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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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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八章 总要有个万全之策

  因为是十万火急的急报,幕僚也不敢拆看,直接交到了巡抚手中,巡抚打开一看,登时愣在了那里,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这般表现倒是把身边幕僚听差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何等大事。

  “真是真是荒唐”愣怔半响,凤阳巡抚郭尚友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说完这句之后,巡抚郭尚友直接把急报递给了幕僚,幕僚连忙接过观看,看到内容之后,也是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明白这句荒唐怎么讲了。

  谁不知道大明的命脉就是这漕运,没有漕粮,北边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动荡,一个徐州土豪居然就敢截断漕运,他知道自己要惹下多大的祸事吗?

  而且截断了之后,清江浦居然无人敢动,漕丁在清江浦足有近万,加上驻扎在清江浦附近那山阳守备的兵马也有千余,甚至还有差役捕快以及征发地方的团练青壮,这么大的力量,居然没有人敢去碰这个土豪。

  话又讲回来,就算你要造反,也得长个心眼才行,一下子就堵住了漕运当口,你以为是截住了大明的要害,可实际上也引出了大明不知道多少兵马,等于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到时候想要脱身都难。

  “大人,派兵进剿吧”幕僚中规中矩的给出了说法。

  凤阳巡抚郭尚友点点头,伸手拍了下桌面,闷声说道:“去知会徐州参将周宝禄,狼山副总兵陆全友,正好是南北出兵,两路夹击,真是荒唐,本以为风调雨顺一年,却闹出这样的混账勾当来。”

  说完以后还觉得脾气没有发尽,指着那信纸骂道:“写信的人也是糊涂,区区一个徐州土棍,也值得题名道姓,什么赵进,本官那里理会的到。”

  本来幕僚那边已经准备去写信,下面武弁护卫之流也是要安排送信的信使,听到郭巡抚这句话,站在近处的那名亲兵千总连忙抱拳说道:“敢问大人,刚才可是说徐州赵进?”

  巡抚手里有自己的精锐部队巡抚标营,俗称抚标的就是,统领标营的是一名游击,也是朝廷武将,而巡抚使唤得动的军兵则和武将家丁什么差不多,也是亲兵家丁,带队的则是一位千总。

  既然是亲信人,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巡抚郭尚友点点头,不屑的说道:“就是徐州赵进,不知道是何处的胆大包天之辈,等着抄家灭门千刀万剐吧”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那亲兵千总脸色变了变,急忙上前了步说道:“大人,可听说前段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带队北上捉拿反逆”

  “那个闹了笑话的?不是后来一哄而散吗?这帮番子,头都钻进钱眼了,还有清江浦的商户把状告到了本官这边,说是沿途勒索。”巡抚是地方大员,只要用心做事,地方上没什么能瞒得过,说起这桩事,凤阳巡抚郭尚友不屑笑道。

  亲兵千总于咳了声,低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按照属下听到的消息,他们的确是捉拿反贼去的,想把人拿了之后,再上报上奏,只是没想到那边太强,看到那边雨中阅兵,两千多骑硬生生被吓散了。”

  巡抚亲兵千总是武将出身,和武人武夫打交道多,这方面的消息自然也就多,何况马冲昊率队北上,大队人马张扬的很,又有江北几处的兵马加入,知道的清楚些也是正常。

  听到这个,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变了,这巡抚官衔各处都有细微的不同,可“巡抚某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副御史”这几样却都是相同的,巡抚也管兵事军务,自然对这些懂一点,自然明白这两千多骑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本官听说南京、狼山、凤阳、徐州几处都有人去,当时当个笑话,到底怎么回事?”郭尚友追问说道。

  “派出的都是各家的家丁亲兵”那亲兵千总说得很实在。

  带兵巡抚,手下又有标营亲卫,自然明白这家丁亲兵和寻常军兵的区别,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幕僚也停笔不写。

  亲兵千总看了看巡抚的脸色,又是开口说道:“狼山那边报过几次暴毙,说闹病死了好多兵丁,大人可还记得?

  狼山副总兵和徐州参将虽然各自镇守一方,可军务上司就是凤阳巡抚,狼山副总兵那边营头闹瘟疫暴病暴毙死了近千人,这可不是军将自己能决断的小事,必须上报,凤阳巡抚这边自然知晓,当时不过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懒得过问含糊过去了,今天听到再次提起,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本官自然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你有功无罪”凤阳巡抚郭尚友已经认真起来了,肃声问道。

  “狼山陆将军和冯家一向走得很近,据说是因为争盐利在淮北荒草滩上火并,那次陆将军派了千把人过去助拳,折在那边了”

  幕僚们彼此交换了眼神,各自都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当时狼山副总兵陆全友报上疫病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可都是含糊过去了,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等关节,而且是这等骇人听闻的原因。

  堂堂朝廷经制大将,麾下过千兵马居然被一个土豪灭杀了,更让人心惊的事情,这是在凤阳巡抚辖地,可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什么消息,如果不是堵截漕运惊动巡抚,要兴兵会剿,还不知道瞒到什么时候。

  凤阳巡抚郭尚友没有追究亲兵千总知情不报的罪过,官场上很多事本就是不知道更好,这亲兵千总是心腹亲信,肯定懂得把握分寸,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怎么应对。

  “照这么说的话,徐州那边也动不得?”

  “回禀大人,这事小的也听着离谱,听说徐州参将手底下都没马了,全被那赵进给拿了去。”

  那千总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但不知道的不知道,该知道的却什么都知道,徐州是南北交通要津,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徐州参将又不是寻常武将,他那狼狈潦倒处境也瞒不住人,知道的只当个笑话来讲。

  可眼下听着却没有任何人想笑,幕僚们脸上露出惊骇,而凤阳巡抚郭尚友脸上则是森然阴沉。

  屋中安静了会,巡抚郭尚友点头说道:“刘猛做的不错,知道何事该讲何事不该讲,也知道事情在什么时候该讲听到夸奖,亲兵千总刘猛连忙施礼谢过,可下一刻巡抚郭尚友就发作了,恨恨的拍了下桌面,怒声说道:“真是无法无天,朗朗乾坤,直隶腹心之地,居然有这等凶蛮大贼,徐州上下都眼瞎了吗?本官一定要严参”

  说完这句,郭尚友烦躁无比的摇摇头,叹口气说道:“即便胜不得,打不得,本官也不能不管,不然闹大了,罪责还是要落在本官头上。”

  “大人,不如说是乱民鼓噪啸聚,让淮安府那边去驱散就好”一名幕僚建言说道。

  “不可,朱巡按、何巡漕、还有许巡盐他们三人可未必会说是乱民,到时几处说辞对不起来,大人身上担着的于系太大”另一名幕僚立刻反驳。

  巡按监察一省,品级虽然七品,可实权地位上却差不多是巡抚的敌体,平等制衡,这巡漕就是巡查漕运的御史,巡盐则是巡查盐务的御史,各个都有监察地方,上奏天子的权力,而且人事安排的时候,往往会安排和当地巡抚不怎么对付的人担任。

  “他们才在地方上做过几年,只知道脑筋一热”巡抚郭尚友嘟囔了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巡按是都察院的七品御史,大都年纪不算大,考虑事情和政务,自然没那么“老练”“周全”,所以这统一口径也很难。

  那名被反驳的幕僚有些恼怒,紧跟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讲,那大人怎么办,难道领兵去会剿,真要失败,这败责难道不是大人担着吗?”

  “大人,按照刚才刘千总所讲的,真要动兵会剿,胜算极小,可不动兵跟方方面面都交待不过去,甚至会被扣上勾结反贼的罪名,到时候真就不可收拾了。”这幕僚说得很周全。

  郭尚友身体向前倾了倾,听得很专注,那幕僚看了眼边上的千总刘猛,又是说道:“方才刘千总说了不少,可说白了都是传言耳闻,狼山陆将军和徐州周参将那边,加上大人直领的焦游击,差不多近两万大军,如果再去和崔公公那边商量,两万五千之数总是凑得起来,这样的大军,又有何乱平不得?”

  千总刘猛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刚要开口,幕僚却又开口说道:“若几位将军愿意去会剿,那么说明传言不可信,若是几位将军踟蹰不前,说明传言属实,到时候大家合计联署上奏,只说败了,罪责也不用大人一人背下,和朝廷也能交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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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九章 巡抚官署

  话说到这里,屋中诸人都在点头,这的确是老成周全的考量,凤阳巡抚郭尚友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下文给狼山和徐州,然后给崔公公那边去急信,这就开始准备”

  “大人,去信却不妥,这等要紧机密事,还是请陆、周两位将军过来商议为好,面谈更明白些。”

  幕僚说完之后,郭尚友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会之后,郭尚友才开口说道:“刚才那文书你们都看过了,可曾有谋反造反之类的文字呈报。”

  那边都是摇头,巡抚郭尚友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没有说是造反,那就是小民生事,先让淮安府过去驱赶,估计驱赶不成再报过来还得三天,拟一封出兵平乱的折子,五日后问我,再决定是否发出,安排人盯着朱大人、何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尽快回报。”

  说完之后,巡抚郭尚友又是沉默了会,然后说道:“刘猛你去扬州筹一份像样的重礼,本官要和崔公公那里通通气,以后内廷魏公公就要大用了。”

  这崔公公就是总督漕运兼管河道、守备凤阳的太监崔文升,他在泰昌年间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兼管御药房了,因为出身郑贵妃的内侍,所以在红丸案发的时候,上呈红丸的崔文升被认为是凶嫌之一,被内外攻讦,最后发配南京洒扫宫室,不过天启登基,魏忠贤入司礼监之后,崔文升就立刻被提拔起来了,要知道这几十年来,还没有总督漕运的宦官,而崔文升成了例外。

  大家看到这些,除了看出魏忠贤魏公公的滔天权势之外,也知道这崔文升和魏公公的关系如何了,自然要去巴结在泰州的巡抚官署立刻开始繁忙起来,快马前往各处送信准备,整个南直隶江北相关各处也都开始忙碌。

  而清江浦那边只是堵住了河道,没有人造反,也没有人作乱,一切安静的很,民间根本没什么察觉,倒是知道巡抚身边几个心腹幕僚亲信都出去办差,隐约猜出来是出大事了。

  以清江浦为中点,向南向北,河道上都拥挤了大量的船只,有些船不知道走通了什么门路,直接靠岸卸货,或者不向北走,直接沿着黄河向东而去,回来时候不是装满了新的货物就是放空,但更多的船还是被堵在那里。

  再怎么畏惧赵字营,也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多少人在漕粮上发财,多少人在漕运上生发,那些商人们能走海运,可相关的却只能看着财路被截断,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怎么忍得下去。

  又有一桩气人的勾当在眼前,那被抓走发配的耿满仓居然杀回来了,用低价收购粮食,就屯在清江浦本地的仓库里,一付要发国难财的嘴脸,谁看不明白他做的事情,低价收了粮食,等运河畅通之后,粮价肯定要上涨,他是坐地发财,虽说也知道这位是给赵进做事,可看着别人发财,自家损失,这怒火当真越来越旺。

  不是没有人想过动手,可想想前面那些血淋淋的例子,大家还是觉得不要动手的好,还是请朝廷主持公道。

  就在这六月末七月初之间,清江浦多年累积下来的关系人情都被动用了起来,快马纷纷向北向南,有去京师的,有去南京的,也有不少去找凤阳的崔公公,请他们主持公道。

  本来去往京师送信的人还穿着便装,甚至假作商户,还有人想要兜圈子,不过慢慢就发现,原来赵字营没有在路上堵截送信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这样的动作,让清江浦以及相关人等更加抓紧。

  “大哥,周参将那边收了凤阳巡抚的急信,是约他去泰州那边商议要事的,商量的事情就是会剿咱们的,周参将那边怕咱们误会,拿着信找十一郎那边解释了,还说这等事,怎么也得派人过去,不然没办法交待,他请大哥拨给他一匹马,他安排亲兵头目去泰州那边支应下,绝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刘勇笑着说道。

  赵进站在一张方桌之前,方桌上刻画着地图,又有几个抽象的标识摆在上面,赵进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开口说道:“没和他讲,要打就打吗?”

  “十一郎讲了,周参将说宁可不做这个官,也得留着全家性命。”

  屋中诸人都是笑,赵进也是嗤笑了一声,将标识挪动了下,又是开口问道:“兆靖,京师那边怎么说?”

  王兆靖眼睛布满血丝,不过神情还算镇定,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大哥,两路消息都说,家父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由东厂的人严加看管,听说得有宫里大挡的手条才能见人,话都很难打听的出来,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没有受什么拷打。”

  屋中几人都收了脸上笑容,大家能知道,王兆靖的嗓子已经哑了快有一个月。

  “京城距离咱们这边太远,若是一切顺利,中枢那边也该得到清江浦的消息了。”赵进沉吟着说道。

  “要开打了吗?”吉香颇有些兴奋的问道。

  “要看南直隶江北各处还有没有胆子,若是狼山那边敢动,那就是在半月之内,在清江浦以南先动手,若是那边不敢,就要等京师那边的消息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看向刘勇,肃然叮嘱说道:“鲁王府那边不用管了,撕破脸就不用去理会,但京城和泰州几处要紧地方要盯紧,一有消息就要回报,还有闻香教那边,小兰要盯,你这边也得去盯着,别让这些妖魔鬼怪浑水摸鱼。

  刘勇郑重答应,那边的吉香却有些无趣的嘟囔了句:“那还是打不得。”

  “我听说各团各大队都不愿意去练火铳?那也好,从团练里面选拔,愿意练愿意学的,立刻成为家丁”赵进抬高了声音说道。

  吉香咳嗽了声,却不知道怎么说话的好。

  徐家铁匠众多,手艺娴熟的也是不少,那新式火铳打造起来,其实比鸟铳还要省事些,因为铳管不是那么细长,废品率也就降低很多,加上两杆火铳三两银子的奖赏,让生产效率加快了很多,而且徐珍珍知道局面紧张,也下了赶工的命令,几百杆火铳被打造出来。

  本来家丁们对练火铳已经没有抵触了,而且大家也能看出来,学会施放火铳更有前途,可突然间紧张起来的训练,以及带队头目若有若无的口风,让家丁们知道要打仗了。

  赵字营的家丁并不怕开战,甚至还有些兴奋,但一旦要去生死搏杀,用自己熟悉的兵器更有把握一点,而且长矛结阵,是和同伴们并肩作战,比起那不熟悉的火铳要靠谱很多,加上吉香和陈晃,也不愿意自己手下完整的编制临时被打散,这就导致了家丁联系火铳一直不怎么积极。

  学丁队那边倒是还好,可学丁队有个问题,就是有不少人年纪太小,虽然学习的勤恳,可身高力量都不足肯定没办法上阵。

  赵进的应对也是很于脆,直接让团练们补上,可这桩事本身让人很恼火,赵进时不时的就要提起。

  一说到这个话题,吉香也跟着沉默,赵进尽管在盯着桌面,脑子却在急转,想得很多很多。

  听着外面铠甲碰撞的声音响动,陈晃走了进来,他进门时候将长刀靠在门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日子也太清闲安静了,根本觉不出要打。”

  泰州巡抚官署已经有了一种紧张气氛,连端茶倒水的小厮脸上都多了几分肃然,跑动时候脚步都快了些。

  在巡抚郭尚友的书房中,郭尚友走在上首,几名武将打扮的人分别坐在两边,巡抚的幕僚则是站在巡抚身后。

  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是黑的,好像在按捺怒气的模样,下面或坐或站几个人,有的神情古怪,有的则是尴尬窘迫。

  “本官的职司上还有提督军务这一项,南直隶江北各处兵马归本官总辖,怎么?本官要商议军务,副将不来,参将不来,各自派了个千总,这是瞧不起本官吗?本官代天巡抚,这是瞧不起朝廷吗?”郭尚友声音猛地抬高。

  坐在下面的那人穿着游击袍服,显见是凤阳巡抚的标营游击,而那两位站着的都是千总服号,听到郭尚友发作,还把话说得这般重,两人对视一眼,都慌不迭的跪了下去,急忙开口解释。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得了急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能骑马,这才安排小的过来听吩咐。”

  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口,说完之后都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怒意,心想都这么说,岂不是让自家的言语显得虚假。

  而坐在那边的标营游击,差点就笑出来,急忙咳嗽了声,微微低头。

  “混账,混账,也好,既然主将得病,那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让你们那边各个营头都准备着,本官这边焦游击也是统兵大将,由焦游击带着就好”巡抚郭尚友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蒙混无所谓,他在官场上见得多了,可这等把人当白痴一般的蒙混,却让他愤怒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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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章 刘小可

  听到巡抚郭尚友这番话,下面两个千总的脸色更苦,周参将派来的楚千总嘟囔了句,随即脸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开口说道:“抚台大人,我家将军说了,徐州就是那赵贼老巢,赵贼部众和朝廷官军杂处,官军若有异动,必然让那贼众察觉,所以不能动,一动恐怕就耽误了剿贼大事”

  “既然和贼众杂处,周参将为何不直接剿灭了呢?”巡抚郭尚友不依不饶的问道。

  楚千总犹豫了半响,跪在那里抬头看看,却发现郭巡抚的眼神冷厉异常,楚千总咬咬牙,换了哭丧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抚台大人,贼众我寡,不能妄动啊,我家将军只等着朝廷大军来到,里应外合,大破贼众。”

  巡抚身后的几名幕僚都忍不住笑,只是捂着嘴不出声,那巡抚郭尚友脸上的怒意换成了哭笑不得,伸手指着那楚千总点了点,张嘴又是闭上,索性转向另一边,那边是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却是姓路的:“你们家怎么说那路千总连咳了几声,然后说道:“天气炎热,我们狼山又闹过几次疫病,我家将军担心一旦出兵,感染疫病,不战自溃,到时候反倒是误了剿贼的大事。”

  坐在上面的郭巡抚嘴都张开了,谁能想到这些粗鲁武夫打起官腔了,丝毫不差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难得的是还这般冠冕堂皇。

  路千总偷眼瞄了瞄,脸色倒比刚才好看了些,反正都已经不要脸了,也就能更放得开:“抚台大人,我家将主还说,妄动刀兵,杀孽太多,怎么都不是好事,或许那些徐州百姓真有什么冤屈,还是劝和招抚为主的好。”

  “哈”那郭巡抚失声笑了出来,堂堂狼山副总兵对上土豪的团练,居然说什么招抚为主,一个大将居然说不要杀孽太多。

  坐在那里的标营游击只是低着头,身为武将,南直隶折腾出来的很多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当时听了觉得骇人听闻,不可尽信,可眼下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这游击带兵作战,自然能估量出些什么,但怎么估量赵进那边,都觉得胆寒。

  到这个时候,楚千总和路千总才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为难和无奈,自家这番解释不但没有解释成,反倒让巡抚大怒了,接下来怕是难以交待。

  啼笑皆非、哭笑不得,大家估摸着,接下来怎么也得大怒发作了,都各自做好准备,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坐在那边的巡抚郭尚友却冷静下来,满脸淡然神色,手指轻敲两下桌面说道:“既然这么讲,那么徐州周参将的马匹都被赵进拿走的事情是真的了?”

  楚千总浑身一震,跪伏低头不敢出声,凤阳巡抚郭尚友又是悠然问道:“陆将军在淮安府北边折损千余人马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两个千总都是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了,有些事含糊还好,一旦揭破,那就是杀头抄家的滔天祸事,这可都是大罪“都站起来,接下来本官所说的,你们一字不差的传回去,本官话说在前面,谁家不照做,本官就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奏报上去,本官固然要担责,可你们两边就等着抄家杀头发配边关,听明白了吗?”巡抚郭尚友的声音很冷,本想着过来撒泼打滚混过去的两位千总都觉得浑身发寒,可莫名的两个人又都觉得有些放松,这次的差事似乎不那么难交待过去了。

  乡下农户都知道存粮过冬备荒,当然,在如今辽饷如刀的年景,能不能存下粮食实在不好说,而在市镇里居住的,要么就是不愁温饱的富贵人家,要么则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平民百姓。

  清江浦运河被堵,不说河上船工水手心急如焚,岸上那些靠着运河吃饭的各色人等也是苦不堪言。

  运河南北都堵出几十里去,而且这长度还在一天天加长,朝廷和地方不见有一丝动静,天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可前几天还好,到了后来,运河上的活计就全都停了,大伙的生计也就成了问题。

  好在云山行大兴土木,在清江浦边缘几处修建大仓,这仓库修建的很是讲究,完全是照着常盈仓的结构,而且木头用的少,石料用得多,也亏得是在清江浦地方,从北边返回的漕船携带最多的货物就是麻石。

  搬运土石木料,挖掘沟渠,以及工地上的各个工序,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那些卖苦力的汉子大都被这边招揽了去,这边的活计肯定要比运河边辛苦,可能吃饱饭也就不必嫌弃那么多了。

  只不过懂得土木的人看到那几个大仓工地后,都有点奇怪,仓库这个讲究在高处防潮,然后还要装得多,有停靠大车的空地,进出的道路也要方便,但这边居然还要顾着地下,周围还有深沟,还要修高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除了这边,如果愿意去蛤蜊港那边修港口造船,那么工钱还能更高些。

  另外,清江浦各处还有不少多出来的活计,比如说云山车行雇佣的力工比从前多了几倍,他们需要人把船上的货装运到大车上,耿满仓大量的购入粮食,这些也是需要人来做活。

  此外,赵字营还在招募年轻武勇之辈做团练,足够健壮,身家清白,愿意给赵字营做事的,那就会被招募进去,训练之后,安排到码头和清江大市那边。

  这样那样,措施种种,将清江浦闲下来的劳力吸纳出不少,可这世上没有面面俱到的事情,还是有人不满,还是有人越来越愤怒。

  刘小可是清江浦本地土著,三十几岁年纪,没什么正行,整日里在码头上胡混,坑那些初到清江浦的外地客商,偷鸡摸狗的勾当免不了做,时机合适了,还曾拐卖过几次人口,不过手里也没留下一文钱,都在吃喝嫖赌里糟践于净了。

  他平时是不愁的,这清江浦如此繁华,南来北往的人这么多,总归有他的机会,可赵字营一来,这些事情就难做了,官差可以买通,赵字营的巡丁却不好办,首先是时常轮换,再者是还有眼线暗处盯梢,谁敢收钱,往往是打残废了丢在街上,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触犯这个霉头,既然不能被买通,那么刘小可这等靠着码头混饭的城狐社鼠就有难了,日子越过越难,对赵字营的恨意也越来越重。

  和刘小可差不多境遇的人有不少,什么在码头上碰瓷掉包的,什么做局骗人的,什么拉皮条做中人的,都没有多少生意做了,除此之外,又有一帮盘剥苦力赚钱的打家,偷盗漕船,下药洗掠的贼伙,也都恨得牙咬。

  本份人没了运河码头的活计,往往是再去找个养家糊口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吃惯了浮财,自然没心思做辛苦活。

  而且这恨意不是从现在开始,那清江大市开业,江湖市井中的人物都看出来那是个聚宝盆,任谁都想伸手,可赵字营却立了森严的规矩,只能在划定的区域做事赚钱,越界就是重罚,有局面的才能进去分一杯羹,这等坑蒙拐骗偷抢的害人勾当直接被拒之门外,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财不让大家发,这实在让人恨意滔天。

  仇恨归仇恨,大家也没什么办法,赵字营这个势力和从前大家看到的各种都不相同,体制森严,力量强悍,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敢得罪触碰,稍不小心,很容易就粉身碎骨了。

  好在清江浦运河码头太大太繁华,赵字营在这里的人又不多,码头也不是他们盯着的重点,所以总有空子可钻,大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可突然间,整条运河被堵住了,原来南北枢纽八方交汇的清江浦突然成了死地,刘小可这一路人的日子就变得艰难了。

  好吃懒做习惯了,这伙奸猾之徒宁可苦熬着也不愿意出力维持生计,每日里几个相熟的凑在一起,喝点掺水的劣酒,弄点腌菜下酒,胡乱骂几句,然后凑在一起烂赌,就这么一天天的,怨气累积的越来越大。

  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想去偷本地住户险些被抓到痛打,刘小可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人真被逼急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瞧不起出力做活的,可下顿饭没个着落,也只能琢磨着去老老实实卖力。

  就在这个当口,从前一位相熟的市井朋友找上门来,这位原来是码头上卖艺的,后来靠着拳脚不错做个拿钱打人的打家,再后来就不在街面上混了,听说是被某一家大户看上收做护院,也算修成正果。

  大伙在开始的时候还羡慕的议论几句,后来也就消停了,以后就是两路人,再没可能打交道的,还理会做什么,顺能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而且还带来了银钱“这伙徐州来的蛮子断了咱们清江浦的活路,不知道多少人看不下去,不知道多少人肚子里憋着一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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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一章 清江浦的人心

  难为这位朋友,来的时候还拿着几坛好酒,都是那种馋人又喝不起的徐州烧酒,切了点熟肉腌菜,一杯杯喝下去,酣畅淋漓的时候,那朋友义愤填膺的说道。

  即便酒意上头,可刘小可在生死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听到这个连忙摆手说道:“那伙徐州来的可是杀星,咱们清江浦被洗了多少次,那些平时鼻孔朝天的大佬什么的,死的死,没的没,那些人都这个下场,咱们要是乱动,那边伸个指头就全按死了”

  “这就是你想不明白了,你看那伙徐州人把河拦住了,可只说是有冤屈,不敢闹腾太大,这就是有顾忌,不敢乱来,说明闹大了他们也怕,真招来朝廷的官军,他们怎么能挡得住?”

  “不是说曾经杀败了几路官军吗?”

  “江湖上吹牛你也能信吗?他们能闹,能要挟,咱们兄弟为啥就不能闹,把河堵了,多少人没饭吃,多少人心里恼火,他徐州蛮子就能胡作非为,能杀一个,能杀百个,那是江湖上的厮杀火并,可要是成千上万的,他们还敢动吗刘小可的这位朋友一点看不出喝醉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刘小可懵懂的点点头,对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闹上一闹,他徐州蛮子也害怕人多,也得让出些好处来给咱们,就算什么没有,也要出出胸口这股鸟气”

  听到这句话之后,刘小可拿起酒碗大喝了一口,浑身上下就好像有团火在烧,街面上混的都有股混不吝的性子,被这伙徐州蛮子压了这么久,闹上一闹,就算出出这口气也是值得“闹,闹他娘的”

  这话不是说说就算了,也不是酒后言语,第二天那朋友又来了,依旧带着银钱和酒肉,这次却让刘小可去邀朋唤友,大家一起。

  人多嘴杂,酒后更容易煽动,大骂赵进,大骂徐州,然后都要去闹一闹。

  这么几天下来,聚来的人也有几十口,大家也不是傻子,折腾到这个当口,都知道这劳什子朋友别有用心,可人家手里有酒肉,又有银钱洒下来,活在世上图个啥,不就为了这个痛快吗?

  那朋友给钱爽快,拉来一个人就有多少文钱给过来,然后大家彼此打听到些事,在清江浦市面上不止一个人在拉拢,不止一个人在做这些事,甚至连平民百姓那边也有人在煽动人多壮胆,消息不断传回来,让大家的胆气越来越壮,至于徐州那边,不管是什么家丁团练巡丁,还是武馆里的那些徐州武夫,都没有人管到这个,都是看管好几个要害的处所,随着人越来越多,大家甚至不怎么怕被发现了,知道这么多人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每个人都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胆壮气粗随着时间推移,连日子都已经被定了下来,七月十七,那天正是拜祭河神的时候,大家都会聚集在码头那边,不光是船工河工要拜,清江浦百姓们也要过去拜祭,正是可以把人聚最多的时候。

  事到临头,相关的人越来越担心,生怕赵字营已经布下了一张大网,就等着让大伙钻进去一网打尽,甚至有些人主动去盯着赵字营在清江浦各处的营盘和驻地,想要看看有没有相应动向,结果发现,赵字营动向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对内的,辛苦练兵,或者把队伍拉出去在清江浦外围活动,眼线和侦骑之类的也都是洒在周围各处,就是没有管里面做什么。

  大伙甚至还在清江浦市面上看到了淮安府和山阳县的官差,可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们穿公服出来巡街,和赵字营不敢打交道,和这些人却能说上话,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赵字营这边人手不足,所以⊥官差们帮着维持秩序。

  知道了这个之后,清江浦的城狐社鼠们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刻活动多了不少。

  他们各个是地理鬼,不光有一帮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朋友,对各自街坊也是熟悉,既然赵字营不管,那么他们就敢放手做事了。

  小心还是要小心的,就在七月十六的晚上,码头拜祭河神的前夜,刘小可这些人才开始走街串巷,登门去各家各户。

  “张大哥,咱们平时在码头上扛活,哪有去搬石头挖沟这么累的,而且还能吃到当年的新米,隔三差五还有条鱼,可咱们现在吃的是糙米腌菜,肩膀手臂都受伤了,能忍得下去吗?明天拜祭河神,咱们就要在龙王爷面前说说这个冤屈,徐州那伙蛮子再怎么凶横,也得在乎这几千几万人的冤屈”

  “明天你敢不去吗?不去的话,老子明天就烧了你家房子”

  “你们不用怕,你看他们堵住了河道,可也不敢声张,也没打人,也没杀人,他们也是怕的,咱们大家伙拧成一股绳,直接把这个堵住的河道打开,他们又敢怎么办”

  刘小可这等地理鬼对各家各户的情况也是清楚,有的是威胁,有的是苦劝,还有的是利诱,他也知道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说动的,有些人丁单薄的的确害怕,可家里三四个儿子的那种真不在乎他,可拿了那朋友的银子,该跑到的地方总要跑到,甚至还不能空着手,拎着点心去的。

  去得这一家是中等人家,家里四个儿子,其中小的那个是个浪荡子,刘小可还能上去说几句话的,一进门其他人就不给他好脸色,刚说了一句话,却听到外面有人吆喝,说马老爷来了。

  这马老爷可是这一片的大户,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据说堂兄是个举人,在这片地方算是上等人家。

  一听他来,刘小可拜访的这家慌不迭的出去迎,刘小可这等蚂蚁般的市井人物怎么敢和马秀才对上,慌张要走,这家老大脑子活些,对老小说道,快带着这杀才去里屋躲躲,给马老爷看到了,咱家这脸都丢得于净。

  道理是这个道理,那小的拽着刘小可就向里屋躲,刘小可此时也是讪讪的不敢争执,就那么被拽了过去。

  对于这户人家来讲,马秀才登门那真是蓬荜生辉,全家都惶恐的了不得,平时马秀才脸都朝在天上,又怎么会瞧得起这等平民百姓,刘小可也是纳闷,就在里屋竖起耳朵听着。

  “你们知道吗?那伙徐州人就是要造反,他们拦住河道,不让咱们清江浦的人吃饭,还要逼着咱们和他一起造反,到时候朝廷大军来了,肯定就要灭了这伙徐州蛮子,可咱们清江浦的人不声不响的,到时候官府肯定给咱们定个从贼的罪名,少不得也是杀头抄家的罪过”那马秀才说得声色俱厉。

  百姓最信的就是读书人,一听这马秀才这么说,立刻就慌了,连声询问有什么法子能躲过去。

  “明天拜河神,咱们大伙就在那边说说冤屈,闹上一闹,记得前些年的事情吗,咱们百姓聚起来,连官府都要安抚,他徐州人不过是一伙土棍,咱们清江浦百姓抱成一团,他们也得害怕,到时候或者开河,就算不开河,等朝廷大军来了,咱们也是个功臣”

  在屋内偷听的刘小可越听越是古怪,这套说辞虽然很唬人,可和自己说的有什么区别,不也是煽动人去闹吗?

  这古怪没让刘小可惊惧,反倒让他兴奋起来,连读书老爷都参与进来了,那自己还怕个什么那马秀才鼓动一番,拍着胸脯说自己也会过去带头,然后又是许了些好处,自去另外一家了。

  既然这边已经鼓动好了,刘小可也不愿意留在这边受冷脸,那边人一走,这边就跑了出去,刘小可出来的稍微早了些,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许多人都在走家串户,看着有和他一样的市井中人,也有平素里有体面的商行管事,读书士子,甚至还看到了一个举人,刘小可只觉得心头火热,无所畏惧,恨不得就在这个时候闹将起来。

  等回到他住的那个破宅院,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是回来了,彼此交流一番,发现所见所闻都差不多,清江浦靠近运河区域的都在串联,不少人都被鼓动起来,这里面也有谨慎小心的,说就这么活动,丝毫没见到徐州人活动,连那两个武馆的人现在都在堵住河道的地方以及周围各处,根本没有人理会这边,这让大家更觉得兴奋,看来这大事真能成了。

  刘小可那朋友半夜的时候又是来到,这次带足了银钱,还带了几面铜锣,说第二天的时候,总要敲锣鼓噪召集,然后又把刘小可的银子给了。

  这朋友看起来也是很兴奋,当晚就忍不住和刘小可说道,要不是当年刘小可曾接济过他,这次的好事也不会找他,明日这事情做成,肯定是一桩泼天大的富贵,刘小可的朋友还忍不住说了几个名字。

  听到这几个震动清江浦的名字之后,刘小可差点给自己那朋友跪下来,这样的大佬在背后,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做不成,看来这些徐州蛮子果然是天怒人怨了,自己参与进来,能挂上这样的大佬,肯定日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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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二章 咱们大家能忍吗

  七月十七这天早上,各家各户吃完早饭,能出门的都是朝着码头方向走去,按说从前早起出门去码头寻活再平常不过,可现在大伙早早出门都是奔着外面走,如今做事的地方在清江浦外围,今天很多有活的也都不去做活了,奔着码头拜河神的地方而去,有些胆小怕事的不想过去,但昨晚过来串联吆喝的人今早却过来转悠,想不去也不成了。

  家家户户的人汇集在小巷中,一条条小巷的人汇集在街道上,然后又朝着码头方向而去,人越来越多,每一队人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对徐州人不满的,在那里大声叫骂,在那里大声挑动,开始时候大家还有些怕,可人越来越多,胆气也就越来越壮,心里那不敢说的怨气也就跟着发酵起来。

  原来早晨起来,没走几步就到了码头,搬运货物船主还有赏钱,这边粮食便宜,中午能吃上米饭鱼于,晚上还能打几文钱的劣酒回去,日子别提多自在了,可现在,每天去工地就要走大半个时辰,累一身臭汗,做不好还要被打骂,吃得也是糙米咸菜,这日子为什么越过越差,还不是这伙徐州蛮子闹的。

  一伙在边鄙之地的土棍,从来在清江浦都是被人瞧不起的,现如今居然趴在大家头顶上了,以往说个徐州话都得被耻笑,现在说徐州话那就是上等人,这是什么混账世道。

  心里愤怒,口中吆喝,借着身边的人壮胆,又觉得法不责众,大家的胆子就越来越大,朝着码头那边而去。

  原来拜祭河神的地方并不宽敞,因为码头上堆满了卸下的货物,祭神的时候,只能清理出来一块地方使用,用完了还得尽快恢复,可这断河快有一个月了,货物或者转向运往蛤蜊港,或者就地卸下入库,码头上空空荡荡,可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原来空旷了许多倍,还是被塞满了人。

  码头周围的店铺牙行之类,参与祭神的都敞着门,门前还有装着开水的大木桶,边上放着水瓢,口渴了的都能过来喝一杯,他们也因为这断河的事情影响了声音,心中怒火充盈。

  但更多的商家即便心中不满,看到群情激奋的这么多人在,也觉得事情不妙,关门上板,把细软收拾,人先离开躲着。

  几家大酒楼自然也是关门,什么清江楼、临风楼什么的早就关门大吉,可在临风楼对着码头这一面,二楼雅间的窗户却是敞着,几个人正在向下看。

  这几个向下看的人位置靠内,即便是下面的人抬头也看不清楚他们,若是看到了,肯定得吓一跳,因为清江浦几个顶级豪商,都有人在雅间里,什么谢家、白家之类的,还能看到穿着富贵的士子,这等打扮,不是世家子就是举人功名,不然也坐不到这里面去。

  “这次可被你们拖上贼船了,万一那伙徐州蛮子发作,那可真会血流成河”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布置都布置下去了,因为这次断河,你家亏得还少,你二叔不是都急病了吗?再说了,又不是咱们闹,是百姓们因为断河闹,他们日子过得这么紧这么苦,肯定要折腾起来,等下拆了拦河的那些家什,看看他赵家敢做什么,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他真敢动杀手?”

  “只要能拆了一次,再搭起来咱们再拆,直到他没脸”

  这几个豪商家族中人都是说得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恨意,坐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士子却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表情,在那里笑着说道:“诸位不要担心,学生已经讲过,他们拦河形同谋反,却只说自己为了伸冤而来,这就是心中有顾忌,不敢揭破,无非是讹诈而已,这讹诈,能诈过去就赢了,唬不住就输了,咱们让这么多人动起来,他怎么敢动手,杀一个人,杀十个人,杀百个人或许能遮掩,成千上万的人他怎么敢动,动了地方上怎么瞒得住,就算他瞒得住,各位报到上面去,这就是实打实的谋反大案,什么徐州,什么赵进,他们不敢的”

  分析之后,在座每个人的担心神色都去了不少,一人更是拍着胸脯说道:“陈先生且放心,明年选官包在我们身上,一定给个近处的好位置做,这才不辜负先生的才学。”

  那陈先生笑着点点头,悠然说道:“举人能有个什么官做,还是各位在生意上多多关照些,也让学生在大市里有个位置的好。”

  “好说,好说”众人哄堂大笑。

  码头那边稍微安静了些,因为拜祭河神的仪式要开始了,庙祝什么的奉上供品,然后领着众人磕头,再将供品和纸扎的祭品丢到运河里去,然后燃放鞭炮,这就算仪式结束,往年接下来都是唱戏和庙会,让大伙好好热闹一番。

  可今年却不是这样,等鞭炮燃放完毕,在人群各处都响起了呼喊和吆喝:

  “咱们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日子”

  “他们徐州人又不靠着运河吃饭,凭什么说断就断。”

  还有人捶胸顿足的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我爹一场急病,就因为断了河没了着落,病死在家里。”

  “咱们大伙能忍吗?”

  “一起去拆了那拦河的东西,咱们要吃饭,谁不去就是鳖孙”

  “咱们天天在这河边吃米吃鱼,凭什么累个臭死,去吃糠咽菜,把那个拦河的拆了,咱们也得过好日子”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还有没有王法去说说理”

  大喊吆喝此起彼伏,还有人敲动铜锣带着众人向前而去,个别胆小想不去的,如果能混出去也就混出去了,如果被发现的,则是被那些市井好汉威胁着向前走。

  看着码头上人潮滚滚,朝着拦河那边而去,坐在雅间里的众人都禁不住探头出来看,这时候大伙都在向前,也没人顾得抬头张望。

  “那赵字营耳目众多,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就一直没有个准备?”经历过一次次的事情,大家也是心有余悸。

  “他们现在抽不出人手来,截断漕运是多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派兵会剿的,现在赵字营的那些家丁团练都抽出去备战,就连城内的这些也不见了”清江浦的豪商们在本地同样耳目众多,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们。

  尽管大家早就知道这个,可听人说出来之后,总是心里舒坦不少,又有人疑问着说道:“那赵进真想造反吗?”

  “造什么反,就是想要挟官府罢了,顺便做大他家船行的生意,这些天他那个车行的生意好得很,据说都有牛马被累死了,你说得赚了多少,整天流水一般的卸货运货,这都是趴在咱们身上吸血啊”

  听着那边抱怨,那位陈举人冷笑了声,不屑的说道:“纵然有几分才略,也是见识浅薄的土棍,横行几地就以为自己可以横行天下,朝廷真要认真起来,他那个徐州团练又能算得了什么”

  上面正说着话,却听到下面有吆喝声传上来,是谁家的家奴在赶人:“今日停业,去别处吧”

  刘小可混在人群中,看着人群有些散了,就动手敲锣,开口聚拢众人,然后大骂赵进和徐州人,威逼利诱的言语一样不缺,就这么聚拢着人向前,刘小可的担心一点点散去,越向前走,越觉得把握大。

  自家那朋友还真有办法,居然能鼓动起这么多人来,想想自己朋友说过的那几个名字,刘小可就有点忍不住笑,巴结上了这样的人物,自己以后有的快活了也怪不得能弄出这么大场面,也只有那几家才能这么大手笔,使唤动江湖市井中的三教九流,甚至让那些读书士子都听他们号令。

  刘小可这一队比较靠前,他甚至能看到队伍里有不少眼熟的面孔,这些面孔可不是那些偷摸拐骗的小贼,而是凶名卓著的厮杀汉,一出来就要见血的人物,平时都是被有局面的人物养着,也就是现在徐州人当道,他们才低调很多,没曾想这次都放出来了,怪不得有人说,清江浦无论黑白,都是那些大豪商的家奴,看来这话说得真是不假。

  这些人恐怕就是要趁乱见血动手的,刘小可心里有些惊惧忐忑,但信心莫名更足了些,那伙徐州人的确一点准备也没有,可自己这边准备的这么充分,闹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压住了。

  码头距离拦河的地方不远,掐住河道也要选个相对方便的地方,大家都能看到那边的忙碌,聚集着很多辆马车在那边,想必是等待装货卸货。

  “父老乡亲们,那就是祸害咱们地方,咱们受苦吃穷,他们赶大车的却吃香喝辣,咱们能答应吗?”有人怒吼着喊道。

  清江浦这边靠着水路,都是重船轻车马,加上牛马大车都是穷苦地方的人来赶车押运,这更让本地百姓瞧不起,可现在这样的人却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大家心里当然不平嫉妒,愤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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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车这般用法

  这话更是挑起了众人的怒火,就在这个当口上,不知道多少人齐声吆喝:“大伙过去,拆了那个”

  突然爆发起来这么大的动静,连拦河处岸上的牛马都被惊动,能听到几声嘶鸣,看到车夫正在慌张的控制,这手忙脚乱更让这边放松,都已经到这个位置了,徐州人肯定是没什么准备,这次的事情做成了。

  “乡亲们,乡亲们”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刘小可一于人按照事先的吩咐敲锣响应,接下来就要鼓动大伙冲上去动手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停在那边的马车也开始行动起来,能看到的那些散乱马车向着远处跑去,大家心中兴奋,甚至有人笑出来,胆气更壮,这伙赶大车的吓怕了。

  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锣声也变得断续起来,跑开的马车远远兜个圈子去了后队,却把真正的队形露了出来。

  河岸边的马车丝毫不散乱,而是整齐的排列成队伍,马匹正冲着拜神聚集起来的清江浦百姓大队,远远看着,马车上还站着人,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有些糊涂,但心底已经有寒意泛起,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怕了,拆了这拦河的水坝,就有二十两现银到手出了这口鸟气,大伙上啊”这时候吆喝的人物刘小可都认得,正是那些手上有血的凶人们,他们在这里鼓噪,城狐社鼠们的胆气也壮了,敲锣吆喝,声势炫动,后面那些读书人也来了样子,在那里大声说道:“这伙徐州人做得是造反勾当,打死了他们衙门都不会定罪的,搞不好还有封赏,他们不敢动手,他们不”

  也不知道是谁喊到这个“不”字,却听到那边尖利的哨音次第响起,又听到吆喝声和抽响鞭花的声音,那一排排的马车开始向前移动。

  这是要于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不好,可还是心里糊涂,就看着马车越跑越快,越来越近,河道两边的河岸码头以及空地也不是太宽敞,亏得清江浦这边富庶,可也只能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所以那些马车跑着跑着,变成了三辆马车打头的纵队。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也能看到大车上的人,这些人被几根绳子绑在腰间,固定在大车上,手里都拿着粗大的毛竹竿,而拉车的马匹都被蒙住了眼。

  这是要于什么?难道这么多人,他们就想用马车撞进来,他们不知道要是撞进来的话会闹出大乱子吗?这车马撞进来,这么多人,肯定互相拥挤践踏,然后再被马蹄踩踏,车轮碾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么多清江浦的百姓,他们真的敢?

  听着马蹄踏地和车轴摩擦的声响,前面的人已经有些慌了,即便是那些杀人见血的凶人们也是如此,搏命厮杀放单他们不怕,可前面这是六匹马三辆大车,而且那拉车的马匹眼睛上都被蒙上黑布。据说马匹看到活物会躲,蒙上眼睛想必就是不让这些牲口闪躲“啊”人群最前列的按捺不住心中恐惧,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后面也在骚动,可队伍人这么多,就算转身都跑不快的,更有人直接朝着运河里面跳下去,反正天气不冷,水也不深。

  那些马拉大车真就这么撞进了人群之中前面人再怎么拥挤,也没办法扛住马车的冲撞,马夫也是心狠,丝毫不去控制马匹,任由它跑发了性子。

  几百上千斤的马匹撞到百余斤的人身上,而且马匹狂奔,人却来不跑。

  “碰碰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最前面的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飞也没飞多远,人体和人体之间碰撞,已经倒了一大片。

  惊叫惨叫和哭喊瞬时间爆发起来,有人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那冲进来的马车丝毫不减减速,马夫反而拼命的吆喝驱赶,马匹践踏,车轮碾压,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下一刻,尖叫惊叫的声音变大,惨嚎痛呼的却少了,原因无他,因为被马蹄践踏,包铁的木轮碾过,已经没什么人能喊出来了。

  在马车冲进人群之后,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亡命徒都都被冲散冲乱,甚至因为他们站得靠前,自家就被撞翻在地上,再没有起身的机会。

  赶车的马夫脸色铁青,眼下这场面让他们也觉得心惊,可却没有一丝的心软手软,手中的鞭子重重抽打在拉车的马匹身上,让马车在人群中跑的更快。

  渐渐的,三辆马车保持不了并排,马车开始处在人群之中,这时候,站在大车上的壮汉发挥了作用,他们挥舞手中的粗大竹竿,狠狠的朝着人群中抽下,且不提这竹竿抽打的力量,这竹竿挥动,还带着马车的冲劲,挨着一下就被打翻在地上。

  有那亡命徒和身手好的,躲过了马匹和大车的冲撞碾压,想要借机爬上车来,但看清楚大车上被绳索固定站立的两个人后,立刻不敢动弹,有一人挥舞竹竿不断的抽打四方,可还有一人手里拿着朴刀,警惕的看着周围,谁敢爬上去,肯定就是被砍翻下来十余辆大车就这么冲入了人群之中,驱赶着人潮向后翻滚,到了这个时候,马车本身的冲撞和碾压伤害不大,人群自己的推挤踩踏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每个人都恨自家少生了几条腿,可眼下这个场面,就算多几条腿也一样跑不出去,大家都拥挤在道路上,边缘的人或者跳河,或者翻墙进入小道,可中间的人一时间那里躲得开,即便知道要闪躲,也被人群裹挟着跌跌撞撞,身不由己。

  这一波也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且看着岸边河中已经全是跳河的人,而路上的人丝毫不减减少。

  刘小可到底还有些市井中混起来的本事,看到马车冲来,他直接丢下铜锣扭头就跑,根本不管旁人,到这个时候刘小可才知道自己是怎么痴心妄想,赵字营哪里是没有准备,根本就是严阵以待,赵字营怎么会顾忌人多,人再多,他们照样能下狠手,这次一直不管不问的,恐怕就是等大伙冒头吧不光自己被忽悠了,只怕那几家豪商也是昏了头,还不知道事后会被怎么报复,刘小可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这时候自己逃命最要紧,那里顾得上那么多,刚才刘小可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位朋友,不小心倒在地上,就那么被人群踩塌了过去,一直没有爬起来,生死不知,刘小可也顾不上了。

  他刚才回头跑,虽然比旁人占了先机,却忘了向着路边走,现在却挣扎不出去了,爬墙钻小巷也没办法,跳河也没办法,刘小可被人群撞的东倒西歪,他也发了狠,手里乱挥乱打,拼命朝着运河边靠过去。

  可在这个当口,江湖市井众人发狂,那些平民百姓同样不好惹,大家都在撕扯,都想着把身边的人推开挡开,然后逃生。

  刘小可打了几个人,硬生生撞倒了运河边,已经能看到河面了,正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谁在身后重重的推了一把,踉跄了下,要是平常也就稳住身体,谁想到接下来又被撞到,整个人居然趴在了地上,这一摔想要起身就难了,后背被重重的踩踏上几脚,刘小可拼命的想要回头,然后听着马蹄声和车轴滚动的声音靠近,就这么碾了过去人群向后涌动,很快就已经回到了拜神的空地所在,这边地方空旷,后退到这边的人总算能快跑几步,可追赶的马车也可以更多辆的冲撞进来,有人想要爬到马车上去,却被朴刀直接劈了下来,鲜血迸溅,让人们更加惊慌失措。

  在临风楼面朝运河的那个雅间里,先前谈笑风生的几名豪门子弟和那位举人都是面色苍白的看着下面,他们清清楚楚的听到凄厉的惨叫,清清楚楚的看到鲜血和倒地的人群。

  谋划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都是想要闭眼,想要转身,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此时雅间里正有几名大汉盯着他们。

  “赵字营、云山行不愿意多生事端,但也不是怕事,所有闹事的都会被狠狠打下去。”

  距离临风楼不远的清江楼二楼雅间,周学智、张虎斌、黎大津等人都在站着向下看,除了周学智不住的皱眉,张虎斌和黎大津的神色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一直以来,知道我们厉害的只有清江浦的三教九流,我们规矩森严,和百姓们没打过什么交道,百姓们光听到传闻,对我们没什么畏惧,一被煽动就会起来闹事,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个教训丨让他们见见血知道厉害外人看着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力量都在外围,却不知道内卫队和徐州江湖人的眼线在内部盯得很紧,几家豪商煽动百姓闹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报到了董冰峰和周学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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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四章 虚情假意

  按照周学智的想法,就是立刻派人把那几家豪商封锁,抓住当事人杀了,然后平息事态,防患于未然。

  但黎大津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这事的关键不在那几家豪商,而是清江浦的百姓,封锁运河,清江浦上上下下都是受损,不光上面有怨气,下面也同样怨气不小,现在这个局势,可能不会安抚,他们的怨气只会越来越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挑动,这次既然要闹,那就让他们闹起来,然后狠狠打击,给他们一个厉害,让他们下一次不敢再闹,如果是前面交战后面闹将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对黎大津的建议,周学智觉得太过莽撞,觉得应该收揽民心,不应该见血结仇,董冰峰和张虎斌则是支持黎大津的建议。

  为了这个,周学智还特意给赵进写了一封急信,结果赵进的回信也很简单,我们又不是现在要造反,要民心何用,我们已经给了他们活路,可他们还是不满,如果这一次闹了安抚,那么他们还会得寸进尺的继续闹。

  得到允许之后,立刻就是开始布置,甚至为了让豪商们更容易串联,黎大津还主动的内卫队家丁以及相关眼线向外调。

  “……凡是参与谋划的商户,家中长房长支的男丁要带走一半,放到流民寨那边作为人质……”

  “闹事的这么凄惨,主事的倒是自在。”对这个处置,周学智也是讥刺了两句,不过周学智自己也明白,清江浦这些豪商们不仅仅是有钱,他们背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靠山,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还要靠着他们把很多消息反映到京城那边,这对赵进的谋划大有好处。

  临风楼雅间上的人肯定全要被扣下,各家参与的豪商已经被封锁住,马上就要开始抓人了。

  除了对杀伐太重不满之外,周学智也觉得这次的行动意义重大,他事后专门给赵进写了长信。

  信上说得很诚恳,如果不是这次引蛇出洞,根本想不到豪商对清江浦的控制有多深,这些豪商又能动员起来什么样的力量,城狐社鼠之类的江湖市井角色,秀才举人之类的读书士子,统统能够驱使,这样的煽动和谋划,就算对付官府,官府也得低头。

  这次如果不是赵字营应对,真要被他们拆了拦河的家什,为所欲为,而赵字营所做的也很简单有效,那就是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我比你强,那就动手打碎了你。

  而且还有有趣的事情,本地真正有官身的那位户部员外郎、仓库大使以及淮安知府和山阳知县这一于官员,在这次动乱中袖手旁观,什么都没有参与。

  赵字营对清江浦官府防备很深,当知道有人煽动串联之后,当即盯紧了这一于官吏,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现,开始黎大津还以为是对方隐藏的太深,到最后才发现的确没有参与。

  官吏们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威风,可职权仍在,关系也没有断绝,他们的消息远比寻常势力灵通很多,这件事开始发端的时候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到了后来,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当内卫队发现本地官员有意深居简出,而且颇有默契的告病闭门之后,才意识到清江浦官员们根本不想参与。

  “……对官吏而言不过是国事政事,和自家无关,但对于本地豪商和百姓来讲,拦河则是相关切身利益……”

  “抓人收尸的活计都要劳烦你这边了,我得去六爷那边。”张虎斌没有在这里呆太久,看到下面形势稳定,人群被彻底冲散之后,他就告辞离开,黎大津笑着回了句好说,任由张虎斌去了。

  就在码头周围几个大院子里,徐州团练几个连隐藏其中,如果马车冲撞起不到作用,那就要真刀真枪的动手了。

  而张虎斌那边的事情则是军务,南直隶的兵马终于有了动作,家丁和团练必须要严阵以待。

  至于这南直隶兵马的动作,则是山阳秦守备率军整队,狼山派来铁骑九人……

  尽管这个数目让人无言以对,可军务兵事容不得一点马虎,万一对方耍弄什么诡计的话,自己这边又疏忽了,那就是天大祸事。

  不过消息传过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更是古怪,那山阳秦守备派了一名亲兵求见董冰峰,说有几个人希望和他见面,但一定得保密。

  这些人在面见董冰峰之前,都被仔细检查过,有一人算是熟人,徐州参将的亲兵千总见过的人不少,另外一人清江浦本地眼线也不陌生,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也是经常被派来清江浦公于的,至于还有一人自称凤阳巡抚的幕僚,这个也好辨认,淮安府和山阳县见过的人也是不少。

  除了这三名身上有职司的,还有一位说是凤阳巡抚郭尚友的亲随,看着三十多岁的寻常人物,估摸这位就是过来防备大家私下勾连,确保回报的。

  董冰峰、张虎斌都准备开战,拦截漕运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出反应,过去了一个多月,怎么也该调集兵马,硬碰硬的时候就要到了,尽管黎大津和成大虎两个人派出去的眼线没有带来任何敌情,那山阳守备整军待命,却不发兵器,严令任何人不得出营,甚至有这样的话放出来“谁让那伙徐州蛮子误会了,老子先砍了他”。

  几个方向都是毫无敌情,南边和西边都是安静的很,预先布置在凤阳和狼山军营的探子也没有任何的回报,以至于董冰峰他们都以为探子被除了,再派人去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

  在清江浦运河码头附近,哭声震天,各家各户都过来收拾死伤,看到自家男丁白日出去,再也回不来,整个家都垮了,任谁也忍受不了,立刻投河的人也不在少数,还得打捞收拾,不过这些活计都是本地青壮在做,收尸烧埋的花费则是由清江浦豪商“热心捐献”而出,督促劳作的则是山阳县的差役们,黎大津的团练只负责盯紧。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董冰峰和巡抚派来的人进行了密探。

  除了那来自徐州的楚千总之外,其他几人看到董冰峰和张虎斌都是一愣,尽管事先有所耳闻,可看到真人之后,还是忍不住惊愕,这伙胆大包天的反贼居然这么年轻。

  “谁也不愿意动刀兵死伤太多,来这边只是想和各位约定一件事,肯定不会开打,但没个说法怎么也交待不过去,抚台直属标营还有狼山兵马以及地方民壮会汇集待命,但北上到高邮州之后,就不会继续向前,约定的事情就是,对外要统一口径,你们徐州兵马和南直隶大军在宝应县城周围打了一仗,南直隶兵马败退,死伤过百。”

  巡抚郭尚友的幕僚说出这些之后,董冰峰和张虎斌面面相觑,站在他们身后护卫的家丁也都是满脸愕然,反倒是那两个千总和那位亲信脸色正常的很。

  居然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假打,还是和拦截运河形同谋反的势力头目来讲,而且还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

  那幕僚看到徐州方面的脸色,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颇为诚恳的说道:“我家大人集兵一处北上,到了清江浦这边,双方肯定是要打的,你们说是不是?打了就要死伤,就要花费,不管谁赢谁输,这都不算结束,朝廷要动大军,徐州那边也要动员,既然还有后续,前面何苦折腾呢?不如大家约定好说辞,对上面有个交待就是了。”

  董冰峰和张虎斌对视了眼,董冰峰自己沉思片刻,点头答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了这桩事。”

  对于在清江浦这边的应对,赵进的安排也很简单,只是断掉运河,但并不主动和官军开战,也不要出去攻城掠地,保持个低调的状态,如果南直隶兵马前来会剿,那就一次性打散对方,但不要追求全歼。

  在这样的要求下,这巡抚幕僚的提议就很值得接受了,董冰峰这边答应,张虎斌看了眼,闷声问道:“那你们怎么保证这桩事?”

  “二位公子,这怎么能保证呢?这本就是能做不能说的,要真有什么保证,他日传到上面或者别处,我家大人那边没办法交待,徐州这边的麻烦难道就少了不成,到时候还要有大兵来到,少不得恶战一番,即便徐州兵强马壮,百战百胜,可少些杀伐,少些耗费,难道不是好事吗?再说了,官军这边到底搞鬼没有搞鬼,且看有没有按照说定的位置停下就是,若没有,开打就好。”那位巡抚身边的幕僚说得很诚恳。

  董冰峰面露沉吟神色,张虎斌则是缓缓点头,幕僚脸上保持着诚恳的神情,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屑闪过。

  “诸位少年英豪,将来必然都是前程无量的,我家大人也是打算好了,用败战这个说辞交待过去,就安排招抚诸位的事情,也请诸位放心,王大人的人品风姿,我家抚台也是敬仰许久了,那些藩王无法无天,为了一己私利祸害贤能,我家抚台大人和朝中清正早就看不下去,这次定然会让王大人安然脱身。”那巡抚幕僚趁热打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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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五章 黄口小儿

  这番说辞让董冰峰和张虎斌都动心了,截断运河的起因就是王友山被关进天牢诏狱,既然对方能帮着脱身,还能体面的平息这次大闹,不知道会给赵字营减少多少麻烦,似乎没有事先预料的那么麻烦。

  “二位公子,看你们两位也都是英勇非凡,如果愿意为朝廷做事,我家抚台大人很愿意提携后进,虽然还没有回禀,在下提前用身家性命发个誓,两年之内,肯定能做到一方守备,以后镇守一方都不是不可能,要知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二位”这幕僚顺杆爬的本事不差,看着气氛缓和,就开始招揽起来。

  不过话说了一半,就看到董冰峰和张虎斌的脸色变了,这幕僚立刻住口不说,笑着端起了茶碗。

  说到这里也算是言尽于此了,那幕僚知趣的告辞,临出门的时候,董冰峰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若是你家大人在京师那边真有些办法,尽快把王家叔父送还徐州,这事情就好解决的多,那就真的不必开打了,大家都方便。”

  “好说,好说,既然贵方也有这个意思,我家抚台大人一定会尽力的。”那幕僚满口答应。

  送得他们离开,董冰峰回来后只是说道:“抓紧给大哥那边去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六爷,他们做事就不替朝廷想想吗?难道不该派出大军过来打咱们吗?怎么却和咱们谈起来了?”张虎斌迷惑不解的询问说道。

  董冰峰脸上也有迷惘神色,只是闷声说道:“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徐州卫那些当官做事也是这种。”

  这回答也算不上解释,张虎斌迷惘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怎么觉得这些官和大户们一样。”

  凤阳巡抚郭尚友派来的一行人出了清江浦之后,和等候在外面随从汇合,可也不过十人而已,淮安府县官吏和山阳守备等人都没有过来迎送,在官场上,这已经是极为失礼的举动,放在从前,早就前后盘旋奉迎了。

  但巡抚派来的人没有在意这个,来自徐州和来自狼山的两位亲兵千总则一直很紧张,从进去到出来,满脸提心吊胆的样子,的确有人盯梢,但也不是盯得那么紧,离开清江浦范围后,盯着的人就回去了,可知道这时,这两个千总也没有放松下来。

  倒是巡抚的幕僚和那位亲随来时郑重慎重,回去的时候神情却轻松不少,只不过一路上也是沉默。

  他们这一队都是骑马,很快就是出了淮安府境进入扬州,等在宝应县外驿站停下的时候,大家终于彻底轻松了。

  凤阳巡抚、狼山副总兵、徐州参将三位虽然有上下分别,却各自相对独立,没有什么统属之说,所以歇息下来的时候也是各自分开,并不是聚在一队活动。

  巡抚上差来到,尽管没有进城,可宝应县上下还是落力巴结,不光是有酒菜供应,伺候的人也是齐全。

  巡抚幕僚和那位亲随坐在一起,而两位千总只说疲惫自回屋子休息了,看着那边紧闭的门窗,不管是那幕僚还是那亲随,脸上都有鄙夷不屑。

  “没见之前,还以为什么天王老子,没曾想就是几个毛孩子,几句话就能唬弄的团团转,这徐州和狼山的兵马未免太废了些。”幕僚抿了口酒,颇为悠然的说道。

  边上的那亲随没有出声,幕僚笑了笑,放低声音问道:“老姜,你是替焦游击过来看的,可看出什么了?”

  “你们小心成这个样子,我能看出来什么来。”那“亲随”随口说了句。

  即便是被喊破身份,这老姜依旧是伴当亲随的意思,丝毫看不出是武将亲信,他端起酒杯又是放下,沉吟了好一会才又是开口说道:“年轻气盛,能打恐怕不是假的,不过年轻人脑子不转弯,也只知道猛冲猛打,这两个看着就好糊弄,把这么好糊弄的两个人安排到这边,那个什么赵进恐怕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老姜说得很有分寸,但那幕僚缓缓点头,却是明白了这个意思。

  “大人,杨先生和属下把总姜虎所说的都很明白,那徐州反逆空有血勇之气,却未必懂得用兵之术,只知道在清江浦拦河,却不知扫荡周围的官兵,对付这样无脑匪盗,一支精骑奇袭定可大胜。”

  在凤阳巡抚官署内,书房中只有凤阳巡抚郭尚友和巡抚标营游击焦大勇两人在,听到焦大勇言语,巡抚郭尚友沉吟起来,半响开口说道:“咱们南直隶江北这几支兵马可都是吃过大亏,咱们何苦背这个罪责,你也要深陷险地。”

  “大人,朱巡按还有何巡漕那边已经向京师送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他们已经说运河这边是地方豪霸意图谋反,咱们只说是乱民啸聚,肯定是交待不过去的,而且乱民啸聚也要咱们出兵驱散,败了还是要担罪责,既然都要担责,为何不出奇兵突袭试试,若败反正也事先也准备上报败绩,若是能胜,可就是恢复漕运平定反乱的大功,怎么也值得做”焦大勇虽说是个武将,可分析阐述却是头头是道。

  巡抚郭尚友又是沉吟起来,本来听亲兵千总刘猛的禀报,听徐州和狼山两处军将的回复,他已经觉得徐州赵家那边是个刺猬,宁可缩手被斥责,也不愿意去被扎个受伤流血,可派出幕僚谈判回来后,得到的消息却又让他觉得其中有机会,焦大勇这边听了之后,则是起了开打的心思。

  “当时那马冲昊领着两千骑兵可都被吓回来了,你怎么有这么大把握?”

  “大人,那两千骑是一团散沙,若是大人出面下令调拨,那是有王法大义在的,谁敢不尊自有军法处置,谁敢逃散,再说了,那徐州是贼人老巢,自然势大,可这清江浦距离徐州几百里,他们够不着啊”

  看着巡抚郭尚友迟疑,那焦大勇又跟着说了一句:“大人,若是贼人势大,他们早就大张旗鼓造反了,又怎么会扭扭捏捏的拦河说是鸣冤呢?”

  “咱们标营不过千余兵马,人够吗?”

  听到巡抚郭尚友的这句话,焦大勇脸上露出一丝兴奋,颇有把握的说道:“咱们这边能凑出三百骑,狼山那边能有三百骑,请巡抚大人去凤阳那边再调二百骑,八百精骑急行突袭,足够了”

  看着郭尚友神色淡然,游击焦大勇又是说道:“大人,徐州贼人在清江浦不过两千步卒,马队百余,骑兵对步卒可以以一当十,咱们能动这八百骑,那就是天大的优势,事出突然,定然大胜。”

  “你是说按照约定,先将大军推进到宝应县一带,然后骑兵向前,发动突袭吗?”凤阳巡抚郭尚友脸上露出了笑容。

  焦大勇知道事情成了,笑着回答说道:“抚台大人果然熟读兵书,正是要这般用兵,清江浦那几个年轻贼酋太过天真,想必以为这约定就真是约定,而且清江浦周围又没有城墙沟壑遮蔽,正适合骑兵急进,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定然大胜,等这边胜了,漕运畅通,是战是和,那都是大人决定了。”

  凤阳巡抚郭尚友缓缓点头,然后沉声说道:“上报还是报乱民啸聚的好,等打完了,再上奏实情就是,免得于系太大,咱们这就开始准备吧”

  代表狼山副总兵和徐州参将的两位千总又被召唤到巡抚这边来,双方密谈不久,徐州那边的千总被巡抚派人看押了起来,而狼山副总兵那边的亲兵千总则是和凤阳巡抚派出的传令使者一起,快马赶回狼山那边。

  除此之外,又有快马自泰州赶往凤阳,同时,巡抚一道道公文发出,各分巡分守的道臣,以及扬州府、滁州、庐州府、凤阳府各处都开始调集兵马和粮草向高邮州左近汇合,准备会剿拦截运河的乱民。

  既然漕运河道被截断,徐州和淮安府的兵马就没办法调动了,而狼山和凤阳驻守的兵马则不受影响,汇集备战。

  这一切大张旗鼓,自然没有办法瞒住别人,消息不断的反馈到清江浦那边,又从清江浦急送到徐州。

  越是到这样的紧张时刻,赵进反而不离开何家庄附近了,每日里就是整训丨兵马,处理来自各方的消息,以及隔一段时间就骑马去一次黄河边,看看那边的船只准备,现在黄河北也有大量的物资运送过来,人员调拨也有不少要通过黄河水运,船只是最要紧的事情。

  清江浦的来信赵进收到,凤阳巡抚郭尚友派出使者所提的条件,几乎是契合赵进的心思。

  “他们能有这个想法就好。”赵进的评点很简单,然后即刻写出了回信,安排快马立刻送出去。

  说来也巧,给清江浦那边的回信才发出去没多久,京师那边的消息来了,拦住运河,消息反馈到各级衙门,再由各级衙门汇集到朝廷中枢,然后朝廷中枢做出反应,加上路途上的耗用的时间,距离赵字营拦住运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眼看这就要进入八月,天气也从那时的炎热变得凉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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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六章 杀鸡用牛刀

  虽然耗时一个月,可朝廷的反应已经算是极快了,如何商议处置的也是瞒不了人,据说消息报上去之后,内阁第一反应就是派兵会剿,所用兵马自然也是南直隶本地兵马,相对于周边的几省来说,南直隶本地驻扎大兵,就地解决就可。

  以凤阳巡抚郭尚友为统辖,率狼山副总兵所辖兵马,徐州参将所辖兵马,南北夹击,同时,凤阳留守出兵攻击侧翼,务求全歼匪类。

  这也是中规中矩的安排,但到了司礼监批红用印的时候却耽搁了两天,等旨意下来,兵部下发公文的时候,大家发现对兵马上的安排和先前有了些不同,除却命令南直隶兵马出动之外,还命令保定总兵鲁钦率兵四千南下,并令登莱总兵杨国栋派一把总率兵三百为保定兵马先导,粮饷由山东供给。

  除此之外,又勒令开封守备严阵以待,除却本部兵马之外,调集民壮,务求开封平安,又命令应天巡抚会同浙直总兵严加戒备,不给贼人渡江的机会。

  内阁和朝堂上诸位大佬看到这安排后都觉得未免小题大做,尽管南直隶的巡按、巡漕、巡盐三位御史都说豪霸谋反,但巡抚那边报上来的是乱民啸聚,南京兵部尚书那边奏报的也是乱民啸聚。

  以大佬们多年的经验来看,巡按、巡漕和巡盐三位御史,又是年轻,又是都察院出身不久,好说大言也是有的,十有八九也就是乱民啸聚了,区区乱民,南直隶本地大军就可以轻易平定,不说账面上江北近三万大军,折扣着算能用的,怎么也有个七八千人,这样的官军出动,乱民还不是土鸡瓦狗,怎么还要用上北军,保定总兵是宣府和山西身后的梯队,登莱那边则是防备辽东女真和倭寇,也算得上强兵,怎么还要抽调他们?

  而且严令开封守备那边戒备,这就更是莫名其妙了,河南是太平腹地,一共三个守备,根本没什么兵马,这次会剿难道还能牵扯到河南那边吗?

  然后长江天堑区区乱贼怎么过去,还让南京戒备,既然是一次乱民骚动,难道还要全天下都运作起来?

  内廷外朝的消息隐瞒不住什么,旨意下来之后,大家就知道谁做了改动,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一力坚持如此。

  既然是魏公公坚持,那大家也懒得去争执什么,他又没有不让出兵,只不过加了些兵马,或许求个万无一失,毕竟魏公公他老人家刚在司礼监管事,总要显出自己不是尸位素餐,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这个来做,杀鸡用牛刀,耗费的又不是自家铁料,琢磨那么细作甚,照做就好。

  “除此之外,关押王老太爷的地方也都加派了人手,现在只有拿着魏忠贤自己的牌子才能见到人。”消息禀报的很周全。

  “安排他好好休息。”赵进吩咐了一句,直接走到了方桌前,屋中几人都跟着靠了过去,桌面上铺着地图。

  “多亏朝廷就以为这是乱民作乱,不可能去打听消息,朝廷旨意之类的也不讲什么机密,不用花费什么工夫就能打听到。”看着地图,赵进先感慨了一句。

  大明体制很看重群议,政令军令,方方面面的人都要发表议论,大部分的清流仅仅为了议论而议论,根本没什么用处,可议论无用,消息却流传的到处都是,人多嘴杂,根本谈不上什么保密,在这样的局面下,一切都是透明的。

  不过对于朝堂诸公来说,他们不觉得拦截运河的乱民能知道,能想到,对他们来讲,乱民能坏了脑子去拦阻运河,肯定不知道打听消息。

  赵进手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这地图很简陋,是按照赵进的记忆弄出大概,然后再询问各处的行旅客商丰富细节,也只能说位置勉强对,其他的都不能讲了,也就做个标识示意而已。

  “已经快要到秋收秋赋的时节,京师北地也要存粮过冬,这一切都要通过漕运来进行,所以不管平时朝廷怎么拖延,这次一定会雷厉风行,兵马来的会很快。”赵进一边叙说,一边把手指点在了运河上。

  “保定镇四千兵马南下,又是来咱们南直隶,那他们只能走山东,沿着运河南下,登莱总兵派出来的人也会在临清一带和他们汇合,内卫队和云山行所有眼线都要用起来,官军的消息我要最早知道。”赵进肃声说道,身后的王兆靖和刘勇都是立刻领命。

  赵进手在运河上划了几下,又是开口说道:“闻香教那边也要盯紧,不要让他们趁机兴风作浪,同时,也要派最可靠的人去往保定府那边,万一保定总兵不按照兵法行事,要冒险从陆路南下,我也要立刻知道。”

  陈晃和吉香此时都在盯着地图看,陈晃神色淡然,吉香则是兴奋异常,王兆靖脸上依旧憔悴,但表情还算镇定,只是站在最外围的如惠开口说道:“老爷,盐市和集市上的商户,不少已经关门,还没关的也就是这三四天的事情,清江大市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就连王自洋那里,都是拿了一批酒说今年要去口外,不能在南直隶这边过年了,漕运那边被断了之后,漕粮换酒也停了,照这么下去,只怕从中秋开始一直到明年,咱们各项生意都不会有任何的进项“王自洋胆子再大,这次也是顶不住了,家大业大,他现在不敢赌啊”赵进笑着调侃了一句,不过屋中没有人跟着说话。

  赵进没有在意大家的反应,他又是开口说道:“现在我们的根本是人和粮食,各处庄园里不缺粮食和青壮,徐家那边不断的打造兵器,这水路这陆路别人用我们也在用,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放心,等打完了,生意会更加兴隆,进项也会更加丰富。”

  “老爷,余家那边和咱们是半年一结,这些日子余家船队是日进斗金,要不要让他们提前结算。”

  “不必,别心疼金子银子,我们的银钱不能存在库里发霉,若是需要花用,拿出来花掉就好。”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摇摇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大哥,各位兄弟,是我拖累了大家”

  “既然是自家兄弟,那这等没用的话就不要讲,咱们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也只有被他们一刀刀宰割下来,剩下骨头架子还要磨粉肥田,这一次的事情即便不因你家,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发起,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办事,咱们这次的事情做得圆满周全。”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还要再说,陈晃上前拍拍肩膀,闷声说道:“说多了就没趣了,大家是兄弟。”

  这边刚要点头,外面却有人通报,聂黑走进来禀报几句,却是潞王府那边终于知道了自家属官以及卫辉府官吏在徐州的遭遇,潞王已经上奏朝廷,请求惩治豪强恶霸。

  “虱子多了不怕痒,继续盯着就好了。”对这桩事,赵进根本不在乎。

  “大哥,山东和河南这些鸟王爷都针对咱们,一年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大哥你的家产,盯着咱们徐州的这些财货,不如趁着这次闹大了”吉香突然插嘴说道。

  此时吉香的表情见不到什么兴奋,反倒咬牙狰狞,只不过和往常一样,话说了一半就被赵进打断,但这一次,赵进也没有训丨斥,只是沉声质问道:“关外大败,鞑虏打下了辽阳沈阳,我们这边再闹起来,天下人怎么看我们?就连徐州百姓都要和我们离心,到时候要打的就不是朝廷,我们还要和天下人为敌,原来束手旁观的都会成为死仇,不说那么远,这次一切事情挑明之后,你看看各处的反应,集市、盐市,还有和我们那么亲密的王自洋,你再想想真正闹破天是怎样”

  这番话说得吉香沉默了下去,不过吉香这一次没有垂头丧气,而是听得若有所思,因为这一次赵进的回答挑明了很多东西。

  赵进没有继续,只是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众人都是凑了过去。

  凤阳巡抚标营共一千二百人,步卒九百,骑兵三百,狼山副总兵所部派出三千六百人,步卒叁仟叁佰,骑兵三百,凤阳守备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派骑兵二百,其余兵马用于固守中都,毕竟凤阳是皇陵所在的重地,不容有失。

  在朝廷大佬看来,七折八扣之下,狼山怎么也有五千可用之兵,但自家事自家知,狼山这边真正有战斗力的营头也不过是三千人,李和那次已经折了近千,这次派到巡抚麾下的步骑之中,能拉出来打的也就是五百左右,其余都是凑数的。

  不过凤阳巡抚郭尚友这边并不生气,这些猫腻他也清楚的很,而且狼山副总兵陆全友这次可没有应付什么,他把自己的亲卫家丁派了过来,这可是实打实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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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七章 官军北上

  狼山副将6全友对那次徐州的不战自溃的确牢记在心,也对荒草滩上的惨败心悸不已,但身为武将他也是知兵的,道理讲述清楚,突袭的胜算极大,的确可以博这一铺,巡抚郭尚友不仅把这些话都说得很明白,还给了承诺,这件事如果6全友帮忙,那么荒草滩上的那次惨败,他这边会全力遮掩。

  更让6全友动心的还是这次的功劳,平定谋反大贼,军功封赏肯定不必说,得个伯爵侯爵之类的封赏都不是不可能,巡抚郭尚友已经承诺军功分配狼山最少也是三成,更不要如果大胜,清江大市这边能有什么样的好处。

  凤阳守备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那边派出骑兵则没什么多讲,凤阳巡抚有总督漕运的职责,这位魏公公身边的新晋红人也有管辖漕运的职司,于情于理都要出兵相助。

  而且崔文升这边已经和魏忠贤通了消息,自然明白这次事情的重要,他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如果不是赵字营在徐州力量太大,甚至手已经伸到了宿州,崔文升甚至打算用凤阳兵马偷袭徐州,却被手下军将拼命劝阻,徐州赵字营的力量可不止是那一个团几个队,大家心里有数的很,眼下能做的就是自保。

  凤阳中都要地,万一有失,镇守和戍卫相关的内外官员都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万万含糊不得,崔文升空不出手,但也希望在巡抚郭尚友这次行动里分润一份军功,就将马队派了出来。

  狼山的马队和凤阳的马队都经历过雨中观兵那桩事,可当日里去观兵的只是各家的头目,大家莫名其妙的退了下来,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服气的,而且即便是带队的军将,当日里看到那一幕被震撼,可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过,事后再想起来,就觉得自家未必没有机会,甚至觉得自己当时是被别人影响了。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巡抚郭尚友那边提出了很切实际的用兵之道,大家盘算之后也觉得把握很大,这才准备动手

  当朝廷的旨意快马传递到南直隶之后,众人的信心又是大了许多,南直隶本就该出兵平乱,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但朝廷安排北直隶和山东的兵马南下助剿却让人精神一振,不说别的,谁都知道清江浦那边只是徐州一部,大队还在徐州那边,打赢了清江浦这里,大伙也得坐下来谈,而且去打清江浦那边,还有个巨大的风险,就是万一徐州派来了援兵怎么办,现在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有朝廷兵马牵制,这边就可以从容动手。

  到这个时候,才真是南北夹击,让那伙徐州反贼前后不能相顾,这边打胜了,那边打的就更容易,这边即便小挫,那边也会牵制徐州,让贼军不敢追击。

  有了这种心态打底,士气军心都是高涨,原本只想让骑兵奔袭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却有了骑兵先进,步卒徐徐推进,然后狼山兵马大队随后跟上的计划。

  南直隶又和别处不同,他运河两岸都是富庶之地,运河水路交通又是方便,别处行军作战,汇集兵马之后还要等粮草备齐,设立兵站,才能徐徐向前,不然粮草道路稍有问题,那就是军心崩坏的大祸事,可朝廷官军在南直隶却没这等顾忌,徐州那边仅仅截断运河,据守清江浦一点,并没有出外扫荡,南直隶一切如常,在这样的局面下,行军虽然慎重,可也和内线行进差不太多。

  而且骑兵行进的度快,步卒则是高邮州就近的驻军,所以八月初二这天大军集齐,八月初三则是开拔北上,按照那边来到的消息和估计,保定总兵鲁钦率领的四千兵马应该已经出了保定府。

  狼山副将所部三千六百,凤阳驻军二百,巡抚标营人马一千二百,合计五千之众,由标营游击焦大勇统率,淮扬海防道翟正贤监军,沿运河北上,粮饷补给皆有地方筹措,沿河运输,扬州府各州县各出民壮若于。

  这等规格的平乱大军,照例要文臣总领,巡抚不必亲来,可道臣总要有一位,但南直隶江北地方,颍州兵备道远在凤阳西北,徐州兵备道空悬已久,只能用负责海防的淮扬道臣领兵了。

  凤阳巡抚纠集的队伍行进并不快,每天走三十里,说起来不慢,但他们的辎重物资都是沿河运输,步卒轻装前进,本该走的更快些。

  和双方判断的差不多,南直隶官军行进途中,清江浦的徐州人马一直紧盯着,但也没有太过冒犯,就是轻骑远远兜着,早晚都有人跟随。

  而官军也没有闲着,不停的快马往来,只不过他们这个快马倒不是为了侦查刺探,而是确定保定和山东的官军行进到了什么程度。

  从高邮州北上清江浦,快马也得两天两夜,更别提大军行动,而自北直隶保定府集合兵马去往山东临清州,和那边山东兵马汇合,沿运河南下,这需要的时间肯定更长。

  京师和清江浦之间的消息往来畅通,兵会剿的消息这边也是最快得知,走南闯北的人这么多,也能大概判断出来开打的时间。

  气氛已经渐渐紧张起来了,但大家都知道开打,恐怕要中秋前后,而什么时候能打完那就天知道了。

  如果拖延到九月十月,秋粮收上来还不能运出去的话,甚至连秋粮都没办法汇集到清江浦的话,很多人今年的生财大计就要被重挫,清江浦这边赚不到银子,供奉到京师和南京的好处自然也要少很多。

  先前朝廷没有表态的时候,大家都在咬牙熬着,可朝廷一旦有了消息,清江浦各处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凡是利益和漕运相关的,都是各显其能,想尽办法催促大军加快行进的度,至于将王友山从京师大牢里救出来的事情,则是根本无人想起,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

  和马冲昊率队北上相比,这一次的清江浦的的确确感觉到了紧张,清江大市已经彻底关闭,而清江浦内的豪商富贵人等,能走的都是纷纷暂时离开,这个时候去扬州快活些日子正好,而殷实人家能走的也是离开,只有那些被赵字营扣了男丁人质,还有那些无处可去的平民百姓,只能在恐惧中苦熬。

  闻香教的活动也跟着猖獗起来,原本徐鸿儒那边的人出了山东省界就没太多用处,可现在运河一线简直是处处开花,内卫队和赵字营的耳目天天都有呈报。

  这个原因倒也简单,原本漕运上漕丁运兵烧香的教众不少,只不过他们自成一体,不和山东那边相关,也不去掺合徐州和山东的恩怨,可现在却不同了,运河一断,大家的生计都受了影响,自然怨气丛生。

  原来山东那边的教众想要做什么,漕运相关根本不予理会,自家吃饱喝足,何必去掺合那些有风险的勾当,但现在或者心有怨气,或者想要报复,都或多或少给个方便,存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

  但事到如今想要闹起来却也不容易,在这个当口上,赵字营相关各处可不在意什么地方的观感,只要犯了规矩直接抓人,或者送到荒草滩那边出苦役,或者是直接杀头,严刑酷法之下,倒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按照木淑兰那边断下来的飞签消息,山东郓城总舵连续给出下命令,让大家低调等待大变,不得冒失。

  因为在这个当口,北直隶保定镇的兵马南下路过山东,南直隶的兵马正在北上,他们的目标固然是赵进,可如果闻香教在这个当口闹将起来,官军同样会大开杀戒。

  淮扬海防道翟正贤和巡抚标营游击焦大勇率领的官军到了宝应县之后,就按照事先的约定停了下来。

  对于官军来说倒也没什么,因为到现在还没出扬州府境,步卒根本没有移动太远,马队人数又不多,地方上又是富庶兴盛,供给充足,大家乐不得长久下去,自从倭寇平息之后,南直隶就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太太平平的多好,动刀兵见血谁也不愿意。

  在这个时候的宝应县倒是比从前兴旺不少,原因也简单,北边的漕运枢纽清江浦被截断,北上船只只能停留,已经到了那边的船只不少也是折返,很多船或者在宝应县卸货,或者直接在这边降价交易。

  因为交易的人不少,甚至还形成了小规模的集市,居然还有清江浦的商家过来贸易,毕竟宝应县是南边距离清江浦最近的县城,而且在富庶的扬州府内,在这边贸易也勉强能辐射扬州和凤阳几处,大家都说清江浦要大打,那边已经是一片死地,但宝应县不存在这个担心,还有生意可做。

  北上船只折返,还有停靠在这边的船只,弄得清江浦到宝应这段运河拥堵异常,甚至还有商人雇佣大车来这边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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