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八百零八章 调查

  “咱家不怕的,不然熊公公不会派咱家过来,进爷或许不知道,咱家是三年前自宫入的王府,靠这个在大灾年让全家活了下来,咱家怕什么呢?”任公公居然还有心思端茶说话。

  尽管京城那边为入宫而自阉的无名白不少,但对于一个健全的成人来讲,自宫依旧是莫大的摧残和侮辱,看这个任公公的言谈气度,自宫之前想必不会差了,能下这么残酷的决心,不怕死恐怕不是大话,看他这般镇定,更是证明赵进吐了口气,对方算计的很准,布置的也很缜密,派来了这么一个心志坚定之辈,重金贿赂无用,杀人拖延也是无用。

  “事情不小,我得考虑考虑,先送客了。”赵进直接下了逐客令。

  任公公笑着站起,温和的说道:“进爷不要想得太久,若是耽搁太久,京城或许就等不得了。”

  赵进烦躁的摆摆手,任公公伸手要去掏什么,却被身后牛金宝直接抓住了肩膀,顿时浑身僵直,牛金宝手上力气不小,那任公公疼得脸色惨白,神情却还能保持镇定,只是开口说道:“只是给进爷留个凭证,到时凭着这个去滋阳城王府那边找人交割。”

  听到这个,牛金宝才松开手,任公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和折叠的信纸,随手放在身边的茶几上,笑着说道:“进爷若是想通了,就派人拿着这牌子和文书去王府,看到这个,门房就会请人进去的。”

  说完后,这位王府来的任公公客气的拱手为礼,转身出门,临出门前还笑着转身说道:“进爷手里马匹不少,到时候且记得快马传信,这等要紧事,耽误了一天都可能闹出大祸啊”

  屋门关上,屋内一时无言,过了会,赵进才开口说道:“安排人盯紧了,一直跟他回鲁王府,每天都要有消息传给我。”

  立刻有人出去安排,王兆靖脸上神情变幻,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大哥,不能答应他们,这次答应了,下次他们还会来讹诈。”

  赵进脸色阴沉的说道:“答应了一次,说明咱们怕了,那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敲诈过来,等把咱们的油水敲诈于净了,到时候再报一个谋反上去,还有功劳可以拿。”

  “那怎么办?”王兆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这句话。

  “他们这法子高明啊,远远的设个局威胁咱们,咱们要是怕了,他们就一刀刀的割下来,咱们要是不怕,那朝廷就会出大军会剿,把咱们这边打烂了,他们也能捞到点东西,总归没什么损失,欺负咱们去不了滋阳城,去了那边也同样是谋反,一样的结局。”赵进抬头看天,感慨说道。

  王兆靖深吸了口气,咬咬牙从座位上站起,抱拳对赵进说道:“大哥,不能答应那王府的勒索,但小弟身为人子,家父也不能不救,忠孝不能两全,小弟自己去京城走一趟”

  “混账糊涂坐下我说不去救了吗?”赵进厉声呵斥说道。

  王兆靖一愣,闷闷的坐了下去,赵进放缓了语气说道:“事情紧急,但不急在这一天,且让我想想。”

  “那小弟就不打搅大哥,小弟先出去看看。”王兆靖左右无法,站起来作揖告辞。

  “就在外面等着,什么都不要做。”赵进声音不高却很严厉,王兆靖叹了口气,又是躬身。

  院子里的房舍齐备,王兆靖出去以后也有地方呆着,可他现在怎么能坐得下,只是焦躁的绕着院子慢走,没过多久,刘勇带着聂黑和黎大津急匆匆的赶到,一进院子就开口问道:“三哥,听说伯父那桩事是山东鲁王府做得手脚?

  王兆靖点点头,刘勇低声骂了句,然后才开口说道:“小弟已经安排人跟上了,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布置,大哥呢?”

  “大哥说要安静想想。”王兆靖淡然回答说道。

  刚说完这句,却听到屋中赵进高声喊道:“小勇来了?你和兆靖一起进来”

  王兆靖和刘勇对视一眼,都是快步走进了屋子,赵进皱着眉头站在桌子前,不知何时,桌子上平铺着一张地图,这地图很是简易,画的正是徐州和周边各府县区域。

  “你们两个去办一件事,抓紧去办,去盐市和集市上找人,山东兖州府人,兖州府滋阳县人,熟悉滋阳县的人,和鲁王府打过交道的,去过京师的人,熟悉京师的人,我说这几类都找过来,每一类安排一个房间让他们呆着,找人看守,不要让他们彼此交谈。”赵进沉声布置说道。

  刘勇精神一振,上前了步说道:“大哥,要抓山东鲁王府的探子吗?”

  “我怀疑鲁王府就没有在咱们徐州安插眼线探子,他那边布置这些的角色贪心归贪心,却是个有手段的,我是让你们把这几类人请过来,客气些,现在就要去办,天黑前要做完”赵进感慨一句,随即严厉的催促说道。

  刘勇和王兆靖肃声答应,各自转身出门去操持忙碌。

  没过多久,整个何家庄就变得热闹起来,盐市和集市上的巡丁,云山行和各处打交道的管事,内卫队的家丁,以及徐州本地的江湖市井众人,就开始挨家挨户的询问盘查。

  开始时候,弄得各处的商户行人颇为紧张,但过来询问的人态度很是客气,而且说得很明白,进爷有请。

  徐州这里毗邻山东兖州府,那边又是山东最大最富的府,过来做生意的商人当真不少,这些人都被带到了云山客栈那边,人太多,议事厅那里又是赵字营的重地,要选择个房舍多的地方才好。

  除了盐市和集市上的商人伙计之流,各处客栈内的住客也被询问,这里的收获不比集市和盐市上差,这边外来的人更多。

  天黑之前,赵进交办的差事就办完了,那边去找赵进复命,赵进直接带着人来到了这边。

  “各位,赵某请大家来,是想要大家帮个忙,有些话想要问大家,今晚少不得要辛苦诸位,还请多多包涵,晚饭就由云山客栈来招待了”

  在开始之前,赵进先把众人召集起来,客客气气的说明用意,本来心中有几分怨气和惊慌的,看到赵进这么客气的态度,也就平静下来,何况云山客栈提供的饭菜已经是宴席席面的意思了,丰盛的很,唯一让人不怎么舒服的是,本是同乡乡亲的被安排在一个屋子里,熟人见面总要攀谈几句,可赵字营的人却不让大伙聊天。

  饭菜虽好,大家都担心等下赵进发问,所以都吃的很急,却没想到吃完之后着实等了一会才开始,大家都明白,这是进爷想让大伙慢慢吃完,想到这一层,就又放松了不少。

  各个地方的人被分别请到了赵进所在的屋子里,他们注意到那屋子里灯火通明,王兆靖摊开纸笔坐在一边,赵进端坐在那里询问。

  本以为这么郑重其事的请过来,肯定要问些要紧的大事,没曾想,赵进问的问题很简单,都是些兖州府内的风土人情,还有官府贵戚之类的事情,每个问题王兆靖都会记录下来。

  因为每个范围询问的问题不同,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赵进到底为了什么目的发问,也注意不到赵进注意什么问题。

  比如说,滋阳城内鲁王府的行事,鲁王府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至于京师方面,则是询问最近看着紧张与否,如何能跟朝中大佬搭上关系。

  这些问题都是夹杂在很多其他问题之中,和赵进面对的时候,商户住客们已经紧张激动,那里会想得这么多,事后回忆也只能想赵进可能想要在兖州府做生意,或者是去往京师巴结贵人什么的。

  “今日来那个任道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府承奉熊早的亲信,没想到却是王府右长史司文轩的心腹之人。”

  这就是问询的成果之一,敢情这个任道黑的事迹在兖州府城滋阳县内外很是有名,原本这人是县内秀才,颇有诗名,那右长史司文轩也是读书人,双方打过几次交道。

  大灾之年的时候,这任家应对不及,偏生家里又有别的祸事,这文士之辈顺风顺水惯了,遭遇这么大的挫折,难免有些愤恨偏激,就选了自宫这一条路,想在王府内找一条活路,可当时管着鲁王府宦官的总管却不想放他进来,险些就逼死这任道黑的全家,还是这司长史说了话,这才招募进王府当差做事。

  因为有这一层缘由,这任道黑对司长史忠心耿耿,他读过书,心思比别人要活泛很多,经历过这么一次大挫折之后,性子也坚忍异常,办差做事的能力比同辈高出许多。

  也从商户们口中得知,司长史一直在帮着王府扩充产业,同时也在为自家聚敛,这等事瞒不住人,也没必要瞒人“司文轩这个人长谋善断,一直善于用藩王府的皇亲皇族身份压人,这么多年下来,鲁王府和朝廷天家未必走得多近,但法理上却是一家,司文轩就是靠这一层,让兖州府和山东巡抚以及布政衙门各个低头。”

  

TOP

0
  第八百零九章 谁能做主

  关于鲁王府的消息打听到了不少,但关于京师方面就没有什么太有意义的消息,商人们即便去过京师,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的随便看看,真正能知晓内情的都是第一等的大豪商,这些人多在清江浦和扬州以及江南,没那么巧来徐州

  “明日写信给周学智,让他在清江浦那边询问各路商人,如何能把消息传给京中管事的大佬。”

  说到这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屋内蜡烛已经换了几次,运笔记录的王兆靖双眼通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好多页。

  “大哥,清江浦那边已经安排人盯着各家的动向,如果有什么知晓咱们谋反的动静,消息会最快送过来。”王兆靖开口说道。

  “两码事,我要的不是这个。”赵进简单回答说道。

  “大哥,要问京师里的勾当,马冲昊岂不是最好。”

  “我也知道问他最好,但只问他一个,毕竟还有风险,能提前找些验证最好。”

  问答两句,王兆靖清清嗓子,肃然说道:“大哥,家父那件事”

  话说了一半就被赵进毫不客气的打断,赵进摆手说道:“你现在回去睡觉,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打算和安排,听我的就是”

  王兆靖愣怔了下,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抱拳告辞。

  他这边离开,赵进没有急着走,反倒是拿起桌子上记录的本子,仔细翻检查看起来,

  第二天一早,马冲昊就被人带了过来,马冲昊神色很平静,心里却不然,去京师劫狱护送的队伍已经开始组建,他当然是其中骨于之一。

  去京师劫狱,十有八九是个必死的结局,马冲昊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个,但人在屋檐下,家小都在别人手里,有些事是身不由己,根本没有办法,这两天马冲昊基本没有睡着,一想到这个就是咬牙,难道自己看错了,难道这赵进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一个当差办过实务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这可是有大用的,怎么能就用在这样的打打杀杀之中,难不成还记得当年北上威逼的那桩事?

  就在这忐忑和懊丧中,马冲昊被带进了赵进的屋子,一看到赵进,马冲昊也被吓了一跳,一直精神饱满的赵进居然也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整夜没有睡好的样子,边上的如惠神色倒是沉静,却不见该在此处的王兆靖。

  “坐下说话。”赵进伸手示意,这客气让马冲昊心里有事打了个突,心想难道这就要让自家送死去了吗?不过已经想通了的马冲昊神色倒是镇定,谢过之后坐下。

  “如果我有事情想让朝廷主事的大佬知道,如果我想和他们谈条件做事,你这边可有什么法子吗?”赵进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问题让马冲昊顿时愣住,晃晃头才反应过来,沉吟了下回答说道:“管事的大佬,无非就是内阁的大学士,吏部的天官,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几位太监,现如今外朝的大佬上位的日子都不太久,主事的还要看内廷的大挡”

  懂行不懂行,一开口就能听出端倪,昨日那些商户的京城见闻,未免太浮于表面,马冲昊所说的,则是切中要害,赵进和如惠都是点头。

  “想让大佬们知道什么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银子花到了,买通他们的心腹亲信,消息直接就能送过去,至于谈条件做事,这个”

  马冲昊在这里迟疑了下,赵进沉声说道:“你尽管说。”

  “进爷说的这个主事之人,以进爷的眼界来说,想必是能管天下大事的吧?”

  问一句,看到赵进点头,马冲昊就继续说道:“小的倒是和这等大佬打过交道,这等人威福自用,可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能听进别人话的,但他们位置这么高,操持这么大的局面,能不能让他听进去,能不能值得他听,这个小的就说不准了。”

  “天下大事他们总要听的。”赵进闷声说了句,马冲昊笑着点点头。

  赵进又陷入了沉吟之中,屋中安静,马冲昊恭谨的低头不语,心里却在想着赵进到底要做什么?先前他自以为得出了判断,可屋中对谈之后,却又是糊涂了。

  “银子什么的任你花销,该用什么人也尽管开口,要尽快知道京师谁是这样的大佬,可以通过谁联络上。”赵进沉吟之后,说了这番话。

  “依属下的判断,京城内做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魏忠贤魏公公了”马冲昊抬头回答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后,赵进一愣,眯起眼睛看了马冲昊片刻,这才淡然说道:“没有查过问过,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个人,不要因为我对这个人好奇,就顺着我这边说话。”

  初次听到魏忠贤这个名字的时候,赵进格外关注,当时马冲昊也是在场,刚才的回答让赵进下意识的心生厌恶,认为对方这是在刻意奉迎。

  “进爷,属下不敢在差事上蒙混马虎,邸报上,还有王老太爷的信上,还有属下和京师通信上,都能得知,当今圣上,不,当今天子离不开乳母客氏,恩宠之极,而那魏忠贤则是和客氏亲密无比,据说还是结了对食,现如今已经入了司礼监,进爷,属下上次曾禀报过,魏忠贤不识字,这样的人都能进司礼监,可见天子对他的宠信,加上客氏这一层,只怕这就是内廷第一了”马冲昊娓娓道来。

  不懂的人,线索摆满眼前,他也看不出门道,懂行的人,则是完全不同,马冲昊这等浸淫官场多年的角色,做得又是刺探侦缉的锦衣卫差事,对这等信息的分析综合自然和旁人不同。

  天子恩宠乳母客氏的消息,从邸报上就能看得很清楚,天启天子不仅封赏客氏,还把客氏的亲属大肆封赏,朝臣们屡次争辩,屡次没有结果,而且天子已经成年,客氏现在还住在宫中,这也是有悖伦常,本来经过争论,客氏已经搬出了皇宫,可天启天子离不了这位乳母,没过多久又是搬了回去。

  朝臣们最喜欢争论这些事,无关自家利益,无关各方争执牵扯,又能够显出自己的铮铮风骨,博取清名直名,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事来,无非就是为自己为自家子弟亲眷弄些好处钱财罢了。

  不过稍微清醒些的人都能看到另一点,客氏和魏忠贤是对食,她可以通过魏忠贤为她做事,同样的,魏忠贤的权势也因为客氏在天子那边的恩宠而得到放大。

  现如今不识字的魏忠贤已经进了司礼监这等中枢机要之地,一个得到天子宠信,和天子身边亲密人等关系密切的司礼监太监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的很。

  马冲昊这么一分析之后,赵进和如惠都是点头,看到他们的神情,马冲昊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一次却是证明自家的手段,他清清嗓子又是说道:“好叫进爷知道,这个当口找魏忠贤说事谈事最为有效,因为这魏大挡主事不久,也需要做些事来展现自家的本领手段。”

  赵进脸上有了少许的放松神色,却没有开口说话,如惠却笑着对马冲昊点点头,经过这一次对谈,这位马都堂肯定要高升了,在赵进手下前途远大是少不了的,这样的人,少不得要示好。

  这次赵进沉吟的很久,让马冲昊和如惠都变得肃然起来,赵进做事雷厉风行,往往很快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这次想这么久,肯定非同小可。

  “魏忠贤,或者说京城主事的大佬会不会意气用事?”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赵进居然问出这个问题。

  马冲昊错愕了下,笑着回答说道:“不会,外朝从金榜题名熬到入阁掌权,最快也要二十多年,内廷从读书写字到司礼监秉笔枢机,也是这么个年数,熬了这么多年下来到了如此高位,意气用事的早就吃亏倒霉,沦落下去了,怎么会爬得上来,至于这魏忠贤,他中年入宫,熬了也有二十年光景,就算从前意气用事,现在也没什么棱角了,都是不论好恶,只看利害的。”

  赵进长吐了口气,默然片刻开口说道:“马冲昊,你现在就是内卫队的大队正了,你现在就和刘勇商议,安排人进京打通关节,不要怕花费银钱,看看能不能通过魏忠贤把王家叔父放出来。”

  “进爷,这个不容易,牵扯到王府,牵扯到谋反,即便是内廷大挡也要掂量的,万一被天子知晓,马上就是宠信全无,有这个风险在,再多的银子他们也不敢要。”马冲昊诚恳的回答说道。

  赵进没有因为这个回答生气,只是点头说道:“如果不能,那就先交往着,别事到临头,递不上话去。”

  马冲昊在那里点头,赵进挥挥手说道:“你现在就去找刘勇过来,我和他交待你的差事,你现在就去忙,和京师那边搭上线之后,过来禀报,且记得,一切要快,不计花费”

TOP

0
  第八百一十章 贪婪者无畏

  听赵进说得严肃,马冲昊连忙站起来肃然领命,快步转身离开,等这边门关上,赵进转头对孟志奇说道:“小孟,从今天开始你不用跟着我了,去学丁队那边,严抓火器训练,新式火铳会不断的送来,你看到练得好的,就招募到火器连队里面,有什么办不了的差事,过来找我”

  谁也没想到突然插这一句话,孟志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跪地领命,等站起后,脸上却有些不舍的神情,总兵身边的把总大过外面的都司守备,能在赵进身边听差传令,地位差不多和大队正平齐,现在只能去做个火器连正,这如何能舍得。

  不过孟志奇反应的也不慢,在这个当口,可不是自己挑三拣四的时候,只是站起肃立,却没有任何的虚文礼数。

  赵进直接把铜印和花押交给如惠,如惠快速的写了一封文书,用印画押,然后赵进又把腰牌递给孟志奇,孟志奇懵懂的接过,快步出了屋子。

  看着孟志奇的背影,如惠笑着说道:“估计小孟是舍不得走的,不过老爷安排他去做这个连正,不服气的人肯定不少。”

  “各团各队的连正队正脑子都已经练僵了,觉得靠自己手里的十尺长矛加上那方队就可以横行天下,只想在长矛和方队上下苦功夫,什么火铳弓箭,什么骑马战船,统统觉得是歪门邪道,也就是学丁队里这种心思还不怎么多,还能练的出来。”赵进笑着解释了两句。

  “曹先生,安排一队人去鲁王府那边,不管他们是不是眼线,都一定要是专门的生意人,把咱们盐市和酒坊的契约文书都做出来,去鲁王府和他们交接,记得要说明一点,说最好是来到盐市和酒坊这边清点,不然不见实物,很容易有什么错漏,很容易被咱们做手脚。”赵进开口说道。

  如惠下意识提笔记录,写了几个之后手一抖,墨水滴在了纸上,如惠愕然看着赵进说道:“老爷,真要给他们?

  赵进点点头,如惠迟疑了片刻,看看门外,却站起凑到赵进身边,低声说道:“老爷,给了这一次,就还有第二次,山东王府的要挟在意的话是大事,若不在意的话,也不比马冲昊那次大到那里去。”

  说完这个,如惠又是看看门外,瞥了眼不远处的牛金宝和孙大林,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咬牙说道:“进爷,当断则断啊”

  赵进转头看向如惠,神情淡然,如惠却因为赵进这个表情心里大跳了下,心想着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的过了。

  “如果是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说?”赵进问道。

  如惠微一沉吟,却是笑了,继续低声说道:“进爷这边或许会看顾,其他几位估计会和属下一样的念头。”

  赵进被这个回答说得又是愣住,想了想之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开口说道:“你去安排就是,现在咱们做得大了,和周边开始接触,鲁王府图谋咱们财货产业,潞王府难道就不是,这周王、福王、唐王什么的知道了难道不会吗?这南直隶地面上已经有过马冲昊那桩事,南京有个镇守太监,有个魏国公,凤阳还有个守备太监,两个巡抚,还有南京那些尚书之类的,咱们在徐州,在清江浦做的这般生发,他们难道就不眼红吗?就算不眼红,我们发财就必然他们少赚,断人财路,早晚就要你死我活,今天拿王兆靖的父亲牵扯谋反要挟,明天会说我们造反吗?这样没完没了的折腾,咱们还能不能做正事,所以要想个一了百了的法子。”

  一了百了听到这个词,如惠的脸色也变了,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问道:“老爷要做大事?”

  听到这话,赵进却摇头失笑,开口说道:“你别和大香学,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咱们急什么呢”

  此时的如惠却有些糊涂了,盯着赵进看了几眼,失笑说道:“也是,该怎么做,老爷做主就好,属下照着去做,肯定没差的。”

  说完后躬身作揖,转身大步出了门,看他这个动作,倒像是放下了心中纠结一般。

  赵进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似乎是睡着了,昨夜一夜未睡,很有些殚精竭虑的意思,的确是很累。

  “大林,喊陈晃、吉香和刘勇过来,就他们三个,其他人不允许进来。”就在孙大林准备去关门关窗的时候,赵进闭眼开口说道。

  尽管昨夜忙碌到很晚,可陈晃他们还没过来,王兆靖就已经来到了这边,满脸憔悴,眼圈乌黑。

  “没睡着吗?”赵进笑着问道。

  “大哥还不是一夜没睡。”王兆靖反问,赵进的状况比王兆靖好不了太多。

  赵进又是笑了笑,王兆靖脸上则没什么表情,自去屋角桌上拿出纸笔,准备开始忙碌,赵进沉默的看了他一会,这才缓声开口说道:“这话本不该问的,但牵扯重大,事关你的父亲,还是要问一句,你信我吗?”

  莫名的问题让王兆靖愣了下,随即郑重点头说道:“小弟当然信大哥,若不然,怎么会跟着大哥出生入死。”

  “好,那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一切听我安排,救你父亲我已经有了法子,这法子未必说是万全,但却是最有把握的。”

  听完赵进的话,王兆靖长吁了一口气,对着赵进拱手深深作揖,肃然说道:“那就全听大哥安排了。”

  “二爷他们到了。”门外响起了家丁通报的声音。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有些不对了,可究竟有什么不对,大家却说不太清楚。

  赵字营各个团队的调动瞒不住人,但各个团各个大队的移动都是在各自的守备范围内调动,没什么稀奇的。

  再说了,赵字营向外派遣驻扎也才不到两年,本就没什么规矩可循,或许是赵进找到了更合适驻扎的区域。

  另外就是靠近赵字营学丁队的营地,总是能听到噼里啪啦好像放鞭炮一样的声响,大家都知道那边是在施放火器,这个也瞒不住人,因为集市上的商人们都知道,徐州这边收购火药材料的价钱提了三成,如果量大价钱还好说。

  造火铳什么的也不稀奇,天南地北的,民间连火炮都不稀罕,莫说是几杆鸟铳了,赵字营做这个不稀罕,做得这么晚才让人觉得奇怪。

  来自京师和山东兖州府的人被格外关注,即便是没什么江湖经历的商户们也能感觉自己被盯得很紧,而且总是有人询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对这个大家也不奇怪,赵进和伙伴们都是年轻人,对外面总是有好奇,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得到过类似的待遇。

  倒是有个别消息极为灵通的,隐约听说赵字营在山东四县没什么进展,和鲁王府的田庄产业碰撞冲突之后,就再也没有后续,看来是惧怕了藩王的权势。

  不过鲁王府的庄子也是安静,也没有去找补什么挨打的仇怨,也没有和赵字营派过去的江湖势力有后续的冲突,看起来也是被徐州武夫的强横吓住了。

  大家能看到和注意到的也就是这么多,其他的或者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不会注意,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比如说云龙山云山寺那边正在大兴土木,挖深沟修高墙,修缮拓宽山路,扩建仓库,然后一车车的粮食和物资运上山去,各处庄园的仓库也在扩建和清点,分布在各处的粮食正在朝着几个点集中。

  对这些,就连徐州本地人都没什么感觉,因为这些地方都是赵进的私产,根本没办法靠近和进入,然后所有动员起来的劳力都是赵进庄园内的庄户,算起来,这些人都是赵进的长工佃户,根本和外面无关。

  然后徐州江湖市井的活动自有规律,商户良民和百姓们自然看不到,他们或许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却不知究竟。

  快马赶往京师,又有运送金银的车辆赶往临清城,这些事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何家庄的常态,也是司空见惯了。

  实际上,就连赵字营的家丁和团练们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训练加重,伙食变好,然后纪律更严了。

  “乔大人,这盐市是个下金蛋的金鸡,养好了每年都有金蛋,若是太急了,杀鸡取卵甚至鸡飞蛋打,那可就只能吃一年或者吃几个月了。”

  “你这话说得是没错,可局面这么兴旺,总没道理一文钱交不上去,听说这盐市上的商户都巴不得多交几年租金,大伙这么热心,咱们也不能驳回去,就先交个三年,常例份子这个不急,年底再收就好。”

  赵字营的使者很快就到了鲁王府所在的山东兖州府滋阳城,鲁王府的反应也不慢,很快就把人派了过来,来的人大家倒是不陌生,带队的居然是在邳州挨打的那位乔山乔百户。

TOP

0
  第八百一十一章 敲骨吸髓

  乔百户带着三十几号人,自家六个护卫,都是鲁王府的在册兵将,最差的也是个小旗,然后鲁王府总管和典宝管事也都派来了人,承奉宦官也派了亲信,然后还有从鲁王府自家产业抽调的掌柜和账房。

  这一于人直接来到徐州这边接管盐市,知道这乔百户来之后,赵字营这边都是担心,心想这位是在赵字营手里吃过大亏的,这次来搞不好要借机报复,兴风作浪什么的。

  没想到这位乔百户尽管没什么笑脸,可也没有发作报复什么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客气了,他来之前明显是打听过盐市的各项规矩,而且也不想破坏这些规矩,甚至还想留用云山行负责盐市的人。

  这个做法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感叹了一番,都说王府内昏聩无能,从这队人来看,里面还是有能做事的人。

  但想要维持盐市是一回事,死死盯着银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赵字营在账面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存银留下,而鲁王府众人从兖州府那边过来,自然不能白来,所以要预收两年的铺位租金。

  盐市是生财宝地,所有铺面仓库都是赵进的私产,每年从盐商收入里的抽成自然是最丰厚的收入,但这铺面仓库的租金也是不少,因为这里招财进宝,所以租金年年上涨,赵字营每年收一次,每年都要看着盐市的兴旺与否调整租眼下看来,盐市的持续兴旺没什么可怀疑的,租金自然就要年年上涨了,提前收三年上来,怎么看都是盐市方面亏了,在眼下这个局势下,商户们自然愿意缴纳。

  不过鲁王府来人却坚持的很,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们也要防备赵字营耍弄阴谋诡计,契约文书再怎么手续齐全,也比不上真金白银好用,尽管这盐市的文书契约极为齐全,在官府公证转手的时候也没遇到麻烦。

  本来乔百户把盐市提前收取租金的事情看成关乎生死的大事,提出并坚持之后,要求每个在身边的人睡觉不能脱衣,兵器放在手边,马匹停在门外,随时准备在围杀中逃出去。

  却没想到云山行的人在反对之后并没有坚持,而是按照乔百户他们要求的做了。

  当提前收取三年租金的消息传遍盐市之后,盐市的商人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首先,云山行精明的很,不会做这样吃亏的勾当,然后,鲁王府来人也开始在盐市上招摇,尽管事先得了吩咐,不能太嚣张,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在这个当口,总能看到听到些什么如果这桩事发生在集市上,搞不好商人们会走一批,赵字营云山行说话算数,这鲁王府可不好说。

  但盐市上这些商人互相通了下声气之后,却开始缴纳租金,能在这盐上做生意的,背后总能牵扯到这样那样的人物,而且都不是小人物,只要你敢收,我就不怕你反悔,而且背后有人找他们说了些什么,这让他们更加放心。

  看着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进项,乔百户一于人的担心都是烟消云散,上上下下都是眉开眼笑,看来这次来对了,肯定就要发财了。

  “王老太爷那边,贵处什么时候给个消息?快些回来,大家也都能放心。”赵字营这边自然要提起这件事。

  “不要担心,我家熊公公经常写信关照的,王大人在诏狱里没吃过什么苦,而且咱们这次约定的可不止是这个盐市,还有酒坊,这个没交,怎么说放人,乔某捎信回去,也要被上面责怪的。”乔百户说得很直白。

  既然说到了酒坊,那赵字营也是说话算数,立刻安排鲁王府来人交接酒坊,要知道,开始的时候,是鲁王府的人不提酒坊。

  初来徐州,鲁王府这些人战战兢兢,心里还在担心,尽管已经确定这边被压服了,可还是怕这些粗人翻脸,自家来徐州是入狼窝进虎穴,可盐市上的真金白银一收上来,什么担心都没了,世上万事是假的,金银才是真的,这些都拿出来了,徐州这伙蛮子确定是不敢折腾了,再凶又能怎么样,一旦牵扯到谋反,还不是乖乖低头。

  既然不怕了,那么发财就是第一要务,鲁王府这一于人立刻盯上了酒坊,盐市这里太大,一切有账目,想做手脚也不容易,可酒坊那么多,估计是几个人管一处,甚至一个人管一处,这是多大的财源徐州城内、何家庄外、等等几处地方的酒坊也迅速移交,这里的油水可就丰厚异常了,除却孝敬王府靠山还有带队头目的,以及留下上缴的,自己能捞到的实在是太多,这酒根本不愁卖,生产出来就有人拿银子上门。

  而且这赵字营把酒坊里面可能压得太狠,接收的人一过去,立刻就有人过来投靠,外面也有人主动联络,投靠的人让他们知道酒坊怎么运转,外面主动联络的则是卖酒的豪商,愿意出产多少就包销多少,都是现银支付。

  现银支付的话,上下其手的机会最多,各个接收酒坊的人都是兴高采烈。

  乔百户这一于人发财得意,觉得人生在世没有比这几十天更快活的时候,可也有些不高兴的地方,摊子太大,自家管不过来,但又不想让王府那边的人过来分润抢食,想在本地招募人手却招不到,除了酒坊那等封闭地方之外,外面各个躲得远不出声,恨得鲁王府的人直咬牙。

  “等到了明年,你们就算磕头过来求,爷爷也不答应了”对这个情况,也只能一边发狠,一边捏着鼻子写信给王府那边要更多的人过来。

  “乔大人,这酒坊也交接了,王老太爷那边能放出来了吧?我们这边好派人去京师那边迎接。”

  酒坊交接的很快,六月二十前后的时候就已经交办完毕,赵字营这边的人自然要客客气气的催促。

  “不要急,有我们熊公公在,王大人不会吃苦的,我写信去问问。”乔百户也是打着哈哈说道。

  徐州到兖州府滋阳城,快马加急也要两天半,来回就是五天,不过这次乔百户的信笺往来很快,六月二十三的时候就有信到。

  乔百户神色颇为沉重的见了负责云山行的王兆靖,先是叹气说道:“说起来也巧了,我去问询的时候,王府那边刚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说是王大人在大牢里心慌,忍不住招了些事情,现在京城厂卫和各处衙门正准备追查,还有人说想要奏请圣上发兵会剿徐州,我家熊公公那边的人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和下来,差点罢官掉脑袋,那边也是写了急信过来,说想要保人平安,就还得下大本钱。”

  王兆靖脸上有惊慌的神色,但眼神却很平静,甚至还在观察这乔百户的表情,这乔山也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表情沉重,却掩饰不住一丝快意。

  “还要下本钱?这盐市和酒坊还不够吗?”

  “这可是你们家的老太爷,我们王府不过是通风报信帮忙,你们不愿意救,那就算了,我们王府何苦担这个于系,我们熊公公的面子就那么不值钱吗?”

  到最后王兆靖也只是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眼睛,看起来好像不愿让别人知道流泪,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还要多少,我们想想办法。”

  王兆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乔百户眉毛一挑,随即说道:“先拿三万两银子出来,这银子一时运不到京师,王府这边先拿银子垫上,不过这么大笔钱不能白白垫付,我听说你们在南直、鲁、豫三省交界之地有个孔家庄,拿着个抵押吧”

  “这这笔钱太多了,能不能缓缓筹措?”

  “缓缓不是不行,但那庄子的地契什么的必须要快,别耽误了王大人的安危,那京师天牢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说完这些,双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王兆靖神色颓唐悲戚的拱手告辞,乔百户依旧是那副样子。

  背转身走出门后,王兆靖的表情变得阴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乔百户脸上有幸灾乐祸的冷笑。

  出了乔百户他们居住的客栈,王兆靖上马直接朝着赵进那边而去,下马后急匆匆的进了议事厅,门一关上,王兆靖深呼吸几口,咬牙切齿的说道:“早晚要将这帮杀才千刀万剐。”

  曹如惠也在屋中,摇头苦笑说道:“这帮人真是没脸皮,要不是汉井名酒出来就被咱们吃下,这行市价钱马上就要乱了,现在已经鲁王府的人已经在盐市上折腾,私下里要入于股,还说什么给他们好处,常例就能少,盐商们倒是沉得住气。”

  这些事王兆靖也知道,听完之后让他脸上的怒色更重,随着这沉重神情的还有一丝决然,王兆靖犹豫了下开口说道:“大哥,和咱们所想的一样,得到盐市和酒坊之后,鲁王府不会放人,他们还要把咱们敲骨吸髓,彻底盘剥于净

TOP

0
  第八百一十二章 各方动

  坐在一旁的如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王兆靖如此聪明的人物,居然在这个时候才得出这个判断,真是关心则乱了,难道不是一开始就该得出这个结论吗?

  想归想,如惠自然不会说出来,坐在那里的赵进脸上有疲惫神色,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听到王兆靖的话,他只是点点头,缓声开口说道:“京城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京师西城经厂胡同外街,经厂是司礼监刊印书经的地方,因为这个,京城不少印书卖书的书坊铺面也都云集于此文成书坊也是其中一个,听名字以为是至圣先贤的名号,但实际上却是书坊东主胡汝斌的家乡。

  这胡汝斌有个监生身份,他平时起居做派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时节读书人做生意的实在太多。

  和其他书坊不同的是,进出文成书坊的人不多,因为这里面的书籍太贵,而且要买就只能成套购入,这四书五经还好说,什么唐书宋史之类一套下来差不多是个小庄子的价钱了,他这边的书又不是什么珍版善版,自然没有人问津而且过来这边的顾客,看起来都和读书人什么的没关系,有豪商,有高门听差,甚至还有武官之类,宦官什么的也不稀罕,时常还有鬼鬼祟祟的人物进出,这更让其他人退避三舍。

  好在文成书坊开在这片区域的边缘,不然其他书坊肯定要赶他出去,或者自己搬走,不过大伙都等着这书坊自己做不下去关门,倒也没有什么多事的。

  可文成书坊就这么一直开着,那胡监生的排场也丝毫未见削减,开始有人猜测,这是不是什么豪门子弟为了玩耍开的。

  这天上午,文成书坊接待了一行客人,戴着斗笠遮阳的一群行商,看这些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也和读书写字没关系,不过这些人来到没有多久,就看着胡汝斌匆匆赶到,然后书坊关门打烊。

  “马六,你居然还有胆子来京城,你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找你们主仆,悬红可是开到几千两了。”

  看着喝茶的一于人,胡汝斌嘿嘿笑着打趣,他个子不高,院子里几个书坊的伙计却都是精悍健壮的模样,手里还拿着兵器家什,神情都颇为警惕。

  “胡掌柜,好久不见”马冲昊的亲随马六却很是沉稳,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胡汝斌扫了眼坐在那边喝茶的五个人,除了马六之外都是眼生的很,看着倒是普通,神色也还平和,但胡汝斌却不敢含糊,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能看出表象之下的东西了,这几个人都不简单,手上都有人命的,偏生内敛沉稳,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角色,这样的人物,寻常豪门都未必能有。

  心里计较,胡汝斌脸色却淡定的很,笑着坐下,打问说道:“马都堂不是把南京那边也得罪了吗?说是诓骗了大伙好多银子,还意图作乱什么的,你现在还跟着他做事吗?还是自己出来跑单帮了?”

  “我还是跟着老爷做事。”

  “还和马都堂在一起啊,那小子心太大,你说你在这个位置,捞钱就捞钱,偏还想着做大事做正事,结果两边都不落好,南京那边也是这么折腾出来的吧?”胡汝斌打趣着说道。

  看到马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胡汝斌知道说对了,嘴上却没停:“老马,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算数,咱俩一起把马都堂卖了,六千两银子到手,还能落一个大人情,没准你还能有个锦衣百户的身份,马都堂得罪人太多了,当年被郑家压着的都要回来算账,你何苦跟着他遭罪呢?”

  语气笑嘻嘻的,也看不出是不是正式,不过说到这里,坐在那边喝茶的四个人却朝着这边瞥了眼,胡汝斌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重重咳嗽一声,他这一咳嗽,就在这附近的书房伙计们立刻警醒,手都握在兵器上。

  “胡掌柜别开玩笑了,东城甜水井胡同那个孩子是你的吧?要是他现在的爹知道了,你怎么办?”马六笑着调侃了句。

  说到这个,胡汝斌一愣,随即脸色变了,还没等他说话,那边马六又是说道:“灭口的心思也不要起了,就算能拦住我们几个,今晚消息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你来得及出城吗?”

  胡汝斌脸上神色变幻的没有太久,却是把手一摆,满脸笑容的说道:“马六你这人就是开不得玩笑,我怎么会让官府抓人,要那么于了,谁还在我这边做生意,老马你也是无事不登门,快说究竟,总不能放着钱不去赚。”

  马六和同来几人交换了下眼神,站起走向胡汝斌,他这个动作让两边的人都紧张起来,胡汝斌的身体也是绷直,不过最后没有发生什么,马六只是掏出一封信纸递给了胡汝斌,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打开信纸,听到马六的耳语,胡汝斌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惊疑的看了看马六,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丝戏谑:“老马,这事开不得玩笑,我递话进去也要担着于系的,你还是另请高明的好,也请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

  被拒绝之后,马六却没有放弃,只是肃声说道:“胡掌柜,这件事做成了,你可就在那边落下了大情分,宫里也会觉得你是个能于的”

  “我要这个有什么用?脑袋没了,一文钱也花不了”胡汝斌苦笑着说道。

  马六没有劝说,从一边打了个手势,他那四名同伴立刻开始解开包袱,一样样东西摆在桌上。

  本来书坊一于人还紧张的很,以为要掏家伙动手,可随即就停了下来,看到一块块金锭摆在桌上,这金灿灿的光芒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胡汝斌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呆呆的盯着那些金锭。

  “黄金三百两,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黄金三百两,胡掌柜,按照行市,就算把话递到司礼监秉笔那边,也不过是五百两银子就能做定的事情,这桩事做得过啊”马六声音依旧淡然。

  那书坊掌柜胡汝斌没有理会马六,只是站起来朝着那金锭摆放的位置走去,到跟前抓起一块掂了掂,放在嘴里咬了口,看了看齿痕,转身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生意我做了,不过话可要说在前头,我只管递话,事情成不成我不管的,你也知道规矩。”

  马六点点头,肃声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不过今天话就要递进去,胡掌柜别怪我小心,别处我也要打听的,若是这话没递进去,事情可就难看了,别看是天子脚下,死个人也不是那么麻烦。”

  “省得,省得,胡某做这生意这么多年,轻重拎的清楚。”胡汝斌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马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要离开,胡汝斌迟疑了下开始感慨说道:“老马你和马都堂到底巴结上谁了?这等天王老子一般的人物,怎么在京城从没听过?”

  说到这里,马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头说道:“徐州那边偏僻,名声什么的自然传不过来。”

  马六一于人出了这书坊,直接上马离开,小跑出两条街之后才放缓了走,又走了半条街,才有人闷声说道:“书坊那边没人跟上来。”

  大家虽然平静,可听到这个还是放松了些许,有人禁不住问道:“宫里这么要紧的所在,那姓胡的就能传进话去“能,宫内不知道多少人就靠这个贴补呢”马六肯定的回答说道。

  看到同伴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马六也不去琢磨这表情的真假,只是解释说道:“内官们对财货看得重,可有外快的没太多,这传递消息关说打听就是他们的财源进项之一,你们以为是这个胡掌柜自己搭上了大内这条线吗?是宫里的人放着这书坊在外面牵线的,咱们找的其他几家也都是这个路数,只不过在里面跟着的人不同而已。”

  联系到从前说的话,大家这才明白,马六笑了笑又是说道:“那胡汝斌也不敢做假,咱们找的小周那边和他有仇,如果话没有递到,咱们肯定能知道。”

  外面人看内廷二十四衙门,是看品级的,何人是少监,何人是太监,品级越高,地位也就越高。

  但内官们自己却不这么看,一名宦官身份贵重与否,不在他当什么差事,也不在他什么品级,而是看他得不得万岁爷的宠信,只要天恩在身,就算你是最卑贱的浣衣局杂役,也会成为内廷大挡,不得信重,即便你是司礼监掌印,早晚也是皇陵种菜洒扫的命。

  比如说现如今内廷第一人,毫无疑问就是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魏忠贤提督东厂,按照规矩仅仅是司礼监排行第二位的,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却不敢自居首席,事事以魏忠贤为主。

 

TOP

0
  第八百一十三章 公忠体国魏忠贤

  原因也很简单,魏忠贤魏公公最得天启天子的宠信,又和客氏结为对食,更加深了和天子的关系,先前那位要入司礼监做掌印太监的王安,就因为和魏忠贤交恶,结果被问罪拘押在菜园子里,现在还生不如死,而王体乾能得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也是走通了魏忠贤和客氏的门路。

  大家对这里面的关节明白得很,如果不是魏忠贤不识字,需要一个人批红拟旨,需要有个人看懂朝廷的公文,这掌印太监早就是魏公公来担当了,十有八九还要仿着万历年冯保的例子,连东厂一块抓在手里。

  现如今王体乾在魏忠贤跟前都和写字宦官一样,其他人更是直接把魏公公当成祖宗一般对待,唯恐恭敬的不到。

  而且魏公公办差也是精明的很,万历皇爷倦政,东厂那边也荒废了好久,办事当差的人都只顾自家生,根本不管什么公务,而魏公公提督东厂之后,好好整治了一番,上上下下都变得勤谨起来,谁也不敢偷懒,方方面面的消息也是朝着宫内汇集,内外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

  精明归精明,魏忠贤做事却不苛刻,从来不管下面人财,甚至能帮的时候还要伸手帮忙,比如说每天午饭后的半个时辰,伺候完皇爷的魏公公不急着休息,而是先听属下和小辈们的禀报,给他们一个财抬格的机会,这样宽厚的大挡,宫内上上下下自然拥戴的很。

  “小匡,这等事你也敢开口?是不是咱家好糊弄啊?”坐在摇椅上的魏忠贤眼睛都没有睁开,边晃边缓声说道。

  大挡才能穿着的大红蟒袍挂在边上的架子上,魏忠贤自己穿着一身便服,他不是少年入宫,保养的就不如宫内这些养尊处优的内官,脸色偏黑,皱纹纵横,看着好像一个乡下读书人似的。

  而站在一边禀报的那个小匡,则是白白胖胖,好像江南富翁,几代富贵养出来的模样。

  但听魏忠贤说出这么一句,这小匡急忙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老祖宗,小的就算有狼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老面前说一句假话啊那边许了一千二百两金子的好处,已经给了五百两的定金,就是让小的传话过来,这么多钱财,还是这等惊人骇目的勾当,小的不敢含糊。”

  “能拿出这么大手笔来,直接把人买出去岂不是更好,何苦费这么大事,找到你,又要找咱家?”

  “老祖宗,小的去问这桩案子了,是文书房刘云鹏那边打的招呼,而且鲁王府的人盯得紧,又是谋反的大案,拿出这么大笔银子赎买,只怕没人敢要,还要惊动更广,所以才找到小的这边,小的也觉得这事情太大,所以请老祖宗拿个主意。”

  躺在摇椅上的魏忠贤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声音有些尖的说道:“不敢惊动就敢来要挟,他们倒是泼天大的胆子,为一个小小的七品清流,居然就敢琢磨这么大的罪过,这朝廷也是能要挟的吗?你这就去大牢,给那个什么王山千刀万剐了,然后找外面的人奏请万岁爷,会剿那边的反贼“

  小匡急忙在地上磕了个头,膝行两步说道:“老祖宗,小的冒死说几句,这桩事找到小的头上,小的虽说对那金银动心,可也不敢拿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来找老祖宗,特意安排人去查了下,那边当年曾经吓退过三千官军的精锐骑兵,能有这样的势力,没准还真就能做成了,老祖宗,就怕万一啊,万一咱们这边不理会,结果那边闹大了,事后追究过来,老祖宗管着天下事,总得担些于系。”

  “三千官军骑兵?”魏忠贤重复了一遍,他是北直隶人,又懂得开弓骑马,对武事的概念却比其他宦官强不少。

  “老祖宗,现如今内廷里不服您的奸邪小人还有不少,可如今正是太平时节,显不出您老人家通天彻地的本领,若是这桩事闹起来然后咱们再能平了,里里外外可都会佩服您老人家,万岁爷那边想必也更加信重。”

  “荒唐,这等天下震动的勾当怎么能用作筹码,真正闹大了,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这就文书,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抓人”魏忠贤声色俱厉,身体也坐直了。

  那小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开口说道:“老祖宗,他们做事颇为周全,既然能安排孩儿来递话,想必那边已经做起来了”

  魏忠贤重重的一拍摇椅扶手,尖声说道:“圣明天子在位,怎么就有这么多妖魔鬼怪横行,难道没有王法了吗?派厂卫,明暗两路都派出去,那边要是敢闹,那就派兵会剿,偌大的天下,还能容得下这等小丑”

  小匡连忙磕头领命,他已经不敢多说了,还没等这个小匡继续说话,魏忠贤又是开口说道:“传咱家的令,小匡你去把那个王什么提出来,放在东厂大牢里好好看着,等这事出了结果之后再行处置。”

  听到这个,小匡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磕头答应,起身就要向外走。

  “小匡,有的银子能拿,有的不能沾,这次的不赚也就不赚了,下次咱家给你寻个差事,风光体面。”

  “不瞒老祖宗说,那边只要这个结果,等出了结果再行处置,孩儿就能拿到剩下的金子了,等手上凑齐了,孩儿都孝敬给老祖宗您。”

  小匡笑嘻嘻的说道,说完之后,魏忠贤却沉默了一会,缓缓摇头说道:“他们就这么大把握?为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冷灶?”

  看着魏忠贤陷入沉思,这小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瞅空子于笑说道:“老祖宗,真金白银总归是做不了假的。

  “关外连丢了两座大城,南直隶又要闹这个,万岁爷心里苦啊”魏忠贤没头没脑的说了句,然后长叹一声。

  双马大车,包铁的木轮深深陷入道路之中,可车上没有太多行李,江湖绿林中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这车上一定装着金银铜锡这等值钱的物事。

  如果换在别处,这么几辆大车行走在官道上,不知道会惹来多少杆子强豪,可现在安然行进,就算想要打主意的,看到车辕上那个赵字旗,什么念头也都没了。

  而且在这大车边上护送的也都是赵字营的家丁团练,看着就是精强青壮,想要硬打都未必能打下来的。

  除了这些,坐在车上的几个人看着却不太对劲,这几个人白白胖胖,趾高气扬,对马车边上护送的那些家丁团练也没什么好声气,实在是古怪。

  赵字营和云山行内,就看不到几个白胖的人,而且在赵进手下,没有重文轻武这么一说,家丁团练们的地位很高,断不会被人这么轻蔑的对待,路人行商也能看得出来,护送着五辆大车的五十名家丁团练,各个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消息灵通的人心理都在嘀咕,难不成这传言是真的,说是赵字营被外面的王府掐住把柄了,把盐市和酒坊都让了出去,现在兖州口音的人在何家庄那边越来越多,足足百余号,也不是来做生意,行事横行霸道,还暗地里声张什么赵进马上要完了,大家得看清楚局面,别跟着倒霉。

  有过马冲昊那件事之后,在局面没有分明之前,尤其是在徐州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妄动乱来,除非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而且大家也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要说被王府掐住了脖子,没道理潞王府派到徐州办差的人又被抓起来了,听说这次来的还是什么潞王妃的堂弟,还带着几个江湖好手,很是嚣张,结果在衙门里面被人打断了手脚,直接丢进了大牢。

  算起来,潞王府和当今天启天子的关系更近,鲁王府更远,没道理怕这个更远的,不怕这个近的。

  种种莫名蹊跷,让大伙都不敢乱动站边,大家能做的,无非是在边上看看,等着出结果就好。

  这装着财货的大车队慢悠悠的行走,出了徐州地界,进了山东鱼台县,车上几个人也顾不得摆谱,却凑在一堆小声议论。

  “这么多金银,咱们就这么送回去?不如先分下来点?”

  “你找死吗?乔山他们已经把数目点了,快马送回王府去,回去清点不对,肯定拿咱们几个开刀”

  “真是混账,怎么就咱们几个抽签倒霉,他们那帮人肯定都留下来大财了,啧啧,几个庄子都拿到手了吧”

  “听说庄子里的黄花大闺女不少”

  一边埋怨,一边嬉笑,却没注意到一骑快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没理会前面百余步的地方停着几辆大车,那大车和装运财货的大车一个样子。

  那快马跑过车队的时候慢了慢,马上的骑士瞥了下面一眼,然后继续打马前行,到了前面路边停大车的地方,却是打横停下。

  没多久车队就到了那边,那骑士抬手挥了挥,开口说道:“准信传过来了,可以向回走,快些”

TOP

0
  第八百一十四章 一直不怕的

  听到这话,车夫立刻让马车停下,那几名押送大车的鲁王府中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人气哼哼的吆喝说道:“怎么停了,今晚还要在鱼台县城过夜,耽误了你吃罪的起吗?”

  正颐指气使,只看到眼前刀光一闪,耳边依稀有惨叫响起,这是他最后的感觉。

  几十名家丁团练动手,杀这几个毫无防备的王府中人就和杀鸡差不多,于脆利索的做完,距离官道几十步的地方已经挖好了坑,大家一起动手,直接把尸体搬了进去,然后开始掩埋,没过多久就是做完,就连官道上的血迹都用沙土大概盖了下。

  然后将几辆马车的财货朝着其他马车均了均,载重变轻,马车行进的度也要变快了,那骑士在马上点点头,开口说道:“兄弟们早些回营,这些日子还有得辛苦。”

  说完骑马远去,下面的家丁团练吆喝着答应,更有人兴高采烈的说道:“能这么痛快,辛苦也就辛苦了,真恨不得在那几个贼厮鸟身上多砍几刀”

  杀人的地方不光是这边,徐州的各处酒坊都在动手,杀人的往往就是最早过来投靠的那些人,杀完人之后,尸体直接裹在草席里运出去,附近早就堆好了柴草挖好了坑,手尾都可以料理干净。

  “这些王府里出来的人没见过银子吗?怎么一个个的这么贪心,整天过来说什么以后他们管事,不给他们够了,以后就不要想在这盐市上做买卖,我啐他一脸,连咱们东家是谁都不打听,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再说了,有银子也不给他们,就算真是鲁王府接了这盐市,这么要紧的地方,能让他们几个杂碎管吗?真是笑话”通和盐店在盐市上的掌柜愤愤不平,边说边骂。

  一边默默打着算盘记账的账房却开口说道:“真要到那一天,我看这盐市也开不下去了,除了赵天王那一帮,谁能管好这里,鲁王府这些人太贪了,肯定会杀鸡取卵,不会长久经营下去”

  “掌柜的,卢管事来了”外面响起一声伙计的要和,那掌柜啐了口,嘟囔着骂道:“每天过来纠缠,每天不给点银钱就打不走,说是王府出身,我看是叫花子出身。”

  “忍着点吧,王府里面的人没王法的,真要是局面不对,咱们想收拾走人还不能得罪他们。”账房叹了口气劝道

  掌柜闷闷点头,随即在脸上堆起笑脸,快步迎了出去,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卢某在鲁王府可能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但眼下还是不得罪为妙。

  “周掌柜,你也太不晓事了,让你拿出个三成来,以后每年的例份都不用交了,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以为我在害你呢这是我们王爷的意思,我们王爷算起来可是当今万岁爷的爷爷辈的,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于什么,小心官府来拿你”这卢某声色俱厉,气势凌人。

  这周掌柜一边陪着笑,一边心里大骂,心想你这样的货色见没见过鲁王都不好说,拿来吓唬什么人,可想想将来,这样的小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也只能捏着鼻子应对,估摸着折腾一会,再拿出散碎银子和铜钱请他通融通融,也就这么过去了。

  那卢管事说了几句现没有进展,却有些急眼了,指着那周掌柜怒喝说道:“姓周的,别把咱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天你该拿也得拿,不拿我就封了你的店,让你滚出徐州去”

  “卢管事,这”

  没想到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周掌柜强忍怒火,从怀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银包,刚要递过去,那卢管事伸手就要抓,没曾想周掌柜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话也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后。

  卢管事又是大怒,刚要说话,却听到身后脚步声急响,回头一看,却是两名赵字营的巡丁,这样的人物何尝在他们的眼里,早晚都要滚蛋的角色,这时候居然不长眼的过来打搅,真是麻烦,卢管事气不顺的很,马上山东那边又有人要过来了,而且还是在王府里管着自家的,这位一来,哪还有自己的好处,得趁着来之前先把该捞的银子捞到,不然接下来就只能眼馋别人了。

  这当口居然还有人打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卢管事转身就要扇他们耳光,不过下面当差辛苦的杂役,以后要靠着鲁王府吃饭的废物,居然敢来打搅自己。

  卢管事想也没想就抬起了手,可他刚动作,那两个巡丁就一拳打了过来,这可是拳脚上有把式的壮汉,一拳就把卢管事打的弯了腰。

  “你你居然敢打我”嘶喊着还没说话,髻就被巡丁一把抓住,不管不顾的直接向外拖去。

  那卢管事疼得大叫,在地上还要挣扎呼救,却又被重重一脚揣在胸腹间,大叫了声立刻不挣扎了,好像条死狗被拖了出去。

  从人进来到动手,一切生的太快,不光是那卢管事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这盐店上下都是愣,等人被拖到门口才醒过神,心里暗叫痛快,快步跟出去看。

  这时候,已经听到盐市其他各处响起的叫骂,以及此起彼伏的痛叫惨嚎,站在门口就能把街道上的情况看得清楚,这些日子越来越嚣张的鲁王府中人一个个在街上被拖行,他们本就没什么武艺在身,挣扎几下就被打得动弹不得了

  看着这些情景,每个人都觉得痛快,这段日子着实收了不少闲气,跟赵字营打惯了交道,实在是不习惯这些万事都觉得理所当然的鲁王府中人,连赵字营那么强横的势力都按规矩做事,你们张狂什么?

  可痛快归痛快,大伙心里又觉得忐忑,不管怎么说,这提前三年的租金已经交了上去,现在看着鲁王府这边倒台了,也不知道赵字营还认账不认账。

  更有人深想了一层,赵字营这么和鲁王府撕破脸,难不成要扯旗造反,万一那样,这生意就别想做了,三年租金更是打了水漂。

  “我家进爷说了,那三年租金是云山行出面收的,既然说话就要算数,以后这三年的租金就不要交了”有人敲着锣大声吆喝着走过,听到这个很多人才松了口气,甚至欢呼起来,觉得自家捡了大便宜,可深想的那些位却没什么高兴的。

  在何家庄附近住久了的众人对眼前这个局面没什么意外的,甚至很多人已经预料到这一天,可很多初到此处的客商行旅却觉得惊讶异常,即便是官府差役抓人也没见这么利索的,许多处居然能作到同时动,好似风卷残云。

  要抓其实也容易得很,鲁王府来人大都在盐市和集市上打转,每日里琢磨着怎么分肥,怎么从商家那边敲诈钱财,赵字营动手就和瓮中捉鳖一样。

  至于乔百户和几个为的,他们自然不用亲力亲为,每日里呆在客栈里吃喝玩乐,等着下面人孝敬就是了。

  以赵字营的能力,抓这些人断没有漏网的可能,所以乔百户他们所在的客栈一直没有收到风声,鲁王府仪卫舍人乔山现客栈内的掌柜伙计全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一个连的团练已经把客栈团团围住。

  看着佩刀的马冲昊走进来,百户乔山的脸色变得惨白,默不作声的跌坐在椅子上,而一同来的那位宦官头目却是大怒,指着马冲昊大骂说道:“杀才,你没长眼睛,敢”

  话说半截,直接被窝心脚踹了回去,整个人踢翻在地上,嘴角都有血丝沁出,马冲昊狞笑着说道:“在京城的时候,那些没卵子的都不敢跟爷这么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这一狠,鲁王府的其他人立刻都不敢动了,任由凶神恶煞的团练冲进来抓人捆人,到这时候那乔百户倒是反应过来了,惨笑着说道:“你们还真敢造反?为了区区钱财,你们还真敢豁出去?”

  “不造反,这偌大的家业就得被你们吃于抹净,到时候死无全尸都是有的,你们这些门道你以为别人想不通吗?”马冲昊不屑的说道。

  乔山木然点点头,用同样木然的语气说道:“可造反是多大的事,用这么快地方和大明作对,大明可是有百万兵马,你徐州有多少,到时候,到时候你们就不怕粉身碎骨,抄家灭族吗”

  说了几句之后,乔山的语气猛地激烈起来,不过动作却是一丝也无,任由团练把他捆得结实。

  “他们一直都不怕的,只不过在找个最合适的机会。”马冲昊也懒得理会这乔山了,随口说了句,却立刻停住。

  赵字营做事却是雷厉风行,鲁王府中人贪墨敲诈出来的银子都被罚没,归赵字营和云山行的,自然都有账目,直接做账就好,至于敲诈商户的那些,则是让商户们过来认领。

  清帐之后,人都是带到黄河边上,于脆利索的来上一刀,捆着石头直接丢进河里面去,只留下了一个百户乔山,和潞王府那边的人一起,都丢在州衙的大牢里面关押。

TOP

0
  第八百一十五章 断

  而赵字营势力范围所在,通往山东的各个路口,都被各路人马严加封锁,凡是兖州府口音的人,无论进出,都要被仔细盘查。

  这事情看起来不小,可赵字营的几名头领却都没有露面,惹得其他人猜测纷纷,只有赵字营内部的人才知道,赵进为,众人去往第一团的训练场演练,这一次据说是长矛、弓箭和火铳和的联合演练,亲卫队和第一团都要参加,甚至除了清江浦之外,附近各处的团、大队都要派骨于过来参加。

  每年五月到十月,都是漕运最红火繁忙的时节,南方的粮米百货通过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送往北地,供应京师和周边,维持九边军镇,也让南北的豪商大其财,也维持着漕运上下人等的生活,让有些人吃到东西,有些人吃饱,有些人则是大其财。

  作为漕运枢纽的清江浦就更不必说了,每年他从四月间就开始繁忙起来,湖广、江西和江南的粮米财货汇集于此,然后或者通过漕船,或者通过车马,朝着北地运送,让整个天下的商事都繁华起来。

  六七月间那就更不必说,这是最忙的时节,去年和年初汇集在清江浦常盈仓的粮食要运往北直隶和京师,来自江南的货物要送往北方卖,漕运上每个人都是连轴转的,从漕粮中克扣多少下来,夹带货物要怎么安排,每一项都牵扯到大量的钱粮进出。

  常盈仓司库大使连平安的官署里喧闹的好似集市,算盘声响得好似鞭炮,几十个账房在那里忙碌记账,各路人马进进出出,这司库大使连平安可是替几方做事,连凤阳巡抚和漕运总兵的很多事都是他来忙活,常例也是他来孝敬,靠着这些,连平安也有资格安排漕船装卸和漕粮的份额,在这个时节,九品大使连平安的权势比起户部尚书来都不差多少。

  “连大官,这五万斤大米一定得给我这边,帮我在库里存着,银子什么得都好说。”

  “老白,你脑子昏了,秋收未到,各处的米都还没上来,粮食正是卖高价的时候,我还帮你存着,笑话吗?”

  “又不是不出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替谁买粮食?要不让那边过来说。”

  “赵进?他娘的,你早点说不就好了,卖什么关子,给你了,给你存着,银子你得快些到这边,不然他赵字营也得讲买卖上的规矩。”

  连平安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和清江浦某位豪商谈定了大生意,边上几个人都是小声交流:“酒坊的酒粮他应该屯够了,怎么还要买这么多,养下面儿郎的?”

  “他手里那么多庄子,养儿郎还用得着买粮食?”

  “啧啧,你看这个老白,那马冲昊来这边的时候,数他跳的最欢,现在倒成了赵家买手了,整天和那个周学智称兄道弟的。”

  上面谈生意,下面冷嘲热讽,这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吆喝:“老爷待客的时候所有人都得等着”

  “快通报,十万火急的大事,老爷,老爷,我小苏”

  这规矩在座的客人们都是知道,仓库大使连平安见客决不允许仆役们在场,因为这时谈论的生意牵扯太大,万一消息走漏,方方面面都是麻烦。

  但外面那声音吆喝的都已经有点变调了,显见是出了大事,连平安擦了把汗,烦躁的喊道:“放他进来,放他进来,跟我这么久,不知道通融两个字怎么写吗?”

  没多久,人已经跑了进来,这小苏前脚进,后面居然还跟着几个神色仓皇,喘着粗气的,一看就是跑了一路,急匆匆过来的。

  小苏过门槛的时候直接被绊倒了,重重的趴在地上,这姿势惹得屋中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连平安觉得丢脸,把手帕一摔就要喝骂,那小苏连爬都顾不得了,只在那里抬头喊道:“老爷,运河被封了,运河被封了。”

  这话说完,大家都看了过去,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在清江浦,在这么繁忙的时节,你说运河被封了?

  “连大人,运河被断了”

  “老爷,运河被赵字营的人截断了”

  总算有一个人说出了全部的话,几声乱响,不是一个人手里的茶碗落地,或者是碰翻了手边的器物,落地摔个粉碎。

  在这个漕运最繁忙的时节,大伙做生意最赚钱的时节,漕运居然被截断了,如果别人敢真么于,大家只说他失心疯,可赵字营这么于,偏生是能做到也敢做到的。

  下一刻大家都看向了那位白姓豪商,那位豪商也是满脸的懵懂神情,愣了愣才想起大家是想在他这边知道答案,这白某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看我作甚,我什么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却听到有人痛叫一声,大家看过去,现是仓库大使连平安被烫到了下,他在那里甩甩手,不管不顾的吆喝说道:“还愣着于什么,快备车,快去那边,快去”

  豪商们各有车马,车夫马夫都在门口等待,命令一下,很快就是准备利索,带着自家主人朝着运河那边而去。

  这一路上已经有些乱了,要知道整个清江浦都是靠运河活着,运河一断,大家的生计都没了,那边截断运河的消息已经开始传过来,商人们心惊肉跳,靠着漕上吃饭的各路人物肯定也得心慌。

  也有那商户认得这是连平安的车马,急忙跟上,这一队人倒是越来越多。

  “就在刚才,赵字营的人把运河断了。”

  已经有知道经过的人过来解释,也就是今天一早,官船准备继续北上的时候,现在出清江浦的那段河道上,几艘船打横拦在那边,这不是耽误大伙的事情吗?当即就有人过去喝骂,没曾想骂了一句,对面打横的船上,直接一箭了过来,钉在船舱棂子上,直接把几个人吓得跳进河里。

  那船打横之后,又有人从两边抬着一个个木架子过来,木架子上面都有铁笼,就那么把木架子横在河中,然后朝着铁笼里面丢石块,这么折腾不久,那木架子也在河里立稳了,几层木架放下,虽说河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船只过去后,必然搁浅,然后又在木架上面放置用粗大毛竹捆扎的竹筏,这么铺陈完,横在河中的船只两侧已经好似平地一般,往来的人可以刷随意踩踏在上面行进。

  做完这些,不知道从那里又是弄了一艘漕船过来,看着是空船模样,就那么停在这片“临时水坝”的一边,有人吆喝两声,扔了几个坛子上去,然后又有人张弓搭箭,这次箭头上可是缠着油布点着火。

  箭射到船上,轰然一声,船只燃起大火,拥挤在不远处的漕船官船慌不迭的将船只挪动,沾染上一点火星可就完了。

  大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漕船在大火中燃烧殆尽,缓缓沉入水中,事到如今,大家也能明白,这是拦河的人在示威,不知好歹的贸然靠过去,这就是下场

  但更让大伙眼皮直跳的是两岸停驻的兵马,一边看着也就是几百人的模样,可那份整肃,那份杀气却是走南闯北的大伙少见的,更别提还有奔驰往来的百余骑,看着也是威风凛凛。

  这运河说是水上,可船和船之间挨的太近,真要动手,对方也不需要懂什么水性,和6上没什么分别。

  运送漕粮是为了官家运的,犯不着为了自己把命搭进去,何况这清江浦上上下下做主的人这么多,那轮得着咱们船上出力做活的人说话呢?

  等连平安过来的时候,运河两岸,特别是堵住河道那一段的两岸,都已经是人山人海,看着赵字营也没有要大开杀戒的意思,大伙正好过来看看热闹,瞧个新鲜,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人堵住运河的事情,的确有趣

  连平安手帕早就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天气本就热,他又是个滚圆的胖子,当真汗下如雨,拿着一块手巾不停的擦拭,已经湿透了,可连平安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只是拼命向前挤,等站到河岸边,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再看看停驻在河道两边,正在安营扎寨的赵字营队伍,身子都有些抖了。

  “坏了,我这批货要送不到,这笔生意就亏大了”

  “我更倒霉,我那船上有几件东西是有人点名要的,不送过去,我这生意明年就不用做了”

  大家声音都不敢太高,尽管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内卫队这个名头,可也知道赵字营在清江浦的眼线当真不少。

  漕运堵住了,又是堵在枢纽节点上,接下来要怎么办?大伙的生意肯定都做不成了,或者要多花不少银钱,清江浦去往徐州这段路倒还好走,可徐州再向北就很麻烦,要多花不少银子,还未必保险,搞不好还要请赵字营护送。

  考虑完自家的,再考虑国家的,漕粮可是京城的命根子,没了漕米输送,京城和周边就要饿肚子,甚至连九边都要跟着不稳,更别说这漕运牵扯到多少人,整个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运河吃饭,靠着运河财,上百万的漕丁运兵,再到户部和江南豪门各方的分肥分润,更别提更上面的大佬和大挡们,运河这么一断,等于把这些人都得罪了。

  得罪了这么多人,又让天下中枢不稳,那么接下来会生什么,必然是朝廷出大军会剿,把赵字营灭杀粉碎。

TOP

0
  第八百一十六章 我们委屈啊

  可这么一打,运河还要断些时日,一过兵灾,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大伙要损失多少进去。

  不过想到这里,众人又是觉得奇怪,赵字营那几个头目虽然年轻,可做事都是稳重周全,自家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能想得清楚,他们就想不到这个后果吗?

  赵字营的确强悍精锐,还曾经吓走了马冲昊纠集的两千精骑,可如果朝廷真要会剿,那就是十万百万大军蜂拥而来,赵字营还能挡得住吗?

  如果挡不住的话,这清江大市?这酒坊?还有徐州的盐市、集市?还有这赵字营的产业?

  想得深一层必然会想到这里,不过想到这里之后,很多人都是下意识的晃晃头,上次马冲昊折腾那次大伙就这么想了,结局怎么样,都被割下一块肉去,这次还是谨慎点吧,不分出个结果来,还是少做决断的好。

  不想这个,就想到自家接下来要受的损失,想到这个就是头疼心疼。

  仓库大使连平安那边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凡是觉得自家身份地位足够的角色,都过去凑在一堆,想要彼此有个商议。

  连平安面如土色,他这边不光是有自家的生意,还有官家的事务,如果漕粮出了岔子,他必然要担责任,而且他的身家性命都靠着大明这边,如果赵字营真要扯旗造反,他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个也是胆寒。

  正琢磨的时候,那边却有个听差模样的年轻人跑过来,将连平安叫了过去,大家顺着看,发现却是户部分司的那位员外郎也来了,这位大人比连平安更是紧张,好歹倒是有来这边的胆色,可也没敢穿什么官袍,只是便装。

  有眼尖的能看到那边的景象,连平安和那位员外郎的脸色都难看的很,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怎么不见官兵?”有人喃喃说了句。

  这话才说完,立刻被几个人鄙视的看过来,说话这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讪讪的一笑,不在出声了。

  淮安府城山阳距离这边很近,山阳秦守备带着千把官兵,可这千把官兵连武馆的江湖人都不敢碰,哪里还敢和赵字营力量碰,吃亏都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据说那秦守备手里真正有本事的青壮能手,都在赵字营那边讨一口饭吃,秦守备也乐得无事,放心大胆的吃起了空额,至于和赵字营对抗,还是省省的好。

  说到这里,倒也有敏锐的人看出些古怪,小声嘀咕说道:“那边好像是团练,不是家丁。”

  赵字营在清江浦的时间久了,家丁和团练的区别大家也能分辨的出,看出这个分别之后,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对,按说截断运河这样的大事,不该用团练来做,怎么也得出动家丁,这赵字营做事,是不是太轻忽了些?

  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场面突然安静了下,外面依旧喧闹,最核心的豪商圈子那边却静了些,然后外面才发现不对,仔细看过去,却看到一位穿着纺绸长衫的中年人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更有眼尖的还注意到,连那边的户部员外郎和连平安都看向这个中年人,到底是谁,居然这么大的派头,清江浦有这号人吗?

  “周总管,这位就是管着云山行和清江大市的周大总管,赵进手底下数得着的人物,怎么他也来了?”

  “今天这场面就是他做下的,有什么不敢来的?”

  “这话说得外行了,在清江浦管着赵字营刀兵的是董六爷,你知道为啥排行第六吗?”

  边上人议论纷纷,闲人悠闲,倒不觉得会动刀兵什么的,他们在这里看着平日里少见的大人物们,议论的兴高采烈,场面也跟着喧哗起来。

  正说着,那边连平安却快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挥手吆喝说道:“无关人等都赶走,不走的直接丢河里去,看着心烦。”

  他这边发话,其他豪商也都是会意,各自吩咐手下随从赶人,不过众人在赶人之前却都看向站在河边的周学智,等到周学智那边微微点头,这才放心动手,还有人心下对连平安不满,从今以后,最起码几个月半年的,这清江浦说话最管用的两个人就有周爷了,你不问他就清场吗?

  却没想到连平安走到周学智跟前恭敬作揖,然后陪笑着说道:“周兄先稍等片刻,等这边清静了再说不迟。”

  说完这句,却变了脸对边上吼道:“还在那里傻愣着作甚,还不弄凉棚桌椅茶水点心过来,就让周爷在这里被太阳晒着吗?”

  边上不满的那些人这才心服口服,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混的,这脸色变得就是随心所欲,而且众人都能猜到,若是官军真能剿灭赵字营,下令千刀万剐周学智的,也一定是这位司库大使连平安。

  清江浦豪商们好享受,排场大,平日里来到运河边也是这个做派,所以这凉棚桌椅什么的很快就是搭建齐备,茶水点心什么的都是端上。

  大家拥着周学智坐下,然后彼此看了几眼,都没有敢跟着坐下的,连平安扬声说道:“咱们一个个来,别让周兄烦躁。”

  说完之后,这连平安立刻凑到了前面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周爷,小连虽说前面坐错了几件事,可后面一直勤谨奉承,也帮了咱们赵字营不少,真要大闹起来,小连也不敢阻碍,还愿意奉一半家产资助进爷,只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小连全家一条活路,这什么仓库漕粮之类的,进爷自取就好”

  周学智颇为做作的一愣,然后故作纳闷的反问说道:“连大使这话怎么讲?怎么大闹?什么自取漕粮?这不是犯王法的事情吗?”

  即便是圆滑如连平安,这一刻也忍不住咬了咬牙,运河都堵上了,阻碍漕运的勾当都敢做的出,还谈什么犯王法,不能这么无耻想归想,连平安却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胖脸都快和周学智贴在一起:“周爷,难道进爷不是要造反?要做大事?

  “胡说八道,我家进爷奉公守法,怎么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周学智脸色顿时变冷,怒声说道。

  他这一发作,周边那些翘首的豪商们都被吓得一颤,失手打翻了好多茶碗。

  那边连平安险些跪下来,不过下一刻周学智脸上就挂上了郑重沉痛的神情,低沉着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们愿意这么做吗?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被逼成这个样子的,我家三爷受了冤屈,却没有地方伸冤,只能在这边聚众闹一闹,看看朝廷能不能听到,帮着我家伸冤,这也是没办法啊”

  谁敢逼你们赵字营,谁敢给你们那几位爷冤屈,连平安真有了动手的冲动,好歹忍了下来,硬挤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关怀的开口说道:“到底是什么冤情,能不能和连某说说,或许还能帮上忙?”

  “我家三爷的父亲被鲁王府诬陷为谋逆,被厂卫抓入天牢,当真是无处伸冤,也只能行此下策了”周学智开口说道。

  连平安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于笑着说道:“周兄先稍等片刻,小弟去和户部的大人说说,再和诸位清江浦的乡亲讲讲,看看能有什么法子。”

  周学智淡然点点头,却拿起身边的茶碗来,连平安匆匆忙忙的朝着户部员外郎那边走,却没听到身后茶碗盖和茶碗碰撞的声音,自然注意不到周学智的手在颤抖,轻轻吐了口气,显见刚才也是紧张异常。

  那户部员外郎听了连平安的禀报,皱眉朝着这边看了眼,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连平安马上朝着清江浦豪商这边走过来。

  “韩大人就这么走了?”

  “一听牵扯到厂卫和谋反的事情,再知道徐州这伙人不是要造反,他才懒得理会,回去逗孙子去了”

  “他倒心宽,就等着在清江浦这边捞足了养老了。”

  “别提他这边,这件事怎么办,截断漕运,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冤屈什么的不去说,到时候肯定要大军会剿,这里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

  “要打也没那么快,你觉得咱们南直隶江北谁敢动手?狼山那个还是徐州那个?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把手里的货出去,不然真等到打起来,这批货就砸在咱们自己手里了,京里和北边的生意也做不得了。”

  “这话在理,我看他们造反打仗的没那么久,可咱们这生意得长久做下去,要不然咱们大伙都找背后的那些人,在京里替他问问?”

  “你疯了厂卫相关的谋反大案也是能沾手的?现在京师里乱糟糟的,还不知道以后谁能做主谁得势,你自己生意不做,连背后恩主都要牵扯进去吗?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货运出去,不然真就赔大了雇他们云山行的大车?运到骆马湖那边再上船?”

  “唉,雇这个大车,脚钱得把红利吃好大一块,真是”

  “不赔就是好的,快些了结这生意,然后该躲就躲,天知道这事情要闹到多大”

TOP

0
  第八百一十七章 余家占了便宜

  根本没有人理会漕粮的事情,粮食在清江浦仓库里存着,正是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何况官家的事情怎么比得了自己的生意重要,连平安着急的也是自家生意赚赔,至于漕粮那边,他只想着后果会不会影响自家发财,至于那边是不是饿肚子,是不是军心不稳,理会他们作甚。

  一于人七嘴八舌的计较出个主意,立刻拥挤到了周学智身旁,试探性的询问,如果清江浦这边运河断绝的话,能不能用车马运到骆马湖那边上船,甚至运到济宁那边上船。

  得到的答案让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赵字营考虑事情,自然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空子让人钻。

  从骆马湖到清江浦这一线全部封锁,南直隶去往北边的各条陆路也全部被封锁,因为这几条陆路也都在徐州和淮安府北部一带。

  “周爷,咱们平时没做差什么啊,京里那些奸邪之徒做下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肯定会托人帮着说合,可这一来一去的要多少天,生意就耽误在这里了啊周爷你行行好,咱们一定少不得孝顺。”

  谁都知道周学智根本不会收好处,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可讲了,只能拿这个碰碰运气。

  周学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话说在前头,用了这个法子之后,就不能再用别的了”

  “周爷,你尽管讲”一听有法子,大家立时兴奋起来,连忙让周学智开口。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要不是各位平时跟赵字营处的不错,周某也不会说这个法子,老实讲,这法子也是进爷给各位开恩,不然锁了也就锁了”周学智淡然说道。

  大家都不出声,只等着周学智说出答案,周学智却伸手朝着东边一指,悠然说道:“不走漕路,可以走海路。”

  听到这个,围着周学智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过了会才有人开口说道:“周爷,你说的不会是余家船行吧?”

  大家都是精明生意人,消息也灵通的很,当然知道现在清江浦不少货物都是从东边蛤蜊港那边运来的海货和洋货,也知道有船沿黄河南下,在蛤蜊港那边装货卸货,那边被赵字营把持着,可运货做生意的却都是松江余家的沙船,云山行在里面有没有什么股份红利的,大家就说不太清了。

  一艘大沙船装运的货物是最大漕船的几倍,而且走海路北上天津,所用的时间也比漕运少几倍,运费自然也不是太贵,可大家之所以不敢选,就是因为下意识觉得海上危险,万一货物倾覆,那就血本无归了,虽说大家赔得起,可越是家大业大,就越图个稳妥。

  “正是余家船行,他家也是有根底的人家,换了别家,周某也不敢和大家说的。”周学智笑着说道。

  商人们纷纷于笑,周学智却不多说了,只是开口说道:“进爷让大伙安心,这清江浦周围的兵马都是被我们赵字营打怕了的,没人敢过来祸害,就算敢来,赵字营也能把他们打出去,赵字营拿了诸位的银子,自然不会亏待诸位。

  众人又是陪笑着点头,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周学智的法子去做,先去余家船行那边问问,然后再看风色不迟。

  别人散去,那连平安却落后了几步,一个人和周学智小声说道:“周兄,这事情太大,我这边也不好隐瞒,马上就要呈文上报的,这也是规矩,还请进爷多多包涵,周兄也要替兄弟多多美言几句。”

  周学智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做你该做的事情,这个谁也不会怪罪你”

  连平安有些摸不到头脑,他虽然一心扑在发财上面,可“兵贵神速”“机密为先”的言语也是听过的,可今天这赵字营的安排表现实在让人糊涂。

  他们这边急匆匆的各自散去,在堵住运河那个位置,已经有青壮开始忙碌起来,赫然是准备在那拦河位置两侧挖掘沟渠,引水互通,免得让水势有麻烦。

  看到这个情景,懂行的更是唉声叹气,大家都能看得明白,看起来这赵字营是打算长久拦截下去了。

  余家船行也是清江浦一等一的大商家,豪商们很快就是来到,平时不怎么出现的余家二公子居然“碰巧”在此处,“正好”出来接待。

  一问海上运费,先前忐忑的众人反倒是打了个算盘,就算用漕船夹带货物,也要给漕丁运兵和方方面面打点,那也是运费一种,而这余家的沙船运费比用漕船的花费低了几成。

  至于这海上风浪的风险,余二公子余致远也拍着胸脯保证,他就拿自家的例子来说明,余家这么多年走船,也没出过什么祸事,真正倒霉还是因为太湖群盗过来烧船,这沙船是沿着海岸行走,海边没有太大的风浪,安全性也高。

  而且真要担心风险,余二公子也有个法子,运费上加两成,真要出了什么祸事,货物有什么损失,余家船行包赔,所谓的保险费。

  大家一盘算这个,也明白余家的生意经,大家的保费加起来也是不少,可大家的货物未必都出事,这余家怎么算也是赚的,真要出什么问题,把大伙的保费腾挪到一人身上就好。

  可即便有了这个保险费,算起来还是比漕运合算,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耽误时间,比从前快了很多。

  了解这些之后,众人都开始动心了,这可不是因为无奈的选择,而是从生意人的角度权衡计算,这海运的确更适清江浦的豪商们也都了解余家船行的底细,背后十有八九站着云山行,这么家大业大的,倒也不用心赔不起或者糊弄。

  一家家都匆忙和余家订好了海运,而做辽东生意的通北号大东家李子游对这个更感兴趣,他从辽东那边运出的货物本就大多经过海运,余家的沙船买卖和他正好对上,而且这次也能看出些端倪,只怕清江浦以后所有的海运生意都要用这余家一家了,提前搞好关系总是没差。

  船行上下对突然到来这么多生意都有些莫名,但生意上门总是好的,上上下下都忙碌个不停,几个老资格的掌柜管事本来还觉得二公子败家,先前又是造船又是买船的,还在招募船工水手,花费了不少银子却没那么多货物贩运,就有人私下议论胡折腾,就是陪着徐州那个土豪武夫玩闹,可今天却都是心服口服,原来二少爷早有预料。

  余致远这边一直忙碌到晚上,为了保持笑脸,脸颊都有些抽痛,直到天黑下来才有闲暇独坐一会。

  老管家喜气洋洋的送上晚饭,还准备安排丫鬟伺候,余致远却要独处一会,他一个人坐在屋中也没有点灯,所以也没有人看见他在发抖,余致远兴奋的浑身颤抖,漕运改海这是踏出了第一步,余致远没想到会这么开始,可他除了兴奋之外,也有隐约的担心,闹这么大能闹成吗?

  想到这个,余致远却又有些隐约的兴奋,会不会闹得更大呢这一晚激动的人不只是余致远这边,他这边是惊喜担心,但更多的人是气急败坏。

  仓库大使连平安和那户部员外郎身为漕运相关的官员,自然有上报之责,他们两个倒也光棍,身家财货都已经捞足了,这官不做也就不做,无非是怎么太平脱身而已。

  清江浦的豪商们则没什么高兴的,特别是和漕粮相关的大户都不怎么高兴,断了漕运,堵住漕船南下北上的路,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生意,断了多少条财路,自己这边吃亏,上面也没办法交差交待,可赵字营实在得罪不起,也只能写信告急求助。

  这告急求助都说得很明白,一是说截断漕运的人有冤屈,父辈在京城被当成谋逆下了天牢,二是说这徐州武夫实在是无法无天,这么下去,早晚整个清江浦都得被他们控制在手中,大家会被掐的喘不过气了。

  信上这般说法,无非是给上面一个取舍,或者怀柔或者雷霆手段,若只是诉苦,说自家无计可施,那就不好了。

  写到这里,无人不骂,还有什么冤屈,这不就是要造反吗?光天化日之下都把运河截断,不让漕粮北上,这就是第一等的反贼南直隶有两个巡抚,一个是江北的凤阳巡抚,一个是江南的应天巡抚,这凤阳巡抚衔头上又有总督漕运职能,这漕运相关自然是归他管的,凤阳巡抚原来驻在中都凤阳,后来改驻泰州,清江浦这等重要地方,这凤阳巡抚自然也要安排自己的耳目亲信。

  白日里事情一出,急报就用快马送了出去,这可是第一等的要紧事,夜里都要急赶向前的,第二天才过中午,信就已经交到了凤阳巡抚手中。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9-21 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