他们来说早就如雷贯耳,这边家丁团练和江湖人的行事也不怎么避讳省界,更不要说捕杀闻香教众的几次行动,更让单县和鱼台上下战栗,所以赵进话之后,也没什么碰撞厮杀的过程,两县的地盘直接对徐州敞开。

  让徐州的各路人马去外面抢占地盘,并不是说将这边的田地产业全都拿过来,而是控制住这片地盘,原本的土豪乡绅只要不闹事抵抗,那就维持原状,将来会不会按照赵字营的规矩走,那是将来的事情,即便按照规矩走,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赵字营和附属势力的进入不会影响到本地良民百姓的日子,甚至会让他们过得更好更安宁些,但是,绿林江湖上的生意那就没得说了,青楼赌坊什么的要换主人,私盐私商也有专门的人接管,至于什么拐子窝赃之类的则是全部清除。

  单县和鱼台这两处,尽管单县足有鱼台几倍大,可单县的好处却远不如鱼台,原因也很简单,鱼台县毗邻微山湖和运河,靠着水路和水泊,官府再怎么严禁,灌溉也不会太难,这商贸之类的也会兴旺,自然就富庶的很,而那单县靠着黄河,水利没享受到太多,黄河灾害确实有份,县内靠着粮食田地吃饭,也是靠天吃饭,日子穷苦的很。

  在赵字营一次次的梳理管控下,徐州这边也没太多江湖势力了,一次次打头阵的都是各个附庸,也早就形成了一定的规矩,单县和鱼台两处加起来,能称得上地盘的有三处,单县和鱼台两个县城,还有一个谷亭镇,这谷亭镇也是依靠运河达起来的,局面不比鱼台县城小多少,说起来就是个何家庄附近曲里铺的意思。

  这三处地方的各处江湖生意都是换了主人,有不少还是闻香教控制下的,也都被一并接受过来,可县城镇子上的局面,说破天也没有多少利益,对于赵字营的附庸势力来说,真正油水大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霸土豪。

  在进入山东四县之前,内卫队提前就给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那种为祸乡里横行不法的恶霸土豪,铲除了他们,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乱杀无辜,还会有人觉得是为民除害,铲除了这一等,他们的田庄产业也可以顺势接过来,以后就算被赵字营拿回去也会给相应的补偿。

  对于附庸势力是这样,占据这几块地盘之后,赵字营还要投入本钱兴修水利维持秩序,对于赵字营来说,暂时是赔银子进去的,即刻见效财的就是盐路,四个县的局面拿下,等于是四个县的私盐也被拿下,然后山东临近各县的私盐生意也能分润,这一笔当真不小。

  主持这山东四县私盐局面的人是两位,一个是负责单县和鱼台的严黑脸,一个是负责峄县和郯城的齐二奎,他们两个人当年只能说是个盐贩子,如今当得上大盐枭的名号了。

  两个人手底下各有二百左右的盐丁,都是精强手下,差不多一半都是补充进来的徐州团练,这样的力量自然没有人敢得罪,真要对上了,这严黑脸和齐二奎都不用喊赵字营的人来撑腰,自家动手也没什么铲不平的。

  更有传说,说这个严黑脸早就是大队正了,而且也是内卫队的出身,这可是东厂锦衣卫一样的人物,谁敢得罪,大家见了严黑脸的面,虽说不敢提什么内卫队的话,但态度都是恭敬到了极处。

  徐州邳州势力进入山东四县的初期,赵字营本队并没有露面,真正和赵字营有从属关联的就是这严黑脸和齐二奎,大家也能明白其中含义,这两位就是过来主持的,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过来问问肯定没错。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地位,严黑脸和齐二奎也是一方大豪的待遇了,齐二奎年轻气盛,被这么恭敬对待就有些绷不住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许多,常说些让人皱眉的嚣张话语,但严黑脸这边却绷得紧,从不失态,客气待人,私下里还多次让人提醒齐二奎。

  里里外外都说严黑脸严大爷仁义,可严黑脸自己知道这原因,当年徐州城内几个市井中的人物,程铜头夜间横死就不必说了,杀猪李和陈二狗如今都在骆马湖东岸的寨子里苦熬,全家跟着流民们一块过日子。

  具体的细节严黑脸不清楚,听说杀猪李重新做杀羊杀猪的本行,闺女嫁给了一个团练伍长,陈二狗据说种地不错,手下管着十几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人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如果当年一直忠心赵进,现在身家地位又会如何,实在是差的太大了,有这两个教训丨在眼前,严黑脸一直不敢飘飘然。

  接收单县和鱼台两处的私盐生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徐州盐市早就辐射到了这边,严黑脸领着手下来到,这边牵扯到盐上生意的人物都到徐州和山东边界这边迎接,毕恭毕敬。

  当然,亲自过来做私盐生意,和从前还是有些不同,各家分润的比例要有变化,各家也不用囤货了,改有徐州的大车直接将盐运过来,然后大家分销各处,在这里面吃亏的只有鱼台和单县两处最大的盐枭,其他人或者没有变化,或者好处还多了些。

  不过这两处最大的盐枭其实就是单县的一位巡检,他是知道赵字营厉害的,在这个局面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老实承认眼下,日后或许还能盼望到个补偿。

  一切都顺利简单,严黑脸不知道齐二奎那边做的怎样,可自己管着的这两处却太容易了,这样的局面非但没有让严黑脸放松,反倒有些愁,现在进爷的局面越来越大,大家想跟着求上进,可除了那些年轻人之外,年纪稍大的都在外围。

  而且外围的事情都在赵字营的威风之下简单无比,显不出本事和努力来,这样也就在进爷面前体现不出功劳,那还谈什么上进。

  整天想着这些,连除夕春节都没过好,严黑脸还几次教训自家的孩子,让他们在赵字营里一定要勤苦,千万别丢了严家的脸,弄得从学丁队回来过年的两个孩子也满脸郁闷。

  繁华城池过年是过完整个正月,而鱼台和单县这样的县城,即便是富贵人家,过年也只是到上元灯节之后,何况今年辽饷摧残,市面凋敝,谁也没心思去赏灯游玩了。

  过完元宵节之后,也代表着盐市开张,私盐生意也要开始运转,腊月正月的盐耗用不小,过了元宵节之后各处都有需求,一大车一大车的盐从徐州运来,本地各路盐贩子或者推着小车,或者赶着牛车,将盐带回自己的地方去卖,甚至还有附近曹县、金台的盐贩子过来。

  着急归着急,严黑脸还是沉下心做事,账目都记得一丝不苟,他为了学会记账还专门请了账房先生教他认字,学得很是辛苦。

  “严爷严爷”正月二十这天,严黑脸正准备出去接货,却听到院子外有人带着哭腔吆喝,声音他很熟,却是鱼台县北边的一个盐贩子,叫张三哥的,前些天应该是用驴车装走了两百斤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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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五章 你敢打我

  “放他进来”严黑脸扯嗓子喊了一声,门前的盐丁立刻把人放了进来。

  那张三哥一进门,看到严黑脸之后直接跪了下来,哭着磕头下去,嘴里喊道:“严爷,小的盐被人抢了,还被人打了,小的怎么办啊”

  在跪下之前,严黑脸就看到这张三哥鼻青脸肿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有破损,看到这个,严黑脸就已经觉得不对,听到这话却是一愣,如今敢在鱼台县贩私盐的,都是得了自己的允许,也就是赵字营的保证,敢动手抢掠就等于是和赵字营为敌。

  别处倒罢了,这鱼台县可是知道赵字营厉害的,谁这么不识好歹,严黑脸在江湖市井中打滚多年,能听出这张三哥话里的不对,如果被抢了或者怎么,该说“请严爷帮着做主”,也就是严黑脸出面找回场子,或者报复回来的意思,可这“怎么办啊”,却是哭诉可怜,请严黑脸照顾照顾。

  “你被谁抢了,被谁打了?”严黑脸肃声逼问,几百斤盐是小事,在这鱼台县内谁还敢和徐州人对抗才是大事,有这么大胆子的一定不寻常。

  没曾想这边问出来,那张三哥却不敢说,只是哭着又是磕头说道:“严爷,小的家里还有老娘和老婆孩子要养,又是小本生意,这两百斤盐一没要人命啊,严爷可怜可怜小的,赊小的二百斤,等够本了”

  “别他娘废话,被谁抢了,老子给你出气去”严黑脸听得不耐烦了,这张三哥却不说了,只在那里磕头。

  这等做派更让严黑脸愤怒,翻手把腰里的短刀抽了出来,一把拽起那张三哥,短刀直接搁在了脖子上,怒骂说道:“再废话一句就断了你的脖子,快讲,谁于的……”

  那张三哥浑身一颤,却闻到一股腥臊气,原来是被惊吓的失禁了,严黑脸当年也是市井中的豪杰,手上人命也是不少,凶恶起来当真可怕。

  “是鱼台县东的谷家庄”张三哥声音小的好像蚊子叫,严黑脸眉头皱紧,他当然能听出来张三哥有话不敢说,不过问出地方来就足够了。

  带着名号的庄子,那就是本地的村庄,这等坐地的地方居然敢抢盐,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难道就不知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事后追究过去跑不了吗?

  严黑脸知道这谷家庄在鱼台县的什么地方,靠着微山湖的庄子,距离县城两个多时辰的路,他刚来鱼台和单县的时候,曾经骑马把各处都走了一遍,好让自己熟悉。

  “把第六队的弟兄们喊上,每个人都备上一根棍子带着。”严黑脸吆喝着说道,他手里的二百盐丁编制在如惠手里,分到这边的是第五队和第六队。

  队伍很快就是准备停当,严黑脸也不骑马,自己拿着一杆朴刀,就那么带队出了鱼台县城,看着这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出城,惹得三教九流都是议论不停,心想这些徐州强人到底要于什么去。

  好事的闲人那里都不缺,不少人就想跟出去看热闹,严黑脸做事倒是谨慎周全,直接喊了城内的徐州力量,把所有看热闹想要跟着的全都挡了回去,一百团练盐丁对付个庄子很简单,可万一有个闪失,丢得就是赵字营脸,谨慎为先。

  严黑脸没在赵字营家丁团队里呆过,不过赵字营的做法他也不含糊,路上整队休整,该做的一样没有少,等快到谷家庄的时候,严黑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万一那张三哥是被几个蟊贼抢了,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事后岂不是要被人当笑话讲。

  不过这个倒也不奇怪,一听到赵字营的被冒犯,身在其中的人都要急眼了,何况这次足足出动一百人的团练,鱼台县有什么庄子能挡得住。

  谷家庄就在眼前了,能保证灌溉的水浇地总比看天吃饭的旱田要好得多,不过辽饷刮过几次的地方,再齐整也是有限,远远看着就有一种凋敝景象,看到这模样之后,严黑脸更是纳闷,就这么个三百户人家不到的凋敝地方,就敢动私盐,虽说那张三哥一人一车,但谁不知道私盐贩子被后都不含糊?

  这么排队前进的百余人接近,在外面游荡玩耍的孩童很快就现了,看到盐丁们拿着的刀枪木棍,就知道这帮人来意不善,急忙跑回去报信,没多久,就看到村口涌出来百余号青壮,同样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看到自家这么齐整的队伍,看到刀枪装备,不派人过来问好服软,居然直接就是准备开打,这谷家庄到底有什么仗恃,怎么嚣张成这个样子,严黑脸心里更是不住的琢磨,小小的鱼台县如果真有什么大人物,或者背靠什么大势力的话,内卫队那些耳聪目明的探子,应该早就查出来了。

  双方越来越近,盐丁团练的纵队始终没有散乱,步操练得勤了就有这个效果,可这样的队形自然就给庄户壮丁们一种压力,走得越近,那些拿着农具木棍的庄户青壮就越不稳,很多人脸上都有畏缩的神色,

  不过站在谷家庄庄户前面的三个人倒还算稳,他们穿着的衣服也和庄户们不一样,两个人细纹棉布,一个人则是缎面的棉袍,而且都是微胖,脸上还有点油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出身,再看头上的小帽,直到这是大宅子里的豪奴一等。

  “你们是于什么的,光天化日,这是要造反吗?”看着越来越近,那缎面棉袍的中年人也是绷不住了,出声吆喝喊道,倒是兖州府的土著口音。

  “我们徐州来的,是你们庄子抢了盐吗?”严黑脸粗声说道。

  一听这话,那三位豪奴模样的人立刻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紧张表情一扫而空,反倒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先前开口的那中年人不屑一顾的说道:“那私盐是犯禁犯法的赃物,过路我们当然得管,你们难道是那盐贩子的同犯,几百斤盐,那可是要抄家掉脑袋的,你们不怕吗?”

  严黑脸听得烦躁,这几个豪奴模样的明显不是本地口音,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却是满口官腔,看着徐州大队人马来了,居然不怎么怕,这倒是见什么鬼了,而且严黑脸还看到这三个豪奴身后的谷家庄庄户,居然也是不怎么怕的样子。

  现如今在山东四县内,谁敢得罪徐州人,本地人听到徐州话都是要恭敬客气的,可这些庄户怎么就如此大胆。

  “进爷的盐,你们也敢抢,活得不耐烦了吗?”严黑脸也懒得废话了,直接报出赵进的名号,看看对方到底怎么反应。

  赵进的名号一报出来,严黑脸在对面庄户的脸上都看到了畏惧和震撼,但那三个豪奴却没有反应,缎面棉袍那位更是满不在乎的问道:“什么进爷,他在那个衙门任职?几品啊?”

  严黑脸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那里来的混货,估计撩拨是非的吗?严黑脸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开口大吼道:“打他娘的,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身后团练盐丁也都是齐声呼喝,迈步就是上前,这齐声呼和,齐齐迈步,声势煞是惊人,虽然拿着的不是长矛,可刀棍举起也足够威风了,这么一起步,言语嚣张不知赵进的那三人顿时变色,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身后的那些庄户更是骚动惊慌。

  再怎么混账也是怕打,也不用讲什么废话了,动手打一顿再说,严黑脸了狠,刀没有出鞘,只当一根哨棒拿在手里,就要力动手,先打翻眼前这几个厌物再说。

  “我们可是鲁王府的管事,论起来,我们王爷还是皇上的叔爷,你们敢动手,你们想造反吗”看着局势不对,那穿着缎面棉袍的中年人尖声大喊道。

  听到“鲁王”两个字,严黑脸下意识的停住了,这中年人的尖声大喊颇为凄厉,团练盐丁这边也都是听得清楚,也都是愕然停住,而那些畏缩逃散的谷家庄庄户则突然来了底气,叫嚷着向前走过来。

  这可是鲁王,是山东的一字藩王,可是姓朱的,是当今皇上的亲戚,动了他家的产业,这可就是谋反了,怪不得他们敢来抢私盐,鲁王府的人在兖州府从没有什么顾忌,要是跟他们动手官府肯定要偏袒,真要扯上谋反的大罪也不是不可能,进爷会管吗?进爷做得那么大,可还是低调行事,会不会弃卒保车,把自己撇出去?

  短短瞬间,严黑脸脑子里无数念头闪过,脸色也是变幻不停,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一点,如果自己不动手,不把盐拿回去,肯定要被规矩处置,犯了错被处置这个事情可没有什么含糊,板上钉钉的。

  片刻权衡,严黑脸已经做了决定,他手里的朴刀一挥,大喊说道:“兄弟们,打他娘的。”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那几个鲁王府的管事高声质问,却被严黑脸上前一脚踹翻,剩下两个见势不好要跑,也被严黑脸手持朴刀直接在背后打倒,自然是用包着刀鞘的刀背去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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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大一号的土豪

  看着领如此,身后的盐丁团练也是一拥而上,拿着木棍劈头盖脸的的乱打,他们这帮人有训练和队列,又是配合的久了,谷家庄的庄户怎么可能打得过,实际上还没等接触,谷家庄这边的人扭头就跑,那里跑的了,棍棒交击,很快就是满地打滚了。

  “不要用铁器,别伤了人命”严黑脸扯着嗓子大喊说道,实际上不用他说,盐丁团练们自己都留手了,满地头破血流的不少,却都是皮肉伤。

  盐很快就被翻了出来,盐丁团练们直接在庄子里弄了辆破车装上,严黑脸要做的事情却还没完,他直接把谷家庄的人揪出来询问,这谷家庄在辽饷下本来都已经撑不住了,全庄子的土地都已经质押给了庄子里的大户,不过这位大户身上没有功名,又不是足够凶横的土豪,辽饷下也顶不住,但这个庄子靠近微山湖,田地产业都是不错,自然有人盯上购买,这次是鲁王府的人出面。

  因为兖州府这一任知府亲近衍圣公府,和鲁王府不怎么对付,所以鲁王府的这几个人没有做绝,折价多少给了那个大户几个钱,把整个庄子吞了。

  这腊月和正月前后的年关上,很多人都撑不过这个当口,辽饷赋税把血肉都刮走了,最后一点积蓄在这个时候也消耗殆尽,真正的豪门都是在这个时候四下吞并土地,鲁王府这三个人也是这个时候出来,买下庄子稍加整理之后,二月里回鲁王府核算销账,这也是鲁王府的常例规矩了。

  内卫队的眼线是十一月之前梳理的鱼台县,谷家庄这样的小田庄自然不会特意关注,这几个管事猫在谷家庄做事,他们出身鲁王府,在山东就没有需要在乎的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进爷,看到那几百斤私盐过境,又是孤身一人的盐贩子,随手也就抢了,换几文酒钱,再笼络一下庄子内的人心,谷家庄的庄户们自然愿意占这个便宜,而且这庄子成了王府的庄田,大家多少也有活路了,心气也是足一点,正想着在那几个管事面前表现。

  至于那张三哥表现严黑脸也能想通,听到“鲁王”这天大的名字,腿都吓软了,那还敢争竞,只想着恳求装可怜,看看能不能在自家面前找补点东西。

  严黑脸这次脸色真是黑下来了,这几件事也说不上什么巧合,只不过被自己碰上了,人打了也就打了,不打自己回去要被收拾,现在就要看进爷怎么处置自己,还有鲁王府接下来会怎么办?

  看了看地上哀嚎痛叫的那三个鲁王府管事,严黑脸手放在了朴刀刀鞘上,如果在这边灭口,能不能一了百了,看了看满地的谷家庄庄户,再回头看了看盐丁团练,严黑脸咬咬牙,还是打消了杀人的念头。

  刚才一听到“鲁王”的名号,盐丁团练都有迟疑,真要动手杀了鲁王府的人,这些谷家庄的庄户是不是也全要灭口,自己的盐丁团练就真能靠得住吗?严黑脸心里没有把握,连自己听到鲁王府的名号都吓了一跳,考虑种种后果,何况是盐丁团练,而且这盐丁团练不仅是无牵无挂的流民团练,也有徐州邳州原来的贩盐青壮,这些人有家有口,做事顾忌更多。

  谁能想到随便出来打一次,居然招惹上了鲁王府的人,严黑脸表情平静,心里却在暗骂,要招呼大队离开之前,却是忍耐不住,上去给了那三个鲁王府的管事几脚,恶狠狠的骂道:“再不知好歹,老子就要动刀了。”

  几脚没有留力,地上三人都被踢的蜷缩起来,嘴大张着嗬嗬做声,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严黑脸带着大队离开,留下满地喊疼蜷缩的谷家庄一众,按说是大胜而归,可严黑脸这一队却没有什么得胜的兴高采烈,所有人都有些闷。

  看着严黑脸他们带着盐离开,差不多走出二百步外,谷家庄这些人就爬了起来,虽然刚才打的热闹,痛叫惨嚎,可既然大伙手上留力,那就不会打的太狠,疼归疼,却没什么伤筋动骨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就回去禀报,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土棍,居然敢碰咱们鲁王府出来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这次要让他们抽筋扒皮。”那穿着锦缎棉袍的中年人擦了擦口鼻处的鲜血,恶狠狠的说道。

  “在山东四县,咱们都碰到了鲁王府和衍圣公府的人,有的地方打起来了,有的地方互相还算客气,还有的地方咱们吃了亏,不过大伙心思倒是一样,占便宜害怕给我惹祸,客气的也是怕给我惹祸,吃亏的还是怕给我惹祸。”在议事厅内,赵进朗声说道。

  陈旱、王兆靖、吉香、刘勇和如惠都是在座,黎大津则是站在一边,众人神情都是颇为严肃,开始徐州各方势力进入山东四县还没有深入,本地土豪士绅纷纷低头,看着一切顺利,可一旦扎下去细下去,就开始和其他势力碰撞了

  这四处有地方参将的产业,有在京侍郎的庄子,但这些反倒没什么于碍,他们和江湖上的生意基本没牵扯,也从来不向官府缴纳税赋,自然也不会和赵字营派出的势力起什么冲突,只不过鲁王府和衍圣公孔府的庄子却很麻烦。

  自觉失职的刘勇朝着山东四县派出了更多的人手,甚至连郑全手下的闻香教众也动员起来,更详细的消息也反馈回来,先期内卫队眼线的明察暗访不能说有疏漏,因为这四县除了郯城两庄子明摆着说是王庄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对外说明,连本地人都不清楚。

  原因也简单,自开国靖难到现在,山东民变不断,灾荒不断,每当有事,这鲁藩兼并土地过重的理由就会被大臣们拿出来说,尤其是山东出身的大臣,对此攻讦的尤为厉害,衍圣公府是文宗源流,那边实在是要避讳,可皇家亲戚却没这个保护了,你兼并太多,我们没得置产,自然要拿来说事。

  这么天长地久的下来,鲁王府在山东兼并田产也要低调些许,该兼并还是兼并,只不过面子上要遮掩些,买下田庄之后往往不会声张,买下田庄的那些王府管事,往往还有别的身份,这身份足以避税,地方上也没什么办法,真要碰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亮出王府的身份来。

  手段是好手段,可王府派到各个庄子上管事的庄头太多了,根本约束不过来,平时在王府里伏低做小,说话都得细声细气的,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哪有不作威作福的道理。

  这帮人出来后,也知道自家是鲁王府的人,地方上管不了不敢管,旁人都得敬畏三分,气焰自然越来越嚣张,不要说自己庄子内的事情,庄外有好处的也要捞一把,什么窝赃私盐的都要伸手。

  不过王府田庄的手伸不太远,也知道山东这边响马杆子众多,尤其是在这种两不管的省界地带,所以山东四县的王府田庄还算收敛,衍圣公孔府的庄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也是一开始徐州各路势力进入的时候没有是非,等正月里才“默契”爆的原因,现在大家已经接触上了,利益开始有了冲突。

  “小勇,你安排内卫队的骨于去这四个县,督促他们做事,不要怕惹祸,该打的就打,该杀的就杀,不敢动手的就把人换了。”赵进的解决方法也是简单于脆。

  以往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法子大家都没有异议,但这次最先开口的是陈晃,他说得很直接:“赵进,这可是王府,咱们现在到放手撕破脸的时候了吗?”

  “大哥,牵扯到王府就是大事,天家血脉,地方上往往会当成谋反之类的案子来处置,太容易闹大了。”王兆靖也是很谨慎的提议。

  赵进笑了一声说道:“鲁王府在滋阳城,不在这山东四县,你把他们当成平时的田庄就好,我们现在不能退一步,退了就被人踩上来了。”

  “大哥,谁敢踩我们?”吉香插嘴说道,脸上颇有些不服气的神情。

  “鲁王府、衍圣公府,这两家个头足够大了,现在下面起了冲突,很快就要折腾到上面去,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徐州乡下的土豪而已,你觉得会不会踩上来。”赵进反问说道,吉香想了想没有出声。

  看着众人没有异议,刘勇起身应了赵进的话,开口说道:“大哥放心,今天消息就会送出去,不过现在正是黄河开化的时候,可能要晚一天才能到。”

  那边孙大林已经拿了一件罩袍进来,针脚细密的改良道袍,下摆没有拖地,袖子改成了箭袖,不怎么肥大,相对贴身,这是赵进的常服了,几名护卫帮着赵进穿上,穿袍子的时候赵进说道:“别因为他是王府就心惊胆战,当他一个大号的土豪,鲁王府怎么了,咱们这盐市上还有各处王府的盐店过来进货,还不是一样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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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七章 王府盐店

  “各自去忙,如惠陪我去盐市上走走,二月开业要打个招呼。”赵进穿好了罩袍,笑着说道。

  众人纷纷站起,这议事厅边上就是王兆靖的书房,也是他办公的地方,其他人散去,王兆靖自己皱眉进了书房,摊开纸笔画了个圈,然后又在这圈的四周花了几个小圈,北边的标注上衍圣公孔府和鲁王府,南边的标注上凤阳太监,西边的则是标注上周王,南边只是写了南京两个字,写完之后,王兆靖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迟早要碰上,现在已经碰上了。”

  赵字营从徐州起家,以州城为中心一步步向南直隶扩充,徐州州城,徐州全境,邳州、清江浦,淮安府全境,还有西边的归德府,现在连扬州府也伸进了手去。

  这几处地方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什么真正的豪霸,也没有真正扎根的大势力,最难缠的无非是清江浦的豪商,扬州的几个盐商,可这些有钱人是无根浮萍,仗恃的不过是财势,靠的是用钱堆起来的力量,碰到赵字营这样的精锐,不堪一击。

  就这么一步步扩充出去,就要开始和那些庞然大物接触碰撞了,大大小小的藩王在每一处都有大量的田庄产业,尽管他们不出城,可他们的属官和徒众纠集成了当地最大的豪霸,有土地,有人众,还有官府和朝廷的支持,还有在当地经营百年以上的根深蒂固,和这些大势力对抗,并不仅仅是对抗一个王府,还要顾忌他们身后的朝廷。

  但避是避不开的,赵字营的势力范围在逐渐的外扩,可在北边,有山东的衍圣公孔府和鲁王府,在西边,有开封府的周王,在南边,有凤阳的守备太监和中都凤阳的皇庄官田,如果眼光再放远一些,则是长江以南的江南富豪和南京勋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庞大的势力将赵字营“包围”在其中,只要赵字营在向外扩张,就会和他们接触,就要和他们碰撞,赵字营的势力大起来,就代表他们的势力和财源要缩小,这可是事关根本,没有办法和气收场,从这个来看,山东四县和鲁王府王庄的冲突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王兆靖在那张纸上图描写画,这是他从父亲王友山身上继承的习惯,沉思的时候总是会写东西。

  “去喊云山行的行商掌柜进来。”王兆靖放下笔,对外面招呼说道。

  云山行内产业门类众多,能赚钱的生意都要掺合一手,其中有一项却是赔钱的,就是行走各处的行商,他们带着徐州和南直隶的货物去往各处游动贩卖,每一次都赚不到几个钱,个别处还要云山行贴补,不过却一直维持着,因为这个就是王兆靖和如惠去外面打听消息的重要渠道。

  徐州盐市并不是集市,做不到每日里喧闹热闹,他一年中最热闹的几个时候是间隔开的,二月里是徐州盐市最热闹的一个月,因为大家都在这里定价钱,定销量,这一年的买卖用度都要在这个月内定下来,以后的日子里很多辆大车还有黄河上的盐船就会出,将定好的盐送往各处。

  这其中,河南开封府、河南府东边区域还有汝州,以及黄河北岸的怀庆府、卫辉府和彰德府几处,都是购买盐货大宗,北直隶的大名府和山东兖州府一带也是如此。

  别处不去提,河南开封府的盐业买卖,无论官盐私盐,实际上都是周王家的产业,他家的盐栈和盐店生意兴隆无比,不要说开封府,就连河南其他几处也是遍布,以往他们都是和扬州盐商们交易,现在则是在徐州盐市这边采购。

  在徐州盐市这里,不用担心在价钱上被斩一刀,还能省掉不少的脚钱,更有一门好处,赵字营的人可以保证运盐的队伍的安全,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黑白势力骚扰,等进了开封府之后,更没有人敢碰周王府的货物了。

  听着这边的盐市名字,很多人都以为这盐市肯定弥漫着腌菜和咸鱼的味道,冬日里来还好,夏天来到肯定是臭烘烘的一片,不过这盐市却是徐州集市上最于净雅致的所在,盐商们富贵几代,贩运大宗私盐的也都是有身家的人物,自然要弄得体面些。

  每一家盐店里都没有太多的盐放置,最多也就是几个瓷罐,仅仅是为了让客人看看盐的成色,在盐市的盐店门脸更多的像是个茶馆,还是那种布置精美雅致的茶馆,大家就在里面喝茶谈生意,轻松的很。

  周王府的盐店采买,每次来都只是在冯家盐栈这边,冯家盐栈价钱最公道,也能筹措最大宗的盐货,更关键的是,冯家盐栈如今是赵进的产业了,周王府的人眼里也没什么徐州赵进,但能跟一个说话管用的江湖大豪打交道,总比和其他人要放心。

  “你说这赵进年纪轻轻,活得太没意思了,手里这么多赚钱的营生,自家却过得这么清苦,图个什么?”冯家盐栈前堂处有两桌人,在那里喝茶吃点心,颇为悠闲的样子。

  “可能是徐州这边的人穷日子过怕了,有了身家也不敢乱花,听说现在就只是一妻一妾,要是我有这么多银子,就在江南置办田宅,买他十几个美貌丫鬟伺候着。”

  “老哥你这话我记住了,等着和嫂子说。”

  “别别别”

  场中聊得高兴,顿时起了哄笑,这几位都是周王盐店采买,能做花钱的差事,在王府内也是有关系靠山的人物,活得很是轻松自在,刚和冯家盐栈的人谈好了生意,那边赵进正好过来巡视,盐栈的管事掌柜出去迎接,大家都熟了,直接就是自便。

  这边说了一句就停,开玩笑那位还以为对方火了,连忙要起身解释,却看到这位被叫做老哥的一指对面,满脸鄙夷的说道:“你们看,潞王家的几个。”

  天气已经不怎么冷,盐栈的大门都是敞着,街对面有什么也是看得清楚,能看到几个差不多打扮的人坐在对面,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这边有周王府的。

  “这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原来在咱们兄弟面前狗都不是,现在自觉的是个人物了。”

  “按规矩他们要在咱们手里拿货的,怎么自己跑徐州来了,我得过去讲明白。”

  “快坐下吧人家潞藩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咱们这支隔多少年了,真闹起来占不到便宜,王府恐怕还要责备咱们。”

  “我就是看不惯这个。”

  有人要过去闹事,被身边同伴们拽住,气哼哼的又是坐了下来,潞王在万历年就藩,他是万历皇帝的亲弟弟,李太后和万历都很痛爱,权势自然也是熏天,刚到卫辉就藩时候,不仅在京城带了大笔的银子过去,来到河南后还给了大批田地和种种特权。

  原来河南这边的盐业,是周王和其他几位一字王的财源,周王府牵头,其他跟着配合分润,等潞王府过来就藩,黄河北岸怀庆、卫辉、彰德三府的盐业买卖就归潞王府所有了,甚至还借此向山西境内贩卖,等到争国本之后,福王去洛阳就藩,又在盐业上挖了一大块走,可第一代潞王是万历皇帝的弟弟,第一代福王是万历皇帝的儿子,和如今天启天子的关系也是密切,周王这一支则是开国太祖时候传下来的,亲疏自然有别,争是争不过的,也只能捏鼻子忍着

  各家王府属官下人自然也和王府的利益相关,周王府的这些人捞到的好处少了,自然看潞王府的那些人不顺眼。

  双方既然临街,你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潞王府的三个人也看到了街对面的周王府众人,他们几个人脸上都有不屑一顾的表情,其中一个更是冷笑着说道:“摆什么老资格,要不是咱们王爷慈悲,咱们直接就把生意做到开封府去。”

  几个人都跟着笑,一个老成些的捻起颗蟹黄蚕豆丢进嘴里,嚼碎了用茶送下,这才悠然说道:“别小瞧了周王,他这一支在河南二百年了,枝繁叶茂的,我们得罪不起。”

  看起来这位有些威信,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其他人也不出声了,这位又喝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别总是想着和周王府里争什么,这福王、唐王、伊王的,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咱们是下面当差做事的,别为了主家的恩怨出头。”

  大家都觉得无趣,却没办法反驳,只在那里嘿嘿笑着,各自吃点心零食喝茶,正尴尬间,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早就等在门外的盐栈管事快步走下台阶,躬身赔笑迎接,只看到一个年轻人笑着和管事打招呼,这年轻人身后跟着几个壮硕精悍的汉子。

  “啧啧,这就是那赵进啊,这小子家大业大,区区一个土棍,搞不好比咱们王爷都要豪富”

  “军汉出身的穷货罢了,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说是家里享用还比不得咱们王府长史的下人,他这银子啊,不知道给谁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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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八章 鲁王府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全是不屑和鄙视,说白了都是嫉妒而已,藩王府中出来的人尤其看不得那些白身富豪,心想你也没什么贵重身份,也没什么后台仗恃,凭什么就能财,凭什么比我们有钱,正说着的时候,却看到那位老成汉子眯起了眼睛。

  众人立刻噤声,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随即就注意到不是,这位老成汉子正在盯着赵进,不对,正在盯着赵进身后的一个胖大汉子,那人看着是有点古怪,好像个穿着俗家衣服的和尚,神情颇为沉静,就那么跟在赵进身后。

  那胖大汉子也朝着街道两边扫视,只见到老成那位急忙低头,装作喝茶,这盐栈里的潞王府众人都看出不对了,可气氛一时间颇为古怪,大家谁也不敢开口。

  等赵进这些人过去,盐栈管事也是回来,笑着支应几句就去忙了,那老成些的才抬起头,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看着众人好奇,他忍耐了下还是没忍住,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还记得阮贵人家里的案子吗?”

  大家都向前凑了凑,有人纳闷的说道:“不是给阮娘娘的弟弟合药的那个,阮娘娘的弟弟和那道观几十口都死了

  “就是那个,管这案子的捕头和我有交情,说过这凶犯的相貌,右脸有颗红痣,刚才赵进身后那人脸上也有,长相身材都和说得不差。”这老成些的说话声音都有点颤了。

  “不是说那人死在徐州了吗?”

  “你傻了吗?这人就在徐州,你想不出关节来?”

  “6老哥”

  “不要在这里说了,咱们今天就走,回卫辉,现在就走”那6老哥雷厉风行的说道。

  潞王府这些人原本是要去清江浦玩乐几天的,但这位6老哥的威信地位都不低,他既然了话,大家也没有异议,何况稍一琢磨,就能想出很多东西,大家隐隐约约都有点兴奋了。

  盐市和集市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潞王府的人要走也没什么稀奇的,很快一于人就是骑马离开了何家庄,就这么一直沿着官道走,走到没太多人的时候,潞王府众人才算是放松了些许,也有人凑近问道:“6老哥,万一赵进身边那人不是凶手,那怎么办?”

  “不是凶手?长得那么像,又是在徐州,回去禀报阮贵人,你看是不是?”那6老哥说得很实在。

  众人一咂摸这话,都是佩服的点头,6老哥脸上露出笑容又是说道:“到时候再讲讲这赵进的奢遮豪富,这金山银海,你再看是不是?”

  被这么一反问,大家立刻回过味来,可有个常来徐州盐市的却更加谨慎,打马向前凑了凑说道:“6老哥,你来这边次数少,不知道先前生的是非,一个南京锦衣卫的官,纠集了两千多骑兵北上拿这个赵进,硬生生被赵进吓散了”

  “缉拿反贼?我怎么没听说?”6老哥皱眉反问说道。

  “说是那锦衣卫的官虚张声势”

  这次又说了一半就被打断,6老哥不屑的说道:“自行其是,当然没有人怕,何况这不过是个番子的头,还是南京的,咱们家可是王府,咱们王爷可是当今万岁爷的叔叔,能一样吗?”

  天启元年二月十五。

  山东,兖州府,滋阳城。

  若没有鲁王府的存在,滋阳也没有今天的规格,在山东地面上,即便是和济南城来比较,这滋阳也当得起大城这个说法了。

  滋阳城内鲁王王城的差不多要占去一半,在这里,兖州知府和滋阳知县什么都不是,只有鲁王府说话才管用的,而鲁王整日里也就是吃喝玩乐,炼丹服药,真正主持这一切的就是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

  右长史的官署在鲁王府内的一个角落,但这里就是整个王府的中心,就连鲁王自己都得对这位司长史客气几分,不然的话,就没有人给他赚来足够的花用,就没有人维持这偌大的王府运转,鲁王知道自己和家人做不了这个,被圈养了这么多年,早就什么都不会了。

  司长史的院子不大,但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恭敬无比,这位司长史的一言一笑都可以⊥人富贵或者让人倒霉,怎么能不恭敬。

  “最近有六处报上来说和徐州那边的江湖人有了冲突,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司长史看完一封信之后,皱眉询问说道,他所在的屋内,听差恭谨的站在两侧,十几名管事账房一般的人物坐在那边,或者记账或者打着算盘,又有几个中年人穿着官袍站在司长史的身边。

  他这皱眉一问,立刻有人出来回答说道:“最近好像有了什么变动,徐州的江湖人进山东这边,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想赚,碰到咱们府里的田庄就有了冲突。”

  “真是好大的胆子,地方上难道不管吗?都于什么吃的?难道不想当这个官了?”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连问了三个问题,平日里积威深厚,回答问题的那人额头上立刻见汗。

  藩王不得于政,这个是大明铁律,可若是王府说自己在地方上被刁民欺凌,地方官不管并加以袒护,那么朝廷肯定会收拾那地方官,从这个角度来讲,地方官对藩王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小的小的也让人查过,说是那伙徐州绿林江湖人物背后是个徐州豪强,这豪强势大,地方上管不得。”

  右长史司文轩冷哼了声,不屑的说道:“说什么士人风骨,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徐州的土豪吓软了,要是传到外面,岂不是丢咱们山东的脸?”

  在鲁王府以及相关人等眼中,他们就是山东的主人,平日里常有类似的言语,说完这句之后,司文轩却又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这徐州豪强背后是谁,是地方上还是朝堂上有人撑腰,有什么官身吗?”

  “这个这个小的还不知道。”

  “那就去查,快去查”鲁王右长史司文轩的语气猛地严厉起来。

  被他质问的那个人连忙躬身领命,转身快步跑了出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周围人虽然大气也不敢出,却也知道这位长史没有真的怒,这也不奇怪,区区一个徐州土豪,怎么会被鲁王府这等金枝玉叶放在眼里,说一说都脏了嘴

  “等下去知府那边递个帖子,说本官要登门拜访,现在就安排人写信给巡抚那边,等我回来请王爷用印,信上就说王府的庄户被恶民匪类欺凌,请巡抚大人查问下。”每说一句,都有人答应了立刻开始忙碌。

  司文轩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向外走去,他的两个亲随立刻跟在了后面,鲁王右长史没有走出太远,只是来到了院子边上的偏房,这边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客厅,还有几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伺候,一见司文轩进来,连忙殷勤的过来。

  “请乔百户过来,说是有点私事要谈。”司文轩开口说道,一名亲随躬了躬身,快步出了屋子。

  司文轩吐了口气,自己揉了揉眉心,在那边闭上了眼睛,读书求功名,但被安排在王府里面做属官,那就再也说不上什么前途了,即便是能做到长史这个位置,也仅仅是在王府这一片天地里独大,不可能调职,也不能迁转,只会在王府里终老,只能永远当这个王府的属官,这个品级根本不可能换到地方上去。

  前途如此,求不得功名,那只能在钱财家产上做文章了,鲁王府的大事小情都操纵在司文轩手中,几个承奉司的宦官也于涉不了,每年鲁王府的田庄产业,四分之一的甚至更多些的进项都到了司文轩的口袋里,这几年下来,当真说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一直很清醒,他知道随着自己年纪增长,也会糊涂犯错,王府长史这个位置虽然是个永不可燃的冷灶,但也有不少人眼红盯着,与其等犯错被人揪住掀翻,还不如自己体面下来,当然,在这之前除了浮财之外,也得弄些传家的产业。

  司文轩在济宁州和临清州都置办了铺面和宅院,济南府附近的田庄也有几个,不过山东最好的良田都在兖州府,司文轩还是想在这边腾挪出些传家的庄子来,可已经没有多少空余地方了。

  自从知道孔府还有田庄在河南和北直隶,司文轩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山东既然没有地了,那是不是向外走走?所以他加紧在靠近南直隶的几处县城那边布置,不然的话,这几处荒僻地方他怎么瞧得上,却没想到刚刚动作就遇到了阻碍,这让司文轩心中很是恼火。

  正闭目沉思的时候,一名大汉走进了屋子,这大汉只是短袍罩甲,腰间挎着雁翎刀,一副凶悍模样,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司文轩却是恭敬,连忙抱拳作揖说道:“属下见过长史。”

  司文轩睁开眼,露出个淡然的笑容,伸手示意说道:“乔舍人客气什么,坐下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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