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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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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八章 谁最忠心

  亲卫队名字上带着亲卫二字,可实际上是掌握在赵进手里的直属力量,担负着常备的护卫,而真正保卫赵进安全的任务,则是由赵进自己和刘勇来安排。

  刘勇还要继续,赵进却摆摆手说道:“今天找你不是说这个,要说的事情和那个刺客有关,你不用自责,说得不是什么责任,再说这件事上,你本就没有什么错处。”

  接下来开口之前,赵进环视一圈,看了看周围,骑马家丁已经距离足够远,不会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这个态度却让刘勇郑重严肃,他极少看到自家大哥这般慎重小心。

  “小勇,家丁每日里跟咱们出生入死,他们对咱们的确是忠心的,可这个忠心能到什么程度呢?”赵进先问了一个问题。

  刘勇沉思了下,随即给出答案:“如果朝廷官府用什么大义来唬弄,会有人被吓住,如果再拿出什么官位和重金,就能把人收买。”

  “名不正言不顺,我想要水到渠成,就有这样的不好处。”赵进感慨了一句。

  “大哥不必担心,以后这空子没那么容易钻,三哥和曹先生那边不是说了吗?以后严行保甲连坐的法子,谁家出事,十家连坐,到时候彼此盯得紧,奸邪小人很难混进来。”刘勇闷声说道。

  “这个防不得小人,真要有人乔装打扮,比如说那勾结樊家的奸细,大家都以为是亲戚,谁会知道是探子,谁会知道在家里谈的是什么。”赵进摇头反驳说道。

  刘勇脸上有些纠结和苦恼,声音也艰涩起来:“大哥,营属那边也不能盯的太紧,真要和敌人一样防备,会妨害家丁们的忠心。”

  “你的内卫队虽然也是家丁,可却和那几个团队不是一路,让你的内卫队去盯去刺探,他们肯定会不舒服,会心有怨气,而且你内卫队的家丁人数本就不多,应该放在更有用的地方上。”

  听到赵进的话,刘勇一愣,随即在马上低头说道:“大哥,小弟明白了。”

  “咱们兄弟几个,你的心事和兆靖差不多重,你明白什么了?内卫队的人还得去盯着各团各队,不能放松,你还要想法子怎么更不让人注意,盯的更紧。”

  这番话让刘勇又是一愣,赵进的话分明前后矛盾,他有些糊涂了,赵进在这个时候神色肃然的说道:“想要时时刻刻知道家丁们的动向,想要一有风吹草动就被察觉,有乱子能最快应对,用外面的人不成,就要用各团各队的家丁自己来盯着。““挑选家丁作为眼线密探?这些家丁不是有连正和队正管着吗?连正、队正可都对大哥忠心耿耿。”刘勇开口说道。

  在这时候,赵进却另起话头问了个问题:“小勇,你说家丁里面谁对咱们最忠心?次一等的又是谁?”

  “最忠心的当然是连正队正和立有军功的年资够久的家丁,靠着大哥,他们和家人才有今日的体面,而且他们的田地产业是大哥给的,大哥在,这些就在,还会逐年增加,大哥若有什么波折,他们这些体面和产业也会跟着波折,这样的利害一体,当然会忠心耿耿。次一等的只怕就是学丁们了”刘勇侃侃而谈。

  听刘勇说到这里,赵进笑着插了句话:“居然是说学丁,我还以为你要说那些团练出身的家丁。”

  “比起学丁们,团练出身的家丁要排在第三,现在团练们没几个人想要回乡了,这出身流民本身就是家乡没了依靠,这么几年下来,又知道家里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回去的人遭了什么罪,知道咱们这边安稳,而且当了团练家丁,算是有了身份和体面,日子也好过不少,没了大哥,他们只能继续去做生不如死的流民,在这样的比较下,自然忠心,可学丁又是不同,从前不去提,现在的学丁队伍,不是自己应募来的,而是被家人送来的,之所以被家人送来,是因为他们家里和大哥利害一体,共进退,共生死,所以要把子弟送来表明心志,这些家丁不光自己受大哥恩惠,家族也在大哥掌控之中,利害在,家族就不会背叛,家族在,子弟自然会忠心耿耿,所以小弟说,这些人是第二等值得相信的。”

  这番长篇大论让赵进笑着摇头,他开口说道:“学丁是为了他们家族被送来的,他们肯定会先为家族而不是为自己,我所想的第二忠心的并不是学丁。”

  刘勇懊丧的拍拍自己额头,惭愧的说道:“小弟光想着人质,却没想到这一层关节,那大哥所想的第二忠心的是什么人?”

  “是那些穷苦出身的家丁,不来做家丁就只能去为别人做牛做马,自己和全家都不得温饱,或者是落草为寇,每日里刀尖舔血,生死不在自家手里,更惨的是沦为乞丐流民,那就是生不如死了,他们当年看到听到身边人这样,只要自己如果不成为家丁也会成为这般,有了比较,这才会感恩,才会珍惜,才会忠心,然后他们还是徐州乡亲,天生有护卫本乡本土的心思,不会心向外人,这样的才是第二忠心的,人能牢记的是雪中送炭,那学丁一种是锦上添花,无非让彼此的交情变厚。”

  听到赵进的话,刘勇面露佩服,诚恳的说道:“还是大哥想的通透。”

  “至于团练出身的家丁,他们和徐州出身的差了一层,再说回来,团练出身流民,这些人都是当年被咱们打败抓获的俘虏,这又是差了一层,虽然也是咱们把他们带出苦海,可却不把这徐州当成根本乡土,甚至还存着些许的仇怨,就更不必说了。”

  刘勇也是下意识的向四处看了看,怪不得要单独来说,这些话被家丁们听到的确很不妥当。

  “那连正、队正和贫苦出身的家丁们就一定可靠忠心了吗?我们给的其实也不多,不要说是朝廷官府,就算是各处的土豪,只要舍得落力出钱,也一样能够买通。”赵进又是冷冷说了一句。

  话虽然诛心,刘勇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可琢磨了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好在那边赵进又是继续说了下去。

  “能买通一个两个,却买不通十个百个,如果内外都知道我们有防范的规制,安插收买的时候也会小心又小心,这样就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大哥的意思是,用这些忠心家丁做耳目眼线?”刘勇缓缓点头说道。

  “这个的名目叫做十人团,十人里面有一人,就足够能盯的过来,咱们七千家丁,能找齐这些忠心的人吗?”

  “请大哥放心,虽说弟兄们的忠心不同,可樊金榜那样狼心狗肺的极少,搞不好就是那么一个,莫说是七百,几千也能找到。”刘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进笑着点头,随即神情变得严肃无比,森然说道:“不要用连正和队正这些人,他们本就有管事带队的权力,如果再给他们刺探监察的,那就不好控制了,要千万记得一件事,选出来的那些眼线耳目,并不是朝廷的厂卫密探,除了真正要紧的时候,他们只能监视上报,不能越权于涉,不然就按照违抗军令家法严办。““大哥说得是,这何时算是要紧,还要请大哥拿个主意。”刘勇很郑重的回答说道。

  赵进点点头,然后叮嘱说道:“第一批选用的人要咱们两个一起定,一定要选最放心可靠的,这一步我们做好了,赵字营就是铁打的,这一步要是做不好,以后就会处处漏风。”

  “请大哥放心,小弟愿意用这条命来担保。”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好好做就是。”赵进笑着拍拍对方肩膀,这十人团的法子也是记忆中的故智,这样的组织可比什么锦衣卫东厂要高效很多,使用得法的话,非但不会让部下离心,反倒能让整个队伍更加凝聚,因为这不是一个两个,十分之一最忠心可靠的,足以作为核心了。

  还没等继续说下去,赵进看到刘勇有些迟疑,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这让赵进很是奇怪,刘勇年纪虽小,现在却已经养成了很深的城府,不过这是对外人的,在他面前,一向是坦诚的很,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最近这场夜袭刺杀让他自责,觉得压力太大,还是这十人团的组织让刘勇觉得是对他的不信任。

  “下马说话。”赵进招呼了声,下马的话彼此更接近,更随意些。

  两人翻身下马,周围的亲卫们立刻变换了队形,刘勇的迟疑没有太久,还是开口说道:“大哥,小弟有几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哥,这十人团太过要紧,不能由小弟直领,还是大哥你来抓总,小弟当个副手,而且这样要紧的事情,小弟一个人恐怕操持不过来,想要找几个帮手?”刘勇沉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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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九章 兴龙社

  赵进笑着点点头,这十人团本来就是要在名义上由他直管,但平时实务常务还是要刘勇操心,这个是他刚才疏忽没有提,刘勇自己讲出,说明分寸把握的好。

  “你觉得放心的人选,就提出来,不用担心这么多。”赵进点头说道,不过还是奇怪,这件事有什么可迟疑的。

  “那小弟就提了,第一个是何正,何兄弟虽然只管着辎重粮草,可做事耐得住性子,心思也细密,这十人团多少消息汇集,何兄弟来总管各处,肯定不会有什么疏漏。”

  看着赵进没有反对的意思,刘勇又说道:“第二个就是赵十一郎,不是小弟矫情,这十一郎是真正管内卫的人才,看他在州城内的安排,面面俱到又是低调异常,却不会漏过什么消息,他才经历过什么,可学了这么久就有这样的成就,说明有天赋在身,他也很合适。”

  赵进吁了口气,笑着淡然说道:“都是我家亲戚啊”

  没等刘勇解释,赵进摆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也没什么不对的,说来说去,也就是他们几个亲戚同宗最放心,该用就用,不过你也别有什么顾忌,该管就管,该处置就处置。”

  刘勇肃然答应,不过神色也未见轻松,在那里说道:“第三人就是马冲昊,大哥,咱们赵字营内难得有这样的老成之人,而且这等眼线刺探的事情上,他的确是经验丰富,很多可以指点的,由他来带何正和赵十一郎,比小弟要合适很多,也能教给他们更多有用的本事。”

  “但你要做主,咱们赵字营有自己的法子,别家的法子有用要学,但自己的东西不要丢。”赵进叮嘱说道。

  刘勇正在点头,赵进又是说道:“十一郎这边你要妥善安排,等那巡丁出来,十一郎要管着州城的巡丁,还要管着官面上的捕快差役,再有这十人团的职司,这权未免太大了,要分出些来。”

  将十人团的事情布置完毕,赵进轻松不少,也有心调侃,他笑着说道:“刚才说那几等忠心的,其实这马冲昊是最忠心的,因为他可没办法回头了。”

  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投贼,这可是朝廷的耻辱,而且文臣对厂卫一流痛恨无比,压根就没有回头的路可走,这样的人自然忠心。

  本以为刘勇会跟着笑,可刘勇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进这才真的纳闷起来,心想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可想来想去,刘勇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事没有挑明,不过大家心里都是明白,比如说在内卫队里,能直接向赵进禀报的,并不仅仅是刘勇,因为没什么不知道的,所以这欲言又止才让人奇怪。

  “大哥,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刘勇这次真的吞吞吐吐,赵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闷声说道:“既然提了,那就得说,不然是个心事。”

  “大哥,彭小七、任黄河、王木头,这几个人你知道吧?”

  “亲卫队第三连和第四连,第一团第七连的连正,我怎么会不知道。”赵进反问说道,连正和大多数队正的名字他都是牢记,自然知道。

  “这个事情是庄刘挑的头,马队的陶贵和许勇也在这里面,另外还有二十几个队正。”

  刘勇在这里缓慢讲述,赵进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神情也越来越森然,这些名字都是赵字营的核心铁杆,都是老资格的连正和队正,资历都和张虎斌差不多的,将来若有什么连正之上的位置,他们都是被优先提拔的,怎么这些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核心铁杆,还有自家不知道的问题?这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赵进神情难看,刘勇脸色也有些尴尬,咳嗽了声说道:“小弟一直在犹豫着,心想再观察观察再和大哥禀报,可刚才听了大哥说那个十人团的规制,心想这个还是和大哥说得好,免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进有些急躁了。

  “其实。”

  内卫队在亲卫队和三个团内都有少量的眼线,这也是按照赵进的吩咐来做的,但这个布置很早,而且眼线其实也都是赵字营的骨于家丁,所以慢慢下来,在各团队内的位置都不低,很多都已经是队正队副,连副连正也是不少,因为种种原因,亲卫队和第一团的比例比别处大些。

  说是为了大局着想,兄弟们也能理解,可有些事真要到了明面上,其实会很难堪,所以这些团队内的内卫队眼线是单线向刘勇禀报,内卫队其他头目没办法插手,雷财也只有某些时候才能单向的接受禀报。

  一个已经是亲卫队队正的眼线和刘勇禀报,说是由庄刘牵头,亲卫队和第一团的不少骨于正在弄什么“兴龙社”,听到这个名字后,刘勇被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要造赵进的反吗?

  不过接下来倒是弄明白了,这“兴龙”的“龙”实际上指赵进,这是一帮早期家丁骨于为了表示对赵进的忠心,表示自己对别人比赵进更忠心,而成立的一个组织。

  “这帮小子把大哥当成神佛一样看,崇信无比,说什么大哥做大事,为弟兄们好,为徐州好,他们就要替大哥拼了自家性命”

  了解到这“兴龙社”的内情后,刘勇也是犯了犹豫,怎么想这兴龙社都是为了更好的效忠赵进,对赵进也有好处,可严禁家丁私下拉帮结派和结社,这也是赵进强调过很多次的,再想想里面都是赵字营最铁杆的那一批骨于,刘勇就没有立刻上报,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说。

  家丁在赵字营系统内的地位最高,身在外围的内卫队家丁以及其他各路探子都是不会伸手,在内部的眼线密探也都谨慎的很,这次却有一桩让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就是这在亲卫队和第一团的内卫家丁差不多全都加入了这个“兴龙社”,而且还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加入的。

  被安插在各团队的内卫家丁都是对赵进最忠心的那一批,然后资历也足够老,到现在都已经是队正队副甚至更高的位置,这“兴龙社”最符合他们的心意,有他们在,避开外面的打探也是正常。

  这次樊金榜的刺杀之后,兴龙社的成员就开始在自家部属内筛查,防备再有樊金榜这等吃里扒外的叛徒,然后主动宣扬赵进给大家的好处,说没有了赵进,徐州会有怎样的凄惨局面等等,也亏得这活动频繁了,里面的内卫家丁觉得瞒不住外面,合计了一番之后,索性主动禀报刘勇。

  “你是说这个还不是查到的?而是他们主动禀报的?”赵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刘勇很是尴尬的点点头,赵进沉默了一会,闷声说道:“你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一直犹豫说还是不说,是不是因为觉得这什么兴龙社是为我好,是忠心于我,对咱们赵字营的大局也大有好处的。”

  赵进的语气里同样听不出什么喜怒,刘勇又是点点头,低声说道:“小弟觉得这兴龙社说得都对,说大哥是做大事的人,但是有时候心善顾全大局,有些事大哥不方便去做的,兴龙社那边自己去做,这是好事”

  “好事?若是说这件事是为我好,不听我的号令,若说这件事是为了大局,所以可以独走,这算什么好事?”赵进长叹了一声。

  “大哥,小弟冒昧说几句,咱们这赵字营家丁团练加起来两万多人,算上云山行各处产业,徐州和淮安府的各处庄园村寨,靠着大哥吃饭温饱的差不多四十万人,一切都太有规矩,太平常了。”

  “怎么讲?”

  “大家没人觉得现在这太平富足的日子是因为大哥才有,都觉得理所应当,这些本就该得,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会感激大哥你,就连家丁里面都有人觉得一切都是规矩,拿钱拿粮卖命打仗,仅此而已,大伙是知道感恩,可大哥你也讲过,这样的日子久了,大家都会懈怠,现在还好,再过几年,只怕这风气更重,到那时候,非但没有感激,反倒是有一点苦头都会怨恨,家丁团练们也没办法去打什么死战。”刘勇说着说着,语气激烈起来,声调偶尔拔高,周围的亲卫都会瞥过来一眼。

  赵进神情变得很肃重,却没有打断刘勇的话,刘勇又是继续说道:“大哥,这兴龙社虽说咱们事先不知,甚至差点瞒过去,可这不是挺好吗?有人将这渐渐涣散的人心抓起来,让大家忠心于大哥,让大家知道感恩,真到了要紧关头的话,这兴龙社的人是真能为大哥效死拼命的。”

  “关键是要在我们的掌握下,这个。”赵进说了一半没有继续,却伸手揉了揉额角,他的确感觉到有些头疼了,那边刘勇也知趣的不再说话。

  到现在才知道“兴龙社”的存在,这个其实没什么可自责生气的,赵进心里也明白,内卫家丁和家丁其实是一体的,在“十人团”成立之前,根本没可能掌控太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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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1章 比武大会之外的

  但“兴龙社”本身才是麻烦,这样有组织,有骨干,有行动力的团体,偏生在赵字营内还有“大义”名份,如果控制不好

  “大哥,这个是好事!”

  “好事也可能会变成坏事。”听到刘勇的话,赵进不客气的反驳了一句。

  刘勇顿了顿,尝试着又是说道:“大哥,其实这兴龙社只要大哥你一出面,立刻就抓在自己手里了,何必担心这么多呢?”

  赵进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若想要用好这兴龙社,那我就不能直接抓在手里,不然立刻无用或者失控。”

  刘勇一愣,仔细想了想赵进的话,眉头却舒展开来,他能听懂赵进的意思,赵进还是希望这兴龙社能为他所用,而不是一力的打压灭掉。

  “小勇,安排你能牢牢控制的人进这个兴龙社,让他把所有消息动向都盯紧了,但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就跟着兴龙社的其他人做事就好。”赵进闷声吩咐了句。

  刘勇点头答应,赵进脸上苦笑笑意更浓,只是在那里说道:“总是说不急,结果我想做出来的东西,被别人先搞出来了,你安排人去各处查,第二团、第三团还有那几个大队,以及团练里面,悄悄的查,看看有没有类似兴龙社这种。”

  “小!长!风!文学 . net弟去往州城之后,就先叫到何正、十一郎和马冲昊,先把十人团的事情准备起来,兴龙社这个,目前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后日小弟回来一次,到时候还有禀报。”刘勇还要赶往州城那边,临行前告辞说道。

  他能看出赵进的心情沉闷,临上马前笑着说道:“大哥也不必忧心太过,今年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年关将近,好好过年才是要紧,今年的何家庄想必更热闹。”

  赵进晃晃头,也是翻身上马,笑着说道:“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急,不过该做的事情咱们都要做了。”

  那边刘勇骑马远去,自有十几骑跟着护送,赵进看了看身边的一干亲卫,里面有两个赫然就是“兴龙社”中人,也是带队的队正,看起来的确比身边的人更挺拔严谨,应该是把自己的讲述教授全部照做了,不过,赵进依旧觉得头疼。

  ***************

  刘勇之所以要赶去州城,是因为那边到了最要紧的时候,的确是临近年关,可来参加这比武大会的人却没几个想回去过年的。

  比武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十六强已经决出,同样的,能来这边观看的人都来到了,能赶到徐州一掷千金的豪客们也都来到了,每一场胜负都有大笔的金银钱财下注流动。

  州城捕快会同徐州义勇以及团练,整日里捉拿清扫私自开赌的小庄家,就是为了保证钱财都投入到云山行的赌局上去,而且这些暗庄太容易引起是非,甚至为了控制输赢,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参赛的武人身上,什么狂饮滥嫖,什么设局敲诈,甚至动手暗害暗杀,种种技俩层出不穷。

  等这些都被扫掉之后,明里也有种种不稳,比如说十六强已经有三个暴死城中的,还有两个被袭击重伤,没办法再参加接下来的比赛,这里面,同样牵扯到大额赌局的胜负。

  在这样的银钱面前,赵字营的威势都没什么作用了,靠着捕快和差役已经压不住场面,直接就要用马队,每天城外的木架上都要有新的尸体吊上去,焚化的地方更是火焰不停。

  暗地里已经这般,擂台和比武场上更是精彩纷呈,比武各方已经不穿那套护具了,甚至有人要提议用真正的兵器决胜见生死,决出八强的战斗中,有三场死了人。

  但在这比武内外,赵字营除了维持治安之外,也有大量的信息需要搜集,比如说扬州府某位在洋面上有生意的大豪,这次带来的武者居然是倭人,尽管对外只是说磕磕绊绊的南京官话,可那身材,那口音,还有那倭国的武技,都说明此人的来自何处。

  稍一查访就能知道,这位姓汪的大豪身边带着的护卫也都是倭人,而且按照扬州那边的消息,汪家用在外面的厮杀的都是这等来自倭国的浪人,对外只说是来自福建的海客,免得被官府落上通倭的罪名,可在江湖上从不瞒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闽粤海主火并从来都是使唤倭人冲杀在前,不稀罕。

  本以为这倭人应该用的是倭刀,结果也是擅长用矛,进入八强的人里所用的都是长兵器,而且打起来很是无趣,彼此腾挪几步,手中杆子彼此拨打几下,然后大部分都是刺击,电光火石间分出胜负来。

  “咱们和那卖艺卖解的打擂不同,没有方寸之间的地方,都是好大的场子和台子,想要争胜,必须有战场杀伐的真本事。”

  “说起来好笑,这次进八强的都是在军中效力或者学过本事的,就连那个倭人据说也是倭国什么王侯的家将。”

  刘勇中途回来一次,将大概情况讲述,打到这个地步,实际上就连赵进都很动心,很想去那边去看看,不过眼下万全为先,还是听听的好,只是难为了吉香,实在是急的抓耳挠腮,奈何他每日里都落在赵进眼中,实在走不得。

  最后的决赛很有意思,河南开封府某大豪的护卫和南京某豪商的护院对打,这开封府某大豪据说是周王一系某郡王的前台,还和归德府八大家有姻亲,至于这南京某豪商其实就是某侯家里的家生子,不过是个幌子。

  至于这护卫和护院,倒是很容易查出身份,他们也不觉得需要隐瞒什么,河南大豪的护卫是来自辽镇逃将,据说是个千总,武家将门出身,跟着的将主战死,索性带着家小和财产跑到关内,至于这南京豪商的护院,压根就是那侯府内的家将。

  也就是这等出身,才能自小打熬这沙场征战上的武技,才能一路过关斩将打到最后。

  这打到最后的时候,徐州好似节日一般热闹,虽然徐州真正主事的人没有到场,可徐州其他各方势力都来了,徐州卫徐州左卫的千户和指挥一级的头面人物,各大家的族长和主事的,赵振堂、陈武和董吉科三位也是来到。

  这次无论胜负都是一赔一,没有什么高低赔率,因为陈二狗请了卫所和徐州江湖上精通武技的人来看过那两人的比试,的确是不分上下。

  不管事先如何的期待,以为会有怎样的龙争虎斗,可这比武大会的决赛却是短暂而无趣,只看到两个人保持距离不断的绕圈试探,就这么磨蹭到大家要打哈欠的时候,一个人脚步慢了下,另一个人猛地扑上,只听到一声响,一声痛呼,胜负已经分明!

  若不是这两人的胜负上牵扯到太多银钱赌注,估摸着这么简单的过程就会有人当场起哄骂出来。

  输家垂头丧气,赢家兴高采烈,那些不在乎银钱的豪客们都在打听这比武大会明年开不开,这样的热闹实在是少有,还有人看中了这比武大会的商机,这么多人过来,里面有太多生意可以做。

  更让人意外的是徐州这方便,原以为这里是个荒僻地方,比起清江浦以南的扬州府以及繁华江南差很远,却没想到这边也有江南赶不上的地方。

  比如说汇票,很多人来这边赌赛,输赢成千上万两,都是拿着金子银子压下去,输家还好说,这赢家总不能带着百斤千斤的东西在路上走,何况数九隆冬严寒天气,徐州到清江浦这一段的运河都已经封冻,不能走水路的话,走陆路车马很是不方便。

  徐州这边有两个服务,一个是车行,凡是用云山车行的车马并且投保,那么这一路确保无忧,一个则是银票,如果你不愿意携带大笔银钱,可以将金银存入云山行在徐州的店铺,拿着这边开的票据去清江浦那边兑付,花费并不大,却无比方便,清江浦到扬州这一段的运河以及长江和江南区域的水路是畅通的,到那边再上船也容易。

  对赵字营稍有了解的自然放心,可更多的人宁可雇车也不愿意用银票,几千几万的巨款,怎么敢放心托付,何况这赵字营还是坐地的强豪,你把银子放在这边,万一他们翻脸吞了怎么办。

  不过也有人惊叹于赵字营的豪气,嘉靖年就有银票出现,但一直到现在为止,商家敢开出的最大数目也不过几百两,哪里像是这边,一下子千两万两都敢答应,赵字营的财势的确雄厚了得。

  再细想想,赵字营有这样的财势,除了这比武大会之外,还办成了集市盐市和清江大市,这大额金银在徐州、隅头镇和清江浦三地可以凭着票子汇兑,据说用不了太久,扬州也可以这么做,这种种行为迹象,都说明了这徐州豪霸控制的地盘可以做生意发财,比其他处还有种种便利,那么,即便明年没有这比武大会,也可以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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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2章 夜聚

  大明军中,除了亲卫家丁之外,其余的兵卒每日里都不得闲,要为军将种地做活,甚至要摆摊买卖,为上司军将牟利,为养活自家。

  地方上还好些,京营的兵卒,往往被有权势的宦官和勋贵们当做奴仆使唤,明明是军中服役,实际上却成了贵人们的仆役和农奴,至于什么时候训练武备战技,那就没有人理会了。

  相比于官兵,赵字营的家丁们则很纯粹,每日里就是操练,闲暇时候整备自己的兵甲,修缮营盘,所做的都是份内事,比起那些整日里不做正事的官军士卒,某种意义上,家丁算得上是清闲。

  但不管有没有训练,家丁们不能擅离营盘,外出都要请假报备,如果擅自离开,那就按照逃兵论处,责罚令人不寒而栗。

  从前赵字营家丁请假不难,如果符合规条,连正们也不会为难,毕竟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回家也方便,除了赵字营也没什么别的好去处,逃跑的可能性也小,可樊金榜那桩事出了之后,想要请假就不那么容易了,各级头目下意识的觉得,正因为樊金榜假期回家,才生出这么多的是非来。

  尽管赵进那边没有明确的吩咐,可各团各队的首领们都是下令,无事不得轻离,每日戒备不停,家丁们的训练强度也跟着上来+长+风+文学 ,每日里除了操练就是呆在营房里讲过往,这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闲时以队为单位,家丁们讲述自己没当家丁之前的日子,进行比较,然后要在连这一级宣讲。

  开始时候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自家私事何苦拿出来说,但有人开头,后面的人就会跟上,尽管大家所说的彼此大都了解,可这么一说触动更深,原来自己在进爷这边得了这么多好处,原来自己和家人在加入赵字营之后才挺胸做人,在之前牛马不如。

  这讲过往仅仅针对家丁,连正和队正往往只是督促参与,不过,也有忠心耿耿之辈提出,他们也要做这个讲过往,若是在家丁面前不方便,那就地位差不多的一起来讲,彼此巩固忠心。

  庄刘就是用这个理由将“兴龙社”的成员们召集在一起,从前请假容易的时候,训练闲暇,熟悉的连正队正也会彼此走动,那时候聚集很容易,现在就要用这个理由了。

  每次“兴龙社”的聚会,庄刘都是忐忑不安,他知道连正队正们的私下结社犯忌讳,一定要保密,可另一方面,庄刘又想让赵进知道这件事,毕竟这是大伙对进爷的一片忠心。

  庄刘出身于徐州卫,是卫所贫寒子弟,自己练出了一身好武技,他不怎么瞧得起卫所出身的同辈武人,在庄刘看来,这些卫所子弟也不过是家里条件不错,让他们自小就能习练弓马武技,若是自己有这个条件,肯定会更加出色,心底里,庄刘对赵进等人也是这个看法,甚至觉得这不过是赵振堂和董吉科推出的幌子。

  在现实面前,怀疑很快就烟消云散,庄刘觉得赵进和伙伴们在他的理解之外了,算起来年纪差不多甚至略小,可进爷如此勇悍绝伦,如此雄才大略,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业,这样的事业和局面,不该出现在徐州。

  庄刘比旁人想得要多些,尽管他一开始加入赵字营不过是为了温饱和历练,可在这里面日子久了,庄刘看到了更远更大的可能,看到了自己不同的将来,他越来越尽心尽力,想要在赵字营中爬的更高,位置更重要,所以庄刘放弃了地位更高些的弓队队正,而是去做亲卫队第一连的连正。

  日子久了,庄刘已经不把赵进看成自己的同辈,他越来越仰视,越来越崇拜,觉得赵进就好像是神一般。

  不过庄刘也有不满处,他觉得赵字营上下对赵进还不够忠心,徐州各处对赵进也不够尊重,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些人和势力都指望不上,怎么办,那就要汇集志同道合之辈,扶保进爷。

  年轻人都崇拜英雄,在赵字营中,和庄刘差不多想法的人有不少,那些现在已经做到连正队正位置的老家丁,很多都是这种,只不过脑筋像是庄刘这么清醒的却不多,庄刘一提出来,大家一拍即合。

  这“兴龙社”吸纳新成员很谨慎,标准也很高,第一要是老家丁出身,什么是老家丁,参加过徐州城下平定流贼那一战的就是老家丁,第二要身家清白可靠,一定要是卫所或者州城之内,卫所和州城之内大伙彼此相识,符合这两个标准之后,还要对赵进忠心耿耿,做事勤恳,作战勇敢,。这几个评价只要众人观察就很容易得出。

  符合前面那两个标准的,基本上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或者是徐州卫低层习武子弟,这两种或者是没有活路,或者是没有出路,只有投奔赵进才能活下来或者一展拳脚,然后因为他们加入的足够早,自己和家里都已经得到地位和产业,都被授予田地,而且田地还在逐年增加。

  也就是说,这些人和赵进都是生死一体,荣辱与共的,有这一层在,自然会忠心义胆。

  为什么起“兴龙社”这个名字,是说进爷本是真龙,我等扶保真龙登天,是为“兴龙”,这名字也让人来劲头,能成为从龙之臣,自然不同。

  “没进爷在,我等猪狗不如,有进爷领着,我等体面抬头,有进爷在,人人好,徐州好,天下好。”

  “愿为进爷粉身碎骨,愿为进爷效死!”

  每次兴龙社聚会开始,总要齐声说几句话,开始时候有人还觉得难为情,后来人人肃穆无比,齐声念诵,只不过要压着声音。

  “各位社中兄弟,一定要严查部属家丁,特别是那些家境败落,或者曾经是读书人家的家丁,他们并不像我等这般感恩,如果再对进爷有什么妨害,那我等百死莫赎了!”庄刘叮嘱说道,众人肃然答应。

  下面又有一名老成的开口说道:“大伙也别急火火的做,要是逼得太紧太严,让下面弟兄们生分了,那反而做了坏事。”

  众人刚答应,却听到外面敲门声响,顿时安静下来,听到敲门声的节奏数目,这才松了口气,门打开一名精壮汉子走入,一进来就赔礼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会同连正巡营。所以耽搁了。”

  这是赵进给他们养成的习惯,大家一起巡视营盘,检查疏漏,互相提醒补充,效果很不错,连正和队正往往也会这么做。

  “彭小七,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不来也没人怪你,咱们这个还不能让旁人知道,你来的太晚,容易让旁人看出古怪来。”庄刘肃声叮嘱说道。

  尽管大伙入社前发过毒誓,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庄刘也知道,连正队正里心思细的不多,都是粗人为多。

  那彭小七眼神略有些闪烁,四下扫了扫,庄刘虽然看见,却没有太注意,这彭小七有些城府,但对赵进也是忠心耿耿的,听说还是勇爷小时候的朋友,这样的人,肯定可以放心的。

  **************

  大军交战,夜袭刺杀,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魏公公和徐州的土豪赵进达成了鲜血淋漓的默契。

  赵进和徐州方面一直很低调,即便每次都占了上风却不闹到太大,分寸掌握的极好,这样的谨慎让魏忠贤多少松了口气,对徐州相关的行动,开始用一种漠视的态度对待,让人舒心的是,即便是漠视,徐州也做得尽可能隐秘,绝不折腾太过,也尽可能的不让人知道。

  这样也好,无非是捏着鼻子捂住眼睛,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家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样的局面下,马六一干人在京师搜集消息,打听各处的风吹草动,然后汇集起来,向徐州快马传递。

  专职打听消息,而且从前还有经验,又知道银子朝什么地方花,马六一干人的活计比王友山做的出色很多很多,让赵进他们对京师和天下了解的更透彻。

  要说有什么隐秘机要,犯了忌讳的消息,那也是没有的,那边装傻归装傻,厂卫依旧盯得很严很紧,马六他们所打听的消息,不比天底下各处地方官打听的更多,这就算是在分寸之内了。

  辽东的经抚不和依旧在持续,已经闹到了连天启都要过问的局面,让天启皇帝放下手里的木工活计过问政事,说明实在是闹大了。

  天启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态,他只是说辽东经略熊廷弼和巡抚王化贞不和,耽误辽东大局,请朝臣议论二人去留,兵部尚书张鹤鸣欣赏巡抚王化贞,有这样的机会,立刻上疏请求撤掉熊廷弼,留用王化贞。

  但这个建议不是皇帝想要的,天启直接驳回了,命令再议,事已如此,谁都能看出天子的倾向,奈何大明文臣对天子的倾向从来不怎么放在心上,何况还是刚刚登基一年,整日里忙碌木工活计的年轻天子,兵部尚书张鹤鸣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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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3章 辽西走廊的大火

  扯皮的消息刚刚送出京师,辽东那边的急报就已经到了,建州女真金军已经渡过封冻的辽河,准备进攻广宁。

  广宁卫是辽镇枢纽之地,是连接辽西走廊和辽东的通道咽喉,也是辽东去往蒙古草原的要道,这里被攻击,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马六等人匆匆搜集了消息,然后快马向徐州那边送信,关于辽镇和建州女真战事的消息,徐州那边要得最急。

  这沈阳辽阳陷落之后,建州女真大军的攻势好像停了下来,明廷上下都以为对方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大的地盘,要休养生息几年之后才会再有图谋,谁能想到他们不是在休养生息,而是在等待方便出兵的时机。

  正月里土地硬实,适合大军车马行动,而正月里的明军都在庆祝新年,半年左右的和平让辽镇的明军多少有些懈怠。

  谁都知道广宁卫的要紧,建州女真金军兵马大动,明军也是尽发广宁官军,以祖大寿、孙得功为前锋,祁秉忠、刘渠为后队,迎战女真,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经抚不和了,刘渠就是经略熊廷弼派出的军将。

  这个安排也被快马送到了京师,上上下下都在等待战斗的结果,祖大寿、孙得功都是辽东将门出身,其他人也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而广宁各路官军数量远胜于建州女真的兵马,再怎么经抚不和,熊廷弼已经在辽西一带积累了许久,这一战明军胜算不小,如果能大胜,朝局或许会有变化。

  很快的后续消息就到了,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九,来自辽镇的快马进了京师,明军大败,祁秉忠、刘渠战死、祖大寿不知所踪,孙得功和鲍承先降敌..

  战况也很简单,一开始的时候,明军不落下风,但孙得功身为先锋却后退不前,然后临阵先逃,导致全军崩溃,广宁卫陷落。

  ****************

  自广宁中左所到山海关的辽西走廊一带,处处燃起大火,辽西正月正是苦寒干燥的时节,一旦起火而不扑救,那就是燃尽方休。

  在山海关处向东望过去,天黑时候都能看到天际的红光,这些地方的大火不知道要燃烧多久,大家只知道燃料是辛苦积蓄的粮食和草料,不知道动用了多少民夫和畜力,将关内的粮食运送到辽西走廊内的一个个屯堡中,可就是这几天工夫,全都被点燃烧起。

  偏偏下令放火的人,就是积蓄这些粮草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现在辽西走廊的大部分兵马都已经撤回到山海关,山海关之外的所有明军积储,都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山海关内外的军汉们暗地里都在骂娘,大正月的都没吃几顿饱饭,这当官的倒是心狠,那么多粮食草料直接就烧了,而且这么败家的事情居然还有心思去看,就先不嫌丢脸吗?

  辽东经略熊廷弼先率领兵马撤入山海关,辽东巡抚王化贞晚来了三天,在这个时候,倒是没什么经抚不和了。

  两人都站在城头向东北方向看去,以往这等事,王化贞一定要和熊廷弼并排,甚至连左右都要争一争,可这个时候王化贞只是站在熊廷弼的身后。

  孙得功先退回广宁,然后开始造谣生乱,甚至还要捉拿王化贞去建州女真那边请功,全城大乱的时候,王化贞在官署内还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是一位参将冲进来,将王化贞放在马背上带走,只有两个亲信仆役跑步跟随,就这么一路来到大凌河附近。

  整个辽镇谁不知道,这游击孙得功是巡抚王化贞的心腹亲信,可就是这位心腹亲信,先是临阵脱逃,导致全军崩溃,然后想要捉拿恩主献宝请功,认真说起来,明军这场大败和广宁陷落,都和这孙得功有莫大关系,王化贞也脱不了责任。

  巡抚王化贞上城之后,只觉得寒风刺骨,他也不是浑噩之辈,对这等崩盘的局面也是痛心疾首,可事已至此,看又有何用,若是半个月之前,熊廷弼这般,王化贞少不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现在却只能忍着了。

  即便这般,王化贞心里依旧有些愤懑,他身前熊廷弼上城后一直沉默,王化贞忍不住闷声说道:“这些粮草耗费百万,差不多是天下间一半的税赋,就这么付之一炬,未免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难道让鞑虏吃着这些粮草,一路打到山海关下吗?”熊廷弼冷冷说道。

  辽东巡抚王化贞愕然,自广宁卫至山海关并没有水路,大军一路向西的话,要准备巨量的粮草,而女真那边的粮草始终不足,如果大明积储在辽西走廊一线的粮草不烧掉,建州女真就可以一路破城一路取得补给,轻松的到达山海关下。

  王化贞愕然之后就是沉默,他不想承认熊廷弼所说的有道理,可自己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熊廷弼说完之后,却扭头向着城下走去,王化贞愣了愣,开口问道:“飞白兄,接下来当如何?”

  自从王化贞为辽东巡抚,熊廷弼起复辽东经略之后,王化贞还是第一次这么问,熊廷弼没有回头,甚至脚步都没有停,只是边走边冷笑着说道:“接下来如何可不是熊某能操心的了,接下来熊某要为这大败担责了,身为经略,这等事逃不脱的。”

  说到这里,熊廷弼终于回了头,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说道:“轮到你了,好做,好做!”

  *************

  大明和建州女真自从开战以来,每次都是这般出人意料,战前大家从方方面面算计,粮草储备、兵马数量甚至天时地利,怎么都是明军占优,就算腐坏不堪,靠着其他的优势也能打成相持,可每次大战的结果都是干脆利索的大败,往往是一天两天之内就确定胜负,大军被歼灭,有大将投降,城池陷落..

  一个个消息去往京师,当真让马六他们应对不及,最后报告结果的信使去往徐州之前,马六特意叮嘱,一定要再配几个信使过来,不然不够用了,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不需要快马急报了,建州女真的攻势停下来了,似乎满足于打下广宁,不过偌大辽镇,东至抚顺,西到山海关,除了些许孤悬的砖堡之外,其余地方都任由建州兵马纵横了。

  “熊廷弼的做法对,女真鞑虏再怎么精强,也没办法背着干粮打过来,难道打下了城池,再饿死在里面,或者饿死在回程吗?”看到京师的文报之后,赵进倒是赞同熊廷弼的做法。

  “正月里是年关,冬日里存粮吃完,春日却没有收获,日子最是艰难,关外辽镇地方苦寒,一年一收,比起关内来更甚,女真这时候出兵,一来是此时适合开战,二来也是因为粮食积储不足,需要夺取官军的存货,王化贞在广宁卫积存的巨量粮草,恐怕都要资敌了,倒是熊廷弼果决,知道烧了这些东西。”

  听到赵进说完这个,王兆靖却是笑着摇头,感慨说道:“按照大哥的**,这熊廷弼倒是顾全大局,可他身为经略,自然要为这大败担责,这烧了巨量的粮草,这可是大明几分之一的出产,还有这搜天刮地的辽饷汇集成的,他一把火杀了,罪名恐怕都落在身上。”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熊廷弼难道看不明白吗?”赵进也是感慨了句,不过随即摇摇头说道:“看了这么多京师里的文报,这熊廷弼心中应该有大义在,他未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归路,但不得不做。”

  王兆靖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哥,这大义的说法还是私下里讲,如今咱们徐州可讲不得这个。”

  屋中一安静,众人都是禁不住哄笑,连陈昇都忍不住笑了两声,读邸报文报的时候,赵进会要求伙伴们都在场,然后大家谈论议论的内容也要由王兆靖和如惠记录,抄到石满强、董冰峰和雷财手中。

  大家正在笑,赵进却抓起了另外一张纸,甩了两下说道:“天底下熊廷弼那种傻瓜太少,做官做熟的了多,套寇打进陕西,屠杀掳掠十几万人,官面上居然还想压下来,真是荒唐可笑。”

  因为赵字营开始和王自洋联营,在王自洋的商队安排人手,陕晋之地和草原上的消息也开始灵通起来。

  套寇就是河套蒙古各部,这一系和土默特蒙古,也就是俺答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去年腊月末,套寇数千突破了延绥和榆林边镇的防线,直入陕西,在当地烧杀抢掠,官军溃退,现在四处传说套寇即将逼近西安府,还说陕西已经被杀害掳掠近百万,不过确实的消息是十几万人。

  往来于徐州和北地的河南、山西和陕西商人们也已经了解了赵字营的习惯,知道他们喜欢收集各地的消息,只要消息确实,会在方方面面给予照顾和便利,这陕西大乱的消息就是他们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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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4章 天启二年的地震

  天寒地冻,草原上牛羊冻死,这时候往往是蒙古各部南下侵掠的时节,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俺答刚刚崛起的时候,陕西和山西的局面更惨,甚至连北直隶都跟着遭殃,但这次的稀奇在于,陕西巡抚和总兵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不想让朝廷知道,陕西几百万人口,进进出出的行商旅人不知有多少,他们居然想要瞒下来,的确是荒唐可笑。

  “大哥,朝廷在广宁大败,在西南和奢家打的不可开交,按照长江水路上的消息,四川和贵州的其他土司也都不稳了,估摸着还要打的更打,陕西又有这样的大乱子,这是不是咱们的好机会?”王兆靖沉声说道。

  赵进看了眼王兆靖,笑着调侃说道:“平常只有大香会这么说,没想到你也这么说了。”

  屋中又是哄笑,吉香在那里挠挠头,陈昇笑着摇头,如惠和刘勇都是微笑,等大家笑完了,赵进才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好机会,辽镇那边的局面几个月内不会有变化了,和咱们刚才说的一样,粮草烧毁后,建州女真没办法西进太远,何况再过不久就是春耕了,建州女真那边也得准备这个,肯定空不出手来,至于陕西这桩事,商人们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套寇不碰坚城,只是在乡野间抢掠,这伤不了什么根本,边军只是避战,实力却没有受损。”

  “套寇游牧没有根基,这建州女真农耕为本,步步为营,这才是心腹大患啊!”王兆靖感慨了句。

  赵进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西南不稳,那边打生打死也不过是四川和贵州两省作乱,朝廷财赋根本在江南,粮食根本在湖广江西,那边有什么,只不过会让朝廷难受而已,所以这局面看着乱,但朝廷依旧能抽出手来,而且徐州在腹心之地,朝廷甚至能竭尽全力来对付我们,那时才是麻烦,而且前面也都说过,这时内忧外患,咱们要做什么,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何苦来?”

  “戳脊梁骨?徐州周围地方都开始吃草吃土了,咱们百姓能吃上肉,家丁团练们都是满嘴流油,过得这么体面,谁戳谁啊!”吉香插嘴一句。

  说到这个,屋中诸人都是点头,连赵进都笑着说了句:“这个年过得不错。”

  天启二年的徐州,的确是过了一个肥年,徐州现在大量产酒,漕粮和各色粮食也因为这粮食换酒汇聚过来,酿酒就有大量的酒糟,这酒糟可是喂猪的好材料,别处吃糠咽菜,这猪草人都不够吃,那里会喂猪,而徐州粮食不缺,大量酒槽全都用在了猪身上,徐州的生猪出产一年比一年多。

  去年徐州发生了好多事,特别是朝廷动用官军攻击徐州,上上下下都是紧张,但大多数人齐心挺了过来,辛苦一年,年底怎么也得犒劳一番。

  云山行先是派人把整个徐州的生猪全部收购,然后把外人养的和自家农庄养的生猪大批屠宰出售,收购的时候是市价,但售卖的时候却只是换两倍重的粮食,这可是天大的实惠,至于赵字营家丁正月里连续吃了七天肉,团练们连吃了三天,差不多顿顿能见到荤油,百姓们,特别是很多贫户,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吃到荤腥。

  什么护卫平安,什么说话算数,都比不得这过年吃肉有用,跟着进爷有肉吃,这句话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但人人都在念叨,人心一下子倾斜了过来。

  赵字营做事不管怎么讲求规矩正义,但在外人看来,毕竟是和朝廷法度违背的存在,含糊可以说是土豪私兵,若正经些讲,那这就是反贼,跟着走的人家不少,可也有不少人尽可能的避开,就连赵字营自己,从家丁到云山行的伙计,在某些时候也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但过完天启二年的正月之后,一切就不同了,朝廷让大伙连饭都吃不上,而这个赵字营让大家满嘴流油,该选谁难道还不明白吗?

  “因为这吃肉,年还没过完,就有人过来问巡丁的事情,说现在家丁当不上,能当个巡丁也好。”刘勇笑着说了句。

  “巡丁三千,优先从有伤病的家丁中选,然后尽量在团练里选,当了巡丁的,就转为云山行的伙计,帮着他们在徐州安家落户,然后,依附咱们的大户们子弟给半成名额,但要注意,不能让他们在本地当差,徐州卫给一成,徐州和邳州的百姓民户拿一成半去。”赵进开口说道。

  刘勇点点头答应,如惠微笑着说道:“老爷这法子好,团练是咱们的根本,当巡丁安稳落户,也是给他们一个出路。”

  “小弟会安排人各处宣讲,说说大哥的慈悲恩赏。”王兆靖笑着说道。

  在这时候,在边上的陈昇咳嗽了声,看着有话要说,屋中登时安静,陈昇一直是沉默听讲,难得开口。

  “那比武大会让下面的弟兄们很心动,这次城内举办,营盘里议论的人很不少,我觉得咱们的弟兄们整日里训练,每天也就是巡逻,那演习也和演戏一样,一年能打一次就不错,这么下去很容易磨没了锐气,不如咱们也办个比武大会,就咱们赵字营内的人比,把他们的心气吊起来,关键是让他们有事做!”

  听到陈昇说完,吉香立刻兴奋不少,连连点头说道:“二哥说得对,咱们也该办这个比武大会。”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这个我也想过,但咱们赵字营上阵决胜,靠的可不是个人武勇,而是这军阵和军纪,所以那些武技把式没必要比了,不如比比训练里的科目,看谁跑的快,看谁端着长矛走得稳,还有射箭和火铳射速和准头,各团各队选拔优秀的比。”

  他这边还没说完,吉香已经不那么兴奋了,陈昇却在缓缓点头,王兆靖更是双手轻拍了下说道:“大哥所说这个,就是‘寓教于乐’,比出高下,自然下面训练就”

  话说完了一半,众人身体都是一晃,能听到桌子上的茶碗和盖子叮当作响,众人愕然,刘勇最先反应过来“地震!”“大哥,快走!”

  莫名晃动让每个人都有些糊涂,可看着房梁上的灰尘落下,立刻都明白了,刘勇吆喝出声,几个人已经开始向外走,赵进没有冲在最先,却是抓住行动最慢的如惠,和陈昇架着他大步出了屋子。

  他们到了屋外,已经听到临近和远处的惊叫惊呼,狗在狂叫,牛马嘶鸣,都掺杂在一起,但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安静,没什么动了。

  大家悬着的心没有落下,天知道仅仅是动一下,还是马上就要大地震了。

  “来人,去各处地方查看,营房、集市、仓库、民居,看看有没有损害,去州城和县城询问有什么变故,派出快马,去第二团、第三团和三个大队那边去询问,看看有没有异常,大昇、大香和小勇,你们三人立刻回归本队,严加戒备,亲卫队到何家庄附近,待命备战,速去!”赵进厉声下令说道。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会有人趁机作乱,必须要及时做出准备,众人也都知道轻重厉害,立刻领命离开。

  如惠抓住一名家丁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赵进这边,赵进已经招呼亲卫给他披甲了,在这个时刻,已经和临战没什么区别,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们在这里有条不紊的紧张戒备,外面却逐渐安静了下来,一次轻微的地动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何家庄这边建筑大多都是新建,倒是没有破坏,因为这地动的实在短暂,人丁家畜都没有损伤,但其他处如何,还得等待消息。

  赵字营的骑马家丁以何家庄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而去,他们要知道徐州各处的消息,并且尽快汇报。

  被如惠叫住的那个家丁很快就把消息报回,赵进家中无事,妻儿都是平安,整个何家庄也都是平安无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刚出正月就地震了,按照历书的说法,这一年恐怕不太平。”如惠开口说道。

  “这六年一直没什么事,怎么就地动了。”王兆靖也是心有余悸,赵进闷闷的摇头,开口说道:“十年二十年都没什么事。”

  附近各处庄园村寨的消息不断传回,除了年久失修的几处房屋倒塌,其他再没什么损害,一直到天黑时分,也再也没有什么地震。

  即便这样,大家也不敢回去睡,生怕半夜再震一次,那就直接压在房子下面了,直接选择开阔地搭个帐篷过夜,或者就在寒风里凑活一夜过去,赵进全家也是如此,就在大院中心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不过他这个帐篷却很讲究,是王自洋当年送来的上好货色,然后搭建敞篷的人也是蒙古家丁,那可是熟手。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填满烧红炭火的铜炉,这帐篷比起屋子里也不差,不过按照搭建帐篷的那几个家丁说法,这等大帐在草原上也只有贵人们才能有,还得是亲近汗王的贵人才可以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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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四章 他疯了吗?

  在这样的环境里,大人还好,赵凤赵龙则觉得新奇无比,吃过晚饭之后都不想睡觉,就在毛毯上乱跑乱跳,笑个不停。

  “夫君不要担心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也就动了那么一下。”徐珍珍安慰说道。

  地震发生的时候,徐珍珍和木淑兰正在闲聊,那一下颤动他们也以为是错觉,随即抱着孩子冲到了院子里。

  相比于徐珍珍和木淑兰的镇定,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家里的丫鬟仆妇则是惊慌失措,哭喊一片,徐珍珍只是护住孩子,木淑兰却叫上还算镇定的孟子琪,拿着竹片狠狠抽打哭喊失措的人,几下子之后就打的镇定下来,总算没因乱闹出什么祸事。

  看着赵进神情凝重,徐珍珍笑了笑说道:“夫君,何家庄这边不是没事吗?”

  “徐州是我的徐州,也是你们俩和凤儿、龙儿的,当然要担心着。”赵进笑了笑说道,上半夜他在帐篷里陪陪妻儿,下半夜就要去亲卫队中坐镇,在这个当口,身为主将可不能离开部队。

  木淑兰靠在赵进另一边,被铜炉的热气烘的昏昏欲睡,只在那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妾身听山西那边人讲,太原曾经大地震过,周围也都觉得震了,是不是徐州边上什么地方震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依旧是安静无事,再也没有什么地动震荡,大家都是松了口气,若不是彼此印证,很多人会以为昨日经历的是幻觉。

  派到各处的骑马家丁也都开始回返,感觉到震动的地方不少,但也就是震了这么一下,让大家惊慌失措之后再也没有动静,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出现了裂痕,少数崩塌,大部分都是安然无恙。

  不少人昨夜都是住在外面,没几个人敢趁乱做什么坏事,即便有些地方没有赵字营盯着,可大家都知道犯事的可怕后果,谁也不敢乱动,少数几个立刻就被捉拿,等着严办。

  在二月初八的中午,大家就已经该于什么于什么了,这时候是盐市最兴旺要紧的时刻,可不能耽误工夫,发财是最要紧的。

  又过了一天,一切如常,徐州邳州都是没有异常,感觉到震动的地方不少,可南直隶地面上也就是感觉到这一下,可黄河北岸那边就震动的稍微厉害些,据说山东境内的单县和鱼台还有不少房屋倒塌、二月十二时候,这震动已经成了闲人口中的谈资,算计路程,山东的消息也到达了徐州。

  天启二年二月初六,山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大地震,郓城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巨野城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历城震声如雷,房摇地动。曹州、城武、曹县、濮州、朝城、金乡、鱼台,皆大震有声,山东百姓,死伤无数天启二年二月初七,山东兖州府郓城县如同人间地狱,放眼看去,城内城外没有完好的房屋,没有完整的城墙,处处能听到嚎哭,大震来的突然,很多人开不及逃出,直接被压死家中。

  闻香教教主徐鸿儒扫视着周围的废墟,在这场大灾中,闻香教总舵香坛同样没有幸免,他现在满身尘土脏污,也顾不得洗净,就那么茫然的站在那里。

  在他身周围突然响起了低沉的诵经声音,徐鸿儒身体震了下,低头看过去,发现跟随多年的管家已经咽气了。

  大地震发生的时候,这管家用身体护住了徐鸿儒,却被掉落的房梁砸断了腰,当时意识就已经模糊,没有撑过十个时辰。

  围着这管家诵经的教众里有人禁不住心中悲痛,眼泪流淌,抽噎着不成调子。

  突然大家听到有人在笑,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敢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可大家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教主徐鸿儒在笑。

  徐鸿儒笑的很大声,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很疯狂,环绕周围的教众都忘了诵经悼念,呆呆的看着教主。

  站在一边的谢明弦暗叹了一声,他身上同样污秽一片,但侥幸逃了出来,看到徐鸿儒这般模样,任谁都以为这人撑不住已经疯了,在这如同人间地狱的郓城城池内,这样的场景并不稀罕,这场大灾来的实在是太突然,破坏的太惨烈。

  “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这是天意啊,天意啊”徐鸿儒止住笑声之后,挥舞着双手说道,可这时候,他看着更为癫狂。

  幸存的教众们都漠然站起,很多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谢明弦则是和几位教主亲信交换了下眼神,不能任由徐鸿儒这么疯狂下去,这么折腾,教众的心气全要丧尽,闻香教好不容易中兴的大局面马上就要崩掉了。

  “龙脉断绝,就要地动山摇,这是要改朝换代了,这大明朝廷的气运断绝,我教就要大兴了”徐鸿儒双手舞动,激动无比的说道。

  方才后退迟疑的一于教众都是愕然,谢明弦和骨干等人也都是专注起来,王朝更迭的时候,往往会有各种预兆,其中这大地震就是预兆之一,前几天得到的消息,说朝廷在辽镇又有大败,难道真要到了鼎革的时候吗?

  “京师在北,南京在南,这龙脉链接南北,维护这朝廷的气运,这大震正好是断在这龙脉当众,这大明的气数尽了,这是我教的大吉之兆,大吉啊”

  谢明弦眼睛眯起,他已经注意到,徐鸿儒动作虽然张扬癫狂,但眼神却清明的很,所说的言语也是极有条理。

  人在这样的惶恐绝望的时候,更是容易轻信迷信,开始教众们以为徐鸿儒发疯,可听着说了几句,众人脸上却露出狂热的神情,不知道谁先带头,竟然就在徐鸿儒周围跪了下来,齐声颂扬说道:“弥勒降世,真空极乐”

  “这等大喜吉兆,该让虔信教众都知道,让他们知道,诚心祭拜的好处,让他们知道这地上极乐家乡就要成了,到时候人人享受福祉”徐鸿儒大声说道。

  越来越多的信众跪在他的周围,很多有伤的人也挣扎着爬起来诵经磕头,徐鸿儒高举双手肃声说道:“凡是本教信众,皆要帮扶苦难百姓,宣扬我教真意,让苦难百姓都知道,这朝廷的气数已尽,这大明已经要完了”

  谢明弦已经没了怀疑,他心悦诚服的跪在了地上,什么龙脉断绝,什么气数已尽,这般大震,定然处处纷乱,定然民不聊生,趁这个机会,可以扩大信众,甚至可以趁机起事,教主根本没有疯,他抓住了好时机天启二年二月,山东西三府大地震,房屋倒塌,道路断绝,赈济救助无法到达,因为辽饷征收,地方上没有积储,根本拿不出粮食赈济灾民,而大户豪强闭门自守,决不肯用自家的积储救助,饥民乱民蜂起,结对攻打官衙,洗掠士绅富户,而闻香教教众四出,尽可能的赈济救助,一时间人人烧香,人人信奉。

  地方上乱成一团,官员士绅都是人人自危,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也要自救,也要维持地方,以往有过例子,大家都知道怎么做,首先是拿出自家的粮食来施舍赈济,然后就是请官府开官仓,最后则是请朝廷减免税赋钱粮,这辽饷实在是让山东地面伤筋动骨,只要能把这辽饷停下,大家多少能喘口气,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民间能拿出的粮食有限,官仓里空的饿死老鼠,至于那些手里有大量粮食的,比如说鲁王府,比如说衍圣公府,坚决不会拿出一颗来,大家唯一的指望,也只能是希望朝廷减免山东税赋了,只要能减免,局面肯定能够缓和。

  山东省城济南距离京师不远,快马来回不过几天,减免税赋的奏疏很快就是送到京师,然后也很快得到了答复,一切照旧,现如今朝廷各处用兵,花费浩大,朝堂诸公还在想着如何加收,怎么可能减免。

  消息传回之后,巡抚以及布政参政等人无非慨叹几声国事艰难,下面知府知县焦头烂额维持,但也仅仅是焦头烂额而已,他们毕竟是不愁温饱的,但衙门里的吏目差役,还有各种相关的白役帮闲等人,虽说他们也在压榨百姓,可他们也和地方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地震和辽饷伤到的可不止是百姓,土豪们也是伤筋动骨,都指望着朝廷减免税赋松口气,现在全没指望了。

  本来这减免税赋被驳回的事情,从上到下要求严守秘密,可消息一传下来就立刻被传了出去,山东地方上更是民怨沸腾,原本乱民饥民结队作乱,地方上的豪强还会动员团练乡勇对抗,但现在完全是不管了,甚至背后煽风点火。

  和不闻不问的大明朝廷官府相比,一直在奔走忙碌的闻香教众却大得民心,相比于什么都不做的,能提供微薄帮助,一直热心奔走的,那的确值得信任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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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五章 一窝火

  发生地震的山东各处,却有几处和别处不同,靠近徐州的单县和鱼台两处就得到了足够赈济,这等赈济并不是白给粮食和银钱,而是招募民夫挖掘沟渠,修筑庄园,然后折算成工钱发下,让两处县内的大多数人都有活计做,不至于冻饿。

  特别是在谷亭镇靠近运河的地方,重新修建码头,翻盖仓库,懂行的人去看了,说是这边要新盖酒坊的样子,这倒是两得,谷亭镇本就有漕粮流入,又是和运河漕船贸易的小集市所在,在这里盖酒坊很有地利。

  因为这些工程兴建,在当地大量的雇工雇农,灾后的鱼台和单县非但没有凋敝,反倒显得有几分兴旺气象,而且这两县上下都知道今年辽饷已经不用交了,这心气也是不同。

  可在这大灾时节,各处都是交通断绝,那里知道外面的模样,何况鱼台和单县本就遭灾不重,加上突然有留言传来,说这两县盘踞着强人,把灾民流民当成牛马一般,抓来贩卖还吃人喝血,这么这一折腾,就算得知些许消息的也被吓退了,自然,这等消息都是在烧香教众口中传出。

  二月山东大地震之后,徐州这边收拢的山东流民并不多,反倒是河南那边过来的不少,灾民想要流动起来,也是需要粮食的,在这样的灾难下,饿着肚子离开家乡,只有饿死在路上这一个下场。

  辽饷加上苛捐杂税,把民间存粮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经过冬日的消耗,二月初正是快要接济不上断顿的时候,然后又赶上地震,仅有的一点存货都被埋在废墟之下,雪上加霜,沿途也是震区灾区,想要在路上取得补给也是艰难,何况路上还有如狼似虎,毫无人性的响马盗匪。

  唯一的生机就在当地,或者是搜集死难者的存货,或者是抢掠乡亲,或者结队攻打官府和当地大户,看看能不能抢到一些东西,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已经出现了而河南那边,就是正常的辽饷逼迫,缴不上皇粮只能卖地,藩王府、郡王府趁机吞并,能被留作佃户农奴的那是上辈子烧香,留不下的只能到徐州来求个生路了。

  在二月时候,云山行在河南、山东还有南直隶的凤阳府、淮安府大肆买地,河南那边还好,山东和凤阳府以及淮安府,地价都是便宜的很,你要不是什么贵人士子,这一亩地不是产业,而是催命符,你没有避税的身份和权势,那官府吏目差役要从这一亩地上催逼处无数的钱财,如何承受的起,大家都知道这个套路,谁又敢卖,价钱自然便宜无比,很多百姓甚至抛弃祖传的田地,出去乞讨逃荒,连卖都不想卖了。

  靠着这些廉价的土地,赵字营又建立起一个个庄园,田庄里安置的都是各处来的流民,官面民间,没有谁不开眼敢去征收赵家田庄的税赋徭役,对黎民百姓,这田地是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绳索,对赵进来说,却是生发的良田好地。

  到了二月下半,山东的混乱加剧了,地方官府和豪强大户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灾民们啸聚闹事越来越厉害,和官军团练的战斗也打的越来越惨烈,根本不顾自家的性命死活。

  原因很简单,除了灾荒和饥饿导致的绝望之外,朝廷在二月十四下旨,北直隶频年烦累,免其加派,有司需团练乡兵,辽东难民来归内地,应发谷赈济,使垦荒田。

  没有闹灾的北直隶被免去了各项加派和辽饷,而遭遇大灾,一直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山东想要减免赋税都不能,朝廷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那自家又何必在意,闹起来吧“这做法倒也不能说错,北直隶拱卫京师,北直隶各府若是不稳,京师自然也会有祸事,安抚北直隶的民心对京师大有好处,而且辽镇全盘崩溃,大批辽镇百姓涌入关内,首选在北直隶落脚,定然有种种是非,如果再用辽饷追逼,肯定要大闹起来。至于这山东地方,天隔地远的,谁会在乎。”

  说这话的时候,赵进正在赵字营的武器工场内,新来的那赌鬼老麦未必有多高的本事,不过却让路易主仆和铁匠们更加努力起来。

  这次请赵进来工场这边,是因为在制造火炮上有所进展,这次要和赵进表功。

  对于赵字营系统的各个人来说,他们所知道的赵进,时时刻刻都很冷静,按照自己的步调沉稳向前,不为外物所动,不过也有个例外,那就是这火器,什么火铳大炮相关的,赵进总会感兴趣。

  很多人都以为找到了进身之阶,各种莫名其妙的设计都送了过来,这时候文人士子也好谈兵事火器,倒是不缺文字和图形,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比如说,又能发射铅铁弹丸,又能发火,前面还有个铁伞遮挡的,最后还能抡起来当铁棍用,可这么沉重的东西,如何携带,如何装填,那就没有人提了。

  还有设计那种好似琵琶,说是只要弹动,就可以连环开火,说是神奇,其实也是可笑,这样的结构太精巧,第一发开火的时候,火药引燃就会让所有的机括毁坏,根本打不出第二发去。

  这两个还算是靠谱的,其余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多,别处类似的事情,赵进根本不会关注,可对这个却亲自查看,还会找工匠过来讨论。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骗子,有一人就得到了赵进的奖赏,足足五百两银子,这可是让一家人过一辈子好日子的大财得到这横财的是徐家的一名铁匠,他的法子也是简单的很,就是弄一个铁架子,在架子上固定多支火铳,事先装填好弹药,开火时候点火激发,这样装置可以同时打出多颗铅丸杀伤肯定不小。

  这么一个铁架,人力肯定没办法活动,设计这个的铁匠考虑很周全,他将大车改进加固,把铁架放在大车上面,用牛马畜力拖动,这样就便捷了很多。

  而且大车能装更重的东西,那固定多支的火铳的铁架还可以加层,让开火的时候威力更大。

  在大伙眼里,这样的火器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改进也稀松平常,不过就是把十几杆几十杆火铳捆在一起而已,儿戏的很,这样的发明给进爷看,就算进爷不笑话,自己也会觉得丢人,这铁匠托管事交上去的时候,还被管事讥刺了两句,说咱们是大小姐的下人奴仆,自家人就别丢自家人的脸了。

  谁也没想到这套东西交上去之后,居然被进爷用了,而且还直接赏了银子下来,这还不够,还喊过去询问面谈,当真是面子里子都齐全了。

  这铁匠是徐家从小收养的孤儿,跟着徐家姓徐,是徐家的家生子一等,有了这样的功劳,直接改回原姓于,名叫于山。

  对这样那样的奖赏,大家都是目瞪口呆,不过接下来都是瞠目结舌了,进爷居然让这个于山做工场的副总管,这是什么?一下子从家生子变成了人上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赵进在千金买马骨,不过接下来那于山设计的东西开始制造,大家这才明白,赵进的确看重这东西的价值。

  最终造出来的有几种,一种是这铁匠设计的,有一层的,也有多层的,一层的靠着人力推拉就可以行动,多层的则需要动用牛马,这个都是用多支火铳组装,还有一种一层的,则是固定了口径更大的火器,一层六门到八门,发射四两左右的铁弹,这个东西已经类似于小炮。

  铁匠于山还被安排和几个洋人在一起制造火炮,他这次对大车的改进加固,对火炮炮车的制造很有意义。

  对于铁匠于山加入研发,洋人路易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对于铁匠于山那笔奖赏,他和那个老麦都是捶胸顿足。

  “尊贵的大人,这管风琴我们也能造出来,如果您早些说起,这笔赏金该我们来拿。”

  “他造出来和你们造出来不一样。”赵进回答的很简短。

  在同时代的西方,的确有类似的东西,将多支火铳集合固定在一起,点火发射,造成瞬间的密集火力,但应用并不广泛,首先是因为笨重,第二是射程有限,这么一个“管风琴”,并不比同等数量的士兵用火铳射击强多少,更不如火炮。

  铁匠于山造出来的这种,在大明其实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那个是用木箱网格来发射火箭,而不是集合火铳射击,那个叫做“一窝蜂”,大伙直接就把这个叫做“一窝火”,倒也形象的很。

  不过这次火炮制造的突破,也是因为有了这于山改进加固的大车,几个人合计之后,就直接把大车的结构拿过来,用作火炮的炮架。

  赵字营的火器工场在一处田庄内,这里原来是云山寺的庄子,此处距离何家庄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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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六章 改进的火炮

  骑马也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这边随时有三个连的家丁和两倍于家丁的团练驻扎,马队也要轮班在这边执勤巡逻,这工场周围的村寨都已经搬走,所以不会出现什么外人,或者一有外人出现就可以捉拿了。

  验看火炮的地方是在射击场上,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向射击的方向看过去,每隔百步就有距离的标识。

  “这是你们改进后的火炮吗?”赵进问了句,之所以问这么一句,因为改进后的火炮和他给出的图纸很不一样。

  眼前的火炮炮身倒是没什么古怪,看起来比当日缴获的官军火炮要精细许多,但炮架和炮车却和赵进给工匠们看的不一样,他那个图纸给洋人们看过,也给徐家的铁匠们看过,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那种。

  更像是缩小的大车,车身和轮子小了一号,短了些,或者说是这于铁匠设计的那种一窝火的支架,直接用在了这里,火炮就放在车板上。

  “这炮能打多重的炮弹?”赵进虽说对火炮知道不少,可铸造工艺,所用的材料不同,造出来的大小形状诧异都很大,他知道的不能做准。

  “一斤十几两,差点就是两斤。”有了铁匠于山之后,很多需要通译才能转述的话就可以直接了解到了。

  十六两一斤,这么多年来,赵进始终对这个进制换算不习惯,他愣了愣,那于山又是继续说道:“这几位番人师傅说这是三的斤两,可能是西边的用法。”

  听到这个,赵进忍不住笑,不过也是明白了,应该三磅炮的意思,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用这个单位吗?又或者这是法文或者别的语言的单位。

  “能调整射角吗?”赵进开口问道,铁匠于山脸上有些迷糊,赵进笑着改口说道:“打远打近能改吗?”

  于山连连点头说道:“这个能,这个能,这次来就是就要请进爷看这个的。”

  边上那普鲁士人老麦一直在看火炮,而那路易则是紧盯着赵进,听到于山说起这个,连忙上前插嘴说道:“请进爷看这边。”

  路易官话口音虽说依旧很古怪,但能听得懂,比从前也流利了很多,他很是殷勤的领赵进来到炮口前面,赵进跟着过去,而亲卫们则是把所有人都从火炮周围赶开,还有人伸手炮眼那边试了试。

  “进爷看这里。”

  赵进注意到炮身被固定在木制凹槽中,凹槽和车架之间,有木楔子嵌在那里,似乎是个斜面,在炮架下面还散放着几个三角斜面的木楔子。

  看到这个,赵进已经明白改进是什么了,这几个洋人到底是看过见过,所以方向是对的,也造出了对的东西。

  “可能进爷不太懂这个,等小的们先开炮再说。”路易笑着说道,赵进笑着点点头,向着一边走去,路易的思他明白,这洋人的危机感在一点点加强,那个老麦来到后他积极了点,这铁匠于山加入后,他又积极了一些。

  这个调整射程的细节,赵进是看到实物后才回忆起,可赵进也知道,这洋人路易早就知道这个,只要他上过战场,操弄过火炮,就不会不了解,之所以到现在才拿出来,或许就是这危机感逼迫的。

  赵进闪到一边后,路易几人开始装填火炮,三个洋人的动作都是流畅娴熟,只有于山有些插不上手的样子。

  炮弹装填完毕,在亲卫的监视下,几个人提着炭炉过来,准备点火开炮。

  轰然大响,不少亲卫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有些人脸上还有畏惧神情,这些都被赵进看到,他知道护卫自己的亲卫都是精选精锐,忠心也没有问题,为保护自己可以舍生忘死,但这些畏惧后退的人都是第一次经历火炮轰鸣,心惊胆战是难免,相对的,已经来过此处的亲卫就镇定许多。

  “要让家丁们听听炮响,经历下这个,不然的话,在战场上听到炮声轰隆,一下子就垮掉了。”赵进自言自语说了句。

  一炮轰出,能看到射击方向的远处有烟尘扬起,那是炮弹落地的地方,赵进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些诧异的说道:“比上次打的远了。”

  还没等铁匠于山说话,洋人路易抢着说道:“这都是老麦的功劳,从前铸造的火炮因为担心炸膛,所以没办法装填太多的火药,但老麦改进了铸造的方法,在地上挖坑放置模具,竖着铸造火炮,铜水一层层浇下去,压得下面坚实,所以这炮可以多装火药。”

  比起只知道赌博喝酒的老麦,还有刚离开铁砧做管事的于山,经验丰富的路易要明白很多。

  呆在徐州的日子越久,对这边的情形就越了解,路易看得很明白,对于火器的制造以及相关的工艺,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会越来越贬值,尽管新来的老麦懂得不多,可已经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细节,这个本地人于山更是可以举一反三,只要徐州这边的领主还这么下本钱搜寻,肯定能找到真正懂行的工匠和技师,到时候自己就无用了。

  对路易来说,这大明本就是计划外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海难,他根本不会来到徐州,但来到这边之后,他却发现了机会。

  从欧洲到亚洲,从西方到东方,几万里的旅程,几十个国家,路易见多识广,开始见到赵进的时候,他认为赵进是那种有实力的贵族,有封地,统领着一支规模不小的正规军,这样的力量在欧洲起码得是伯爵,甚至配得上公爵的位置,以至于开始一段时间,路易和仆人一直以为“保正”是汉语里大贵族的名字。

  当知道那只看起来气象森严,和欧洲各国精锐部队很相似的队伍不是正规局,而是赵进的私兵之后,来自法国的路易就把赵进想象成印度土邦的王公,甚至是法国当年那位大胆查理,是割据一方的土王,或者是谋求更大权位的军阀,不过随着不断的学习,这个认识又被推翻了。

  路易说官话的口音很怪,用词也经常闹笑话,但听他说话的人,往往忘记一件事,那就是他才学习了几个月而已,那些王自洋带来的鞑子伙计很多人的官话一年多后还很生硬,而路易已经算流利了,即便在欧洲,像路易这种受过正轨教育的人也不是很多,他知道学习,而且还知道学习的方法,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贵金属给了路易无穷的动力,让他如饥似渴的了解赵进,了解徐州,了解大明相关的知识,然后,那个通译又得了吩咐,路易问什么都要回答。

  当知道大明的大概情况和赵字营的局面之后,路易很是心凉,原来这不是什么土王或者贵族,分明就是盘踞在徐州的强盗,而大明的正规军有让人胆寒的过百万,现在腾不出手来,如果皇帝认真起来,那么徐州就会被剿灭。

  原以为自己成了东方王公的座上客,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强盗的奴隶,不过看这徐州的样子,分明是个繁荣严谨的自治领,怎么也不像是贼盗的老巢,而且通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发牢骚的表情他能看得很清楚,路易难免心存怀疑,不过,通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徐州赞不绝口,可对徐州和赵进的描述,却还是那样,也就是说,徐州是贼窝的描述并不是泄愤后的污蔑。

  是盗匪又如何?反正他们实打实的给自己金银,而且徐州比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于净整齐,治安也良好无比,莫说是盗匪,就连东方和西方的国王和贵族们,也没有对领地的卫生有什么要求,这年轻的赵进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关键他是自己的雇主,还是个舍得出钱的雇主,这就足够了,而且要抓紧做事,现在仆役希尔多已经比他更受欢迎了那次北上迎战官军,路易跟随赵字营出战,他原以为大明都和徐州一样,繁荣、整齐、卫生、秩序良好,却没想到离开徐州之后,就看到了贫穷和苦难,这个马可波罗笔下满是金银的神奇之地似乎只有徐州隐约符合,其他各处,和欧洲那些地狱般的乡村区别不大,甚至还要更加艰难。

  然后就是轻易击败了大明的正规军,按照路易自己在日记里记录下来的“这就是一次武装游行,到达目的地后胜利了,然后返回”。

  经过这次战斗,路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赵进不管是什么身份,贵族、土王、酋长或者强盗,他都有极大的野心,赵进这样的年轻,建立起来这样的事业,他想要干什么,他肯定想要图谋更多,或者他一直就在觊觎这大明的皇冠。

  这种猜想让路易浑身颤栗,但这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自己在徐州这么些日子,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从畏惧到耻笑,然后变成了正常的熟识,还因为自己是个可靠的语言不熟的“外人”,很多话都不会保密,会什么都说,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在东方,没有人是赵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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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七章 试炮

  原来大家还都说,大明官方如果不集中几倍于赵字营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但经过在山东的那次战役之后,大家都说,就算集中十倍的力量,也打不过徐州的武力,而在现在的局势下,大明根本抽调不出太多军队。

  在山东和赵字营对战的大明军队,据说是拱卫首都的常备军,装备和训练都要超过普通军队,带队的将领也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官,即便这样的部队,在赵进的武装面前,还是不堪一击,以路易的亲身经历,这些所谓的常备军还比不上徐州的次等武力,是远远不如的。

  路易也没觉得有人夸张描述了那支大明军队,从西方到东方,每个地方的土著总是喜欢浮夸,夸大自己不熟悉和不知道的,向外人炫耀或者恐吓,而在徐州这边,路易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很朴实,从来不夸张或者欺骗什么。

  如果这样的军队都被打败,都是这样的不堪一击,那么赵进的野心就很有实现的可能,那么,自己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路易知道自己想要发财,想要成为体面的人上人,眼前就是实现这些的最好机会了,想要赚取大笔钱财,想要成为体面的贵人,只要他跟随辅佐的那个人带上了王冠或者皇冠,一切都能得到。

  在欧洲,每一个国家的王室都能上溯到几百年前或者号称上溯到罗马时代,下面的贵族们同样如此,根本没有新来者的空间,或许为瑞典国王效力,能在战场上用战功获得勋位是一条路,那条路九死一生,路易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运气可以拼到最后,也不愿意去冒这个丰县,或许可以赚到足够的财富之后,回去买到一个爵位,但本身就是贵族子弟的路易并不愿意这么做,他知道这种人会被世袭的贵族瞧不起,也会成为某些豺狼眼中的肥肉。

  可现在却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这个机会没那么大的风险,但会赚到更巨大的财富,会有更高的地位,为什么不做呢想通这个之后,路易又考虑了自己在赵字营的处境,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将自己定位在工匠上面,徐州会招揽到越来越多的优秀工匠,而且身为工匠,将来能到达的位置也有限,路易觉得应该朝着一个管理者去努力,他可以成为赵进的顾问,可以帮着他管理工场,可以告诉赵进该招揽什么方向的欧洲人才,甚至可以训火器部队,成为火器部队的将领,不管那一项,将来都有远大前程。

  路易还冷静分析了几个可能的对手,赵进的亲密朋友他自然不敢奢望,但去掉这些亲密朋友和差不多关系的亲信之外,路易惊喜的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很大,最起码在自己擅长的这块,只有一个竞争者,就是赵进的妻弟徐厚生,可这个人的前途更大,和自己没什么竞争的关系。

  打定主意的路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没有隐藏那老麦和于山的功劳,反倒是主动在赵进面前夸奖,想要不知不觉的给对方造成我就是这边管理者的印象。

  赵进问起,路易回答,赵进看了眼于山,铁匠于山回答说道:“有些法子就是一层纸,可不捅破了就是不知道,这竖起来铸炮的法子当初小的们都觉得可笑,却没想到真的好用。”

  “这就是请他们来的意义,他们的手艺比你们不如,可却知道些你们不知道的法子。”赵进点评了句,又是开口问道:“现在能打多远?”

  “大步是四百二十多步”于山下意识回答说道,随即在赵进的目光瞪视下低头,差点就要跪下请罪。

  这是赵进多次纠正的习惯,要用精确的度量衡单位,而不是这种泛指的数目,这一步两步,身高不同步幅相差很多,几百步的差距就更大,这差距的距离在战场的某种情形下,很可能就会害了性命。

  路易微笑着接上了话:“回进爷的话,是五百平尺左右。”

  所谓精确的度量衡在大明也是没有的,单单是尺寸就有十几种说法,官家是营造尺、量地尺和裁衣尺,其他林林总总的尺码还有许多,什么牙行布尺、木尺、户房尺等等,然后又因为制造的工艺粗陋,同一类相差也很大,赵进为了给徐州定下标准,曾经将徐州一州四县和邳州以及归德府几县官府的官尺拿来比较,同样的尺子相差居然有一寸还多,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赵进选用的尺码是各处量地尺的中间值,凭着印象和比较,这个量地尺大概是最接近现代尺码的了。

  在章节末尾:按照史料和文物,营造尺三十二厘米,量地尺三十二点七厘米,裁衣尺三十四厘米,再考虑到工艺的不精确,量地尺本就是中间值,所以选用)

  赵进选用的这个尺寸本来就是通用的单位一种,用在工场之后,很快就开始在整个徐州流通,然后邳州、归德府、宿州和清江浦那边也开始使用,叫做“平尺”,也有人叫“徐州尺”。

  徐州秤、徐州斗和徐州尺一样,很快就在南直隶的江北区域通行,甚至连山东和河南都有不少地方使用,大家信得过这准确,就和信赵进说话算数一样。

  外人相信是一回事,赵字营铸造这个也是极为用心,出产量具每一套都要和最初的标准件比对,一有差错就必须回炉重做,每一套上都有标号,在云山行登记造册,这些事要由王兆靖、如惠还有周学智三个人盯着,这个盯着不是个泛泛的说法,而是每一套制造出品的时候,必须要他们其中一人亲自验收,传说还有内卫队线人在里面盯着。

  徐州的集市和盐市、以及清江大市上都有徐州量具,大宗交易的时候,都要用这个为准。

  当然,除了徐州控制地面之外,其他各处为了盘剥方便,还是用老的量具尺寸,但只要不是官府下去收取赋税,政法徭役、丈量田地,不是小民小户的小买卖,而是有身家的有身份的富贵豪强互相交易的时候,已经默认要用这个徐州度量衡,不然的话,那就是心怀不轨之意,最起码也是不那么实诚。

  真正牵扯到银钱财货方面,大家都不会含糊半点,可扭转固有的观念,却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徐家的工场用这套东西好久,可还是很多人转不过弯来,用的时候在用,时不时的却会含糊过去。

  自家的铁匠掌握不熟,可外来的洋人却知道用,说起来的确有些微妙。

  “五百平尺?那就是三百多”赵进低声念叨说道,没人听清后面那个“米”字,听了也是不懂。

  念叨一句,赵进看了看火炮,炮身和地面平齐,平射或者说是直射这个距离,差不多是火铳射程的四倍以上,弓箭有效射程的五倍,赵进缓缓点头,开口说道:“让我看看调整射角和射程。”

  “进爷,原来在我们那边,战场上调整火炮射程也很简单,只是在炮架后面挖坑,或者在前面垫高,让炮口仰起,后来总结出这个法子。”路易在那里解释说道。

  他这边说着,却对老麦和于山比划几下,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一块木楔子钉进了固定火炮的凹槽和车架之间,炮口也跟着抬起,再次装填弹药,点火开炮。

  火炮轰鸣之后,远处炮弹落地扬起的烟尘果然变远了些,赵进点点头,示意继续,路易又请求安排几个帮手过来,赵进也是同意,安排在这边学习的家丁和帮手学徒都是过来,急忙着清洗炮膛,擦拭炮身,然后再次钉入楔子,又是开炮。

  在这次开炮时候,赵进特意看了看身边亲卫的反应,脸色已经正常了很多,不像是方才那种听闻炮声就惊惧变色的样子,果然需要适应。

  随着楔子钉入取出,射程也远近不断变化,开了九炮之后,炮身已经发热,必须要休整片刻了。

  安排在这边学习的家丁用大块的湿巾沾水,然后擦拭炮身,能看到丝丝白气冒起,这是冷却火炮的法子,在战场上可不会有太多让火炮冷却的时间,这是必须的法子,这也是洋人传授的经验。

  在山东迎战保定镇官军的时候,赵字营还抓到了官军炮兵的俘虏,按照官军炮兵们讲述,战场上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一门火炮那有什么开九炮十炮的时候,就算开那么多,也不会这么热,因为需要这几个官军炮兵传授知识,所以给他们的待遇还不错,这几位俘虏倒也实心,还特意叮嘱赵字营工场这边,说操炮的时候距离火炮一定要远,免得炸膛伤人。

  怪不得没遇到过冷却炮身的情况,官军火炮装药不足,射击频率太低,根本不会出现,或者是已经出现了,然后根本不在乎,然后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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