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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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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八章 愿为进爷争光

  滥赌归滥赌,这老麦对机械和铸造的确懂些,按照路易的判断,当年应该是在作坊里做学徒的,这让路易的提防心理更重,如果让对方参与进来,那么自己的好处就要被别人拿去了。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谁先做出我要的东西,谁就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赵进只是说了这句话。

  路易知道自己仅仅懂得造炮的一点皮毛,也知道如果能造出来会有怎样丰厚的报酬,如果再和这个老麦勾心斗角的话,恐怕什么都没了。

  外人看来,这几个洋人是他乡遇故知,彼此团结友爱的很,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路易曾经打过的小心思。

  只不过按照工匠们的说法,这老麦懂一点,还能亲自动手,可把式一般的很,也就是知道点新鲜玩意和大伙不知道的手艺,都是一琢磨就透的东西,比那个路易强不了多少。

  倒是陈晃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因为这个老麦很懂得用戟,而且经历过战阵,赵字营现在培养起很多用戟的家丁,但怎么在实战中应用,大家还一直摸不太清。

  路易主仆和这个老麦是什么样子,余致远也是清楚的很,知道没有帮上赵进太多,他又是惭愧,又是着急,当蔡家船队的子弟进入余家这边历练学习的时候,余致远就有些着急了,浙直闽粤四省,靠着海上吃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沙船船队光是松江就不止一家,以赵字营手里掌握的资源,想要招揽谁家,谁家都要欢天喜地的靠过去。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余家和自己的所有谋划都成了一场空,那就是天塌下来一般。

  “大哥放心就是,若是再找不到,小弟出重金,怎么也能把澳门和吕宋的番鬼工匠和炮兵捆来几个,就不信他们还不懂了。”余致远在赵进面前拍着胸脯发狠,他如今在海主里面也算是有几分面子,不光是那一船船稳定输入的盐货,还有他能够给大家一个在南直隶江北出货的渠道。

  澳门和吕宋那边有葡萄牙和西班牙的驻军,尽管数量不多,但装备和还算齐全,应该也有维护兵器的工匠,真把他们绑架过来,或许真的有用。

  “别闹大了,牵扯到自己,身家性命要紧。”赵进叮嘱了句,可看余致远的神情态度,估计是不会听从的。

  因为没有扯旗造反,所以在何家庄这边招募人手,明面上是云山行和孙家商行,暗地里则是内卫队。

  不管你是文人武夫,只要你有一技之长,身子健壮,那就有可能被录取,酗酒好赌好色的一概不要,有些人来到徐州就是图个前程,往往都会忍耐掩饰,却没想到何家庄和周围到处都是赵字营的眼线,一个人在外面能瞒得住,私下里就未必能绷紧了,很多癖好习惯都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凡是被招募的人,都要送到骆马湖东岸的村寨里去呆一段时间,他们大部分人会留在这些村寨田庄里管事或者护卫,等到一年两年过去后才会被用在其他的地方,如果他们耐不住,那么就不值得被招募,有什么毛病或者缺点,在那个半封闭的环境中,也很容易会被发现。

  只不过被招募的文武之辈里,没什么太出色的,都是来这边求一条生路找个活计,不然也不会甘受寂寞,至于那些有本事的,或者说看起来有些本事的,对这样的招募根本不屑一顾。

  尽管赵字营已经或明或暗的放出几次消息,说是这比武大会的消息是假的,可这个消息的确让人兴奋,尤其是赵字营掌控了南直隶江北的偌大区域,没了朝廷王法的约束,很多武人和好勇斗狠之辈都想找个渠道出头,这等人不甘心去村寨扎扎实实的做事,只想着找一条捷径,比武大会这个噱头实在是太吸引他们了,都觉得这是一步登天的一条路。

  “大哥,这件事可能是茶馆里的一次笑谈,几个云山行的管事喝茶的时候看到外面带着兵器的武人不少,就说不如让他们比试一场,剩下最好的留用,就这么越传越广,人人念叨,来源应该就是这个了。”对这个消息,内卫队上下查的也是昏头涨脑,只得出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

  “这局面,这时势,加上他们看戏听评话太多了,一有这样的消息,人人都以为是真的。”赵进的态度很不耐烦习武之人读书识字的极少,爱听评话,爱看戏文,又喜欢那些江湖绿林上的传奇,偏偏这些故事传说里,什么比武打擂,然后拿到宝物,成为驸马之类的特别多,举办这等比武大会的人物,往往都是那些地方豪强和野心家,用这个招揽天下英雄,或者用这个将天下英雄一网打尽。

  都想着争先夺魁后风光富贵,却没人想到这件事本身的荒唐可笑。

  真正让赵进不耐烦的倒不是外来人的荒唐可笑,而是赵字营内动心的人很多,在清江浦那边领着团练的成大虎特意捎信过来,说是若真有此事,他一定不给赵字营丢脸,肯定要拿个好位次下来,如果进爷和其他几位首领也参加,那他就为进爷扫清下面的屏障,护着进爷夺魁。

  当时看到成大虎的信之后,赵进气得都笑了出来,跃跃欲试的可不止这个成大虎,赵字营各团各队的家丁还好说,内卫队里江湖人不少,但都是能耐得住性子的,而团练里面,还有附庸赵字营的各方势力,则都兴奋不已,同样觉得露脸的机会来了。

  “还有人讲,进爷你请了外邦强手,这人擅用细剑”说起这个的时候,刘勇也是哭笑不得。

  徐州有洋人的消息倒是瞒不住,路易等人和百姓们打交道不少,这又是个新鲜事,早就被四处传说了,可几个佣兵出身的洋人,在汇聚徐州的武夫想象里,就成了请来的外邦强手。

  刘勇看了看赵进的神情,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哥,依小弟看,既然都纷纷扬扬传这个比武大会,咱们不如就顺势办一场。”

  看到赵进眉头皱起,刘勇连忙又是解释说道:“眼下这些江湖绿林人士越来越多,虽说咱们乱子压得住,可人这么多,闹大了也是麻烦,如果真弄到血流成河的地步,少不得又有人讲咱们设局杀人,不如就搞个比武大会,随便弄几样奖赏,让他们自己闹去,或许还能在里面挑出些可用的人。”

  赵进沉默了一会,正因为他当年在货场上搞过类似擂台比武的事情,所以才对这个比武大会深恶痛绝,本就是孩童儿戏之类的东西,却被这帮成年人当成大事,郑重无比的来做,而且赵进靠着在货场上的比武夺帅有了这些兄弟朋友,他心里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因为一个传言而搞类似的营生,这是抹黑。

  “这比武大会只能在清江浦那边做,而且要发下命令,咱们赵字营的人谁敢参加,我就打断他的腿。”

  听到赵进的话,刘勇笑着点头,开口说道:“这次营里几个好事的恐怕得哭了。”

  赵进摇头苦笑,他这苦笑不光是因为几个“童心未泯”的手下,也为自己的无奈,这无奈和心态上的成熟无关,而是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不能凭着个人好恶来决定什么,要从大局着想。

  “二哥的婚事已经定在腊月初一了,陈家伯父本来想要大肆操办,不过二哥却反对,只说自家人聚聚,就摆了二十桌酒,而且还准备在何家庄营盘附近办酒,陈家伯父发了脾气,才说在徐州城内办,大哥定下何时过去,小弟这里好做安排。”

  身不由己的事情不仅仅是决断,参加陈晃婚礼,又是在自家地盘上,自然没必要弄出太大声势,可一旦离开营盘,就必须要做好护卫,亲卫队和内卫队都要安排,城内城外要有许多人为了他来忙碌。

  赵进是不喜欢繁琐的人,可如今在这个位置,自身安危牵扯到过万人的生死荣辱,当然要谨慎万全,不能有一点马虎。

  “提前一天过去就好。”

  “那小弟这边早作安排,三哥那边”说到这里,刘勇欲言又止。

  赵进只是回头扫了一眼,然后做个手势,在屋中护卫的牛金宝和孙大林躬身退了出去,有些话在贴身护卫跟前也不能说的。

  “那个辛启韬没什么不对的,回去以后和书童随从的话不多,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勾当,跟着随从回开封的那边也有回报,就是回去报平安,然后拿了些盘缠,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那回去的亲随在外面还有个半掩门的相好,咱们的人花钱问那个相好,说就是报平安拿盘缠。”

  尽管此时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可刘勇说话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赵进皱眉点点头,开口缓声说道:“每日里和这个辛某人说了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兆靖自己也报上一份行程,是不是说过一句,咱们大明明面上的官吏这么少,以为让百姓轻松,实际上却给了人上下其手的机会,徐州当差办事的人这么多,百姓却得了许多方便,这才是正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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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九章 周王府的也来了

  刘勇点点头确认说道:“这辛启韬和他的书童也说过这句话,应该是酒后感慨。”

  “倒是有几分见识。”赵进评价了句,听到这句话,刘勇犹豫着开口说道:“大哥,其实三哥所说不差,咱们徐州很缺人才,尤其是缺读书人,这辛举人看着和那些酸子就不一样,倒是和三哥很相似,都是有才华能做事的,咱们徐州现在局面越来越大,正缺这样的人,可这样的读书人,都和三哥差不多,心高气傲,等着别人来请,为了大局考虑,大哥就给他个面子如何?”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实话对我讲,兆靖做事,现在已经没别的心思了吗?不去惭愧,不去胡思乱想了?”赵进反问一句。

  刘勇又是犹豫,还是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说道:“三哥心思太重,心里有些弯总是扭过不来,恐怕一直在想的。

  说完这句,刘勇又忙不迭的解释说道:“不过三哥做事没有一点私心,绝不含糊的。”

  “咱们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他都没有扭过来,现在还时常觉得愧读圣贤书,那咱们凭什么信任一个外人,他才来了多久?”赵进又是反问了句。

  “大哥,如今咱们徐州的局面不同,咱们可是打败了南北两路的朝廷官军,逼得朝廷和议,这徐州和周围也被咱们经营的兴旺发达,小弟前段时间听读书人讲,如今的徐州比起什么太平盛世都要强许多,大哥做得这么好,和别处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分别,外人一看自然心服口服,这辛举人算是有见识的,或许被镇服了,这才有投靠的意思,而且小弟这边盯了这么久,三哥那边也小心的很,这辛举人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刘勇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赵进揉了揉额头,他的威严在一次次胜利和正确中建立起来,虽然年轻,大家却都心甘情愿的服从,不过却不是唯唯诺诺的那种服从,只要觉得自己的主意对赵进和赵字营有好处,敢于力争的也颇有几个,因为他们没有私心,所以敢开口,也不怕赵进记挂,当然,能这么交流的,也就是伙伴们和上面的核心亲信了。

  “先看着就好,我只说要观察,没说他就是探子耳目,真要是放心的话,这个人当然要用,还得立为榜样。”赵进回答说道,刘勇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谈话告一段落,刘勇掏出张纸看了看,然后沉默了会,这不代表谈话的结束,刘勇的内卫队牵扯的事情往往都是要紧机密,除了底档之外,其他不能有文字流传,六名出身于徐州知州衙门的文吏每日记录不停,但他们写下来的东西不能带出去,接触的内容不能对外说起,这六人的全家老小就在何家庄居住,属于最可靠的那种人。

  那间存放文书档案的屋子,也只有赵进和刘勇才能进入,即便是其他伙伴也只能通过这两人查询。

  刘勇自己也是严守这个规矩,但有时候禀报的事情太多太细,就要写个摘要出来,能带出来的文字也仅此而已了,摘要用完之后,要当着赵进的面烧掉,尽管赵进没有要求,可刘勇自己却从不放松。

  摘要本身也是写的极为简略,在这样的禀报当口,刘勇往往要回忆片刻才能保证详细叙述,赵进已经和刘勇提过,说问问马冲昊那边,看锦衣卫有什么好用的程序和法子,总不能像现在,千头万绪都压在刘勇一个人身上。

  “大哥,在咱们徐州新开了一家周家货栈,是盐市和集市里几家老资格的商户作保,让他在原来畜栏的位置占了个店面,这家货栈明面上做得是杂货生意,实际上却是河南最大的盐枭,在这里设个店面,就是为了在盐市上就近联络。”

  刘勇那边说完,赵进眉头就是皱起:“河南最大的盐商,那岂不是和开封的周王有关系?”

  几百上千斤的贩运私盐,那是江湖上的杆子和地方豪霸作为,这供应一省的几千几万斤的大数目,就只能高官亲贵才能做了,周王自有明以来就在开封,子弟遍布河南各处,可以说是河南势力最大的顶级豪强,这供应河南全省的私盐,也只有他家能做了。

  而且这周王府的私盐买卖做得光明正大,开封城内和周围府县都有周王家的盐店,打着官盐的名目买卖私盐,谁也不敢招惹,生意做得泼天一般。

  不过河南的盐从两处来,一是两淮的淮盐,二是北直隶的长芦盐,奈何淮盐占了水路上的便宜,可以大宗运输,很早就把长芦盐场的盐货挤走,如今徐州盐市一开,等于是就近供应,价格上还有优惠,淮盐更是充斥河南,只不过盐市是提供集散,两淮盐商是源头,真正分销的生意都是周王府那边来做,分工各有不同。

  “就是周王府的产业,这边盐店大掌柜朱罡据说还是周王的旁支,只不过没有爵位在身了。”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藩王产业开在徐州,这可是要紧消息,按说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这周家货栈没有一点张扬,看着就是个本份的生意人,和盐市上谈生意也都是守着规矩,如果不是咱们安插在盐市上的眼线听到,恐怕知道的还要晚。”刘勇颇为苦恼的说了句。

  看着赵进点头,刘勇又是说道:“按照咱们的消息,周王王府来咱们这边采买盐货已经好久了,查下来能知道,周王王府对外做生意一贯是守规矩的,只不过最近和潞王府起了冲突,现在潞王府的人都缩回去了,周王王府索性直接开店,要把去往河南的盐货生意巩固住,大哥,要不要赶他们走?”

  鲁王府觊觎赵字营的财货,闹出那么大的是非,而潞王府用牛金宝的案子来要挟,也是颇多纠缠,这几个例子让赵字营上下对藩王势力极为提防,生怕再闹出什么祸事来。

  “我们要安插人进去,他老老实实做生意,那就把他当做生意人,要是不老实,我们就也有对付的法子,也没什么可怕的。”

  提防是一回事,经历过王友山被抓的前前后后,赵字营倒也不怎么怕了,无非是撕破脸大打出手而已,河南满打满算三个守备的兵马,实在不够看的。

  “说起这个,眼下在咱们这边新开店铺的,很多都是和盐有关,山东几个有名号的盐路角色,也在这边开店,明面上都是卖土产杂货,实际上都和盐有关,这些人比汇聚过来的江湖绿林人物更麻烦,店里养着几个厮杀汉防备不测,咱们控制的范围外又备着人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闹出祸事,再就是宣府、大同过来的几家,明显是边军出身,过来做咱们烧酒生意的,一个个看着也是不善。”

  “别人来我们这里做生意,那就是给我们支付租金,把钱花在徐州,那就是客商,我们要善待,再说了,咱们是在源头上抽成的,盐和酒卖出去越多,对我们就好处越大,这个犯不上去争。”

  说到这里,赵进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不过眼下这个局面,徐州境内没有人敢折腾胡闹,可徐州周围不是咱们地盘的地方,肯定都有大批的江湖人聚集,他们不敢进来,却要留在那边策应待命,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要是有人盯着那些商队和客商下手,那就是妨害了,要想个法子。”

  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所有在徐州和清江浦做生意的商人们都知道了一个消息,徐州赵字营愿意为各家的财货作保,从启程到目的地,全程不用担心盗匪响马,但这个保证只是陆路上的,水路只有清江浦到隅头镇这段距离的运河,还有徐州以及淮安府境内的黄河可以保证,而陆路则是长江以北几省全部包括。

  如果你用得是云山车行的车马,那么自然不用搞什么作保,一路的安全都由云山行保证,货物若有损坏丢失,由云山行进行赔偿,若不是的话,那就缴纳货物的半成作为保费,挂上云山行下发的云纹云字三角旗,也保你安全无忧对这项规矩,商人们不觉得能帮很多,只是觉得这伙徐州武夫在变着法刮钱,从前赵字营在徐州就推行过认旗,但后来也就无声无息了,因为经过整治之后,就算不挂着个旗子,也没有响马绿林敢来行凶,也不会有什么设卡的苛捐杂税,一切通畅,这当然不用搞什么旗子多交一分钱了。

  但对于徐州之外,赵字营控制之外的地方,盗匪响马、地方土霸就是必须要考虑的了,想要自家货物安稳运到目的地,在路上不遇到什么波折,这些都要打点分润,这也是不少商家明知道徐州盐市和集市价格便宜,仍不愿意过来,因为徐州这边便宜,算上沿路的各种花费和风险,也就不那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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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章 短训班和五斗米

  这么说起来,商人们对赵字营的作保有很大需要,交钱挂旗也不少,但下面说起来,还是认为这是赵字营搜刮的手段,你赵进在徐州、宿州、邳州、归德府、淮安府还有山东几个县说话管用,可一出了这个范围,你说话也就不管用了,可这个保旗如果不买,没准在这些地方都要出事情,花钱求个平安比什么都好。

  再说了,徐州这些人做事已经算节制,给大家这么多方便,也没见到怎么搜刮,估摸着现在准备动手了,这也不是坏事,总比提心吊胆的要好。

  到了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徐州州城总算享受到了何家庄兴旺的好处,城内城外的客栈都被住满,心思活络的开始把自家的住处租出去,每天也有不少进账,酒坊的酒水原本都是卖出去,现在在城内也能消化很多,铁匠铺子整日里生活不停,打造兵器和护具,各色铺面生意都在变好,因为外来的客人增多,怎么能多卖出去。

  以往到了秋冬时候,城内的劳力都是去何家庄那边找营生,卖力气赚点贴补,现在在城外就有活计了,平整土地,用夯土和竹木搭建擂台和看台。

  有宽敞院子的房子格外好租,因为那些各处来到的武人要整日里练武,然后招待富贵人等的客栈都是供不应求,原本很多人订的是腊月十五的房间,后来越来越紧俏,索性从现在就包下来。

  城内的富贵人家们早就搬到何家庄或者是邳州去住,多少宅院府邸都是空置,到现在也是被塞满了,自家住,亲族朋友也住满了。

  人口突然增多,导致城内的供应都有些不足,好在附近的云山寺内有足够的积储,这是赵字营最大的仓库之一,用大车源源不断的向着城内运送。

  由不得人不来,无论是武夫强人还是八方宾客,都是兴致高昂,关注无比,什么英雄比武,什么打擂夺魁,大家在什么评话戏文里听到太多次了,可亲眼见到却还是第一次,那徐州如今又是个太平安稳的地方,冬日里富贵人等都是闲着无聊,为什么不过去看个热闹,回来足够吹嘘整年的。

  对于武人们来讲,他们也对这个热切无比,争强好胜是小事,如果能在这次比武大会上扬名,那以后的好处肯定是说不尽的,如果能让淮扬的富豪看上,招募过去做个护院头目,好处多多,如果能表现出色,有人愿意出钱合伙开设武馆,那就是更上一层楼了,如果借此能博个功名,那可就修成正果了,不管哪一样,都比自己在家乡横行霸道的威风强出太多。

  何家庄清静了,可徐州这边变得喧闹无比,乱子也跟着变多,在何家庄那边好歹知道畏惧,在这边就有些肆无忌惮了,不过赵十一郎下手同样很辣,这徐州城内的差役捕快如今就是换了皮的徐州家丁和团练,外来武人同样打不过本以为自己被官府捉拿,怎么说还有个缓颊,结果正因为徐州家丁团练有了官家这层皮,手段却更是血腥。

  当街斗殴滋事的下场只有一个,绞,很多武人当绳套拴在脖子上的时候,才知道城墙外那一排排的木架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多少人哭喊冤枉,说不过是打一架,没有见血出人命,还有人大喊有没有王法,但怎么挣扎呼喊都是无用,就这么挂在了上面。

  所以徐州的纷乱也就是三天不到结束,看到木架上摇晃的尸体,每个经过的人都是心生战栗,不敢再乱来一点。

  四方八方,形形色色,有徐州的老辈人感慨,当年运河还在的时候,徐州也就是这般兴旺模样了,只不过老人们眼神不太好,注意不到现在这些可不是当年的富贵商人了。

  对于徐州州城内早就凋敝不堪的江湖市井中人,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个小插曲,据说已经死在外面的陈二狗居然回来了,不少人都看到这陈二狗在徐州城门那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凄惨,让周围的人都不忍听。

  这次陈二狗回来,却是勇爷的交办,安排着陈二狗负责这比武大会的赌赛。

  大伙光看着这比武夺魁的风光和好处,却没想到这武人之间相斗要分出胜负,这胜负就可以下注博彩,陈二狗从前经营赌场,对这一套比别人要懂些,加上他是赵字营能控制住的人,对徐州地面还算熟悉,所以就派了回来,算是立功赎罪的意思,遭了这么多年罪,也算还清了,不过陈二狗只不过是帮着操持,城内能做主的人实在太多,他只需要听命照做就好。

  本来大伙没想到,或者有些人私下里打赌,等那黑虎赌坊开出盘口让大家下注,整个徐州地面立刻疯狂了。

  斗鸡斗狗玩过的人不少,这上面本就在下注开赌,可公鸡和恶狗厮杀,那里比得上人和人的争斗,这可是刺激多了,从前据说江湖上有这样的玩法,可那仅仅是传言或者很小的范围,那里比得上这么多人参加,这么多人下注,好赌的人一听这个就是热血沸腾,且不说这里,消息飞速无比的传开,邳州、宿县到清江浦甚至扬州,向北济宁那边,向西的归德府和开封那边,消息传到,不知道多少富贵闲人朝着这边急赶。

  隐约间已经有传闻,说徐州这边没有王法,所以这擂台比武是见生死的,这更让一些人疯狂,当然,这传闻也符合戏文评话里的一贯套路,举办这比武大会就是没有安好心,就是要把天下英雄一网打尽。

  这声势把赵字营和云山行自己的人都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会这么轰动,而且清江浦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本地豪商已经准备在明年搞类似的营生,已经准备让赵字营入股五成,不然也压不住场面。

  到了这个当口,越晚开收益就越大,赵字营索性宣布,将这比赛挪到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场,反正愿意在这样比武擂台上下注的,一般也都没心思在家安分过年,推迟时间,可以⊥更远处的人赶来,也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下注。

  如今徐州地面上没有任何人和赵进唱反调,甚至还有人替赵字营辩解,说在这天开始,是和唱戏祭神一个道理,热热闹闹的求明年的太平平安。

  “清江浦和扬州都有人带着自家的护院好手来,准备让这些好手下场争斗,说是开封还有带着家将来的。”

  说起这个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都是阴沉着脸,陈晃冷声说道:“这就是把比武看成斗鸡斗狗。”

  “还有个传闻,说是咱们兄弟这次肯定要被什么大侠英雄之类的剪除。”刘勇笑着说道。

  大家对这个都是嗤之以鼻,无非是戏文套路,总有什么忠君报国的少年郎过来打擂除恶,可也不想想,真正的恶人又怎么会去擂台上冒这个风险。

  不过该防备的不会有任何放松,这徐州义勇刚刚成立,就被用在了这个上面,愿意上去比武的赵字营不会拦阻,但不上去的就和四个连的团练以及城内的差役一起待命,随时准备镇压乱局。

  最能惹事的各路武夫被引到了徐州州城附近,何家庄总算清静下来,谁都知道吉香想去试试,不过大伙也知道他不敢擅离职守,现在就是旁敲侧击的求赵进,不上去打也得过去看看。

  而王兆靖整日里陪着那位辛举人到处走动,赵字营除了火器工场是机密之地,其他各处并不需要对外人隐瞒,当然读书人也不会去酒坊里面看什么机密,商号田庄这类民事,都领着去走走看看。

  千金买马骨,不需要太聪明都能想到这一点,效果也的确出现了,来到何家庄这边的读书人开始变多,尽管有秀才功名的都没几个,大部分是没什么出头希望的老童生之类。

  什么举人秀才来到这边,赵字营可不会主动送上官位富贵,可你会读书写字有基础的文化,想要在这边求个生计却不难。

  “为五斗米,圣人的脸面全然不要了。”这是有人对这些读书人的鄙薄言语。

  不要说外人瞧不起,就连这些读书人自己都是咬牙切齿,走在路上也是惭愧无比,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

  你能读书写字,赵字营的确会给你温饱,但接受赵字营的差事之前,要先上两个月的短训丨班,这名目听着新奇,可细究起来也就是私塾和官学的变种,可学的东西却让人接受不了。

  短训丨班分几种,一种是学经商之道,然后这还不是学发财的,而是那些算账管事的细务,另一种则是所谓的实务,名目玄乎,一旦学了就知道不过是衙门里面的吏目庶务,怎么收取赋税,怎么筹集人工,怎么征发,怎么断案处刑,还有则是农事,教你怎么管理一个庄子,要知晓农事人心,知道怎么执行上司,只要怎么带领下面,甚至还有不在徐州的短训丨班,如果你来自沿海之地,就会问你愿意不愿意去学习经营船务之道,可能还要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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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一章 有见识的辛启韬

  讲授的课程也不见什么高深,也不见什么道理,只是一些实务和例子,讲的人一看就是粗鄙之辈,言谈举止间都带着一股卑贱。

  这简直是荒唐,士农工商,读书士子最为高贵,商人最为低贱,可这里面学的却是伺候商人,为商人做事的学问,然后那吏目更是贱役,世代不得科举的,连士农工商四等都算不上的,居然让我们学他的学问,还有这农事,穷庄稼汉的道道有什么可学的,辛苦读书,不就是不愿去吃这个苦吗?至于海上船务,那是九死一生的活计,都是没有王法之辈才于这些,我们堂堂士子,难道就去做这个?

  而且看看什么人在听课,有商号里的伙计,有衙门里帮闲的白役,甚至还有草原上来的鞑虏,偶尔还能看到怪模怪样的番鬼,圣人说有教无类,可不是说什么人都教的,还有不少正该上私塾的孩童,正该考取功名的年轻人,居然也在认真的听,这真是败坏子弟,伤德造孽荒唐之极,看来这徐州也不过是寻常贼寇啸聚,一时侥幸就气焰嚣张,不知道招贤纳才,不知道尊重士人,这样的短视凶暴之辈,如何能长久得了。

  看史书上,看各种杂闻野史,还有听评话戏文,大凡想要扯旗造反并且赶出一方局面的,都是对读书士子重视无比,尤其是在这最开始的时候,就算没有功名的读书人来了,都要倒履相迎,高高拱起,然后才会吸引来各方贤才,那一朝开国不是如此,就算那五胡十六国时候,那辽金蒙元时候,谁不是对士人和读书人客气恭敬,如若不然,那就只是流寇豪霸一等,昙花一现,和这样的势力勾连,非但没有好处和前途,反倒容易惹祸上身,且看他如何倒了吧大多数兴致勃勃来到的读书人都走了,很多人觉得这短训丨班本身就是侮辱,也有人听了第一节课之后也走了,觉得这些都是贱业,学这个是自降身份,也有人听了几天,然后也走了,他们自小读圣贤书,只知道背诵,这些完全不同的路子根本接受不了。

  只有很少的人留下,他们或者是的确无路可去,或者是觉得自己在科举功名上已经没什么前途了。

  无路可去的读书人大多来自山东,苛捐杂税不必提了,朝廷的辽饷让他们最后一丝忠心也都烟消云散,自家的田产留不住,朝廷的粮米发不下来,妻儿饥饿难耐,在这等情形下,谁还有心思读书,先吃饱了养家才好。

  很多山东来的读书人,到达徐州的时候,和流民没有什么区别,给他们一条活路就比什么都强。

  再就是徐州本地的读书人们,这里文风不盛,读书本就没什么出路,说起来有些好笑,徐州读书子弟最多的地方是徐州三卫,也只有卫所军将宽裕些,也只有这些卫所军将更想让子弟们在仕途上发达,这些徐州的读书人是亲眼看着赵字营成长,看着贫穷凋敝的徐州如何一步步变好,看着赵字营怎么破云山寺,平山东流贼,吓退官军铁骑,南下北上击败朝廷官军,看着一个个身边原本麻木绝望的邻居亲戚怎么挺直了腰杆。

  身为徐州土著,他们比别人更知道赵进做了什么,徐州有了怎么样的改变,所以他们对赵进更有信心,徐州本地读书人苦恼的是赵字营体系下没有文士的进身之阶,只要敢于舞刀弄枪的武夫,现在这个短训丨班就是开了一条路给大家,尽管是为了外来的人,可也没说不让本地人去。

  “这做法好,虽说书经里有大道理,可不懂实务怎么能做好政事,汉唐宋各朝都讲不经地方不能入中枢,可我朝却反过来了,讲究不出京师直入内阁,二十多年不出都门一步为首辅,反倒成了美谈,但除了天纵之才,主政之人不知地方,如何能治天下,这些道理,圣贤书中真有吗?”

  进士出身入翰林院,然后一步步在都中清要职位上打转,等年纪差不多了,就可以入阁为大学士,运气好的就能为次辅、首辅,二十多年光景,除了放出去当考官,回乡祭祖之类的事情,就在京师不动,然后执掌天下大政,辅佐天子,经验什么的全无,甚至连政务本身都不通。

  这并不是什么笑话,而是大明的常例,只要查历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大都是这样的经历。

  “莫说中枢,地方上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读书人一直读四书五经,考中了放出来,他懂得什么,知道税赋徭役上的关节吗?知道下面这些吏目差役的花样吗?想要做事,还不是依靠师爷朋友,他一任几年拍拍屁股就走了,可衙门里的吏目差役和地方士绅祖祖辈辈都在这边,到最后朝廷派下的官员有何用,做个幌子招牌,真正管着地方百姓的,就是这些吏目差役和士绅豪霸。”

  说到这个大家更是明白,莫说别人,徐州知州童怀祖就是个例子,他真正开始懂得地方政务,明白关节情弊,也知道何处着手,差不多第一任快要坐满了,那时候大家已经不敢含糊应对,但进士官本身就不想在地方上呆太久,留任本就是让人颓唐的丧气勾当,外人看来更是前途全无,这童怀祖也是特例,他留任之后能管理插手地方实务的时候,各处已经只听赵进的命令了。

  “学点实务,知道些规矩,多设些拿朝廷俸禄的文吏差役,这样朝廷也能像汉时那般做事,天子旨意,百姓闻之,现在这般,朝廷规矩法令没有人听,反倒成了下面贪赃枉法的手段,这税赋徭役加上辽饷,如果只是按照正数征收,百姓们苦一点也未必撑不住,可层层要跟着发财,下面更是刮的厉害,处处家破人亡,处处怨恨朝廷”

  这些话都是那举人辛启韬说的,他对这短训丨班倒是颇为高看,这让王兆靖喜不自胜,每一次都尽快的转述给赵进听。

  对这个赵进也能理解,人有什么成就总希望广为人知,希望多听听别人的评价,如果是自己的同辈同行,他们切实的夸奖就更让人高兴。

  “你们比我都心怀大局,总想着从四处招揽人才。”赵进偶尔也有这样的苦笑感慨。

  王兆靖转述这辛举人的话,无非是证明这辛启韬是个人才,而且很适合徐州这边,赵进应该主动去招揽了。

  尽管这辛举人的言谈看法和赵进他们不一样,可一个和徐州不相于的士子能有这样的见地,已经是颇为了得了,的确当得起人才的称号。

  实际上赵进也见过辛启韬这个人,王兆靖领着这位整日里在徐州乱逛,赵进恰巧出现在某处远远看几眼也很正常见过本人后,尽管是远远见到,赵进对这个人的评价又是高了不少,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和王兆靖很相似,富贵人家容易把子弟娇惯坏,可同样的,富贵门第比贫寒人家有更好的条件培养人,这辛启韬明显是没有荒废的类型。

  而且这个和王兆靖相似并不仅仅是气质,还因为这人的确文武双全,原本在开封那边打听回的消息,说这人书剑双绝,按王兆靖的说法,这辛启韬的书法银钩铁画,极为不凡,连王友山都是赞赏异常。

  文士书法高妙并不稀奇,但说某人文武双全往往就是浮夸了,或许会个五禽戏就被当成是武技高绝,可这个辛启韬身形动作却能让人看出来,是真在武技上下过功夫,按照观察他的人说,看这辛启韬闲时练剑,那是杀人的真本事赵进禁不住想,这书法和剑技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许都考究手臂手腕和控制,难道有相辅相成的效果吗?

  这辛启韬性子沉稳内敛,见地非凡,又是文武双全,更不要说大明举人这个有特殊意义的身份,把这样的人招揽过来,对赵字营大有好处,这个应该没什么疑问。

  不过赵进不急,他还在犹豫,已经有人在他面前举出了刘备和诸葛亮的例子,说是先主得卧龙之后,方能三分天下。

  这个比喻赵进很不喜欢,自然也没有听从,赵字营从兄弟几个在货场上打闹开始,一路发展到今天,可以说飞跃,也可以说奇迹,但在这里面,可没什么卧龙凤雏的功劳,全靠着兄弟们刀枪见血去拼,靠着没日没夜的算账运筹,这才有了今天,要说见识,赵进觉得兄弟们之中陈晃见识最高,那份沉着和果断真的帮助了赵字营太多,而这新到的辛启韬又算什么?

  可用,用了也有好处,但没必要摆到这么高的位置上,这举人的学问和见识,又有多少能用在赵字营这边,就连王兆靖的书经学问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徐珍珍就不想住在营内了,按她的话讲,营盘内煞气太重,恐怕惊吓到了孩子,而徐珍珍和木淑兰每日里也要做事,那些眼线探子进进出出的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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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要出头就得做事

  赵进对这个自然同意,宣布比武大会在徐州州城举行,何家庄冷清安静之后,全家就搬到原来何伟远大宅里面,那边大部分屋子已经拆了,只有何伟远的内院还在,那边正适合招进一家人居住,外面则是有亲卫队两个连驻扎护卫,一个定点守备,一个分散值守,内院则有牛金宝领着最亲信的一个队护卫。

  离开军营在这何家庄也好,生活上也方便,而且也能调剂下精神,总是在无比缜密规律的军营中,人有时候很难恢复,换到纯粹的生活区域,能够放松些,赵进偶尔也会和家里的女人讲讲公事。

  “大伙是不是都魔障了,我能看明白的事情,他们也应该看得清楚,怎么一个个这么执着。”回到家中,赵进忍不住抱怨说道。

  “几位叔叔也是为了夫君的局面着想,肯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徐珍珍柔声相劝。

  赵进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女儿赵凤总想去揪赵进的胡茬,儿子赵龙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少,还是有些怕生畏惧,只是好奇的来回看。

  “对这个辛举人你怎么看?”赵进随意问道。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参与这样的机要大事。”徐珍珍笑着说道,赵进摇头看过来,徐珍珍才笑着继续说道:“若是放心可用,夫君招揽过来就好,不能用就不理会,何必这么伤神呢?”

  赵进愣了愣,却对一边的儿子赵龙做了个鬼脸,吓了孩子一跳,随即大声笑出来,赵进把孩子放下,让赵凤牵着弟弟,然后恍然说道:“你不说的话,我还想不通这个关节,你说的这个才是正理,无非是一个想要投靠过来的读书人,用不用,怎么用,都是早有规矩的,为何他们这么重视,无非是评话演义看多了,觉得像是赵字营这种要壮大发展,肯定要有个诸葛亮或者吴用之类的人物,他们自己都不是,这外来的看着像,估摸觉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赵进的感慨却让徐珍珍有些糊涂,莫名的怎么说到了这个,赵进却又是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演义传奇故事他们平日里可没少看没少听,你接触不到的。”

  明初有了三国和水浒,然后小说开始大兴,专有说这等故事的艺人,徐州兴旺起来之后,这等人也比从前多了很多,和大张旗鼓的唱戏不同,说书不过是一人一嘴就好,是这时代最吸引人最便宜的娱乐了,赵进知道伙伴们,或者说赵字营上下所有人都很喜欢听评话,不知不觉的也被里面讲述的东西所影响。

  这三国、水浒还有各种演义小说,凡是要做大事的,身边必然有个足智多谋的读书人,诸葛孔明就是一切的原型,就连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都要有个青田先生刘基辅佐。

  有很多人都以为赵字营的智囊谋主就是王兆靖,但越是亲近的就越不这么想,大家都知道王兆靖平素在做什么,他和大家一样,负责某一处,而不是辅佐赵进管理全局,要说谁更接近这个角色,陈晃倒是比王兆靖更像。

  也就是说,众人眼中,徐州赵字营缺这么一个智囊谋主的角色,而这个见识高妙、沉稳内敛、文武双全的辛启韬一出现,大家都觉得这就是老天给赵进送来的辅佐谋臣,就是徐州赵进的卧龙,退一步讲,就算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是千金买马骨,招揽到更多足够价值的后来者。

  想明白这个关节后,赵进有些哭笑不得,但众人一番热心好意,总不能这么泼冷水下去。

  这边徐珍珍看着赵进心情不错,琢磨了下开口说道:“夫君最近一直招揽番人进工场做事,想要铸炮造火铳,可妾身听下面的管事和工匠们讲,这几个番人除了些新法子新点子之外,手艺什么的也很寻常,帮不上夫君太多?”

  赵字营的兵器工匠大都是徐家出身,现在也是徐珍珍这边管着,有什么消息自然会传上来。

  “不是寻常,是很差,别说那些老铁匠,甚至比不了一些刚上手的学徒。”赵进实话实说,这倒是让徐珍珍愣住“但这几个洋人的新东西新点子却是咱们需要的,还有他们曾经见过用过的一些营生,这个咱们不知道,要靠他们琢磨出来。”赵进沉声解释,既然自己夫人提起,应该是徐家工匠们对自己重视几个洋人很不满,有必要解释安抚下。

  出现这个情况倒也在赵进的预料之中,赵字营愈发兴旺,虽然最重武人,可其他各行业也没有被歧视,只要你用心做事,地位提升收入增加这都是必然的,在这样的局面下,工匠们自然也要争取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本来工匠们并不担心,大伙是主母的嫡系部下,赵字营的兵甲全靠徐家工场供应,虽说做得辛苦,可温饱甚至富贵都不愁的。

  没曾想突然几个不怎么靠谱的番人站在大伙上面,拿的银子比大家多很多,可手艺把式却含糊的很,任谁也不服气,肯定要有怨言反应上来。

  听完赵进的解释,徐珍珍笑了笑,柔声继续说道:“妾身也听说夫君这边安排人去广东和南洋招揽佛朗机工匠,那些在洋面上跑的人怎么会懂工务上的营生,只怕再找来的人也是不合用的。”

  赵进倒是没想到徐珍珍会说这个,但这也是他的担心,摇头苦笑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亏得是还没那么急,就这么慢慢找吧,总能找到的。”

  徐珍珍朝赵进那边靠了靠,却是笑着说道:“妾身想说的是,让厚生去南边招揽,他对铁炉和铁匠的营生可比寻常人明白的多,让他去招揽寻找,总比船上的那些人靠谱,而且厚生是咱们自家人,毕竟放心。”

  这次赵进愣住了,他有些愕然的看向徐珍珍说道:“放厚生出去,你真舍得吗?”

  徐珍珍抛头露面操持徐家,包括嫁给赵进,当初都是为了她的这个弟弟,这去往广东路途遥远,风险也是不少,而且还是和那些番人打交道,更有很多没法预测的麻烦,居然让没怎么出过门的徐厚生去做这些事,和徐珍珍从前的溺爱完全不同看到赵进的表情,徐珍珍笑着解释说道:“没什么不舍得的,徐家安排几个人,夫君安排几个人,一路跟着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夫君现在的局面越来越大,厚生他没什么功劳就管着那么大一摊,难免有人不服,还是要实实在在的做点事才好。”

  赵字营的体系里,核心众人都和赵进关系亲近,但能有今天的位置,各个都有实在的大功在身,为赵字营的局面出过大力,但徐家这边则差很多,徐珍珍管着徐家的时候没有人说什么,而徐厚生靠着关系上去,难免有人不服,不要说赵字营这边,徐家内部有心思的人就不少。

  “有你这样的姐姐,厚生还真是幸运。”赵进笑着感慨了句,随即又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厚生走上这条路,没准还真走对了”

  本来徐家给徐厚生安排的路是科举求功名,或者是在家享受富贵,但徐厚生却对煤铁工务很有兴趣,一直在琢磨钻研,现在又主动揽过来寻找洋人工匠的差事,现在有没有足够的人和他竞争,赵字营壮大,他的路自然会跟着越走越宽。

  “既然要去,那就趁着腊月正月出发,这时候连贼都回去过年了,多少清净点,各处找几个老成的跟着,看看是坐船还是陆路,走前来我这边,我有些话要当面叮嘱。”赵进答应的很于脆。

  看到赵进答应,徐珍珍笑吟吟的点头,赵进此时很愉快,看着屋内赵凤和赵龙在玩布偶,这布偶却是赵进的发明,和这时代的布老虎之类不同,赵进画出了憨态可掬的大熊形象,然后安排裁缝用好布料缝出来,可爱非常,孩子们一看就是喜欢,赵进又照做了几个,儿女都是喜欢的不离手。

  那裁缝倒也精明,求过徐珍珍之后,自己开始在何家庄售卖这种布偶,价钱卖的很贵,可来往有孩子的客商,都会买一个两个的,如今也算徐州的名产之一了,但云山行也有消息传过来,说清江浦已经有人开始仿制。

  看着满面笑容的赵进,徐珍珍犹豫了下又是说道:“夫君,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是木家妹子的?”

  听到这个,赵进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过头看着徐珍珍,徐珍珍神色倒是如常,只是放低声音说道:“木家妹子最近总是请些尼姑神婆之类的进内宅,妾身也不知是不是她那边的公务,不过这些姑婆麻烦的很,咱们家又是个要紧的所在,这些人能在外面见还是在外面见的好。”

  赵进眉头顿时皱起,随即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话你去说的确不方便,然后外面的更不方便报给我,居然有了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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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三章 议事房

  “夫君体谅就好”

  因为有孩子牵扯,赵进即便先来到徐珍珍这边,晚上也会住在木淑兰那边,等晚上到了那边,赵进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

  结果赵进这边一问,木淑兰却扭扭捏捏的不想回答,到最后说得有些急了,这才回答,这原因让赵进又是啼笑皆非又是有些恼怒,原来是木淑兰想要个孩子,却一直没有怀上,难免有些心慌心急,尽管木淑兰经过风浪见过世面,是个精明角色,可在这上面也犯了糊涂,开始琢磨着求神拜佛,这才请了些号称灵验的神婆尼姑上门。

  “你自己还在教门里主持过一番局面,靠神佛来糊弄别人的,怎么还能入了别人的道,这不是荒唐吗?”赵进很是恼火。”妾身也想和徐姐姐一样,有个孩子,也就有依靠了。”

  “糊涂,你才十几岁,我才二十岁,怎么就会这么快没依靠了,你在我身边这才多久,要孩子也没那么快,你急什么急”赵进的声音都高起来了。

  木淑兰只在那里低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倒没有什么泫然欲滴红眼圈之类的样子,经历过的事情太多,这些事倒也不影响不大。

  “让尼姑神婆之类的离咱们家远些,别被人钻了空子,平白惹上风险。”赵进语气严厉说道。

  木淑兰只是闷闷点头,等赵进吐了口气换上衣服,木淑兰却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说道:“进哥,妾身和那些姑婆聊过,徐州各等人家,这些姑婆都能出入,很多人在外面防备的很严,但在内宅却没什么拘束,靠着这些姑婆能打听出不少事情,也没什么人会防备她们这些婆姨”

  听到木淑兰这么说,赵进沉吟起来,点点头说道:“能组织这样的人手,清江浦那边用处更大”

  话说了一半,赵进猛地反应过来,肃声对木淑兰说道:“这是另外一码事,你还是要离她们远点,真要用她们做什么,不要在这个内宅里折腾”

  此时的木淑兰只是捂着嘴笑,神情又是俏皮,又带着几分狡黠。

  临近腊月,参与这比武大会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到这个时候,内卫队真是忙不过来了,在马冲昊的建议下,内卫队、徐州州衙的捕快差役,徐州州城江湖市井人物,连同本地驻扎的家丁和团练,互通消息,联动合议,若有事各方做主的人只要达成多数一致,就可以先行处置,然后急报何家庄赵进那边。

  几位头领合议的地方就在州衙捕房那边,城内城外有脸面有实力的人物也都会被邀请出席,不能于预决定,但可以提自己的建议,随时回答问询。

  这个体制可以⊥各方的信息互通有无,遇到问题及时处置,各方可以随时配合,又可以防止某人抓总擅专,也能够彻底动员调动本地的力量,而赵字营惯常的做法,则是徐州这边发生的各种事情,稍大一点就要急报何家庄那边,让赵进几人处置,虽说快马往来用不了一天,可有些事一个时辰都耽误不得。

  对马冲昊提出的这个法子,王兆靖、如惠和刘勇都有些反对,不过赵进却很认可,命令这就可以执行,还按照马冲昊的意见,制作了专门的令牌,看起来就好像是供着的牌位一样,其实是仿造大明的王命旗牌,这令牌在,议事众人才有合议决断的权力。

  这一处机构直接就被叫做议事房,马冲昊、赵十一郎、尤振荣、赵完、赵松都列席其中,如惠的一名师弟,法号如新的也在其中,这如新可不是什么虔诚的僧人,而是云山行管理云山寺各项产业的大掌柜,云山寺距离徐州州城这么近,自然要算到里面。

  之所以要投放这么大的力量在里面,是因为过来参加的人越来越杂,带着自家护院强手过来赌斗的淮扬豪商们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山东的教门、绿林山寨、响马杆子凡是有条件的都安排了好手过来,想要在这比武大会上给自己扬名立万,或者是抬高自家在赵进心目里的地位,卖个好价钱。

  而归德府那边几大豪族也带了人来,有的是家丁家兵,有的则是外请的强手,他们的目的和山东那边的人不同,他们也是在显示自己的力量,不过却不是为了自高身价,而是为了向赵字营立威,赵字营只是控制了靠近徐州的夏邑和永城两个县,其余地方只是定期派团练和家丁巡视,并没有驻扎,即便这样,归德本地的大族势力也被挤压的厉害,现在都已经低头服从,他们担心以后会让出来更多,所以这次要显显威风。

  还有些五花八门的传闻却得不到证实,比如说南京有几家勋贵府上的好武子弟,自觉地武艺高强,所以想要过来比武扬名,想过来看热闹的富贵豪门人物就更多了,已经有清江浦的商人向赵进提议,能不能将比武再次延期几天,这可不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而是替别处人讲的。

  “可笑,一两个武勇之辈,单打独斗或许有些本事,在战场上能有什么用处,还不是送死的货色,这是听戏听书把脑子弄坏了吗?”赵进对此不屑一顾,这话他不光是评价热心快到疯狂的各路参与者,也是说给兴致勃勃的伙伴们听。

  议事房成立之后,马冲昊在内卫队的地位就又是高了许多,无论老资格的聂黑,还是沉稳有能的黎大津,都比不得这马冲昊经验丰富,轮单打独斗,马冲昊在内卫队里排不到前三,可论起组织和体制,马冲昊就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他甚至有这个自信,如果不是刘勇和雷财资格太老,那么管着内卫队的人就是他。

  再怎么谨慎自省的人物,都有飘飘然的时候,成立议事房之后,连赵进都对马冲昊有所褒奖,还嘱咐他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报上来,刘勇对他都客气了不少,马冲昊难免有些收不住。

  不过在徐州城内实在忙碌不过来,想要调马六和几个老部下回来帮忙,提出要求后被立刻驳回,如此两次,马冲昊悚然而惊,有些明白自己得意忘形了。

  在王友山被从京师放回之后,一直在京师那边忙碌的马六也跟着回来,但没过多久又是被派回了京师。

  经过王友山这件事之后,京城各方已经记住了徐州,同样的,徐州也要留意京师那边的反应了,尽管从头到尾,大家一直是很有分寸,魏忠贤一直把消息压的很低调,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徐州,马六在王友山被拘押的期间,在京师将从前的关系重新搭建恢复,没了王友山的书信,却有了关于朝政中枢更多更深的消息,就是靠着这些关系。

  有这个人在,京城对徐州来说已经不那么模糊了,而且在临清那边,雷财已经建起了很完整的架构,随时可以和京城那边呼应接应,让信息更加通畅。

  山东的鲁王府和河南的潞王府,都已经在徐州死了上百号人,颇多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就这么死在徐州大牢里,可这两家已经对徐州不敢有丝毫的冒犯,甚至不敢来到这边做生意,完全是退避三舍的意思。

  在徐州不见踪影,两家在京师的活动却不见少,死了那么多人,损失那么多银子,这已经是结下了天大的仇怨,在大明的地盘上,朱家子弟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公道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除了这私仇之外,还有贪心,鲁王府和潞王府都知道徐州如今是怎样的财源滚滚,有多少日进斗金的产业,何况这徐州距离鲁王府所在的滋阳城,距离潞王府所在的卫辉府都不算太远,直隶不能封王,但这么近的距离,安排亲信人看着就很方便。

  赵字营若是在打败官军后继续大打出手,这两家王府自然不敢出声,可赵字营这次维持了默契和分寸,没有破坏这局面,也没有大打出手,这就让这两家的胆气壮了,任你无敌强悍,你也不过是徐州和周围猖狂,你难道还能打到滋阳城来,还能打过黄河去卫辉府吗?

  而且这样的低调默契,没有猖狂的大打出手,想必对朝廷心存畏惧,魏公公招抚时候捏着鼻子的心情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这次尽管那徐州站了上风,但朝廷四处用兵,只不过是腾不出手拉,真要是认真起来,哪有继续猖狂的道理?

  如此判断,这徐州早晚要败亡,那么这座金山还是盯紧些的好,真要到动手的时候,早说就早占一点好处。

  “魏忠贤把持中枢,万事由他决断,两处王府的陈情和牢骚一时间无关大局,可藩王毕竟是天子亲族,当代潞王和天子的关系很近,说得多了,魏公公也拦不住,到时候不管怎样,少不得要再兴刀兵的。”

  内廷大挡可以决断很多事情,也能拦住很多事情,但藩王和天子之间的联系渠道却和内廷外朝不一样,宦官们不容易插手,而且宦官专权也是在天子首肯下专权,如果天子要做什么决断,他们也只能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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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四章 营属

  现在这鲁王府和潞王府锲而不舍的上奏陈情,哭诉自己的委屈,痛斥徐州的横暴,早晚有一天,消息会到天启天子那边,会有相应的决断做出,到时候,辛苦做定的眼前局面不复存在,又得重新开始兴动刀兵。

  “当时就不应该退兵,直接打下鲁王府,就没有这些没完没了的手尾,兖州府那边已经没兵了。”

  “那个时候的确没有官军了,我们一路打过去也不会遇到什么抵抗,可到了滋阳城下,那边城门一关,你怎么攻城,和流贼一样抓百姓填河挖城?还是用咱们家丁的性命填进去,粮草又怎么办?而且到那个地步,就是和朝廷彻底撕破脸了,山东没有兵丁,可朝廷会有各方面的大军打过来”

  “那就任由这两个混账王府再把事情折腾大,咱们再仓促应战?”

  “当时不是解决麻烦的好时机,我们也不能贸然动手,要看有没有好机会了。”

  消息传来,兄弟几个少不得议论一番,陈晃也要插嘴,却被赵进笑着说道:“你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专心忙你的亲事,别的就不用劳神操心。”

  以陈旱在赵字营的地位,他的亲事自然有无数人想要过来奉承凑趣,尽管陈晃很低调,可跟陈家关系亲厚的人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徐州范围内的士绅豪商,人人都是凑了过来,唯恐自己不被邀请

  让大伙都想不到的是,陈家居然改了婚期,说是改在明年举行了,这让大伙错愕,不过赵字营这些年轻人做事不合规矩又不是一天两天,大家念叨念叨也就不理会了,只是和陈家确认,明年如果摆喜酒,一定要叫上大家,刚为这婚事哄起来的热闹就迅平息了下去。

  可让大伙想不到的事情不止这一样,陈晃的婚期其实还是腊月初一,根本就没有变动,之所以放出这个消息,就是不想大办,接到请帖的都是陈家的亲族还有赵字营内相关的人等,都是自己人,外人一个都没有叫。

  “你何苦这般,以你现在的身份,理应办的风风光光。”私下里赵进和陈旱说道。

  陈晃回答的时候,表情和平常一样淡然:“咱们兄弟几个里,有一个招摇的就足够,其他人不用这么张扬。”

  这回答让赵进只是苦笑,语气也颇为无奈:“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没必要这么小心,大晃你越风光,大伙只会跟着越高兴,咱们兄弟年纪都不大,如果谨慎小心的太过,那接下来这么多年,岂不是无趣。”

  “我风光没什么,我也知道你不会猜忌,不过咱们兄弟几个里,如果我们的风光盖过了你,咱们自家没什么于碍,但却会让外人胡思乱想,让下面距离远的犯糊涂,我的婚事是我自家事,和外人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就很好。”陈晃自然而然的回答。

  听到陈旱这番话,赵进沉默下来,陈旱犹豫了下又是开口说道:“现在要是不把体统规矩立起来,以后再立可就不容易了。”

  现在徐州州城附近热闹非凡,已经能看到在野地里搭起的帐篷,各路人马聚集,彼此熟悉的或是老友重逢,或是仇人相见。

  明面上不许江湖厮杀,可暗地里的争斗却是屡禁不止,死伤已经不稀罕了,赵字营安排在徐州州城的力量也没办法面面俱到,而且对方明面上遵守赵字营的规矩,不聚众厮杀,这些暗地里的争斗也只能含糊过去,赵字营要做的只是收尸,然后惩治那些收不住手的人。

  忙碌到这样的地步,陈家又要在城内举行婚礼,真是在火上浇油了,亏得陈晃不要大办,婚宴范围控制的很小,只是在老宅附近开了酒席,那片区域本来就是外人的禁地,所以并没有想象的麻烦,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赵进来到徐州城了。

  其实谁都知道,眼下这麻烦和焦头烂额是什么原因,就是这因为子虚乌有的传言而越办越大的比武大会,现在传的越来越离谱,什么要决出天下十大英雄,别的不说,少林寺派来的人都是正当打的魁梧大汉了。

  以赵字营对徐州的控制,只要下决心清场,这些聚众的人谁也不敢违抗,可能还会有别处好事的人新办一场,这等兴旺热闹,不知道多少人从中看出了商机和好处,赵字营的体系也在这其中受益良多,不过赚来的银子相比于维持治安的花费,那就是赔本买卖了,可加上那些下注赌输赢的赌金,则又是不同了。

  之所以没有停,是因为赵字营各处都在这四面八方的来客中招募人丁,内卫队在选拔可用的外线,云山行选用各处的护卫,那些老到的江湖人很受青睐,清江浦的不少生意都需要这些人照看操持,然后还有海上的船队,那边什么时候都是缺人的,余家在松江那边也需要可靠的护卫。

  那些武技出众的机会更多,赵字营家丁团练的武技虽然简单,但也需要了解更多其他的,这些人聘来后都会放在各处武馆内拿一份固定的饷钱。

  除了那些想要一步登天的人之外,来到徐州的人也有不少是求个生计,看个热闹,有不错的出路摆在眼前,很多人都是乐于跟从。

  正因为赵字营各处都在这其中受益,所以也没有人提起中断此事,甚至有人提出以后两年一办甚至一年一办,可以吸引八方来客,这赌局抽头的收入也足够丰厚,为何要让给别人去做。

  维持的人焦头烂额,但其他人却轻松的很,赵进参加陈晃的婚礼那一天,特意给跟随而来的本城家丁放了一天短假,让他们回家和亲人相聚,然后再返回集合,因为州城的局面是外紧内松,没必要用这么多人,规模声势太大,反而惹人注目。

  如今气氛虽然已经缓和,可家丁们依旧没有假期,要防备着官军的异动,在徐州城内,赵字营的力量已经是饱和了,护卫赵进等人的本城家丁算是有福,可以回家团聚一天,本城家丁的假期也有另外一层考虑在,那就是徐州州城内的家丁很难做逃兵,没有开小差的顾虑在。

  不提苛捐杂税,农户们还有安身立命的土地,靠着出产能够生活,而住在城内的百姓们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徐州是漕运节点百业兴旺的时候,城内百姓不愁生计,出力做工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当运河改道,徐州凋敝困苦,就算你想作奸犯科都要看自家够不够心狠手辣,本事够不够大,不然正行没得做,旁门左道也没办法混,人人窘迫。

  现在徐州百姓的状况比起从前没有太多的改善,酒坊之类的营生消化不了太多劳力,想要赚得多活得好,要搬到何家庄或者其他各处讨生活,但很多人又是故土难离,舍不得搬走,也只能这么耗着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谁家有孩子当家丁,靠着孩子的饷钱和粮食贴补,混个温饱是不难的,如果能有战功,分到了土地,那就直接是小康甚至富户了。

  这等人被称作“营属”,是为了避讳军属这个词,家有赵字营的家丁,好处可不仅仅是生活上的贴补,而是可以像有功名的读书人家一样,挺直腰板做人做事,谁家子弟做家丁,捕快差役都要另眼相看,各处照顾着,横行霸道的市井中人江湖角色,也绝不敢对家丁家属横蛮

  徐州本地的早就知道厉害,自然不敢招惹这些营属,可外来过路的却不知道,那些营属看起来也不过平常中等人家,凭什么骗不得。

  有山东那边过来,设局坑人,骗到银钱后因为苦主现,争抢间动了刀子,见血伤人,这伙山东设局的江湖骗子不敢多留,急忙出城远走。

  既然是设局坑骗,那轻易不肯用强,也怕惹上人命官司,毕竟不是本地人,无论官差还是江湖道上都不熟悉,所以这一刀刺的也不是要害,也不是很深。就是怕惹上脱不开的麻烦。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历,这等被骗的苦主,即便受了小伤,也是没奈何的,要是还在城内差役什么的也会抓人,可要是出城追赶,谁也不会伺候,毕竟小户人家,怎么使唤得动官差,苦水也只能自己咽下去了,更不要说这年头平民百姓谁愿意去和衙门挨边,和衙门差役打交道,自家就算苦主也要被扒去一层皮,吃亏受伤,也只能打碎牙齿自己吞

  这伙江湖骗子行走多年,对这等事前前后后的关节熟悉的很,可他们没想到徐州地面上不一样,他们已经一路过了砀山县,进入河南归德府的境内,其实他们在砀山县境内就已经放松了,徐州州衙和砀山县衙是两码事,根本不会越境办案,现在已经到了河南,跨省更是不可能,那小户人家就算自己追也追不过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徐州的马队一直追到了河南,就这么把人抓回了徐州州城,把所有骗的银子都要还给苦主,然后用刀的那个被判五十大板,其他人四十鞭子,然后苦役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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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五章 人心不同

  鞭子抽打下去让人皮开肉绽,但还能活着,这五十大板直接把动刀那个活活打死,苦役两年倒还好说了,总算能留下性命。

  后来人们才听说,赵十一和云山行徐州城的管事去请示此事,说现在抓人恐怕抓不到,不如由云山行出银子先行赔付,以后紧盯就好。

  “谁对营属不利,谁就是和赵字营为敌。”赵进回答的很简单,但背后的严厉态度却让大伙知道怎么办了。

  类似的例子出过几次之后,徐州城内再也没有什么营属吃亏,外地不长眼的骗子之流倒不是绝迹了,而是徐州州城各方都是紧盯,生怕惹出什么不是来。

  人心不知足,没人敢惹营属之后,营属们却自己张扬起来,觉得自己可以横行霸道了,少数人气焰立刻嚣张不少,但赵字营同样不容这个,虽然官府差役不动手,赵字营驻扎在城内的连队开始执法,惩处比官府还要重,这股逆流也很快安静下去,大家都知道规矩界限在那里了。

  对绝大多数的家丁家属来说,他们不想横行霸道,能温饱过活就已经是幸运,如果能不受欺负,平安做人,这就是福气了。

  大明这当兵是贱役,除了边关卫所之地,谁家有人从军说不上是什么光彩事,可在徐州这边,你家里子弟有人做家丁,你就可以挺直腰板,昂做人,这是体面事,别人都会对你敬畏。

  很多出了家丁的小门小户人家,世世代代小心做人,那里有这样扬眉吐气的时候,很多人就为了这个也要叮嘱子弟好好做这个家丁,一人当家丁,造福全家。

  绝大多数的营属觉得光彩,可也有些人并不这么想,住在徐州城南的樊家就不这么想。

  樊家虽然不是徐州本地土著,但也已经住了三代,既然住在城南,那日子也就好不到那里去,过得很是艰难。

  谁都想过好日子求上进,读书求功名被当做正途,考中秀才之后,就能拿到官府的钱粮贴补,官家民间也要给些面子,这的确是一条路,可在徐州城内,你想要中个秀才也得是有名有姓的富贵人家,不然这好事凭什么轮到你身上

  樊家男人樊子夏总说自家是诗书门第,祖上有人做过大官,自家也要重走这条功名路,说一次两次还好,说多了惹人笑话,大家都在辛苦讨生活,都是穷苦人家,你整日里说自家高贵,这是瞧不起大伙的意思吗?这樊子夏就在街面上得了个绰号,名叫“樊丞相”。

  常住的住户都能知道,樊子夏年轻时候是读书的,只不过连考了几次都没考中,也就熄了这份心思,他家的老人也是心气高,总想着孩子出人头地,可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气急攻心得了大病,没熬几年就走了。

  这场大病让本不宽裕的樊家更加窘迫,樊子夏也没有继续读下去,而是学了门做苏州鞋的手艺,靠这个养家糊口

  二十多岁的时候成家,婆娘是城内某大户的丫鬟,说是有了主家的孩子被撵出门的,可这个境地,谁也嫌弃不得谁,一起凑合着过吧

  有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之后,本就窘迫的生活更加艰难,但还勉强维持下来了,樊子夏倒是想让儿子樊金榜读书考功名,可家里想要吃口饱饭都难,哪里有钱去上私塾,樊子夏只能自己去教。

  可樊金榜从小被母亲和姐姐宠的无法无天,根本没心思学什么,整日里在外面疯玩,好勇斗狠的本事倒是学了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樊家的几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女婿算是心善,多少能贴补一点回来,而这樊金榜则是软磨硬泡的让父母找了担保,去给赵进做了家丁,少了负担,多了贴补,日子好过许多。

  而且这樊金榜加入的时间算早,尽管没有做上连正队正,但也进了赵字营的亲卫队,在外人看来,这算是有前途的地方了,这亲卫想必就是官军武将的亲兵家丁,以后都要放出来管事的。

  有这一层,樊丞相的绰号没什么人叫了,大家见到这樊子夏都称呼一句“樊先生”,比从前客气几分。

  外人看着风光,自家日子宽裕,连着樊子夏都有闲暇把书本捡起来做些文事,但这樊子夏却对赵字营没有一丝感激,儿子每次回家,都和儿子讲,你这是一身本领却被贼人收用,将来那赵进被官家拿了,你也要跟着倒霉,咱们樊家也是要受连累,若是被当成逆贼反贼,地下的祖宗都要蒙羞,在这樊子夏想来,自己儿子能进这亲卫队,想必是有本事的,不然怎么会被选用。

  开始时候,这樊金榜听得很不耐烦,往往和老爹争吵起来,可他从小被娇惯的无法无天,耐不得赵字营的枯燥,然后又自觉自己一身本领却得不到提拔,心里有了怨气,老爹的这些言语就说进心里去了。

  说归说,樊金榜也不敢不做家丁,赵字营对逃兵的惩治严酷异常,而且他也不敢冒险去别处,虽说“一身本领”,可如果没个着落,那岂不是两头空。

  樊家在外面的确是有亲戚的,就在去年秋天的时候,突然有南京的亲戚过来探亲,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一聊起来的确是自家亲戚,而且带着很丰厚的礼物,连忙放到家里去招待。

  这汉子很是沉稳,看穿着打扮也有几分体面,可待人接物却殷勤客气,让樊家人颇有好感,本来说住两晚就去何家庄那边看看,等听说樊家有个孩子在那边当家丁之后,这汉子却打算多住几天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徐州城内的百姓人家,都把自家子弟给赵进做家丁当成荣耀,恨不得天天说,而樊家却觉得不光彩,在外面还好,在家里是不提的,对这个明显有几分体面的亲戚,更是羞于谈起,唯恐被人笑话从贼,也不知道为何,聊了几句之后,这话就被套了出来。

  樊家上下那有什么见识本事,更对别处来的体面亲戚怀着几分敬畏,这南京来的汉子说话又是很有技巧,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了。

  认为跟从赵进是从贼附逆,让族里和祖宗蒙羞,之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讲了出来,那汉子也是颇多赞赏,说樊家这是明白大义,将来朝廷和官府知道了,定然要重重褒奖的,说得樊子夏飘飘然忘乎所以。

  那汉子住了几天后留下了十几两银子,说是给樊家的报酬,这可是笔大钱,樊家推辞,那人强给,双方这么你来我往几次,也就喜滋滋收下了。

  离开两天左右,这南京亲戚就回来了,这次却是说了自家的身份,这位亲戚是在南京锦衣卫当差,为一位大佬做眼线探子的。

  不说别的,单是锦衣卫这个名头就把樊子夏吓坏了,等看到那腰牌告身什么的,更是魂不附体,那锦衣卫亲戚倒是和颜悦色,说朝廷马上就要对徐州动手,将这些反逆一网打尽,到时候跟从的也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说起这个罪名,本就一直担心的樊子夏更是心胆俱裂,当时就跪下给那亲戚磕头求饶,这亲戚态度变得更加和气,说如果能立功的话,非但无罪,甚至可以升官财,像是樊金榜这样的少年英杰,怎么也得有个千总的位置,那可就是朝廷堂堂武将了。

  樊子夏多年以来一直的心思,就是做大明的官光宗耀祖,听到这个,如何能不动心,可他也不至于彻底糊涂傻了,也知道想要立功,少不得就要做内应什么的,樊子夏一直瞧不起赵进这些年轻人,觉得不过是误打误撞靠了运气,可也听过不少赵字营的雷霆手段,知道这伙年轻人的心狠手辣,犹豫着不敢接茬。

  那一直和颜悦色的亲戚现在才真正翻脸了,只是说他们已经拿了朝廷的银子,而且还把徐州的机密全都说出来了,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如果这些被赵进这伙贼酋知道,肯定全家没有活路,如果不答应做内应,那么就死路一条

  话说到这般地步,不答应也得答应了,让樊子夏没想到的是,自家儿子樊金榜居然也赞成做这个内应。

  家丁没什么假期,可如果家人去驻地附近看望,主官往往也会做这个人情,让全家团聚一天两天的,就是借这个机会樊家父子才见了面,不急着来已经不行了,那锦衣卫威胁的很明白,如果抖搂出去,樊金榜必死。

  樊金榜在亲卫队看到知道的稍多,他知道朝廷正在纠集大队兵马,说是有几千骑兵要过来,到时候赵字营怎么可能顶得住,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做内应立功。

  这回答让樊子夏松了口气,原本他就担心自己儿子不听,现在不用担心这么多了。

  赵字营大概有多少兵马,大概都驻扎在什么地方,赵进在何处,这些樊金榜都告诉樊子夏,不过这些消息只要来过何家庄的,心思细密些的,都能知道,倒说不上如何机密,可告诉官家这些,总归是个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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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六章 婚礼回程



  就这么忐忑不安的等待,樊子夏头发白了许多,每日里睡都睡不好,消息逐渐的传来,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率领南直隶各路精锐铁骑即将北上,什么魏国公,什么狼山大将军都派出了骑兵。

  听到这个,樊子夏兴奋起来,这么多朝廷的力量北上,区区徐州的土贼怎么可能抗衡,多亏自己有决断,不然全家都要被赵进这伙反贼拖累了。

  锦衣卫亲戚又过来一次,说让樊子夏再去一次何家庄,看看有没有机会和儿子见面,告诉他盯紧赵进,如果贼众溃逃能抓住贼首,那么彼此都有打工,如果见不到,那就看看何家庄的情形。

  本以为如今情势紧急,何家庄那边也是森然戒备,父子不得相见,没曾想一切如常,父子两个还见了一面,然后说了这些事,本以为何家庄内的贼众惊慌失措,却没想到安宁从容。

  等樊子夏回到城去,整日里又是担心,又是兴奋,担心的是贼众覆灭,自家孩子别在这其中被牵连误伤,兴奋的是,官军一到,樊家的前程富贵就跑不了了,搞不好连高高在上的知州老爷都得对自己恭敬客气。

  不过接下来局势的发展却大出樊子夏所料,本以为“贼众”溃散,没曾想溃散的却是官军,那锦衣卫亲戚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樊子夏重新提心吊胆,一方面哀叹天道不公,怎么官军被贼众吓退,一方面则是害怕害怕自己父子做眼线的事情被人发现,到时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这么战战兢兢的过了好久,这担心才渐渐放下,父子相见的时候,樊金榜说当时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气充盈心胸,觉得什么都不怕,丝毫没有别的念头,事后想想,还以为自家遭了魔障。

  既然官家不管用,那先前的事情樊家自然不敢声张,只当做落了几十两的便宜,继续关门埋怨几句,樊子夏的怨气就是这么回事,倒是儿子樊金榜的怨气越来越大,先前心思本来就不对,难免在训练值勤的时候懈怠,和别的家丁相处的时候脾气暴躁,结果本来按照资历他该被提拔为队正,或者去往某处做个团练的连副,因为表现不好,只能继续观察,再过一段时间决定是否提拔。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有了任用,甚至年资本事不如自己的都得了差事,本就牢骚满腹的樊金榜更是愤怒,可也只能暂时忍耐。

  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就更做不好事,尽管接下来亲卫队征战的差事不少,可樊金榜却没什么优异的表现,不过赵字营讲究的是整体和纪律,他不想好好表现,可在军法和上司的督促下也没什么异动。

  等听说那率队北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投降赵进了,樊家又是好一阵惊吓,樊子夏甚至逃到邳州那边去,连儿子都顾不得了,但也没有什么被牵扯的迹象,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下来。

  赵字营南下北上打败了官军,樊子夏也渐渐麻木,原本的怨气也消散不少,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劝儿子樊金榜在赵字营努力做事,总有出头的一天,就算没有出头,能让家里活得这么体面也不差。

  可就在这时候,那亲戚又来了,这次这锦衣卫亲戚的气色更好,穿戴更富贵,这营属人家,江湖市井是不敢沾边的,连差役们都盯着的少,有个富贵亲戚来了,只有街坊四邻羡慕,注意到的人真不会太多,而且这樊家在外面亲戚多,大家早就有这个认识,倒是没有人去怀疑什么。

  万岁爷和魏公公都准备对这逆贼动手,上面已经看懂了,只要诛杀逆贼首领,那么贼众必然溃散,如果你这次愿意帮忙,那么徐州州县会有一个守备的位置给樊金榜,樊子夏也能去坐监读书有个前程,另外,还有一百两金子用度,如果你这次不愿意帮忙,那就把上次的事情说出去,什么下场你自己有数。

  提到皇帝和魏公公这就足够震撼人心了,平常人说话能提到这两位的有几次,这守备就是正经武将了,而这监生等同于举人,真要能有这个,樊家马上就成了徐州第一等的门第,光宗耀祖,樊子夏对功名上执着一直没有放下,其实早就已经魔障,听说有这么一条路摆在眼前,立刻什么都不顾,直接就答应下来,他甚至都没有想到那威胁,话说回来,那金灿灿的金锭也足够诱惑,这些可是够一辈子吃用的。

  到这个当口,樊子夏其实也明白,已经由不得他父子不做,与其被供出去倒霉,还不如搏一搏这泼天的富贵。

  樊家亲戚没有指定樊金榜做什么,而是要樊金榜说出自己何时戍守赵进宅院那边,在那个时候,到时候只要配合就好。

  陈晃的婚礼很简单,几位长辈喝的很高兴,但小辈们都喝得不多,大家都保持着清醒,也没有闹洞房之类的事,陈晃婚后三天就会带着新娘回军营。

  “进爷,这比武大会开始或许是闲话哄起来,可已经折腾到这样的地步,来了这么多人,有心人肯定会借机生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闹起来,在这徐州城周围,就算闹破了天,只要关上城门严加戒备就不会有祸害,可就怕有人趁着这人多的当口对进爷不利,尽管婚礼这一片已经被封锁,可就怕万一,进爷你现在身份贵重,万万轻忽不得,早些回何家庄重地最好。”

  这是马冲昊所说的话,比武大会热闹到这样的地步,以徐州现在的形势来看,必然会有人在其中做手脚,但徐州真正的核心之地是何家庄那边,徐州这里就算闹起来也不伤大局,而且城门一关,城内各个区域封锁抓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真正的关键是,人这么多这么杂,难免会有防不胜防的突袭,赵进等赵字营的核心在这边,任何一人出事,那都是赵字营的大麻烦。

  “你这是怕我们给你添乱吧”赵进笑着调侃了句。

  如今徐州这边的差不多就是马冲昊来主持,对这样纷杂的大场面,没有人比他经验更丰富。

  如果换了旁人被这么问,肯定要手忙脚乱,马冲昊却是应对这种的老手,只是笑着回答说道:“进爷和诸位爷在这边,自然是震慑宵小,能帮上大忙,怎么能说是添乱。”

  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不过马冲昊却还是继续建言说道:“还望二爷和三爷那边劝劝两位太爷,虽说这徐州城防卫也足够森严,可毕竟不如何家庄,而且城池大了,难免有照应不过来的地方,万一有个闪失,无论那一边都是大麻烦

  对马冲昊这些话,赵进只是笑着反问了句:“你看好徐州吗?”

  “属下当然看好徐州,不然也不会来到这边,早就去往别处逍遥了。”这样的对话实际上是老生常谈了。

  “我不会辜负你这番看好。”赵进笑着说了句,马冲昊连忙行礼。

  赵进却继续说道:“本来我想说,你好好把一身本事用在徐州,我这边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但这话你听着肯定无趣,所以也只好和你打个机锋了。”

  听到这话,马冲昊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深深施礼,这次郑重真诚许多。

  对马冲昊的看重并不只是体现在言语上,婚礼之后,赵进没有在徐州城中停留,而是带队回到了何家庄,还是那边最为安全。

  再怎么忙着实务和营务,在眼下这样的太平无事情形下,新婚大喜,也要在家呆几天,也得拜见下双方的长辈,陈晃要留在城内,不能和大伙一起回来了。

  在清江浦的董冰峰和周学智,在骆马湖东岸的石满强,在临清州的雷财,这些本该来参加婚礼的人都只是派来使者道喜和送上礼物,跟着赵进一起参加这婚礼的吉香则是满脸艳羡,刘勇当夜就是赶回何家庄,回程路上就没办法和大家一起了。

  看到自己朋友成亲,又是这个年纪,羡慕很正常,可王兆靖在回程路上却一直脸色阴沉。

  “昨天看你在婚宴上还好,怎么今天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吗?”赵进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赵进的询问,王兆靖先是愣了愣,然后摇头苦笑回答说道:“小弟无事,只是想着二哥成亲有些感慨。”

  赵进回忆了下昨日婚宴,那时候王兆靖似乎就有心事,那边王兆靖又是继续说道:“二哥沉默寡言,心里却是有大格局的,他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咱们的大局着想,小弟这边总是有太多看不开的。”

  看着这边聊天,吉香已经骑马凑过来,等听到是这番话,只是撇撇嘴,拨马又回到本队。

  “他是他,你是你,你如果是他,也就没有心里这么多纠结。”赵进笑着说了句,嘴上说着,却想到这段时间王兆靖一直在向外写信,信都是写给他同科同年的士人同辈的,以往王兆靖和他们联系并不多,不知为何改变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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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七章 同饮


  “没得讲了,这还安慰不得,宽解你一句,你倒是有十句等着。”赵进笑着摆手,假作驱赶,王兆靖也是忍不住笑,那边吉香又跟着凑过来。

  队伍的气氛很是轻松,首领们在笑,家丁们都是刚刚探亲归队,没有探亲的则是拿了喜钱犒赏,心情愉快的很。

  “大哥,咱们现在地盘这么多,用这个云山分店管着是一时权宜,将来总要弄一套规矩出来,可咱们相应的人手不足,咱们外扩的势头不会慢,可管着地方上的人手不足,这是隐忧啊,早晚会是拖累”王兆靖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几句话,凑过来的吉香脸上有无趣的神情浮现,发现赵进看过来,他急忙低头,不过心里的牢骚是免不了的,心想读书人还真是麻烦,讲些快活的事情很难吗?

  赵进脸上的笑容也是收去,肃声说道:“为什么说云山分店是一时权宜,收取银钱实物,征发地方劳役,维持治安,刺探情报,贸易往来,云山分店都做得不错,既然做得不错,那么维持下去有何不可?”

  “大哥,这管理地方总不能盯在这几项上,还要教化百姓,督促生产”

  “教化百姓,办个识字班就好,督促生产,让他们督促百姓兴修水利,积肥种树,这又有什么不能做的?”赵进毫不客气的打断王兆靖的话。

  王兆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赵进看了看他,沉默一会又是开口说道:“读书是用书上的东西,而不是被书上的东西圈住,你要想明白这一点,若是不通,以后还有头疼的时候。”

  话说到这般,大家都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那边吉香却犹豫了下,于咳一声说道:“大哥,既然这比武在徐州举行,总不能让天下英雄小瞧了咱们徐州人物,小弟也想去参加,为咱们赵字营扬名立威”

  开始还有点支吾,说到最后则是激昂起来,颇有些赴汤蹈火的慷慨意味,不过被赵进冷冷看着,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

  “吉五爷的名字已经威震四方了,不是还有绰号温侯,吗?都有这样的名头,何必再去擂台上学那江湖把式,演猴戏给别人看?”赵进开口反问。

  “有这个绰号?”吉香本来低头,听到这个,又是兴致勃勃的抬头,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说道:“我不要这个外号,实在太难听了,我是吕布,那大哥你是什么,岂不是说小弟妨主。”

  听到吉香的话,本来满脸严肃的赵进和边上苦闷的王兆靖都忍不住笑了,三国故事实在太深入人心,评话戏文甚至寻常人都能说两句,流传渠道也广泛的很,吉香这样对读书写字很头疼的也了解很多。

  吕布固然是英雄第一,英俊有为,可他也是三姓家奴,几次跟随主家,主家都没什么好下场,吉香脑筋转得快,对这个可是明白得很。

  “不要胡思乱想,咱们兄弟一场场拼杀过来,可曾和人有过什么比武?”赵进开口问道。

  吉香那边摇头,赵进继续说道:“现在这几省谁不知道咱们的名字,靠得是什么,靠得是领着大队战阵沙场决胜,靠得是赵字营不动如山、侵掠如火,身先士卒、沉着指挥、勇猛不退、阵阵得胜,这才是真英雄,那比武打擂出来的算什么,卖解卖把式的时候可以多赚点银子吗?”

  听了赵进这番话,吉香却是有些垂头丧气,赵进语气变得严厉:“何家庄这两个月要严加戒备,你不要把心思放在别处”

  不管怎么讲,吉香对轻重还是分得很清楚,赵进这句话等若是军令了,吉香立刻收了那些丧气,在马上肃然听令

  吉香被训的习丨惯了,情绪也恢复的很快,王兆靖则不同,他这一路上都是闷闷不乐,一直回到何家庄那边,赵进没有继续询问劝解,有些心病说是说不通的,要自己想通。

  相比于前些日子的热闹和喧嚷,如今的何家庄倒是冷清的很,外来的武人们都是涌去了徐州城,外来的文人们或者离开,或者已经去了短训丨班。

  唯一忙碌的只有商户们,他们肯定也想去看比武大会的热闹,但对于商人们最要紧的事是赚钱,那些从京师以及北地几省过来的商人,特别是已经在何家庄区域拿到铺面的,尽管铺面还没有建成,可该做的准备都得做了,比如说为了开年营业齐备,和这边方方面面打好交道,掌柜伙计都得过来,交结熟悉免不了的,货物也得备齐足够数量。

  这掌柜和头面人物可以找个客栈住,下面做活的伙计和力工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只能住在放置货物的仓库帐篷里,好在这边不用担心贼盗,那边只是住的不舒服些,其他倒还好。

  看到这些,王兆靖禁不住想起赵进曾说过的话“多学学这些商人,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一切都是为这个而做,但不要去学盐商,他们已经被富贵享受弄坏了脑子,忘了自己出身,也忘了自己要什么。”

  大伙进了庄子之后就是各自散去,赵进和吉香要一同巡营,这些天第一团要由他暂管,王兆靖先去了云山行那边,如惠这次没有从徐州城跟回来,他要在那边盘点年账。

  一到云山行,就有管事迎出来,将这些日子的信笺文报之类的交给他,尽管王友山如今已经回到徐州,可从京师那边过来的文报信笺比从前还要多很多,京师许多人做这样的生意,只要银子花到,有人盯着,那么明面上的消息,甚至有些暗地里的情报,都会源源不断的汇集而来。

  若是真正要紧的情报事件,京师那边会有标记,在临清那边还会被雷财过一遍,如果需要加急,也会有标记,有这些标记的,都会被直接送到赵进手上,没有这些的,则会分给内卫队和云山行这边。

  王兆靖大概浏览一遍,拣出几封信看了,脸色更加阴沉,管事掌柜们自然能看出王兆靖情绪不好,都是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不过王三爷的涵养一向不错,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吩咐下面送点酒菜过去,应该是想要借酒浇愁了,要跟谁一起喝,大家也能猜到些,那位辛启韬辛举人还没走,十有八九是找这位了,都是举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想必在一起能说的话不少。

  现在的赵字营内,甚至整个何家庄,本地外乡的都算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这辛举人的心思,都已经进了腊月这辛举人还没有走,这投效的心思实在是昭然若揭,只不过架子还没有放下来罢了。

  何家庄很多人对这个辛举人没什么好印象,整日里穿着长衫,身后跟着书童仆役,假模假式的佩剑,悠闲的到处走,到处问,在何家庄这样的地方,大家都是质朴勤恳,向来看不得这等做派,虽说王兆靖也差不多这个样子,可这个辛举人怎么能和王三爷比。

  在王兆靖的安排下,这辛启韬住在他家边上,随时可以招呼邀请,这次陈晃成亲,按照王兆靖的意思本来要带上辛启韬一起去,陈晃却觉得这是外人,所以没有邀请,这几天就由着辛启韬呆在这里。

  尽管这辛启韬是王兆靖的贵客,但也不是完全放任不管,有些监视还是王兆靖自己布置的,这次何家庄内大家都短暂离开,但这辛举人的自由并没有被限制,而是任由他各处走动,也给他配了向导和随从。

  这几天辛启韬没有闭门不出,而是和从前一样,四处游览,按照跟随他的人所说,辛启韬特意去那些临时搭建的商户帐篷里走走看看,和里面的人聊了几句,问他们为什么来这边。

  王兆靖回家简单收拾之后,就去了隔壁辛启韬的住处,请对方过来喝酒,按说这样的事情有随从去做,不过为了显得重视,王兆靖都是亲力亲为。

  辛举人自然应了这个邀请,他稍作整理之后就是出门过来,王兆靖在门前等候,简单见礼之后,王兆靖将人向里面请。

  何家庄内规矩森严,尤其是赵进和几位伙伴的住处,虽然为这个辛启韬破例,可有些规矩依旧要遵守,比如说主人可以进,但仆役就要在外面等候,但今天这个却愣头愣脑的跟着向里走,直接被门口的家丁拦住。

  听到身后喧哗,正在向里走的王兆靖和辛启韬都是回头,一直有心事的王兆靖这才注意到,跟着辛启韬的亲随已经换人了,这人倒也不是生面孔,但不是辛启韬的亲随,而是跟着来的一名仆役,三十多岁年纪,粗手大脚的样子,平日里都是在家操持杂务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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